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文/哈莉鯤
12月31日即將上映的影片《地球最后的夜晚》是畢贛導演的第二部長片電影。他第一部電影《路邊野餐》的成本不過幾十萬,演員也多為老家當地的親朋。從不受關注到一鳴驚人,他的這部新片也吸引到了對文藝片來說實屬高額的千萬級投資和更專業(yè)的制作團隊,以及強大的演員陣容。黃覺正是在看了《路邊野餐》后向畢贛導演發(fā)出橄欖枝,成為導演心中“既天真又男子漢的”男主角。
在影院里觀看《路邊野餐》的黃覺,看到小姑爹(畢贛的小姑爹陳永忠,也是陳升的扮演者)站在人群中唱《小茉莉》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哭了。黃覺說,倒不是因為那首歌而感動,它只是一個鋪墊,而是當鏡頭移向那個像陳升妻子的女孩臉上時,那個女孩表現(xiàn)出的眼神,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絕望,看到那里,他便有了一種莫名的感動,特別想哭。
對這部電影的強烈感動,讓他與好朋友廖凡暢聊到深夜,這也是他多年來少有的一次因為一部電影而與朋友陷入思考和討論??赐觌娪暗牡诙?,他在微博上作為“自來水”力挺影片,并主動跟身邊的朋友們說自己很喜歡畢贛導演的《路邊野餐》,希望有機會認識他。他們的一位朋友單左龍(畢贛電影的制作人)便幫黃覺傳達了這個消息,畢贛導演得知后就說好,有合適的角色就會一起合作。
就這樣,兩個還未謀面的人,只因間接、口頭傳達的一個“承諾”,甚至連承諾都不算,就為之后的這次合作結下了奇妙的緣分。直到《地球最后的夜晚》中羅紘武這個角色在畢贛導演的筆下越來越有生命力之后,他問黃覺愿不愿意來出演,黃覺說沒問題。即使那時候,黃覺對故事、對角色還一無所知。
為什么這么堅定的想要與畢贛導演合作?黃覺說:“因為我想去‘蕩麥’?!?/p>
“蕩麥”,一個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卻活在畢贛導演電影里的神奇地方。
在電影開拍前,黃覺特意空出了兩個月的時間到“蕩麥”的取景地凱里“生活”,感受做一個當地人的點點滴滴。
“我覺得只有在導演的鏡頭下,‘蕩麥’才會出現(xiàn)。”對于這樣一個不存在的、需要靠想象來塑造的地方,黃覺會經常去凱里的一些沒那么熱鬧的地方,不停地走、不停地看,盡量去捕捉他想象中的凱里,因為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提取到一些“蕩麥”的影子。
他被安排住在了畢贛外婆家的房子里,對那個環(huán)境,他至今都印象尤為深刻。那間房子在一個山坡上,每天下山上山都要走很大的坡,路過每家每戶,都會見到不同的人在那里洗菜做飯……黃覺說,印象最深的還是外婆家的那只狗,它不管對誰都是脾氣特別壞,不停地在叫,永遠不給人好臉色,他想要討好它也沒用……“到現(xiàn)在我還挺想念那只狗的?!?/p>
在黃覺的眼中,凱里其實跟畢贛電影中的那個凱里不大一樣,它是一個相對比較成型的城市,不大不小,干凈整潔,也有很多的高樓大廈。雖然很多路口都沒有紅綠燈,但那里的車輛都特別守規(guī)矩、特別節(jié)制。凱里的生活與黃覺的實際生活最明顯的“不同之處”,也許就是凱里大部分的洗手間都是蹲廁吧,而他現(xiàn)實生活中習慣了坐馬桶,這是他的一大煩惱。
雖然在凱里生活了很長時間,但黃覺始終沒有受不了,或者“崩潰”,想要離開這里,他覺得住得很踏實。因為凱里其實還是一個人情味很重的地方,“不像北京大部分情況下,大家都是過好自己的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而凱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相對還是挺近的,在那里見到朋友還會有“遞煙”的習俗,但在北京,在我的生活圈子里,早已經沒有了?!?/p>
有一次影片拍到一半,要轉場到凱里以外的一個叫“丹寨”的地方。在那里拍了一段時間,再回到凱里的時候,黃覺居然有了一種“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像回到老家”的感覺,特別感動。現(xiàn)在他也依然很想念凱里的老街、畢贛的外婆家,以及凱里那些好吃的?!拔疫€是挺喜歡凱里這個地方的,有機會我還會去那里看看?!?/p>
除了體驗當地最接地氣的生活外,凱里方言也是黃覺需要熟練掌握的一項技能,只有內外兼修,方能成為電影中那個最真實的凱里人。教黃覺學凱里方言的老師就是《路邊野餐》的錄音師,差不多可以說是畢贛導演的同鄉(xiāng)。早在黃覺還沒有到貴州,甚至還沒有從上一個劇組里殺青的時候,老師就去到他的劇組里,每天等他下班收工,然后到他的房間來給他上課。他們上課是用一本小說《八月的星期天》,他照著一句一句地念,老師一個字一個字地給他摳發(fā)音,每次在他覺得說得已經一點區(qū)別都沒有的時候,老師還是嫌某些地方有問題不到位,特別認真嚴格。因為當時黃覺還在劇組里拍戲,每天都很累,回到房間還要做這么繁重的“魔鬼式”的學習工作,令他一見老師就“頭大”。其實如果只是用凱里話背臺詞,那只要提前背那些有限的句子就好了,但創(chuàng)作是要根據現(xiàn)場的情況、前后的銜接等等因素,隨時有改動有變化的,如果對這個方言不能很好地掌握和運用,就根本沒辦法配合導演做到這一點。
好在最早感受凱里生活、最久學習凱里方言讓黃覺的收獲也是最大的,他能更深刻地體會角色的情感和心境,也能更完美地表達導演想要傳達出的那種韻味。
導演對他的凱里話還是很滿意的,在拍一場“去歌廳找萬綺雯”的戲的時候,導演就是在現(xiàn)場臨時創(chuàng)作修改的臺詞,就是在黃覺的車里,拿著一張紙,一邊想一邊跟他對臺詞。尤其到后期補錄臺詞和配音的時候,導演對他更是特別放心,因為不用擔心語言問題會限制黃覺的旁白和對白之類的東西,創(chuàng)作相對自由得多。導演甚至覺得黃覺的凱里方言說得比普通話更好,更能傳遞感情。
在畢贛導演心中,黃覺就是那個“既天真又男子漢”的男主角,被問及是如何保持這份 “天真”的時候,黃覺回答說是“天性”:“就是你想改變也改變不了的一種自己身上的特質,用不著很用力地去維護它?!?/p>
“拍這部電影跟我之前拍過的所有影片的經歷都不一樣,它給我?guī)砹瞬煌臇|西,我覺得真的沒法跟別人分享,只有我自己能感受到。”
TALK 對話黃覺
Q: 你是看了《路邊野餐》后,決定要跟畢贛導演合作,那部影片給了你怎樣的感受?
A: 給我的感覺就是:潮濕、無助、野蠻生長、鄉(xiāng)土而體面……這些感受混雜在一塊,就會形成一種幾何式的爆炸,給了我非常大的沖擊,也就有了一種很強烈地要和畢贛導演合作的欲望。
Q:見到畢贛導演之后是什么感覺?
A: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是一個很溫文爾雅的年輕人,很有修養(yǎng),又有一種老派知識分子的狀態(tài)在他身上。合作之后就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就是一個雙子座。他有時候邏輯很清晰很嚴謹,但有時候又會有很孩子的一面,很任性的一面。
Q: 拍攝經歷了9個月,拖了這么久是受到哪些因素的影響?
A: 因素有很多,反正對一位第二次拍長片電影就有這樣的資源的導演來說,他要去適應的東西很多,每個部門要調整的東西也很多,所以說可能是這樣的情況。
Q: 你每次回組里重新拍攝的時候,會不會在心態(tài)和感受上有所不同?
A: 其實每次重新拍攝,我的心情跟狀態(tài)都在這部戲上,沒有什么不同。但每次離開這個劇組的時候都很不舍,每次回來大家都很高興,都延續(xù)了這份創(chuàng)作的狀態(tài)。
Q: 這次與很多非職業(yè)演員們合作,順利嗎?
A: 跟非職業(yè)演員合作對我的幫助非常大,因為他們的表演基本都是渾然天成,只要告訴他們一些鏡頭前的規(guī)則就夠了,我們要做的就是給他們更多的時間,去陪著他們一遍遍地試,其實這也是我在這部戲中要克服的最困難的一部分,就是要調整自己的頻率,這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Q: 影片中出現(xiàn)的具有開拓性意義的長鏡頭,對你來說最難把控的是什么?
A: 對我來說其實每一部分都很困難,我要跟每個人配合,跟每個場景配合,跟機器配合,還有更可怕的就是對時間的把控。因為一張卡就64分鐘(內存),如果有一個地方你拖了,可能到最后內存沒了,但沒拍完,那整條就都廢了。所以說沒有什么輕松的地方,也沒有什么經驗可談,你只能去讓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你心里面變得非常熟悉。
Q:這會不會影響你對角色的投入?
A: 對我來說,每一步都“驚心動魄”,或多或少會讓我在投入角色時受到影響,如果能給我更多的時間去拍攝,我相信可以做得更好。
Q: 在實拍階段,最容易干擾長鏡頭拍攝的因素是什么?
A: 應該是機器的原因比較多,比如鏡頭遙控的無線信號、航拍的穩(wěn)定、鏡頭上的霧氣等等,這些設備跟人的配合可能是最大的因素。
Q: 之前有人問導演為什么拍3D,他說因為你有點胖,3D會讓人顯瘦。你怎么看?
A: 我覺得可能是導演他被問3D的問題問煩了,所以他就想開個玩笑。我也確實在拍3D的時候長胖了一點,因為有段時間我離開了那個環(huán)境,就會吃很多,而且冬天也到了。3D對于導演肯定不是那樣的意義,這只是一個玩笑,導演有他自己表達的意圖。
Q: 你覺得當時自己真的有胖嗎?
A: 真的覺得自己有點胖,我也知道導演為什么要我瘦到他要求的那樣一個程度,他需要的雕琢感我是可以理解的。在開拍之前我一直在控制飲食和健身,開機之前瘦了20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