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活在珍貴的人間

2018-12-18 09:41陳思呈
美文 2018年23期
關鍵詞:德令哈海子

陳思呈

一座山和一段時光

春天時,想過再去那座山里走走,直到夏天到了還是沒去成。我想我并不是真想去,也許只是想把它寫下來。

那時我在那座山下的一家單位工作,是一所很安靜的學校,我是學校辦公室的秘書。因為靠著山,校園里生物豐富,上班的第一天,老主任豎著一根裹著紗布的手指,說是在院子里種菜時,被不知名的飛蟲咬傷了。旁邊有個女同事,氣定神閑地說她家前不久來了一條蛇。而另一個男同事,則更加氣定神閑地補充說,蛇這種東西,一來就會來兩條,所以肯定還有一條。

我被這種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氣氛打動,暗自給自己解釋:這些豐富的生物,可以彌補封閉的工作環(huán)境帶來的寂寞。

我的宿舍里,確實來過很多“沉默的客人”。細腰蜂釘在衣柜子上,結出一些狀似夜壺的窩。廚房的地板上,則蠕動著一條粗肥的黑色的巨蟲,沒有毛,不怎么動,唯兩條短的觸角間或一顫,讓我知道它是個活物。草蜢甚至在沙發(fā)上和電話線上漫步。我還在房間里見到過癩蛤蟆,完全像一坨跳躍的糞便。

遇到過最驚悚的生物是一只野貓,一個雨夜,它被淋得皮包骨頭,赫然站在客廳的地板上與我四目相對。其實我不怕飛蟲,但就是怕除了人之外的一切哺乳動物,尤其是貓,因為它的臉和人的臉最相似。我沖進房間緊關上門,不知過了多久才敢打開房門,它當然不知所終。

我們那棟單身宿舍樓,不知為何住戶很少。多數(shù)房門都長期緊閉,不知是空著,還是主人愛安靜??傊?,非常寂寞。后來,我發(fā)現(xiàn)206的房門會偶爾打開,它的主人,也是一個年輕的女孩,于是,與住在203的我,很快地注意到彼此。

那女孩在數(shù)學系,她叫蘇小觀。蘇小觀長得好看,有一種植物類的好看,她最喜歡的顏色是藍和紫,最喜歡的音樂是《圣母頌》;她不做菜,盡管宿舍樓是有廚房的,她寧愿花比較多的錢去留學生餐廳吃飯,對,她也不怎么上熙熙攘攘油油膩膩的飯?zhí)谩?/p>

我和蘇小觀都沒男朋友,在這個靠著山的、寂靜得野貓都會來訪的地方,似乎沒有什么可以安置我們盛大又焦慮的青春。我們的同事,都是上班之間會溜去市場買菜的中年人,他們談論孩子的學習、今晚的晚餐和昨晚的《新聞聯(lián)播》。工作是這么無聊又這么清閑,日子像倒在平地上的一攤水,向東西南北各個方向四散流淌。

基于相同的感受,我和蘇小觀結成同盟,一起吃飯,一起看明珠臺每晚九點半的電影。周末,蘇小觀在房間里放著音樂看書,旋律流過走廊,那條臟兮兮的宿舍走廊果然變得潔凈一些。有一個周末她神情落寞地過來,小坐了一下,沒具體聊什么,只是說到以前在家鄉(xiāng)時有一次下了雪,她想找個人去看雪,卻無人可去。這個略有點文藝的描述由蘇小觀說出卻很合適,一點也不做作,倒令人心生憐惜。我只是猜想她這樣落落寡歡也許有很久了。

我們的友誼破滅于半年后。有一天,我從一個負責辦理出國手續(xù)的同事口中,聽到蘇小觀正準備出國留學的消息,當時我故作鎮(zhèn)定,不想讓別人看出我作為她朝夕相處的好友卻連這都不知道。當天晚餐的時候,我直接質問了她,當時我的語氣很冰冷。

蘇小觀有點尷尬,她是個不習慣當面指責和解釋的人。其實我把不滿說出口的同時已經原諒她了,她只是不想過多宣揚一件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罷了。但我仍然感到一種親密同盟的瓦解,一種更為徹骨的落寞。一來由于我遲到得知的疏離感;二來由于她馬上就要來臨的離開。

蘇小觀告訴我,她是跟隨一個男孩到國外去的,由于對前途的忐忑不安,她對身邊所有人隱瞞了這個重大的決定。得知這個消息比她即將出國的事實更加令我震驚,我為自己沒有看出蘇小觀陷于這么確切的戀愛而感到震驚。

然而在這之后我很快開始重復蘇小觀的體驗。也許與她不同,但肯定與很多青春期的女生相同:我們遇到的每一個男性,都有可能把我們引向與此時不同的生活,這是一種與愛情不相上下的誘惑,它們對于我茫然無措的青春,以及無處安置的荷爾蒙,似乎是某種拯救。

何況,那么寂寞。

有很多人贊美青春。這個詞和“童年”一樣,在眾多的贊美里,它被提高亮度,成為一個絢麗的存在。在描述中它眉飛色舞,但事實上,我們親自經歷的青春,卻很可能黑暗、苦悶、寂寞、困頓,就像我在山下那所校園里度過的最初幾年。

我曾想寫一篇《寂寞的青春里,我們那些混亂的男女關系》,你懂的,所謂的混亂只是一個廣義的形容。在我們困頓無力的時候,任何額外的際遇都可能是一根救命稻草,這額外的際遇,往往是異性。正當青春的我們未必有好運氣配備一場好的愛情,卻有僭越和混亂的勇氣?!稇賾亠L塵》中唱:“相信愛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蔽医洺O耄@首歌應該這么唱:“相信愛的年紀,不知在哪里的你,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我記得那是一個夏夜,我和當時的男朋友一起去爬山。在涼風中,手電筒和螢火蟲一起飛舞著。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夏夜,各種不知名的植物香氣在空氣中浮動。這是南國特有的福利,在夏夜,在山間,所有的花事以氣味為形式,有的清遠不好捕捉,有的是易于承受的甜蜜,有的則濃郁得甚至帶有米香,種種香氣組成交響樂,不知為什么,就令人想起很多事情。

這一個夏夜的美麗令人心驚膽戰(zhàn),甚至煩躁。我們開始吵架,漫無邊際地吵了架之后,我開始哭,開始哭了才意識到自己的狡猾,其實,前面的吵架都是鋪墊,我只是為了讓自己把話說出來的時候,更加理直氣壯罷了。于是我開始說我真正想說的:我們分手吧,我其實不愛你。

后來,很久很久以后,與朋友們分享各種分手的經驗,有人說,她也是以與我類似的方式提出分手的,對方迅速地回應說,好吧,我早就喜歡另一個女孩了。她氣得手都冷了,但事實上她知道,這是自取其辱,因為她并沒有愛上他。所以,這只是青春期千千萬萬的狗血故事中的一個,而那些無辜的男配角,他們并沒有做錯什么。他們只是被利用,說起來殘忍,卻是事實。

仍然是很多年以后,我看到新來的二十出頭的優(yōu)秀的女同事,無望地愛著一個涼薄的小才子。我很清楚,她并不是她所以為的那么愛他。在最好的年華里,有最豐富激蕩的情感,卻沒有運氣去遇到一個配得上這份感情的人。她只有隨機修飾身邊的際遇,把他修飾成暗戀的對象,不然她拿自己的情懷怎么辦呢?

她于是告訴自己,她愛他。哪怕是暗戀,她的空虛也終于有了填補,苦悶也便冤有頭債有主,她的寂寞落到實處,日子從此像一篇有主題的議論文。

我們都沒有學會擁抱孤寂,沒有學會與自己談戀愛。我和她,都是。

尤迪特·海爾曼有個短篇《夏屋,以后》,其中某段無關緊要的文字,描述一種生活狀態(tài):“他在法爾克的攝影室里坐著當模特兒,在安娜的演奏會上鋪設電線,在紅色沙龍聽海因策的作品朗誦。他在劇院里拍巴掌,要是我們拍的話;喝上點兒什么,要是我們喝的話;吸上些大麻,要是我們吸的話。”

我覺得,這就是我們的青春期狀態(tài):對著生活做各種布朗運動,與很多遇到的人發(fā)生一些聯(lián)系,卻只是聯(lián)系,而不是關系。由于內心的空虛,聯(lián)系不能變成關系。整個青春期,我常身處莫名的暴躁:不能忍受生活,卻沒有能力重建它,我憎惡它,卻比懦夫更加臊眉耷眼地依賴它。

后來,我終于可以搬離那座山下的單身宿舍, 我逃也似的搬出去,遠離那些充滿了雨水、昆蟲、山風和回音的生活。我住到市區(qū)去。那些年的成長很模糊。

前兩年,有個朋友,到我所工作的那所校園里,租了一間房子住下來。我去她家做客,住了一段時間,得以與山再度親近。

這個朋友離婚后獨居,她擁有一家工作室,內心完整,仿佛隨時能召喚來她的世界。她研究女性創(chuàng)作,推崇朱麗婭·克里斯蒂娃,據(jù)說,克里斯蒂娃主張,在未來女人可以跟自己結婚。事實上她并非鼓吹“不婚主義”,只是她不會再從外界尋求打發(fā)自己的力量。

那個晚上,在她住的樓下,無意識地抬頭看──那一整棟樓,只有兩處燈光。所有黑著的窗戶沉沉地壓過來,仿佛無邊無際的生活壓過來。遠處的山,則在夜色里呈現(xiàn)出一個毛茸茸的剪影,帶著緩慢而恒久的、獸類的呼吸。

我仿佛又觸摸到青春期黑暗混亂的生活,那種“我的日子還沒有到來”的漂泊感。我問她是否注意到,在山的陰影下這加倍的寂靜和加倍的黑暗。她側耳聽了一會兒,笑起來說,這安靜很適宜工作啊。

我忽然覺得她似乎穿越了時間,教育和安慰了當年那個我,甚至還有蘇小觀,雖然,在短暫的憤怒之后,我與蘇小觀已經長遠地失去了聯(lián)系。我知道,像我們那樣無措的青春,還有無數(shù);而那些黑暗,當你跋涉過之后,它們也可以成為你懷念青春的理由。

半夜刮起山風,我被風聲喚醒,看到窗外的大樹拍起它們的葉子,所有的大樹都像在高談闊論。這個晚上,我略有所悟。如果你能聽到寂靜的聲音,也許,才可以算是成長完畢。

活在珍貴的人間

出差,從格爾木到西寧的火車會經過德令哈,我與同伴商量,我們在這個地方停半天。同伴贊同,但接待我們的當?shù)厝硕己眯牡靥嵝眩铝罟]啥好看的,再說現(xiàn)在樹還沒綠花還沒開,真不值得專門去半天。他們擔心我們辛苦奔赴失望而歸。我訥訥地說,也沒想看啥,就是有點多余時間,隨便消磨下。

有時候喜歡“沒啥好看”的地方,是因為沒有預設,無所用心地使用那時光,讓人覺得富足。相比而言,人皆稱贊的地點,有著被驗證過的美景,像一篇主題明確的文章,種種喜悅盡管如期守候在每個拐角,但遇見之后,知道還是沿用著用熟了的思路。

我們在烏蘭經過的一個火車小站,就是這樣的一種意外之喜。烏蘭只是我們的中轉點,從茶卡出發(fā)的長途汽車,沒走多久就遇到大雪。副駕駛位上的我清楚地看到前方道路從黑色變成黑灰,再變成白色,最后,徹底消失,與道路左右兩邊連在一起,變成一片廣袤的白。車子陷在半路的雪堆里,一車人下來推車。這是四月,廣州的大街小巷已經都是短衣短袖,朋友的微信說廣州太陽特別大,爬一趟山都曬傷了。站在漫天飛雪中遙想這個情形,更覺此刻的穿越。

這場大雪一直送我們到了烏蘭。的士司機把我們帶到一個地方,說火車站到了。我們茫然地站在路邊。這可能是我見過最簡易的一個火車站,它空無一人,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一個緊閉的大鐵門說明它“站”的性質。它簡易得令人懷疑走錯,但是沒多久,幾個披著頭巾的女人走來了,她們證明這確實是車站。她們是堂姐妹,要去格爾木走親戚,親戚在格爾木有家飯館,今天,開張了。

這群高鼻深目扎著各式頭巾的撒拉族姐妹,使這個雪中的火車站更加奇幻,像在異域。一定是為了使我的奇幻感更加強烈,她們與我聊著聊著竟講起各自的婚姻。一個看起來像中學生的小姑娘告訴我她今年結婚了,她十八歲,這樣的結婚年紀在撒拉族來說一點也不早,另一個小姑娘稍微大一點,20歲,干脆說自己已經離婚了,據(jù)說在她們那,一個男人如果開口說“我要給你離了”,就是離了,沒有女人問個究竟的余地。這幾個明艷小姑娘活潑地講述撒拉族婚姻生態(tài),讓我一時都聽傻了。

火車像切開一塊蛋糕一樣從雪地里開過來。她們上了最擁擠的一節(jié)車廂,因為她們外地的姑姑一家也要去格爾木,就在那節(jié)車廂里。我和同伴則走到人少的另一節(jié)車廂,于是就此告別。

像辛波斯卡所說,“我偏愛喜歡人們,勝于熱愛人類,我偏愛那些散漫的零,勝于被編排成序列的零”,旅途中偶遇又分散的人,總讓我想到這句話。雖然,事實上,對她們也一無所知,也不想多知,只是,那花頭巾下深如潭水的無憂雙眼,以及大雪之后寧靜的烏蘭火車站,回想起來,竟比著名的青海湖和茶卡鹽湖更讓人出神。

好了,現(xiàn)在說德令哈?;疖噺母駹柲鹃_出時,經過察爾汗,又經飲馬峽,車窗外都是茫茫雪原,到了一個叫鹽湖的地點,忽然間風光一變,晴空萬里,大地茫茫,鹽堿地上形態(tài)奇特的蓬勃植物(回來后查,也許叫鹽爪爪,也許叫梭梭柴,也許叫紅柳),牛羊散落其中。

我饑渴地望著窗外,消化對南方人來說極為稀缺的嘹亮美景。明烈遼闊的氛圍一直延續(xù)到德令哈。走出德令哈的火車站,迎面就是柏樹山,城市中每條筆直的道路盡頭,都是柏樹山,山頂銀白有未化的雪。這是一座抬頭隨時見山的城市。

這就是海子的德令哈,他寫下“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的地方。

真難以想象,海子遇到它時,竟是“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此時的它,干燥得仿佛隨時會起靜電。道路開闊,上方懸掛著廣告牌,寫“有事找政府,請打12345”,我們一邊感慨政府這干脆的好文采,一邊去尋吃的。

就像在格爾木聽說的那樣,德令哈這城市,“沒啥好看的”。街上行人太少了,此前我聽說這里有很多少數(shù)民族,我以為隨時會看到蒙古族人狹長美麗的單眼皮,會看到包著頭巾的回族姑娘立體的側臉。但是街上行人如此稀疏,連唯一的美食城都沒有開張。閑逛半天,無所獵奇,最后,我們還是落足到巴音河畔那座海子紀念館去。

海子紀念館里,有一些細節(jié)顯得滑稽。海子頭像兩邊的對聯(lián)竟是,上聯(lián)“今夜我在德令哈”,下聯(lián)“不想人類想姐姐”。這句打油詩意味的對聯(lián),與門口路上那廣告語“有事找政府,請打12345”的氣質簡直是不相上下。而紀念館后面的海子頭像,則是由一塊一米六八、重五噸的昆侖玉雕的,陳列館內的廣播介紹之為“典雅而不失凝重,肅穆而不乏靈動”。由于我們在格爾木買玉石買上癮了,這會兒見到這頭像,也條件反射地研究起其成色來。真是不敬。

其實我非常喜歡海子在德令哈寫的那首詩。盡管它被傳誦得早已審美飽和,但是,盡量陌生化地回味這一句“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我每每仍會感到一種酸漲,充盈心中。海子的很多詩句都如此,比如“活在這珍貴的人間……”,耳熟能詳?shù)囊痪?,在無人處想起,也常引發(fā)一陣難過。

他的一些句子,簡單,卻有很深的感染力,比如說秋天“又苦又香”,這個形容在記憶中很難被代替。他寫新娘:“過完這個月,我們打開門,一些花開在高高在樹上,一些果結在深深的地下”,有很多年,很少見過比這更好的對新婚的想象。

現(xiàn)在在這里,這座曾在詩歌中被想象過的城市,我頗為意外地發(fā)現(xiàn),海子得到這座城市非常華麗的對待。他的詩刻在玉石上,形成巴音河畔的一片碑林。因為他,這里舉辦了兩屆全國性詩歌節(jié),紀念詩作都被收進一本詩集里。翻著那本紀念詩集,看到與會者都紛紛贊美這座無辜的城,德令哈,三個發(fā)音優(yōu)美的字被不斷重復,一種浮夸的情緒讓人煩躁。才華真是一件確切的東西,盡管它無色無味不可觸摸,可是,在簡單的比較里也一目了然,這整一本以德令哈為主題的詩作,海子的才華,顯見出類拔萃。

但是,感情是多么不適合當眾朗誦啊。情感含量太足,不宜陳列于眾目睽睽,不宜被喧嘩著重復,它終會變成口號,終在暴露中氧化。當海子赤誠的詩句,被館內的導覽儀用朗誦腔廣播,被譜成歌曲,在詩歌節(jié)的慶典上合唱, 那珍貴的情感,就幾乎像一個笑話。

整個海子紀念館只有我和同伴兩個游客。連管理人員都不知去向,看得出,這里少有人來訪。我和同伴坐在紀念館的茶座中,默默無言,各懷心事。我想著自己讀到海子的那一年,大學二年級。盡管很多人說那是一個不識愁滋味的年紀,但我記得那些詩句帶來的憂傷,我珍視那憂傷,那是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遼闊之時難言的況味。大地茫茫,河水流淌,是誰掌燈,把你照亮?在當時,在有限的閱歷中,我們并沒有對這個世界上的情感淺嘗輒止。

當年有個好朋友叫QY,她喜歡海子,尤其喜歡《在昌平的孤獨》:“孤獨是泉水中睡著的鹿王/夢見的鹿獵人/就是那用魚筐提水的人”“拉到岸上還是一只魚筐,孤獨不可言說”。我記得她對我說:王的孤獨,可謂極致了。而用魚筐提上來一個極致的孤獨,就是陰森的童話。她肯定說過更多,我不再記得;如今重讀這詩,只覺那充沛的情感和閱讀就是屬于青春的,也僅僅是屬于青春的:人所共有的輝煌和絕望。

海子紀念館是晚上九點關門,我們是凌晨一點的火車,時間還長。黃昏七八點的時候,德令哈的天色才開始變暗變灰,我想去巴音河邊走走,去街上走走,但是陳列館茶座的服務員告訴我們,每天這時候,街上的店已經關得差不多了。確實,當我們在寒風中走向空空蕩蕩的大街,看到一排排緊閉的店門,開始有點茫然了,一邊感到有錢沒處花的焦慮,一邊意識到接下去的幾個小時不好打發(fā)。

從海子的詩句回到這城市的生活,感到詩對于城市,就如油浮于水,兩不相干。問的士司機認不認識海子,他先是說不認識,后來恍然大悟地說,噢噢噢,好像聽說過,好像聽說過!他說“聽說過”的語氣,也有種滑稽的趣味,仿佛海子是個民族英雄似的。

的士上看到政府對城市照明工程的建設,街燈璀璨,但是人影少見,行人的稀缺讓人有種精神上的高原反應。大風呼嘯著從空蕩蕩的街上吹過,行道樹光禿禿,聽說再過一個月,丁香花就開了,迎春花也開了,柳樹也發(fā)芽了,白楊也綠了,此處將有春天盛況。目前,但見明亮的荒涼。

十一點多到了火車站廣場上,照樣空無一人。下午我們到達時將行李寄存在車站值班室里,現(xiàn)在想取回,卻見車站出口處鎖著鐵門。同伴高聲叫門:“師傅!師傅!開開門!師傅——”廣場上回蕩著她叫“師傅”的聲音,就像被唐僧逐出師門的孫悟空。

過一會兒,睡眼惺忪的“師傅”披著軍大衣過來開門,我們抱歉地發(fā)現(xiàn)他的家屬也在值班室里睡著。趕緊取了行李離開,奔赴有暖氣的侯車大廳。

資料上看到,那年海子途經德令哈,住在車站的招待所。雖是長途汽車站招待所,但想必與火車站的招待所相去無幾。于是我讓同伴看行李,奮然告別侯車大廳的暖氣,在狂風中跋涉,穿越遼闊的火車站廣場,前往火車站招待所看個究竟。

推開玻璃門及厚厚的門簾,在前臺赫然看到一張小床,一個卷發(fā)中年女人在被窩中升起了她不悅的臉,問我:一個人?我忙不迭點頭,問一個床位多少錢一晚,她說二十塊,并說會盡量讓我睡一個房間。她說話時垂著眼睛,仿佛與我眼神有交流會影響我對價格的判斷。

我表示先看看環(huán)境。繞了一圈,這個規(guī)模正式的車站招待所設有餐廳,也因為設有餐廳,房間里都彌漫著復雜的氣味。我不禁同情海子,根據(jù)這半天的考察,德令哈城里的賓館特別多,條件好,價位多種,交通方便,還有洗腳KTV等附屬服務,20多年前雖未有今天的繁華,但與這個車站招待所相比,仍然是云泥之別。任何時候,住在車站附近總免不得簡陋、臟亂差,兼有惶惶之感。為啥海子要住這呢?不過,也許正因為車站充滿了動蕩的況味,所以最能刺激靈感吧。

懷著對這個地方的敬畏,我在卷發(fā)女人不滿的眼光中退出了門簾。卷發(fā)女人為表示不滿,關門后還用一個裝滿水的塑料罐頂在玻璃門后。此情此景,似乎海子也寫過詩作:“我要離開一只平靜的水罐 /驕傲者的水罐……”

現(xiàn)在要離開德令哈了。一個陌生的、空空蕩蕩的城市,它帶給我的感受與海子那首詩簡直沒有一毛錢相似,但是這半天浮光掠影的飄過,還是讓人滿足,有種奇幻的感覺,像緊湊的人生里一個腦洞小開。

不止是我,恐怕這城市里所有的居民,如果聽到海子那首關于德令哈的詩,都會茫然地半張著嘴巴,這城市本身,其實對此也一無所知,它不知道自己曾因為一首詩被賦加很多想象,它像一個懵懂的被暗戀者,繼續(xù)過著它,平淡無奇的生活。

猜你喜歡
德令哈海子
德令哈
德令哈,沒了“海子”你還剩下什么
今夜,我從海子的胸膛穿過
掌燈猴的兒子
掌燈猴的兒子
德令哈的雪
青海德令哈至俄羅斯中歐班列首發(fā)
真正的摯友
今夜,我在德令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