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明時期,小品文興盛,概以其篇幅短小、語言凝練、情感真摯、意境幽遠(yuǎn)而勝,小品文之集大成者,首推張岱?,F(xiàn)存張岱散文集有三種,為《瑯?gòu)治募贰短这謮魬洝贰段骱魧ぁ贰G罢吒普嫔⑽?,后二者則類隨筆。
【關(guān)鍵詞】儒家濟世情懷;道家自由理想;佛家持守本真
【中圖分類號】G643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陶庵者,張岱之自號也;夢憶者,思舊朝之往事也;《陶庵夢 憶》,先生之念故園、抒摯情也。《陶庵夢憶》一書,真可謂讀解張岱人生之鏡像。市井田園、霜雪山川、禽鳥風(fēng)月、畫師優(yōu)伶,無不入于陶庵先生之筆下,其所以意美而含情者,先生之所歷豐而才思足也,讀書但覺其中滋味甚美,令人不由嘆賞,字詞里自剖,段落中真情,篇章內(nèi)深悟,非仔細(xì)品味則不得也。從書序觀,先生乃追懷往事,并敘胸中之情,而此情與書中具體篇目所述之情有不同,不乏儒、道、佛三家思想。先生生于世代簪纓之家,自幼聰穎多才,又涉獵甚廣,自云“少為紈绔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自為墓志銘》)。還喜游歷,更廣交友人,遂眼界與思想極為寬廣而深厚。欲剖析先生之文化心態(tài),不得不將書序一文與儒、道、佛三家思想聯(lián)系來看。
一、志存“補天”:儒家濟世情懷
先生開篇即言“陶庵國破家亡,無所歸止。披發(fā)入山,駴駴為野人。故舊見之,如毒藥猛獸,愕窒不敢與接。作《自挽詩》,每欲引決,因《石匱書》未成,尚視息人世”,心中余悲,環(huán)境艱險,索性過上野人生活,先生之曠達(dá)超然,可見一斑。然又仿陶潛作《自挽詩》,真欲引決?抑或自嘲?先生自知耳。其實不然,先生之愿,還在“雕蟲”,著書以傳后世,實為“名心”一點,此似太史公之“仆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其中之意,著者自能明矣。
既生于簪纓之家,必熟讀儒經(jīng),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人生之終極價值。先生雖不似孔孟之崇德慎獨,追尋君子之道,相反,或求甘旨輕暖,或慕聲色繁華,若為孔老夫子所見,豈不哀嘆連連?然此并非先生之真性情。看似與儒家相去甚遠(yuǎn),實則借此撫慰現(xiàn)實世界所見之瘡痍,于內(nèi)心深處,仍以儒家價值標(biāo)準(zhǔn)要求自己。歷朝歷代文人,由于長期受到封建正統(tǒng)文化熏染,大都秉承著儒家的價值追求與人格理想。縱外在諸事不利于己,但自思尚有未成之業(yè),遂排除艱險,于困頓勞苦之中著書以記舊朝事,此所以《石匱書》傳世也,此書不似正史完備記述朝代歷史,但實為觀覽崇禎朝與南明小朝廷不可或缺之書。之所以著書,欲將家國離散之悲與朝代興廢之理注于其中,既給予后人啟迪,又能立言以流傳后世,先生之儒家情懷,于此可見也。
二、逍遙任真:道家自由理想
不同于儒家之熱烈積極,道家崇尚清靜無為、恬淡自持、淡然無爭,進(jìn)而達(dá)“心齋”“坐忘”之境?!短这謮魬浶颉芬晃?,雖為已對儒家理想追求內(nèi)化于心的張岱所作,但其中潛藏之道家精神,未嘗不可見。如“陶庵國破家亡,無所歸止。披發(fā)入山,駴駴為野人”之句,與其說此乃先生為現(xiàn)實困境所迫而不得不披發(fā)入山,倒不如說為先生對世俗羈絆之摒棄與傲視,“瓶粟屢罄,不能舉火”, 即便斷炊,仍舊堅持生活。而至“故舊見之,如毒藥猛獸,愕窒不敢與接”,則故舊之鄙俗與委蛇便躍然紙上,以先生之性情,恐其不復(fù)與故舊交也。先生敘隱遁山林之字并不多,但仍可想象其棲隱生活,或與山林禽鳥對話,或縱酒而歌,抑或端坐而思著書之事,此中自由,亦只先生能自得。昔日生活固然繁華,終只能得到物質(zhì)層面之享受,多為感官之樂所囿,心中仍是空空無一物,思想極不自由,直至親歷山河破碎和江山易主,與不可預(yù)知的人生變節(jié),才如夢初醒。盡管如此,陶庵先生并未自甘沉淪,乃是擇“佳處”自由而居,保持心靜,與世無爭,所樂者,游歷山水,餐飲自然之精華。
三、夢幻泡影:佛家持守本真
自佛教傳入中國,流傳之廣與影響之大甚為驚人,其所重者,以精明要義剖析人生諸象,遂有因果報應(yīng)、生死輪回、無常無我之說。讀罷《陶庵夢憶序》全文,可知陶庵先生對佛理精研頗深,對人生諸事皆能徹悟,榮辱得失,舊朝新主,一言蔽之,無常而已。
作為序文,自然要交代著書緣由,先生已明言著書之由:“因想余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今當(dāng)黍熟黃粱,車旋蟻穴,當(dāng)作如何消受?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問佛前,一一懺悔?!笨梢?,先生書寫往事乃為“懺悔”,即在佛前檢視種種罪案。憶生平,總似黃粱美夢,夢中便好,然夢醒后終于無奈,更無法消受。先生喜用夢,概以夢恰能觀照此人此生,于是還有西陵腳夫破甕而想“得是夢便好”,寒士中式而自嚙其臂“莫是夢否”,一恐其是夢,一恐其非夢,先生如此這般執(zhí)著于夢,夢真能給予人以無窮之力乎?于他而言,夢便是人生,夢便是生命。書之所以能傳,在先生之“慧業(yè)”與“名心”也,將著書說成慧業(yè),可見著書之重要。回望人生,縱然似大夢一場,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如醉似幻。而在清醒之余,還應(yīng)有所作為,將諸種感受心理訴諸筆端,揭開幻夢之幕,還原本真自我,當(dāng)行則行,不當(dāng)行則止,亦不失為佛家對先生之饋贈。
黍離之悲,興亡之嘆,歷來都為文人賢士詠嘆之主題,縱然年代已遠(yuǎn),而今讀之,尚存其悠遠(yuǎn)意味與細(xì)膩深情?!短这謮魬浶颉芬晃?,真能寫陶庵先生之真性情與真精神也。
參考文獻(xiàn)
[1]李燦朝.論張岱的風(fēng)俗小品[J].文學(xué)教育(上),2011(11).
作者簡介:譚文靜,女,1994年生,重慶人,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學(xué)科教學(xué)(語文)。
(編輯:張曉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