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松竹
最近幾年大熱的“文創(chuàng)”,也許并不是新東西。從古到今,世界各地都有以各種“文化”或“文化符號”附加在商品上,以促進銷售或者增加附加值的做法。在商貿(mào)發(fā)達的廣州,曾經(jīng)有這么一類“文創(chuàng)”或者說“類文創(chuàng)”商品,就是外銷畫。
在著名學者蔡鴻生先生主編,江瀅河、黃海妍、曾玲玲、羅興連四位專家學者撰稿的《廣州匠圖志》的開篇,中山大學教授江瀅河引用了1837年在廣州的法國人維拉的一段話:“林呱是廣州最好的畫家,一位中國畫家。這位中央帝國的畫家當然不是魯本斯……中國尤其是廣州,有幾位長著長辮子的畫家——林呱、廷呱、恩呱和其他一些‘呱(Qua),他們的畫在中國人中很受歡迎,同時也是歐洲業(yè)余愛好者尋找的新奇之物?!?p>
“這些以‘呱為名號的人,就是當年在廣州以繪制‘洋畫來謀生的外銷畫家”,江瀅河指出,“在清代廣州出現(xiàn)的新行業(yè)中,外銷畫家可謂獨樹一幟。他們的畫鋪是來廣州的西方人必去的地方。這些西方人饒有興致地挑選畫作帶回本國,有些人甚至還坐下來請外銷畫家畫個寫真,以紀念自己的東方之旅?!?/p>
按照江瀅河的說法,這些畫家使用西洋技法創(chuàng)作,“是西洋繪畫在中國的最初實踐者”。
作為19世紀中葉著名的外銷畫工匠,林呱的店鋪位于當時的十三行一帶。江瀅河指出,他的畫鋪出產(chǎn)的水彩畫冊上,標有“林呱繪制,廣州中國街”的字樣。西人唐寧在其游記中寫道:“林呱畫鋪在中國街,門上一塊小的黑牌上,用白字寫著其名字和業(yè)務(wù),以示區(qū)別于鄰居”。這一帶,是成行成市的外銷畫家聚集地:廷呱的畫鋪在新中國街16號;煜呱的畫鋪在舊中國街34號;順呱、發(fā)呱的畫鋪也都在中國街。隨著1856年十三行商館區(qū)的消失,外銷畫家的店鋪也脫離了城西區(qū)域的牽絆,逐漸分布到更大的范圍內(nèi),比如沙面、曉珠里、瑞興里、眼鏡街、濠畔街、西興街、懷遠驛街等。
林呱的業(yè)務(wù)并未局限于十三行這一小天地。江瀅河指出,1843年他曾在澳門為一位小女孩畫像,1845年9月1日,他又在香港的第一條馬路——皇后大道3號奧斯活大廈開設(shè)了自己的店面。由當時報紙廣告可知,他是將澳門的店鋪“遷來”香港??梢娺@位畫家在追逐商機方面相當靈活而快捷。無論廣州、澳門還是香港都是當時的西人聚集之地,是外銷畫最重要的潛在目標市場。類似的情況,我們也可以在順呱、煜呱那里看到。
此外開埠之初的上海,也是一些廣東籍外銷畫家的集中之地。浙江人葛元熙在1887年的《滬游雜記》中,就記載當時上海的廣東籍外銷畫家“效西洋畫法”“神采儼然”,但是也指出“惜少書卷氣耳”。這也一定程度上說明了當時許多國人對這些畫的印象。
江瀅河認為,林呱的畫藝應(yīng)該受1825年抵達澳門的英國畫家喬治·錢納利的指導。錢納利在1852年去世前,一直生活在澳門,開設(shè)畫室為西方人和中國人作畫。他經(jīng)常往來于粵港澳之間,“是19世紀在中國華南沿海居留時間最長、影響最大的西方畫家”。他的畫室在友人克里斯托夫·費龍的幫助下建立。林呱當時是費龍家的傭人。很快,他成為錢納利的助手,開始學習西洋繪畫。
1835年12月8日的《廣州紀事報》記載:“我們現(xiàn)在被林呱吸引了,他的畫作遠在其他畫家之上……最近林呱繪制的肖像畫中令人驚奇地表現(xiàn)出捕捉肖像特征和表情的天才能力”?!稄V州紀事報》是廣州歷史上第一份由外國人辦起來的報紙,也是中國內(nèi)地第一份英文報紙,在外國人群體當中流行,是西方人通過廣州認識中國的一個窗口,也是中國人看西方的一條管道。它對林呱的評價,應(yīng)該說,在相當程度上代表了當時在華西方人對這位畫家的印象。
江瀅河指出,18世紀末到19世紀上半葉,廣州有兩位以“林呱”為名的外銷畫家,“學者們推測其為父子,并無具體史料確證。不過兩位林呱呈現(xiàn)出不同的風格:老林呱(Lamqua)的作品以肖像畫和船舶畫為主,藝術(shù)風格跟隨斯?jié)娨缆?,作品冷靜而精細。新林呱(Lam Qua)有相當高的國畫功底,曾隨錢納利學習,極力標榜自己的英國風格。”
這里說的斯?jié)娨缆?,?8世紀末19世紀初廣州的代表性外銷畫家,中文姓名不詳,為西洋人畫了相當多的肖像畫,主要集中在商人群體中。他的風格是當時在西方流行的新古典主義,受到外銷畫家的廣泛模仿。
新林呱,也就是本文的主角“林呱”,說自己最崇拜英國浪漫派畫家托馬斯·勞倫斯,并把“中國的托馬斯·勞倫斯”的字樣印在他的水彩畫商標上。他的畫鋪可以提供中英兩種風格的作品。
林呱這樣的外銷畫家,是在商業(yè),特別是對外貿(mào)易的氛圍中熏陶起來的。這種商業(yè)因素導致的結(jié)果,不僅包括了畫法的影響,也包括了西畫材料工具的影響。有人評價:“廣州的職業(yè)畫師們,以西畫的材料和稚嫩的西畫技法,描繪東方古國的風情。這些中西混合的畫有一種獨特的魅力?!钡麄冊谠缙诘倪@些藝術(shù)探索,并未能對當時的中國畫家產(chǎn)生更加深遠的影響。后來受到西方影響的中國近代畫家,走的是和他們不同的路徑,而取得的藝術(shù)效果及影響,也是截然不同的。不過無論怎樣,林呱他們的藝術(shù)實踐,的確是廣州這座城市豐富文化元素的構(gòu)成部分,有趣,且精彩。(資料來源:《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