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庚

一

谷壽夫，何許人也？相信熟悉中國抗日戰(zhàn)爭史，熟悉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歷史的人都知道他，對他恨之入骨。

谷壽夫，于1882年12月23日生于日本岡山縣一個農(nóng)民家庭。1903年11月畢業(yè)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15期步兵科，翌年3月被授予步兵少尉軍銜。參加日俄戰(zhàn)爭期間晉升為中尉，1912年11月畢業(yè)于日本陸軍大學第24期，被派往英國留學。后曾在日軍參謀本部及駐外使館任職.1925年3月18日晉升為陸軍大佐。1928年8月10日，作為日本第三師團參謀長參加了侵略中國山東的作戰(zhàn)。1930年8月晉升為陸軍少將，任駐國際聯(lián)盟的日軍陸空軍代表。1932年回國任軍事調(diào)查委員會會長。1933年8月1日任近衛(wèi)師團第二旅團長。

南京大屠殺是日本華中方面軍司令松井石根策動下，由谷壽夫率領的第六師團會同第十六師團、第十八師團、第一一四師團等侵華日軍部隊共同犯下的罪行。

1937年，日本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時，谷壽夫擔任日本第六師團中將師團長，率部參加進攻華北的戰(zhàn)斗，在華北他縱容屬下屠殺大量中國平民。10月，調(diào)入華中戰(zhàn)場，率部在金山衛(wèi)登陸，投身于淞滬戰(zhàn)場。上海被日軍攻占后，谷壽夫又率部長途奔襲南京，屢戰(zhàn)屢勝，被日本人認為是最優(yōu)秀的高級指揮官之一。

1937年12月13日，谷壽夫指揮的日軍第六師團攻破中國軍隊第八十八師防守的南京中華門，率先攻人南京市。第六師團駐扎的包括雨花臺在內(nèi)的中華門內(nèi)外一帶，是當時日軍殺人最多、暴行最殘酷的地區(qū)之一。當時，逃難的南京市民和已放下武器投降的國民黨軍人擁擠在主要街道上，谷壽夫竟喪心病狂地指使和縱容屬下官兵對無辜百姓狂擲手榴彈，用機槍掃射，他自己也揮舞軍刀屠殺中國人。12月22日，日軍第六師團被調(diào)往安徽蕪湖一帶進行“清剿作戰(zhàn)”，該師團在南京的暴行才得以停止。據(jù)統(tǒng)計，在短短不到10天之內(nèi)，被谷壽夫及其師團官兵直接殺害的中國平民和戰(zhàn)俘至少達5萬多人，犯下強奸、輪奸婦女的暴行2萬多起。一時間，曾經(jīng)繁華的古城南京變成了人間煉獄。

谷壽夫等人在南京所犯下的滔天罪行震驚了世界，也震驚了日本朝野，日本軍方大本營本身都感到不恥和不安。為避免受到世界輿論的譴責，谷壽夫于同年12月27日被調(diào)回日本本土，擔任防衛(wèi)軍中部軍司令官的閑職，1939年9月12日和另外幾名南京大屠殺主犯一起被編入預備役部隊。此后，在整個侵華戰(zhàn)爭期間，他再沒有擔任過什么重要職務，后雖被任命為第五十九軍司令官兼軍管區(qū)司令官，但還未及上任，日本政府就宣布無條件投降了。

日本投降后，作為在南京大屠殺中犯有戰(zhàn)爭罪和違反人道罪的谷壽夫，在東京被盟軍總司令部逮捕，被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列為乙級戰(zhàn)犯（日本戰(zhàn)犯按罪行輕重程度分為甲、乙、丙三級，乙級戰(zhàn)犯是指違反戰(zhàn)爭法規(guī)的現(xiàn)地責任者，即犯違反人道罪），乙級戰(zhàn)犯交由罪行發(fā)生所在國家的軍事法庭審判。因此，中國政府戰(zhàn)犯處理委員會把谷壽夫引渡到南京，交由中國國防部審判戰(zhàn)犯軍事法庭審理。

1946年8月1日，谷壽夫被用專機從東京巢鴨監(jiān)獄押往中國，關押在上海提藍橋監(jiān)獄;10月6日被押解至南京，羈押于小營戰(zhàn)犯拘留所。

二

1947年2月6日至8日，中國國防部審判戰(zhàn)犯軍事法庭又稱南京審判戰(zhàn)犯軍事法庭，在南京對谷壽夫進行3天公開審判。進行公審的那幾天，南京城萬人空巷。法庭設在黃浦路口勵志社禮堂（現(xiàn)中山東路307號），審判大廳布置得莊嚴肅穆，周圍戒備森嚴。懸掛在審判大廳上方的橫幅寫道： “公審南京大屠殺主犯谷壽夫”;兩旁的柱子上貼著根據(jù)岳飛《滿江紅》詞的名句所改的對聯(lián)：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倭寇血?！庇捎谀暇┐笸罋⑹嵌?zhàn)時期日本法西斯暴行的突出事件，南京審判戰(zhàn)犯軍事法庭對此案的審理特別嚴肅認真，足足準備了3個月。因為法庭知道，若沒有確鑿證據(jù)，谷壽夫是不會輕易低頭認罪的。早在1947年1月29日，庭長石美瑜、檢察官杜慕陵就親自帶領法官宋書同、李元慶、葛召棠以及法醫(yī)潘英才、宋士豪等會同紅十字會、崇善堂、市工會、律師公會、記者聯(lián)誼會等單位一起，查看并挖掘了南京城中華門、水西門、漢中門以及幕府山下的“萬人坑”，挖掘出堆積如山的白骨，累累尸體中，有彈傷和刀傷的痕跡，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中華門外一帶是南京大屠殺期間谷壽夫的第六師團駐扎地和防務區(qū)，因此石美瑜在中華門外的一個區(qū)公所內(nèi)設立了臨時調(diào)查庭，對日軍攻陷南京后，在城內(nèi)外實行慘絕人寰大屠殺的經(jīng)過進行徹底而廣泛的調(diào)查。他們廢寢忘食地進行取證工作，先后走訪了數(shù)百人次的被害幸存者和受害者親屬以及廣大目擊者，搜集和征集到足以作為呈堂證供的證件達2784件。

2月6日下午首次開庭。臺上第一排坐著石美瑜、宋書同、李元慶、葛召棠、葉在增等幾名身著黑色法衣的中國法官，第二排坐著出庭作證的中外人士和兩名辯護人，臺下的中外記者和聽眾有1500多人。法庭外的廣場上站滿了旁聽者，收音機、擴音器設在全城各街道要口。

首次開庭主要是宣讀起訴書和法庭調(diào)查。擔任主審谷壽夫的審判長石美瑜神情肅穆地宣布開庭。谷壽夫被兩名全副武裝的憲兵押人法庭，站在被告席后候?qū)?。公訴人陳光虞代表中國政府宣讀了浸滿南京人民血淚的起訴書： “被告谷壽夫，66歲，日本東京都中野區(qū)人，陸軍中將，先后任日本第六師團長和第五十九軍司令官……”

起訴書詳訴了南京大屠殺的主犯谷壽夫，于1937年12月13日率部攻入南京市，立即展開大屠殺的滔天罪行。查屠殺最慘厲之日期為1937年12月13日至22日。在中華門外花神廟、寶塔橋、石觀音、下關、草鞋峽等處，將我被俘軍民用機槍集體射殺、焚尸后草草掩埋的尸骸被挖出的有19萬余具。由法醫(yī)潘英才、檢驗員宋土豪等驗明尸骨，多有刀砍、中彈，或鈍器擊損傷痕，填具鑒定書在卷可稽，此外零星屠殺，經(jīng)紅十字會分會長許傳音負責收埋尸體43071具，南京慈善機構(gòu)崇善堂收埋尸體112266具，及偽南京督辦高冠吾為叢葬于靈谷寺無主孤魂3000多具所立之碑文為憑，屠殺總數(shù)當在34萬人以上。起訴書中還舉例指出：1937年12月15日下午1時，我軍警2000多名被日軍俘虜后，押赴中華門外，遭機槍掃射，飲彈齊殞。其中負傷未死者，悉遭活埋。同月18日夜間，又將我被囚于幕府山之軍民67418人用鐵絲捆，驅(qū)至下關草鞋峽，用機槍射殺，凡倒臥血泊中尚能掙扎者，均遭亂刀戳死，并將全部尸骸用煤油澆灌焚化……

起訴書整整花了兩個小時才宣讀完畢。在宣讀起訴書過程中，場內(nèi)外一片抽泣聲，有的旁聽者甚至痛哭失聲。公訴人讀完起訴書時，亦已淚流滿面。

聽完起訴書的宣讀，谷壽夫表情淡然，面對著對他咬牙切齒痛恨的大屠殺中的幸存者和被害者親屬的血淚控訴，他百般為自己屠殺中國人民的暴行狡辯，惡狠狠地說：“你們在堂堂的國際法庭上，不要帶上民族感情來對我審訊，這是不符合法律原則的，是不公道的。”最后他振振有詞地強辯道， “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我是奉命來華作戰(zhàn)的，執(zhí)行任務的，戰(zhàn)爭責任不在我谷壽夫身上。”谷壽夫的狡辯激起了人們的滿腔怒火，法庭內(nèi)如火山爆發(fā)，有揮拳喊打谷壽夫的，也有因憤怒而號啕大哭的。

谷壽夫的“申辯”剛一完結(jié)，檢方公訴人陳光虞立即義正詞嚴地對其進行批駁。陳光虞主要從谷壽夫的履歷、軍銜職位和他在一次日本天皇召開的御前會議上的發(fā)言，揭露他不僅是日本軍國主義侵華政策的執(zhí)行者，而且是侵華戰(zhàn)爭的決策者。陳光虞還當堂展示1940年2月11日的日本《朝日新聞》。這天的《朝日新聞》報道了谷壽夫、中島今朝吾、牛島滿等，因攻占南京有“功”，天皇恩賞綬勛的新聞。白紙黑字，這是谷壽夫所無法抵賴他犯下南京大屠殺罪行的一條有力罪證。

公訴人陳光虞還補充說： “谷壽夫身邊有兩個士兵（即野田毅與向井敏明）打賭，從南京下關一直殺到夫子廟，一個殺了105名（中國人），一個殺了106名（中國人），殺了106名（中國人）的士兵得了冠軍，贏了一瓶白蘭地?！标惞庥葸呎f邊展示了登有“百人斬”的那張日文報紙。

三

1947年2月16日下午，南京審判戰(zhàn)犯軍事法庭對谷壽夫進行第二次公審。當審判長石美瑜問被告谷壽夫?qū)V書中所列舉的犯罪事實有何申訴時，谷壽夫故作鎮(zhèn)靜，對其所犯罪行矢口否認，并為自己作厚顏無恥的狡辯： “當日軍攻克上海，南京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之時，你們中國政府為什么不早作撤退準備？戰(zhàn)爭一開始，雙方都要死人。在雙方交戰(zhàn)炮火紛飛的情況下，有些非戰(zhàn)斗人員不幸為流彈所中，這也是戰(zhàn)爭中不可避免的現(xiàn)象，本人對此只能表示遺憾，至于說我率部下屠殺南京人民，那是沒有的事?！?/p>

法庭傳證人到場，80多名證人中，有目睹日軍暴行的中外人士、有受害者本人或受害者親屬、有負責掩埋尸體的紅十字會職員。

一位英國《曼徹斯特衛(wèi)報》的駐華記者田伯烈憤怒地站起來作證說： “我當時在南京親眼看到南京成了活地獄，日軍進城后的兩天內(nèi)，連續(xù)不斷地屠殺，大規(guī)模地搶劫，侵擾私宅，奸污婦女，一切都失去了控制，街道上堆滿了平民的尸體。任何人如因恐懼而奔跑，任何人在黃昏后如為巡邏日軍抓住，都會被就地槍殺或被刺死的。這些暴行確實是有目共睹的、無可辯解的?！彼€說， “未及時退出的中國士兵都已拋棄了槍械，脫掉了軍服，但日軍大搜捕，將他們捆綁在一起加以槍殺，這些都是在日軍軍官直接指揮下干的。日軍進城后，對重要市區(qū)進行有計劃的破壞，大小店鋪無一幸免，全城所有私人住宅，不論中國人的或外國人的都被日軍‘光顧而洗劫一空。強奸和侮辱婦女的事情時有所聞。我的外國朋友看到日本兵闖入鄰居住宅，搶去了4個中國姑娘。還有幾個外國人看到一個新到的日本軍官寓所有搶來的8個年輕的中國女子.恐懼的程度實在不是筆墨所能形容……”

一位日本記者揭露說： “我是日本當時駐南京記者，一直旅居在中國。 （1937年）12月10日那天，南京依然美麗如昔，但是從13日日軍侵入南京之后，很快便變成一片焦土，到處是被破壞的痕跡，滿目蕭然，宛如人間地獄。我親眼看到日軍從難民區(qū)里拖出成百成千已經(jīng)被解除武裝的中國士兵去槍殺，或者當作練刺殺的對象。我親眼看到自己喜愛的城市和機關、學校、居民住宅，為日軍縱火焚毀，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的活地獄?！?/p>

一位美國記者作證說道： “12月13日，日軍潮水一般涌入城內(nèi)，恐怖隨之開始，而且恐怖的嚴重性一天比一天增加起來。國際紅十字會主席雷伯（雷伯是當時南京國際安全區(qū)主席）和秘書史密斯，曾訪問日軍司令部中將谷壽夫，請求阻止難以再容忍的騷亂行動，但他們的訪問與懇求是徒勞的。晚上，日軍把附近一個收容所中的難民1300人全部拖走，用繩子縛著，押向刑場。我們目睹當時的情景實在痛楚極了?！?/p>

金陵大學美籍教授貝德士從旁聽席上站起來說： “12月16日早晨，我們開始聽到日軍奸污婦女的事情。據(jù)我們所知有100多個青年婦女被日軍劫去，其中7個是從金大圖書館劫走的，在家里被劫去的婦女更不計其數(shù)，晚上我赴布克教授處吃晚餐，回來時我的住宅門上雖貼著大使館的布告，可是門戶已洞開，所有箱柜均被打開，被褥和衣物不翼而飛。”

市民姚加隆是日軍南京大屠殺中的一名幸存者，他頭部受重傷，斷了一條臂膀，他站起來控訴日軍暴行說： “12月15日，我攜家眷避于中華門外斬龍橋，日軍將我妻奸殺，8歲幼兒、3歲幼女因在旁哀泣，被日軍用槍尖挑入火中，活活燒死?！?/p>

谷壽夫無法否認，但又自我開脫道：“軍隊進城時，我在棲霞山，直到第三天我才來城里，當知道這些情況后，我曾下令制止過?！?/p>

這些無稽之談根本不能開脫其罪責。庭長石美瑜命令憲兵將16幀日軍自拍的殺人照片給谷壽夫親自過目。這16幀照片是南京居民羅謹和吳旋兩位先生冒著生命危險保存下來的。在南京大屠殺之后，一個腰挎軍刀的日軍軍官拿著一些照相底片要開照相館的羅謹替他沖洗。羅謹將這些照片沖洗出來一看，都是日軍殘殺中國同胞的現(xiàn)場照片，便決定冒死多印了一份，旨在將來有一天作為揭發(fā)、控訴日軍暴行的證據(jù)。之后他外出避難，便將照片交給朋友吳旋保存。當下，谷壽夫看了這16幀照片，尤其是法警將由“萬人坑”中掘出的一袋袋帶有彈孔和刀刃痕跡的白骨倒在他面前的長桌上，并向他展示了法醫(yī)鑒定結(jié)果時，谷壽夫神色變了，慌張得不能自持。很明顯，在鐵的事實和證據(jù)面前，谷壽夫的任何辯解都是那么蒼白無力，不值一駁。

法庭還當場放映了南京大屠殺時，日軍為炫耀軍功，自己所拍攝的新街口屠殺中國居民現(xiàn)場的記錄片、日軍伊藤敏松拍攝的日本士兵強奸中國婦女的鏡頭，以及美國駐華使館新聞處實地拍攝的記錄谷壽夫的部隊暴行的影片，一一將日軍在南京進行的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場面，重新展現(xiàn)在人們的面前。在鐵證如山的罪證面前，谷壽夫呆若木雞似地在血淚交織的控訴聲中悚悚自危。

四

在為期1個月的時間里，法庭對谷壽夫進行了6次庭訊之后，于1947年3月30日對谷壽夫進行宣判。庭長石美瑜以鏗鏘有力的聲音宣讀判決書：

查被告谷壽夫在作戰(zhàn)期間，以兇殘手段，縱兵屠殺俘虜及非戰(zhàn)斗人員，并肆施強奸、搶劫、破壞財產(chǎn)等暴行，系違反《海牙陸戰(zhàn)規(guī)例》及《戰(zhàn)時俘虜待遇公約》各規(guī)定，構(gòu)成了戰(zhàn)爭罪及違反人道罪，應從重處斷……被告與各會攻將領，率部陷我首都后，共同縱兵肆虐，遭戮者達數(shù)十萬眾，更以剖腹、梟首、輪奸、活焚之殘酷行為，加諸徒手民眾與無辜婦孺，窮兇極惡，無與倫比。不僅為人類文明之重大污點，即揆其心術之險惡，手段之毒辣，貽害之慘烈，亦屬無可矜全，應予科處極刑，以照炯戒。

判決書認定谷壽夫怙惡不悛，罪大惡極，對其所下斷語為： “谷壽夫為侵華最重要戰(zhàn)犯，尤為南京大屠殺之要犯?！?/p>

石美瑜庭長宣讀完判決書后，對谷壽夫說： “谷壽夫，你在日本東京都家里能躲得了嗎？你們的行為激起了全世界人民的憤慨，整個地球都沒有你藏身之處，就是殺了你124個谷壽夫都不能抵償我30萬死難同胞的萬分之一。今天對你判決死刑，你還有何話可說，你有什么交代，要不要給你親人寫信？”

盡管谷壽夫早已預料會有這一天，但真的聽到宣布自己死期將至時，這個曾不可一世的殺人魔鬼始則垂頭喪氣，繼則兩腿一軟而面無血色地癱倒在地。

按東京審判戰(zhàn)犯條例規(guī)定，每個被告可以聘請兩名律師，其中一名為日本人，另一名可以在國際法庭聘請。因被告戰(zhàn)犯知道東京審判大權(quán)操縱在美國人手里，故他們?nèi)刚埫绹蓭?。國際法庭規(guī)定每個有戰(zhàn)犯引渡任務的國家，各由盟軍最高總司令部派出一名軍官作為監(jiān)審官，再由國際法庭派兩名法官為監(jiān)審官。派來中國的監(jiān)審官是美軍少校赫伯、美國駐國際法庭的法官阿爾達克和霍西。日本和美國的辯護律師無視中國法律和谷壽夫的犯罪事實，公然同3名美國監(jiān)審官狼狽為奸，竭力為谷壽夫開脫罪責。在法庭上，霍西為谷壽夫開脫道： “日軍進攻南京時，松井石根是指揮九個師團的總司令，作為甲級戰(zhàn)犯松井石根已被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判決死刑。谷壽夫只是個師團長，南京大屠殺的主犯應該是松井石根，而不是谷壽夫。因此，谷壽夫只能判三五年徒刑?！敝袊ü俑鹫偬暮推渌麕孜环ü倭x正詞嚴地據(jù)理力爭：“南京大屠殺，松井石根和谷壽夫各有各的罪行。這次屠殺，谷壽夫是具體指揮官，而松井石根毫不制止，犯有縱容之罪。松井石根是首犯，谷壽夫則是主犯……”

審判當天，辯護律師見谷壽夫本人已低頭認罪了，也就不再為其辯護，只是敷衍地表態(tài)說： “被告谷壽夫罪證確鑿，不容抵賴，希望法庭以事實為根據(jù)，以法律為準繩，予以公正的判決。被告提出不要帶上民族感情這一點，可予以注意。”

五

關在看守所死囚室的谷壽夫每天惡夢纏身。一天夜里，谷壽夫從惡夢中驚醒后，要求面見看守所所長文瑞華。見到文瑞華后，谷壽夫鞠躬哀求道： “懇請文所長給解除片刻手銬，我想寫首詩留給我的妻子清子女士：另外，請縫制一個小布袋裝上我的頭發(fā)和指甲，留給我的家人，將頭發(fā)和指甲作訣別之物是我們?nèi)毡救说膫鹘y(tǒng)習俗?！痹谝螳@得允許后，谷壽夫用一塊硬紙板墊在膝蓋上，寫下了《贈清子》為題的四句詩： “櫻花開時我喪命，痛留妻室哭夫君。愿獻此身化瘀積，中國不再恨日本。”

可能是印證了中國的一句古語：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十惡不赦的南京大屠殺的劊子手，似乎在臨死之前也良心發(fā)現(xiàn)，希望以他的死來消除中國人民對日本的仇恨。當然，這種所謂的“自責”，是無法消弭谷壽夫所犯下的罪孽的。

1947年4月26日是南京人民報仇雪恨的日子。這一天，雖然春雨綿綿，但古城金陵卻是萬人空巷，從中山路到雨花臺的路邊人山人海，受盡日軍凌辱的南京民眾扶老攜幼，爭看“殺人惡魔”的下場。

上午11時，谷壽夫被兩個法警從看守所提出，押往監(jiān)刑室。監(jiān)刑檢察官杜慕陵對谷壽夫驗明正身后，宣讀了對他執(zhí)行處決的命令。

在行刑前，杜慕陵最后問： “戰(zhàn)犯谷壽夫，你若有話可以作最后的陳述?！惫葔鄯驊K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地說： “我左胸口袋里有個小布袋，里面裝有我的頭發(fā)、指甲和一首詩，煩請檢察官先生寄往東京都中野區(qū)富町53號近藤清子女士收，讓我的指甲和頭發(fā)回歸故里。拜托了！”

杜慕陵向身旁一位法警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給谷壽夫打開手銬，谷壽夫兩手相互搓了幾下，從口袋里掏出那個小布袋，雙手捧著遞給監(jiān)刑檢察官杜慕陵。

“我們一定負責將它寄給你的妻子?！倍拍搅陮⑿〔即唤o身邊的法警，然后用手指著桌上的執(zhí)行死刑命令： “請在上面簽名?！惫葔鄯蚝灻麜r雙手顫巍巍，字寫得像鬼畫符。隨后兩名法警將谷壽夫五花大綁，在他背上插上“處決南京大屠殺主犯谷壽夫”的木質(zhì)斬標，將他塞入一輛紅色刑車。刑車在前后50輛武裝軍車、摩托車護衛(wèi)下，經(jīng)中山路、中華門駛向雨花臺刑場。這里正是10年前谷壽夫部隊任意屠殺中國軍民的地方。沿途人潮洶涌，爭看這個“殺人惡魔”如何伏法。

刑車到達刑場，兩名憲兵將谷壽夫從囚車上架下來。谷壽夫已全身戰(zhàn)栗、雙腿發(fā)軟，無法站立，只得由兩名憲兵左右兩邊架著前行，極其狼狽。當天的谷壽夫身穿灰色衣服，頭戴一頂禮帽，矮胖的身形活脫脫一個猥瑣而又十分丑陋的小老頭。到達預先選好的行刑地點后，監(jiān)刑檢察官杜慕陵命令谷壽夫面朝中華門，跪在泥濘地上。杜慕陵輕蔑地掃了谷壽夫一眼，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時間正指向12時45分。只見他手一揮，做了一個斬式。隨即，憲兵班長洪二根手執(zhí)駁殼槍在谷壽夫背后舉起，對準其后腦勺“砰”的開了一槍，子彈從頭頂斜人，由口中飛出，崩飛了谷壽夫兩顆門牙， “殺人惡魔”當場斃命。

這個屠殺中國人民的劊子手終究逃脫不了正義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