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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時間書寫”的文化蘊涵與審美心理考察

2019-01-18 10:11:15宋秋敏
天府新論 2019年5期
關(guān)鍵詞:宋詞書寫人生

宋秋敏

關(guān)于時間感知和時間表達,克洛德·拉爾在《中國人思維中的時間經(jīng)驗知覺和歷史觀》一文中概述:“一個民族賴以生存的條件和限制因素必然反映在語言和行為里……中國人的時間概念體現(xiàn)在語言和生活方式中,他們具有異常豐富的時間表達方式和某種滲透其言語及整個生活的時間概念和時間體系的邏輯。”(1)路易·加迪等:《文化與時間》,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31頁。這與國內(nèi)某些學者的觀點不謀而合,王立在《原型與流變:中國古代文學十大主題概觀》中指出,從春秋時代的《詩經(jīng)》到明清戲曲小說,“惜時、相思、出處、懷古、春恨、悲秋、游仙、思鄉(xiāng)、黍離、生死”十大主題曾反復出現(xiàn)(2)王立:《原型與流變:中國古代文學十大主題概觀》,《江海學刊》1989年第2期。,幾乎貫穿整個中國古代文學史,而其中“春恨”、“悲秋”、“惜時”、“懷古”、“生死”五大主題,皆與時間密切相關(guān),呈現(xiàn)出較為集中的“時間書寫”。

與其他文體相比較,所謂“異常豐富的時間表達方式”在唐宋詞中表現(xiàn)尤為突出。作為“心緒文學”的唐宋詞,其不但在題材內(nèi)容的選擇上對時間有高度敏感性,語言表達更加豐富精粹,藝術(shù)手法也愈發(fā)幽約細膩、精致而微。詞中的“時間書寫”比比皆是:“紅滿枝,綠滿枝,宿雨厭厭睡起遲,閑庭花影移。”(馮延巳《長相思·紅滿枝》)是對時光漸變的敏銳感悟和精細摹寫;“屈指勞生百歲期。榮瘁相隨。利牽名惹逡巡過,奈兩輪、玉走金飛。紅顏成白發(fā),極品何為?!?柳永《看花回》)是以世事滄桑和人生倏忽的劇烈變易動搖人心;“往事莫沉吟。身閑時序好,且登臨。舊游無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少年心?!?章良能《小重山》)書寫對年少往事的追憶,抒發(fā)人生的今昔之慨;而“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xù)。千古憑高,對此謾?quán)禈s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芳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后庭遺曲?!?王安石《桂枝香》)則是在宏大的宇宙歷史背景下,寫出了興亡盛衰的強烈對比和理性反思。秉承中國古代文學中文人心態(tài)的穩(wěn)定性與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的傳承性等特征,宋詞中的“時間書寫”也以對光陰易逝的焦慮和對生命永恒的渴望為主旋律,其文化蘊涵與審美心理,既有對前代文學與文化的傳承和綿延,又呈現(xiàn)出獨特的時代特征及文體特性。

一、宋詞“時間書寫”的文化蘊涵

中國傳統(tǒng)文學對于時間的關(guān)注和書寫由來已久,早在《詩經(jīng)》時代,惜時主題便已微露端倪,其作品從自然外物聯(lián)想到個體生命,多為對人生苦短的簡單慨嘆:“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樂,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唐風·山有樞》)“如被雨雪,先集維霰。死喪無日,無幾相見。樂酒今夕,君子維宴”(《小雅·頍弁》)《楚辭》中的時間書寫則在某種意義上超越了對個體生命的關(guān)注,充滿崇高的社會使命感和精神力量:“汩余若將不及兮, 恐年歲之不吾與”、 “時亹亹而過中兮,蹇淹留而無成?!?《楚辭·九辯》)讓作者痛苦焦慮的并非時光飛逝本身,而是及時用世的抱負無法實現(xiàn),由于有強烈的社會責任心和使命感的介入,這類時間書寫往往具有巨大的道德感召力量,對后世的時間書寫具有深遠影響?!豆旁娛攀住肥窍r書寫的又一個高峰,詩中既有“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生年不滿百》)“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回車駕言邁》)之類對于人生短促的哀嘆,也有“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何不策高足,先據(jù)要路津”(《今日良宴會》)的振臂高呼。唐詩中的時間書寫無論是題材內(nèi)容還是藝術(shù)表現(xiàn),都更為豐富,有對韶華易逝、光陰易老的感傷:“白日走而朱顏頹,少日往而老日催。”(白居易《無可奈何歌》)有對惜時奮進的勸勉:“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發(fā)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庇袑﹂L生不老的渴求:“愿餐金光草,壽與天齊傾?!?李白《古風·其七》)有對生命的理性反思:“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等等。

宋代社會文化價值的改變,導致社會成員的生活方式和價值思維發(fā)生了相當大的變異,宋人已經(jīng)從前人無謂地慨嘆人生苦短的哀歌中逐漸清醒過來,既然無法延長生命的長度,他們索性更加關(guān)注生命的質(zhì)量。歐陽修《采桑子·西湖念語》云:“鳴蛙暫聽,安問屬官而屬私?曲水臨流,自可一觴而一詠?!迸c前代相比,宋代士人既以風雅自矜,也不排斥世俗享受,且樂在其中。他們游刃有余地游走于仕與隱、公與私、雅與俗、行與藏之間,生活內(nèi)容較之其他時代士人更為絢爛多彩。由此,詞人對于時間的書寫既顯示出前所未有的強烈的生命意識和由此產(chǎn)生的脆弱易感的時間觀念,以及自戀式的生命關(guān)注,又表現(xiàn)出優(yōu)雅從容、舒徐恬淡的雍容氣度。由于曲子詞擅長表現(xiàn)與功名事業(yè)無關(guān)的私人生活、私人情感和私人情趣等內(nèi)容,宋詞中的時間書寫亦順應(yīng)文體特征,朝著狹深方向不斷發(fā)展,呈現(xiàn)出心緒化和日?;目傮w特征。具體而言,可概括為春愁秋怨型、及時行樂型、奮發(fā)有為型、祝福祈愿型等類型。

其一,春愁秋怨型。無論是“春愁”還是“秋怨”,總體上都以表現(xiàn)流年似水、時不我與之失意哀怨的心理狀態(tài)為主。然而,不同的季節(jié)背景,唐宋詞在題材內(nèi)容和主人公性別的選擇上卻表現(xiàn)出十分明顯的傾向性和趨同性,是謂“佳人傷春”和“男士悲秋”。

萬物復蘇的春天本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jié),然而,對于常年廝守寂寞深閨的女性而言,如花美眷與似水流年正如一對相伴相生卻終難和解的矛盾,紅顏易老、韶華難再的隱憂始終像夢魘一般纏繞于她們心頭。在“佳人”們眼中,春殘花落恰似她們未及綻放便迅速凋零的花樣青春,而時序的遞換,冷暖的更易,更容易被敏感的閨中人捕捉,成為她們抒發(fā)無聊意緒、書寫深刻哀愁的載體。緣此,春光轉(zhuǎn)瞬即逝的悲傷固然使人平添愁緒,比如:“林花謝了春紅, 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李煜《相見歡》)“畫閣歸來春又晚。燕子雙飛,柳軟桃花淺。細雨滿天風滿院。愁眉斂盡無人見?!?歐陽修《蝶戀花·畫閣歸來春又晚》),等等;而春光中美好的一面也成了閨人惆悵的資料,以樂景寫哀愁,反而雪上加霜,使愁者愈愁。請讀:“暖日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李清照《蝶戀花·暖日晴風初破凍》)“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朱淑真《謁金門》),等等。此類詞篇雖以無病呻吟的居多,然而無論是“男子而作閨音”的擬作,還是閨中人自抒其情,在其纖微必現(xiàn)而又悠長緩慢的時間書寫中,都蘊藏了無數(shù)青春熱望的女性在深閨無聲老去的無奈絕望和深刻悲哀。

自宋玉《九辯》始,中國古典詩詞就開啟了“男士悲秋”與“感士不遇”相結(jié)合的固定模式,唐宋詞中 “男士悲秋”的詞篇,也大抵承襲了這一傳統(tǒng),既以士大夫的本來面目直抒情懷,內(nèi)容上也基本跳脫了詞體男歡女愛、閨怨相思的窠臼,“悲秋”的時間書寫中凝注了較為深廣的人生感慨。由于士大夫文人的悲秋詞多為“我手寫我心”之作,而作者的學識、閱歷、眼界、情懷、氣度、志向、風骨等個體因素必然會影響詞作的情感內(nèi)涵,由此則唐宋詞中“悲秋”情懷所呈現(xiàn)的人生境界也面貌各異。以柳永為例,其出身于奉儒守官之家,早年浪跡秦樓楚館,中歲功名難成、輾轉(zhuǎn)漂泊,晚景潦倒落魄。終其一生,對功名事業(yè)的孜孜以求與對“煙花巷陌”的念念不忘正如魚與熊掌之兩難取舍,因而,柳永“羈旅行役”詞中普遍彌漫的“宋玉悲感”,呈現(xiàn)出明顯的“人格分裂”特征,在抒發(fā)歲月蹉跎而功名難就之無奈以及對宦游生涯無比厭倦的同時,往往伴隨對“佳人”、“美人”、“玉人”的繾綣思念以及對倚紅偎翠、淺斟低唱的帝都生活的無限向往,這類詞較為典型的如《八聲甘州》《戚氏》《玉蝴蝶》《曲玉管》《傾杯》《夜半樂》《竹馬子》等。由此,失意文人與風流浪子的雙重身份也就成為柳詞“悲秋”書寫的鮮明印記。而在蘇軾詞中,由于其遠大的襟懷抱負、豐富的人生閱歷和超曠達觀的個性,同樣的悲秋情懷卻表現(xiàn)得更為老成和深沉。如:“佳節(jié)若為酬。但把清尊斷送秋。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南鄉(xiāng)子·重九涵輝樓呈徐君猷》)“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zhuǎn)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陽關(guān)曲·中秋月》)等,曠達樂觀的心緒之外,往往又郁藏著進退失據(jù)的政治煩惱和對于憂患人生的深刻思考。詞至南宋,悲秋情懷被注入家國之慨的新內(nèi)容,愛國詞人的“悲秋”書寫往往能夠跳脫普通士大夫文人自憐身世的狹窄框架,境界寥廓而立意高遠,然而,流年如電的無奈與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悲慨卻伴隨其間,愈發(fā)沉郁悲涼。

其二,及時行樂型。宋代社會高度發(fā)達的城市經(jīng)濟、優(yōu)待文官和鼓勵享樂的既定國策,以及曲子詞花間樽前的創(chuàng)作傳播環(huán)境,加之詞體本身世俗化、娛樂化等文體特性的不斷強化,導致宋詞中 “及時行樂”型的時間書寫大行其道,并往往以“醉入花叢”的普遍模式呈現(xiàn),這在以應(yīng)歌為主的北宋詞中表現(xiàn)尤為突出。比如“太平宰相”晏殊。據(jù)《宋人軼事匯編》記載:“晏元獻為京兆,辟張先為通判,新得一侍,公甚屬意。每張來,令侍兒歌子野詞。其后王夫人浸不容,出之。一日子野至,公與之飲,子野作詞令營妓歌之,末句云‘望極藍橋,但暮云千里。幾重山,幾重水?!勚畱撊辉?‘人生行樂耳,何自苦如此?’命于宅庫支錢,復取前所出侍兒,夫人亦不得誰何也。 ”(3)丁傅靖輯:《宋人軼事匯編》,中華書局,1981年,第289頁。后人以“風流蘊藉”、“溫潤秀潔”(4)王灼:《碧雞漫志》,見唐圭璋《詞話叢編》,中華書局,1986年,第83頁。稱其詞。然而,在宣揚及時行樂的詞作中,卻是一副時不我與、迫不及待之態(tài):“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浣溪沙》)“勸君綠酒金杯,莫嫌絲管聲催。兔走烏飛不住,人生幾度三臺?!?《清平樂》)“蕭娘勸我金卮,殷勤更唱新詞。暮去朝來即老,人生不飲何為。”(《清平樂》),等等。人生苦短、光陰易逝,既然遮挽不住、改變不了,不如縱情狂歡,醉倒于酒邊花叢。然而,透過宋代文人追歡逐醉的生活表面,更深層的情緒卻是對于年華老去的悵惘,以及對人生苦短、好景難再的無奈與感傷,詞人對及時行樂行為的大書特書,并每每以時間的飛逝為背景來反襯,正隱現(xiàn)出作者對于有限人生的珍愛憐惜之情,從一定意義上體現(xiàn)了宋代文人個體價值的提升和自我意識的覺醒。

其三,奮發(fā)有為型。如果說“及時行樂型”時間書寫通過宣揚縱情享樂的方式來消磨生命、虛度光陰,是宋代詞人對于流年似水、青春難再之殘酷現(xiàn)實的一種不甘和變相反抗的話,那么,與此相對的“奮發(fā)有為型”時間書寫,則以“舍我其誰”的強烈社會責任感和事業(yè)心,通過勸勉自勵、自覺承擔社會責任和歷史使命等方式來書寫生命、不斷完善自我,詞作中充滿了生生不息的正能量和奮發(fā)向上的精神。比如抗金名將岳飛,其詞中也有“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小重山》)的低沉徘徊。然而,欲有所為、心系天下的高度社會責任感卻始終促使他將精忠報國作為畢生使命,“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滿江紅》)緊迫而鏗鏘的時間書寫,既是作者意欲建功立業(yè),不敢虛擲光陰的自警之語,也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主動擔當,令人讀之凜然、慨然、欣然而有奮起之意。故而陳廷焯謂此詞:“千載下讀之,凜凜有生氣焉?!乳e’二語,當為千古箴銘。”(5)唐圭璋:《宋詞三百首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第138頁。再如舍生取義的文天祥,更是用自己毀家紓難、堅守氣節(jié)和慷慨就義的實際行動,詮釋了“人生翕欻云亡,好烈烈轟轟做一場”(《沁園春·至元間留燕山作》)的彪炳史冊、光耀萬代的時間生命書寫。整體而言,由于“奮發(fā)有為型”時間書寫傾向于“有為”,強調(diào)崇高的社會責任感和出世精神,此類時間書寫往往為北宋蘇軾及其亞流以及南宋愛國詞人群所偏愛。

其四,祝福祈愿型。祈望長生、渴求圓滿是長久以來人們對于時間的終極追求,伴隨節(jié)慶燕集之風在兩宋的興盛,節(jié)序詞與祝壽詞隨之興起,大量詞作不僅“見時序風物之盛,人家宴樂之同”(6)黃杰:《宋詞與民俗》,商務(wù)印書館,2005年,第22頁,第22頁。,生動地再現(xiàn)了當時的民風民俗與社會生活景觀,更以祝福和祈愿的方式表達對時序變換和人生易老的關(guān)注,是宋詞中最為集中和直接的時間書寫。

宋代歲時節(jié)令體系日臻完備,在《東京夢華錄》 《武林舊事》 《西湖老人繁勝錄》及《夢粱錄》等宋人筆記中,記載了大量有關(guān)元日、元宵、立春、上巳、寒食、端午、七夕、中秋、重陽等重大節(jié)日的慶?;顒樱鋬?nèi)容之豐富、場面之隆重,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多姿多彩的節(jié)令生活成為曲子詞創(chuàng)作的重要內(nèi)容。據(jù)統(tǒng)計,《全宋詞》中廣義的節(jié)序詞計有2432首,狹義的節(jié)序詞計有1406首,涉及的節(jié)日達24種之多。(7)黃杰:《宋詞與民俗》,商務(wù)印書館,2005年,第22頁,第22頁。節(jié)慶之時往往充斥著歡樂喜慶的情調(diào),詞人也全身心享受當下,應(yīng)時應(yīng)景地發(fā)出美好祝愿:“寰宇清夷,元宵游豫,為開臨御端門?!瓪g聲里,燭龍銜耀,黼藻太平春?!?趙佶《滿庭芳》)“勸君今夕不須眠。且滿滿,泛觥船。大家沈醉對芳筵。愿新年,勝舊年。”(楊無咎《雙雁兒·除夕》),等等。而面對年歲增長和序時更替,敏感的詞人也常常發(fā)出感時傷懷的人生慨嘆:“百年消息,經(jīng)半已凌人。念我功名冷落,又重是、一歲還新。驚心事,安仁華鬢,年少已逡巡?!?趙長卿《滿庭芳·元日》)“但惜年從節(jié)換,便覺身隨日老,蹤跡尚沈浮。萬事古如此,聊作舊桃符。”(李處全《水調(diào)歌頭·除夕》),等等,用節(jié)序的更替強調(diào)時光流逝,年華漸老與節(jié)物遷變相結(jié)合,往往更能引發(fā)人們的共鳴,而無論是節(jié)日祝福還是感懷傷時,都從不同側(cè)面反映了宋人的精神風貌和心理狀態(tài)以及他們對美好生活的憧憬與期待。

以詞賀壽是宋代詞壇,尤其是南宋詞壇一大景觀。據(jù)統(tǒng)計,留存至今的南宋壽詞有兩千余首,約占宋詞總數(shù)的十分之一,而魏了翁更以百首壽詞位居眾家之首。為他人祝壽,無非贊美壽主的功名事業(yè)或高潔品行,祝福祈愿長生富貴,很難跳脫窠臼。對此,張炎《詞源·雜論》就指出:“難莫難于壽詞,倘盡言富貴則塵俗,盡言功名則諛佞,盡言神仙則迂闊虛誕,當總此三者而為之,無俗忌之辭,不失其壽可也。松椿龜鶴,有所不免,卻要融化字面,語意新奇?!蹦纤螇墼~祝壽的對象多種多樣,除了壽帝王后妃、上司同僚之外,還有壽親朋、壽長輩、代他人壽等。與為他人壽盡多諛頌和溢美不同,宋代文人自壽詞的時間書寫更傾向于抒懷和說理:“相看半百。勞生等是乾坤客。功成一笑驚頭白?!?(韓元吉《醉落魄·生日自戲》)“休言富貴長年,那個是、生涯活計。茗飲一甌,紋楸一局,沈煙一穗?!?郭應(yīng)祥《柳梢青·乙丑自壽》)“卦氣周來從新起,怕白發(fā)、蒼顏難必。隨見定性緣,餐饑眠困,喜無啾唧。 ”(吳潛《二郎神·己未自壽》)在慨嘆時光流逝和容顏衰老之后,又往往能夠達到窮盡復通的豁達與洞明。

二、宋詞“時間書寫”之審美心理考察

鄭板橋在《詞鈔自序》中論及自己的讀詞經(jīng)歷,云:“少年冶游學秦(觀)柳(永),中年感慨學蘇(軾)辛(棄疾),晚年淡忘學劉(克莊)蔣(捷)?!睆慕邮苷叩慕嵌榷?,不同年齡段選取不同風格的詞作;而從創(chuàng)作者的角度而言,不同年齡段的時間書寫也有各自不同的風格和情感色彩。概而言之,宋詞中“時間書寫”所蘊含的審美心理既因時代的發(fā)展、社會主要矛盾的轉(zhuǎn)變而嬗變,存在因時因世的差異,也表現(xiàn)出相對趨同的精神風尚和共性特征。其共性的審美心理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今昔對比的懷舊心理。作為一種記憶功能和心理安慰手段,懷舊是對過去的重構(gòu)與思念,其產(chǎn)生的滿足感能使人生更加充實,也可以喚起共同興趣者之間的親密感并獲得群體性的認同。普希金在《生活》一詩中寫道:“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蔽膶W是使人類潛意識中的欲望得到滿足的間接手段。懷舊審美心理的產(chǎn)生,一方面是由于時空的阻隔造成了不可逾越的距離,而這種距離所產(chǎn)生的陌生感和新鮮感,加之得不到和已失去的心理,使得審美期待和由此產(chǎn)生的審美效果更加強烈;另一方面,今昔對比的懷舊審美心理又源自對現(xiàn)實生存狀態(tài)的不滿,往往使彼時彼人彼事在記憶中得以升華、凈化和美化,來彌補現(xiàn)實生活中的遺憾和不足。這兩種典型的懷舊審美心理,在宋詞中又往往表現(xiàn)為“少年情事老來悲”模式和“老卻英雄似等閑”模式。

先說“少年情事老來悲”模式。晏幾道在《小山詞自序》中慨嘆:“考其篇中所記悲歡離合之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但能掩卷撫然,感光陰之易逝,嘆鏡緣之無實也。”他往往采用追憶的手法,以年少時“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之風流旖旎反襯而今斯人已去、老境凄涼之孤苦無依,今與昔的巨大落差引發(fā)“華屋山丘”的盛衰之感,因而極易產(chǎn)生動搖人心的審美效果。如其《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整首詞在夢與醒、真與幻、今與昔之間騰挪轉(zhuǎn)換。往日的軟語溫存、兩情繾綣仿佛就在眼前,而回憶越是如夢般美好,就越是襯托出如今酒醒夢回后形影相吊的無奈悲涼。其他一些偏愛“朝花夕拾”的詞人,對于懷舊情緒的時間書寫,也多采用今昔對比的手法。比如姜夔懷念合肥戀人所作(見夏承燾《姜白石詞編年箋?!吩~箋卷一):“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踏莎行》)“花滿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來悲?!?《鷓鴣天》)“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沈吟各自知?!?《鷓鴣天·元夕有所夢》)等,通過對念念不忘的“少年情事”的美化和再現(xiàn),隱現(xiàn)出詞人的深哀劇痛以及心中永難磨滅的傷痕。再如吳文英所作:“前事頓非昔,故苑年光,渾與世相隔。向暮巷空人絕,殘燈耿塵壁。凌波恨,簾戶寂。聽怨寫、墮梅哀笛。佇立久,雨暗河橋,譙漏疏滴?!?《應(yīng)天長》)等,用今昔對比的方式書寫時間,真幻結(jié)合、虛實互生,產(chǎn)生了濃重的歷史滄桑感。又如張炎、蔣捷等人亡國后對舊日風流繾綣生活的回顧:“當年燕子知何處,但苔深韋曲,草暗斜川。見說新愁,如今也到鷗邊。無心再續(xù)笙歌夢,掩重門、淺醉閑眠。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張炎《高陽臺·西湖春感》)“深閣簾垂繡。記家人、軟語燈邊,笑渦紅透。萬疊城頭哀怨角,吹落霜花滿袖。影廝伴、東奔西走。望斷鄉(xiāng)關(guān)知何處,羨寒鴉、到著黃昏后。一點點,歸楊柳。”(蔣捷《賀新郎·兵后寓吳》)往昔的風流旖旎與當下的凄惶落魄形成巨大反差,使得詞中的時間書寫充滿了國破家亡的悲慨,凄涼無依的遺民心態(tài)和恍如隔世的人世滄桑力透紙背,揮之不去。

再看“老卻英雄似等閑”模式。對于宇宙萬物而言,時間飛逝且永恒循環(huán),既然生老病死作為自然規(guī)律無人能逃,老年人總喜歡通過回憶往昔的“崢嶸歲月”,以此來彌補歲月流逝、青春不再所造成的遺憾和失落。然而,對于胸懷大志、以天下事為己任的仁人志士而言,流年如電的無奈與“廉頗老矣”的悲涼更是一對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兩者狹路相逢,愈發(fā)造成“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悲劇效果。比如辛棄疾《鷓鴣天》:“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燕兵夜娖銀胡觮,漢箭朝飛金仆姑。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須。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弊鳛橐晃豢諔芽飶椭竞徒?jīng)綸之才的英雄,辛棄疾一生歷經(jīng)坎坷,屢受茍安的南宋小朝廷排擠打壓,長期投閑置散,卻終老不忘北伐大業(yè)。詞人追念往事,將上片壯歲時的恢宏場面與下片的垂垂老態(tài)相對照,以鮮明生動的形象,突出作者理想與現(xiàn)實的尖銳矛盾,看似平淡、輕松的自嘲,實則飽含了辛棄疾對多年來不幸遭遇的抑郁和憤懣,感慨極為深沉。再比如陸游,他是辛棄疾的朋友,由于愛國主戰(zhàn)的思想基礎(chǔ)相近,受投降派打壓的現(xiàn)實遭遇相似,因此其“報國欲死無戰(zhàn)場”(陸游《隴頭水》)的悲慨也有欷歔相通之氣:“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guān)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 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訴衷情》)“壯歲從戎,曾是氣吞殘?zhí)?。陣云高、狼烽夜舉。朱顏青鬢,擁雕戈西戍。笑儒冠、自來多誤。 功名夢斷,卻泛扁舟吳楚。漫悲歌、傷懷吊古。煙波無際,望秦關(guān)何處。嘆流年、又成虛度。 ”(《謝池春》)“貪嘯傲,任衰殘,不妨隨處一開顏。元知造物心腸別,老卻英雄似等閑?!?《鷓鴣天》)或者以時光飛逝反襯年華老去、壯志成空;或者表達老去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悲涼;或者通過今昔對比,表現(xiàn)復國無望的無限悲慨,以及人生價值的失落與人生道路的無可歸依。

其二,偏愛言“老”、“以老為美”的特殊審美范式。宋人尚老,這是其內(nèi)斂心態(tài)、向內(nèi)尋求自足的生存方式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學作品作為這種心態(tài)和生存方式的表征,整體上也表現(xiàn)出崇尚老成、追求老成拙樸、內(nèi)傾尚理等特點。詞是心緒文學,它對于幽微復雜精神世界的關(guān)注以及其“狹而深”的抒情特征,與宋代以“老”、“弱”、 “病”、“懶”等為美的時代審美心理體系相契合,將這類內(nèi)斂化的文學審美風尚發(fā)展到其他文學樣式難以企及的高度。宋詞中,時間書寫之“以老為美”的審美追求主要表現(xiàn)為外在表象和內(nèi)心感悟兩個方面。

首先,宋人普遍熱衷于在詞作中表現(xiàn)衰老之態(tài),尤其是對于自身狀態(tài)的描述,很多人年紀輕輕就喜歡故作老成,感嘆華發(fā)早生。比如:“十年一別流光速,白首相逢。莫話衰翁。但斗尊前語笑同。 ”(歐陽修《采桑子》)“萬事一身傷老矣,戎葵凝笑墻東。酒杯深淺去年同。試澆橋下水,今夕到湘中。”(陳與義《臨江仙》)“昨夜霜風,先入梧桐。渾無處,回避衰容。問公何事,不語書空。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蘇軾《行香子》)“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盡清歡。黃花白發(fā)相牽挽,付與時人冷眼看?!?黃庭堅《清平樂》)等。實際上,這些在詞中自稱“老夫”、“老翁”、“衰翁”等的文人,年紀大多不過四五十歲,有的才三十歲出頭,而詞人在“老”這一問題上的反復詠嘆和糾結(jié),這滿眼皆是各種以“老”字修飾的事物或人,以及“白發(fā)”、“白首”、“華發(fā)”、“蒼顏”、“衰容”之類嗟老嘆衰的時間書寫,是宋代文人遠勝于前代的敏感脆弱的生命意志和自戀式生命關(guān)注的放大和外化。值得一提的是,宋詞中寫年少光陰往往不外乎及時行樂、傷春悲秋、慨嘆年華易逝、追撫往昔;而寫年老則除了有意言老、慨嘆功業(yè)無成之外,“白發(fā)”之類意象反而經(jīng)常充滿豪情,有老當益壯的自勉和不服老的凌云壯志。

其次,宋詞中“以老為美”的審美追求又常常表現(xiàn)為對內(nèi)心感悟的抒寫。詞人以嗟老傷懷為表象,通過特有的生命經(jīng)驗和體悟,呈現(xiàn)出在宇宙人生的大背景之下,對于時間既錙銖必較又曠懷達觀的時間觀和世界觀。比如,關(guān)于生命之短暫與功名利祿之虛空,詞人有十分透徹的領(lǐng)悟:“人世都無百歲。少癡騃、老成尫悴。只有中間,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牽系。一品與千金,問白發(fā)、如何回避?!?范仲淹《剔銀燈》)“鐘鼎山林都是夢,人間榮辱休驚。只消閑處過平生。”(辛棄疾《臨江仙》)等。生命之暮的倏忽即至使人悲觀迷惘,而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曲折的心路歷程之后,一些詞人終于戰(zhàn)勝自我,找到保持心理平衡和心境安寧的法寶,如“君看今古悠悠,浮宦人間世。這些百歲,光陰幾日,三萬六千而已。醉鄉(xiāng)路穩(wěn)不妨行,但人生、要適情耳”(蘇軾《哨遍·春詞》)用“適情”的態(tài)度任天而動,坦然面對現(xiàn)實;又如“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寒光庭下水如天,飛起沙鷗一片”(張孝祥《西江月·問訊湖邊春色》)從自然山水永恒而又和諧的律動中體悟到生命的真諦,獲得天人合一的愉悅感。南渡以后,詞體的文人化傾向愈發(fā)顯著,詞中關(guān)于時間的書寫更多表現(xiàn)為言老嘆老并泰然處之的文士風流,以及對人生命運的豁然達觀和理性反思。

英國詩人彌爾頓在《失樂園》中這樣定義時間:“永恒的,無始無終的,但也有過去、現(xiàn)在、未來,用以測量萬物連續(xù)不斷的運動?!?8)彌爾頓:《失樂園》,朱維之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1984年,第199頁。時間雖非實體,卻可以衡量包括人在內(nèi)的萬物的存在。一方面,生命和人生的意義隨著時間流動不斷書寫與實現(xiàn);另一方面,時間的價值又是通過生命的有限性,并以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等不同形式來呈現(xiàn)。因此,如何在有限的時間里完善人生就顯得至關(guān)重要。雖然從整體而言,宋詞中的時間書寫偏重于強調(diào)現(xiàn)世今生和對個體生命的關(guān)注,但面對生時有限和死亡的不可避免,多才多思的宋代文人對于生命、歷史和宇宙人生又有著非常自覺的理性思考。他們對于時間的態(tài)度往往在徹悟與憂患、宏觀與微觀之間從容自若地游走切換,詞中的時間書寫既珍重個人的現(xiàn)世時日而弱化政治和社會生活,也因“徹悟”而愈發(fā)清醒深刻,由此生發(fā)出諸多富有啟發(fā)性的人生哲理和人生智慧。而詞人在有限人生中對精神家園的尋覓以及對生活生命的異常珍視與熱愛,也在一定程度上映現(xiàn)出宋代文人獨特的文化心態(tài)與審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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