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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姐

2018-12-05 07:08鄧安慶
青年文學(xué) 2018年12期
關(guān)鍵詞:大姐

⊙ 文 / 鄧安慶

高考結(jié)束后,我決定趁暑假走出這個巴掌大的小縣城,去上海找我哥。

我哥在上海寶山區(qū)的一家機械廠做技術(shù)主管,我去上海,自然希望他能帶我在這個大城市好好玩玩,見見世面。

然而,我并沒有如愿。

我哥每天忙得連飯都吃不上,雙休都在廠房里處理各種技術(shù)故障,我只能在他的“住所”里窩著?!白∷辈贿^是廠里行政辦公室,用塑料板截出來的一個小間,里面一張床,一個電視柜。白天我哥去車間,透過薄薄的墻壁,我能聽到辦公室里人們的說話聲和走動聲,還有遠(yuǎn)遠(yuǎn)的機器轟鳴聲。我不敢亂動,電視也不敢看,生怕發(fā)出聲響影響了他們,只好躺在床上看書。

窗外熾熱的陽光照進來,看門人的媳婦在水龍頭下面不緊不慢地搓洗著衣服,時間極為緩慢地流逝。

早飯午飯都是我哥從食堂帶回來的,我坐在床上吃,我哥穿著油跡斑斑的工作服,靠在門口抽煙。他問我:“是不是待煩咯?”我沒吭聲,默默地吃飯,停頓了半晌,他把我吃完的飯盒接過來:“晚上帶你去找大姐?!?/p>

出了哥哥上班的工廠,還是廠區(qū)。

塑料廠,玩具廠,食品廠,木材廠;到晚上每個廠里都是不歇工,一條巷子走下來,耳朵邊是各種機械運轉(zhuǎn)的噪音。哥哥騎著車,帶著我在廠區(qū)迷陣?yán)锎┧?,穿過鐵道口時,我在一片破爛的臨時建筑間隙,看到寬闊的馬路和亮著燈的居民小區(qū)。那邊才是上海。

在路上,哥哥告訴我,大姐一家原來在無錫開店,沒有賺到錢,聽說他在上海便找了過來。哥哥幫她一家在這附近找到住處,大姐夫天天去上海市郊運菜,大姐在菜市場租了一個菜攤賣菜。

“才來的時候,窮得要死,租房都租不起,還是借了錢給他們?!备绺缫贿咈T車一邊說,“鬼曉得他們?yōu)槊醋踊斐蛇@個樣子?!?/p>

大姐一家住的地方,是一棟兩層高的U字形樓,水泥墻面,沒有刷灰,住了大概三十多家,花花綠綠的衣服掛滿了走廊。天井處只有一口水井,圍滿了人,洗衣、洗頭、洗澡,帶著泡沫的臟水在水泥地面上四處流淌。光著身子的小男孩,一路呼嘯地從二樓沖下來,后頭就有家長拎著掃把追打過來,嘴里罵的話都是方言,我聽不大懂。

但我一下子聽到了大姐響亮的聲音:“娘個X的,我說給他一塊九一斤,他非要給我磨一塊七。算完賬,我一看,好咯,他偷了我一棵大白菜!我都冇看到!”

她正端著一桶臟衣服從門口往水龍頭走去,很多年不見大姐,她本來矮壯的身體現(xiàn)在變得肥胖起來,穿著短袖的手臂肉都在下垂,也有了肚子,但走起路一如既往,還是虎虎有生氣。

我哥推了我一下,我叫了一聲:“大姐!”她扭頭看過來,看見是我,連呀呀了幾聲,把洗衣桶擱下,速速跑過來,一連問了好多問題:“你么來了嘞?長這么高咯。還冇吃飯吧?”

我哥說:“冇吃,等你做飯咯?!?/p>

大姐胖胖的臉笑得漾起來:“沒得問題,想吃么子?”

⊙ 【美國】羅伯特·基普尼斯

進大姐的租房時,先是一股刺鼻的惡臭撲殺過來,害得我差點兒窒息。我哥像是知道我的感受,說:“這棟樓后面是化工廠,味道有點兒大。待長就習(xí)慣咯?!贝蠼阈χf:“是咯,我都沒得感覺了。起初來時,聞得要作嘔?!?/p>

房間十分逼仄,十平米的樣子,一盞燈泡懸在沒有刷灰的水泥天花板上,釋放出昏黃的燈光。一張飯桌,堆滿了沒有洗的碗筷,靠走廊的窗邊灶臺上,鍋也沒洗,鹽袋、陳醋瓶、料酒瓶、筷子簍都混亂地放在一起。一張大床上,大姐的女兒婷婷和兒子歡歡正在打鬧,被子都落到地上了。大姐責(zé)怪道:“兩個孽畜噯,你們要折磨死我,是啵?才洗的!你慶兒舅來,還不快叫!”婷婷和歡歡怯怯地叫了一聲,就縮在被窩里悄悄玩。

三個大人站在房間里,顯得分外擠,我又走了出去,大口大口呼吸。大姐打電話給大姐夫,讓他買肉買魚;菜是不用買了,反正今天沒賣完的菜還有的是。

大姐做飯是把好手,我從小就知道。

她是我二父(叔)家的大女兒,在她之下,還有一個小她四歲的二姐、小她七歲的三姐、小她十歲的大弟、小她十二歲的細(xì)弟。二嬸經(jīng)常在地里和家里忙得昏天黑地,大姐就成了她的得力助手。

大姐一開火,油煙立馬彌漫了整個小小的空間,我們站在天井都嗆得不行。大姐夫回來就脫了上衣,打著赤膊,從租房外面的小賣部買來幾瓶冰鎮(zhèn)啤酒,大姐見到說:“我兩個弟兒不喝酒的!”

大姐夫笑笑:“大熱天,喝點兒酒解解凉嘛?!蔽腋缫裁φf:“沒得事沒得事?!?/p>

天井陸續(xù)有人搬出桌子和折疊椅吃晚飯,有人用濃重的河南腔普通話大聲問:“繡紅,你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大姐也用蹩腳的普通話回:“煎了個魚,燉了排骨湯?!?/p>

有人把電視機搬出來,擱在水龍頭邊上的石臺上看連續(xù)劇,婷婷和歡歡跟著一幫小孩都擠了過去。我說:“大姐,這兒真像是俺鄉(xiāng)下?!贝蠼阋活^的汗,說:“是的咯,每天跟過年似的?!?/p>

我們也在天井吃,椅子不夠,姐夫搬來了幾個紙箱子摞在一起,翻倒過來坐上去,大姐蹲坐在小板凳上,婷婷和歡歡直接站著吃,僅有的兩個塑料椅子讓給了我哥和我。

大姐說我“瘦得跟猴兒似的”,不斷地給我夾菜,又問我報了哪個學(xué)校、學(xué)什么專業(yè)。我說讀文學(xué)專業(yè),大姐點頭笑著說:“幾好的,你跟你三姐一樣,從小到大都喜歡寫東兒?!?/p>

大姐夫喝得滿臉通紅,也笑著說:“我其實小時候也會寫作文的,老師還夸我嘞!”

大姐拿筷子敲他手:“不要X臉的,莫在我弟兒面前逞能?!?/p>

大姐夫不服氣:“要不是后面屋里困難,我把書讀下去,現(xiàn)在也是個大學(xué)生?!?/p>

大姐嘖嘖嘴,拿眼瞟他:“你就曉得說個沒用的。今天你去拿菜,錢么少了十塊嘞?”

大姐夫結(jié)巴了一下:“我么曉得,興許是你數(shù)錯咯?!?/p>

大姐又拿筷子敲他手一下:“你肯定又去買煙咯,我還不曉得你。”

大姐夫硬撐著說:“冇買!肯定是你搞錯咯?!?/p>

大姐不理他,又給我夾菜。隱隱約約有風(fēng)來,沉悶濕熱的空氣略微動彈了,化工廠的氣味也隨之壓過來,我又一次感到惡心。

回去的路上,黑灰色廠房的上空,纖薄的云絲托著半圓的月亮。一個個小廠子門口漏出一片片白光或黃光。

大姐大我哥兩歲,從我有記憶時起,他們成天都是在一起玩的。大姐那時候是個假小子,頭發(fā)理得短短的,身子骨矮矮壯壯的。我哥看起來高大,其實性格很面,打起架來,人家控住他的肩頭,他只能呀呀呀埋頭哼著。于是,大姐就沖出來,對著那人屁股踹一腳,那人摔倒在地,她就補上幾腳,吐口唾沫,拉上我哥就跑。

他們在我哥哥房間打撲克牌,大姐腦子沒有我哥他們轉(zhuǎn)得快,作為玩伴中唯一的女孩,我哥他們常串通好,讓大姐輸,大姐很久都沒有發(fā)覺,輸了也從來不耍賴,貼紙條就貼紙條,鉆桌腿就鉆桌腿。

大姐小時常常為了一些我們一點都不覺得好笑的事情笑起來,比如說我哥打了一個噴嚏,她都會笑,笑聲力道十足地在房間里回蕩。大家若跟著笑,她就笑得更兇,捂著嘴,笑得出眼淚了,笑得拍自己的腿,又去拍別人的腿。二嬸為此特別惱火,每當(dāng)大姐笑時,她總會跑過來罵道:“女伢兒要有個女伢兒的樣兒了!么人像你這樣坐沒坐相,笑沒笑相!”

讀完小學(xué),大姐就沒有繼續(xù)讀書了。留在家里做些家務(wù)活,有時候去垸里專門做鞭炮的作坊插炮引,賺些零花錢。這些錢,她常常拿來買零食,等我哥他們放學(xué),帶給他們吃。晚上有月光時,他們沿著長江大堤走,一路吃我大姐買的瓜子,一路唱歌說話。大姐一大步一大步往前走,男孩子們在后面跟著。大姐說話最多,講起大堤兩邊的防護林,說每年長江水漲起來,都有人在那里淹死,現(xiàn)在里面很多鬼。后頭有人嚇得要回去,大姐大笑不止,指著那個人說:“你看那個鬼,就在你后頭!”那人一哆嗦,大姐又笑起來。

有時候他們躲在隔壁垸張大亮家的魚塘邊上,等人家去吃飯,便拿著網(wǎng)兜偷魚,偷回來后在我家燉著吃。大姐燉魚特別好吃,她指揮這個去拿豆腐,那個去拿酸菜,還有的人去菜園掐點兒蔥。這邊灶臺魚湯在咕嚕咕嚕冒著泡,那邊男孩們搓著手圍在一邊,時不時冒出來問:“好了啵?餓得要造反咯!”大姐鍋鏟“當(dāng)”的一聲敲了一下鍋沿兒:“催雞屎啊!”

等魚湯漸漸泛白,撒上切碎的蔥花,便有人等不及拿起湯勺子嘗上一口,也不怕燙。大姐并不跟他們搶,而是坐在邊上,看他們吃,笑意滿滿地在邊上說話:“莫吃到刺咯!”

白天醒過來,工廠的辦公室又一次人聲喧嘩。我打開房門,辦公室的人都嚇一跳,全都盯著我看。我低著頭,跑了出去。

陽光在鐵皮屋頂上泛著金光,一只狗橫穿整個空曠的廠區(qū)。我心里特別失落,我想要看到的并不是這樣的上海。我往廠區(qū)外面走,一路走到大姐的住處,樓和天井都是空蕩蕩的,昨晚的熱鬧喧囂像是一場夢。

在看門大爺?shù)闹敢?,我找到了幾百米外那個有幾百個攤位的大型菜市場,大概是上班時間,來買菜的人并不是很多。想不找到大姐的攤位都很難,因為她敞亮的嗓門遠(yuǎn)遠(yuǎn)都能聽見。

“菜很新鮮的!你看看噻,葉子上有蟲洞,那是沒打農(nóng)藥!”她不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一直砸向?qū)γ尜I菜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遲疑地了一會兒,終于買了一把:“便宜一點咯?!贝蠼隳盟芰洗咏o他:“老板,我們掙個錢幾不容易的!好好好,這三毛錢就算了,下回還來買哈。”

男人走后,我過去跟大姐打招呼,大姐親熱地說:“慶兒來咯,過來坐?!蔽疫M到攤子里面去,剛坐在椅子上,大姐就拿出西紅柿給我:“今天你姐夫剛進的,我洗好咯?!蔽医舆^來,一口一口地吃,真的很甜。

她又對著賣雞的地方喊:“婷婷!歡歡!你們莫亂摸雞!有病菌!”外甥們說曉得曉得,又跑到賣魚的地方去了。

我笑說:“幸好是兩個,可以一塊兒玩。”

大姐點頭:“是咯,有個伴兒。我小時候,跟你哥也是這個樣子嘞。那時候咱們大家還沒分家,他剛生出來,是我?guī)?,我天天喂粥給他吃。你哥特愛哭,你媽管么樣哄他都沒得用,我一來他就笑咯。后來要分家咯,你爸媽要把東西搬到新蓋的房子里去,我抱著你哥不肯讓他們帶走。我還記得我對我老娘說讓她生一個跟你哥哥一樣的伢兒,把他們都笑死咯。”

說著話,又零零星星有買菜的人來。我問大姐生意怎么樣,她把賬本翻了翻:“湊合咯,婷婷和歡歡一開學(xué)就要送回去。手頭有點兒緊,都是你哥支援。”

下午,大姐夫也回到了菜鋪。

他以前在我們老家是開米廠的。小時候每年麥子收割脫粒裝好后,就會送到米廠,按照固定的比例,多少斤麥子換多少斤米。那時大姐在家里的任務(wù)就是每個月去米廠拉米回家,本來來回兩個小時就夠了,大姐卻總是到天斷黑才回家;過不了多久,大姐夫這邊就來提親,二父二嬸也很中意他。他是個勤快人,我那時經(jīng)??匆娝麕椭付巡穸?、挑糞和拉板車。我們一大家吃米也不用買了,大姐夫每個月都送最好的米過來。

定親后的大姐變得矜持起來,換上了女孩子帶花紋的薄衫,頭發(fā)也留了起來,說話細(xì)聲細(xì)氣的。我哥他們一幫男孩子找她玩,她也不玩,躲在房子里對著鏡子拔眉毛上的粗毛。以前她老跟二嬸頂撞,現(xiàn)在也不沖了,叫做什么就做什么,連二姐她也不打了。

嫁過去后一個月,大姐就又跑了回來。

她跟婆婆處不來,婆婆說她不會收拾房間,嫌棄她這里那里都臟。她氣不過,跟婆婆大吵了一架。大姐夫過來哄,大姐說,再跟婆婆一起住就要離婚。沒辦法,大姐夫把家搬到了米廠,大姐才跟著回去。

米廠在長江大堤腳下,紅磚壘砌,機瓦屋頂,穿過碾米倉庫,就到了他們的房間。我和我哥拜年時去過,電視機上、桌子上、窗臺上,到處是灰塵,桌子上亂七八糟地放著各種雜物。大姐那時抱著剛出生的婷婷,原來緊皺的臉已經(jīng)胖松起來,一笑眼睛瞇成一條縫:“箱子里你姐夫買的紅富士蘋果,隨便拿。”

椅子上還有腳印,我們不敢坐,說不上幾句話,我就想走。大姐夫戴著口罩在碾米機那邊干活,我走過去跟他打招呼,他笑著點頭。

走的時候,大姐又在我的包里塞上幾個大大的蘋果。

后來,米廠破產(chǎn)了。大姐夫帶著大姐,先去無錫的工廠打工,又去了義烏倒騰小商品批發(fā),一點兒積蓄都賠光了后,又回到無錫打工。后來聽說在上海種菜挺賺錢的,他們又去了上海郊區(qū)種菜園,還是沒有賺到什么錢。

現(xiàn)在,他們靠著我哥的借款,維持這個小菜攤。

傍晚,買菜的人變得多了起來,菜市場的每個入口都一批批涌入人流。買菜的大多是附近打工的,少有上海本地人,南腔北調(diào)聽得人腦袋發(fā)漲。大姐跟姐夫麻利地應(yīng)付,婷婷和歡歡老實地蹲在那里剝豆子,我站在一邊有點手足無措。

討價還價中,大姐忽然大起了嗓門:“哎哎哎——你還沒給錢!”只見一個年輕男人拎著一袋子菜,急急地跑開。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大姐已經(jīng)繞過菜攤追了出去:“別想跑!”大姐夫?qū)ξ艺f了一句“你看著攤子”,也去追。

大姐雖胖,跑起來卻很快很敏捷,一邊喊一邊靈活地躲開迎面的人群。大姐夫笨拙地在她后面繞來繞去。在菜市場門口,大姐一把揪住那個男人,劈頭就是一巴掌,老家的方言就飚了出來:“你媽X的,跑雞屎!”年輕男人剛要還手,大姐又是一腳踢到他的腳踝,對方一下子跌倒在地。

圍觀的人都哄笑起來,倒在地上的男人臉上掛不住,嘴上不饒地亂罵。大姐作勢還要打,被趕過來的大姐夫拉住。男人爬起來給了錢,一瘸一拐罵罵咧咧地溜走了。大姐聽見罵聲,還要趕去打,大姐夫趕緊把她拉了回來。其他菜攤的老板說:“紅姐,你厲害嚯!”大姐笑咯咯地回應(yīng):“老子打他找不到門!”

回到自己菜攤后,大姐夫小聲地埋怨:“莫闖禍咯,你要是打了黑社會的人,么辦?這邊的情況很復(fù)雜的?!?/p>

大姐“嘁”的一聲:“怕個么子。來一個打一個。你一個男人,還沒得我敢打。”

大姐夫一時噎住,過不了多久,他又細(xì)聲細(xì)氣地說:“我去批菜,曉得點兒情況。上海郊區(qū)種地的,你看到了啵?各個地方的都有來租地種菜的,安徽幫的,湖北幫的,經(jīng)常打架。你記得毛伢兒啵?他就打架時被打斷了腿,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著。這邊也是,各個地方糾成一團,你得罪一個,就得罪一批人。何必惹這個麻煩?”

大姐不耐煩地?fù)]手:“曉得曉得,啰里巴唆說這么多!我就是不喜歡別人欺負(fù)到我們頭上來。像你這樣怕這個怕那個,還要不要開張做生意咯?”

大姐夫低身把菜拿出來整齊地碼在鋪子上:“和氣生財嘛?!?/p>

大姐哼了一聲:“你是和氣咯,生財了沒得?”

大姐夫不吭聲了,把西紅柿一個個碼好。

晚上收攤,婷婷和歡歡坐在大姐夫的三輪車后車廂,我和大姐在后面慢慢走。走過鐵道路口,我看到遠(yuǎn)遠(yuǎn)的居民小區(qū)亮著燈,心中忽然起了一陣惆悵。

大姐問:“你還冇去市區(qū)玩過吧?”

我說沒有。大姐一下生起氣來:“你哥哥也是的,都來這么多天,也不曉得帶你去一趟?!?/p>

我忙說:“他太忙咯?!?/p>

大姐搖搖頭:“再忙也要帶你玩一下的。不行,我明天帶你去。反正我來上海這么長時間,也冇逛過?!?/p>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起身去大姐那里,走前我哥給了我五百塊錢,囑咐我不要花大姐的錢,我說好。

大姐夫負(fù)責(zé)在菜攤賣菜,大姐帶著婷婷,我?guī)е鴼g歡,一起穿過廠區(qū),走到大馬路上搭公交車。外甥們來上海后也沒有出來玩過,大姐說他們一晚上興奮得沒睡著覺。

車子帶著我們進入了寶山城區(qū),沿路上的樓群逐漸變得干凈起來。下了公交車,換乘地鐵,大姐盯著蛛網(wǎng)一般的路線圖,愣愣地發(fā)呆。我那時也沒坐過地鐵,看別人怎么操作的我也跟著怎么操作。

我買票的時候,大姐緊張地拉著婷婷和歡歡等在后面,喊道:“我這兒有錢!”

我說:“不消的,我錢夠?!?/p>

我把買好的卡拿了過來,大姐問:“小孩也要錢啊?”

我說是啊,大姐嘖嘖嘴:“真是搶錢!”

刷卡過閘機時,大姐又一次不知所措,我教她刷,她刷了幾次都沒刷上,便氣惱地罵:“搞這么麻煩,上個車這么折騰?!绷R完又對婷婷和歡歡說:“你們鉆過去?!?/p>

我忙阻止:“不行的,這邊有人檢查?!?/p>

好容易上了車,車廂里人極多,大姐抓住車廂中間的桿子,又讓婷婷和歡歡也緊緊抓住。我說:“大姐,沒得事的,我看著嘞。”

大姐咧嘴勉強笑笑,神情很緊張:“曉得曉得。”

一站又一站,大姐的神情始終沒有放松。她的眼睛像是老鷹一樣,掃視著整個車廂,看有沒有人下車,好去占座位。

可惜沒有。

婷婷和歡歡被大姐牢牢護在自己身邊。到了中山公園站,有人下車時背包蹭了歡歡額頭一下,歡歡疼得叫起來。大姐立馬揪住那個要下車的人,銳聲吼道:“你還想跑!”

那人回頭去看,大姐兜頭給了他一耳光:“看你曉得疼啵?”

那人被打蒙了,反應(yīng)過來后,轉(zhuǎn)身過來要還手:“你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打人!”

大姐頭沖過去:“打的就是你!沒看到我家小孩子?。俊?/p>

我忙去拉大姐,大姐的身子氣得發(fā)抖。那人瞅了一眼歡歡,又說:“我又不是故意,你怎么說打人就打人啊?!?/p>

大姐伸手又要去打,被我拉住。我忙跟那人說:“你快下車吧?!?/p>

那人看大姐的氣勢,也有些害怕,嘟嘟囔囔幾句下去了。

大姐細(xì)細(xì)看歡歡的額頭,并沒有什么擦傷,還是隔著玻璃窗罵那個人。地鐵又一次開動了,周遭的人都沉默不語,既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又像是在我們之外豎起了一堵厚厚的壁壘。

我們在人民廣場站下車,一出站大姐就“嚯”的一聲:“真是有錢得很,蓋得幾好看。”一路走到了南京西路步行街,大姐直嘖嘴,“來上海一兩年,都從來冇逛過,感覺跟這些人完全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p>

婷婷和歡歡要吃雪糕,我買給了他們吃,大姐要出錢,我不讓她出,大姐笑道:“等你以后讀完大學(xué),找到好工作,帶我們?nèi)ゼ~約玩。”

我說:“要得要得,帶你們?nèi)セ鹦巧贤娑夹?!?/p>

大姐笑得特別大聲,周遭的行人都繞開我們走。大姐也覺得自己這樣笑很奇怪,又收斂住了。

走到外灘,東方明珠屹立在江對岸,黃浦江渾濁的江水流淌,江風(fēng)中帶著水的腥氣。我們趴在欄桿上,大姐說:“這江還沒得俺屋那邊的長江寬。水也很臟嘛!”

我告訴她黃浦江是長江的支流,她點點頭:“這么說,沿著這條江走,我們都能回家咯?!?/p>

我點頭說是,大姐沉默了一會兒說:“小時候,我跟你哥哥沿著江邊走,我就問他這條江走到頭是哪里,你哥說上?!,F(xiàn)在真是走到長江頭咯?!?/p>

我拿著哥哥的相機,提議在這里拍一張。大姐看看自己,胸口拍拍,褲腳拍拍,又?jǐn)n了攏頭發(fā),弄好后把婷婷和歡歡拉到自己兩側(cè)。

拍完一張后,大姐問:“慶兒,我看起來顯老啵?”

我回道:“哪里老咯,年輕得很!”

大姐微微笑了笑:“幫我拍好看點兒,你帶回家給你二父二嬸看?!?/p>

大姐又讓我給婷婷和歡歡單獨拍。我把兩個小家伙抱起來放在欄桿上坐著,他們手拉著手,對著鏡頭笑。大姐站在我身邊說:“這兩個細(xì)鬼,以后長大像你哥和你就好咯,好好讀書讀出頭。我跟你姐夫,一輩子就這個樣子咯。”

江中的輪船發(fā)出了渾厚悠長的汽笛聲,我們坐下來,大姐這時比在地鐵上放松多了,風(fēng)撩起她鬢角的幾縷頭發(fā),她抬手抹了抹,眼角魚尾紋的確是很明顯了。在她身后,是外灘舉世聞名的萬國建筑群,她興趣缺缺地瞭了一眼,打了個哈欠:“兩個細(xì)鬼的,昨晚鬧了一夜?!?/p>

我說:“你睡一會兒?孩子們我看著?!?/p>

她說好,頭放在我的肩頭上,過不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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