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肖斌
有人說中國武俠小說的鼻祖,就是《史記》的“刺客列傳”,盡管只講了5個人——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荊軻。這五位刺客并不以刺殺謀生。比如,曹沫的第一職業(yè)是魯國將軍,而其他四位可以說是“士”。
魯莊公好戰(zhàn),總喜歡發(fā)動對鄰國齊國的戰(zhàn)爭,打又打不過,曹沫三戰(zhàn)三敗,只得割地求和。兩國國君在舉行簽字儀式時,曹沫突然拔出匕首,劫持了齊桓公,逼迫交還剛剛割去的土地。齊桓公驚呆了,這種打不贏就搞綁架的方式以前還真沒遇到過。但這個方式真的有效,土地就這樣打了個轉,又回到了魯國,曹沫繼續(xù)做將軍。所以,曹沫算不上刺客,只是臨時客串。
專諸是吳國人,當時吳國的公子光因為王位問題,想殺堂兄弟吳王僚,就派出了專諸。公子光宴請吳王僚,專諸把匕首藏在魚腹中,在上菜時一擊即中,吳王僚立死,專諸也被吳王左右立殺。
故事講到這里,就提出了一個關于刺客的重要命題:明明知道刺殺后自己多半也活不了,為什么還愿意?《史記》中對此的交代是,公子光“善客待之”。這種“你對我好,我以死相報”的模式,成為后世刺客的行業(yè)標桿。
春秋末期,“士”的階層正在興起,在戰(zhàn)國時期達到鼎盛,士以自己的技能為貴族服務。這個新興階層很獨特,自我認同也很矛盾,“我到底出于社會階層的哪一層?”“我應該有怎樣的價值觀?”士很焦慮。而刺殺,以一種極端的方式讓士看到了實現身份認同和價值的路徑。
在“刺客列傳”中,司馬遷濃墨重彩描寫的是后面三位,春秋時期的豫讓,戰(zhàn)國時期的聶政、荊軻,他們都憑借刺殺而青史留名。
豫讓的職業(yè)是士,一開始服務于范氏和中行氏,在這兩家估計職業(yè)發(fā)展都不順利,于是轉投智氏。智伯是個不錯的老板,可惜運氣不好,為趙襄子所殺,頭顱還被制成漆器。這讓豫讓受到很大打擊,為了給主公復仇,他用漆涂身,吞炭使啞,伏擊橋下,刺殺未遂。執(zhí)著的他為了完成誓愿,請求拔劍擊刺趙襄子的衣服,然后自殺。豫讓為歷史留下了“士為知己者死”的名言。
魏國人聶政的表現就更加明顯。他一開始拒絕替韓國大臣嚴仲子刺殺韓國國相俠累,理由是還有老母要奉養(yǎng)。等母親去世,他主動找到嚴仲子,說我愿意,然后獨身一人,沖到大堂,殺了俠累,接著毀容、自殺。這個故事的蹊蹺之處在于,聶政為什么要替一個陌生人報仇,連人家給的黃金都沒收?能解釋得通的原因只有一個,報答知遇之恩。聶政和豫讓不同,他沒有固定老板,而是一個游士。他在街頭賣狗肉的時候,嚴仲子以禮相待。聶政自覺地用知己來解釋這個過程。對無根的游士來說,他需要從與自己交往的上層人士身上,尋找自己的身份定位。
就像專諸刺殺吳王僚的時候,公子光對他說,你死了之后,你的家庭我來照顧,我給你母親做兒子等等。公子光的話很有水平,他等于在告訴專諸,你替我行刺,你就會成為和我同階層的人,這讓專諸一下子看到了人生的意義。
荊軻作為刺客這一行的明星,雇主燕太子丹的地位很顯赫,行刺對象更是無比尊貴的秦王,堪稱那個時代最高層次的一次刺殺。和前面四位刺客不同的是,荊軻不只是為了實現個人價值和群體價值,而到了一個更高的社會價值,畢竟,他是為了六國和蒼生,一不小心就要改變歷史走向的。
在刺殺前,樊於期和田光就主動獻出了生命,為刺殺增加籌碼,這讓獨來獨往的刺客這次成了團體作戰(zhàn)。再加上臨行前,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一個完整的悲劇英雄形象就有了多感官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