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力

小朋友，你知道唐朝大詩人白居易嗎？今天，我們要講講白居易本人的兩個故事和他的一首詩——《縛戎人》。

第一個故事發(fā)生在他16歲那一年。一天，白居易帶著他的詩作敲響了長安大詩人顧況家的大門。當(dāng)時，有學(xué)子帶著詩作請教方家的習(xí)俗，目的是得到有身份的人的賞識和推薦，以便金榜題名、平步青云。顧況身居高位，自然沒把眼前的少年放在眼里。得知來人名為“白居易”，他不禁調(diào)侃道：“米價方貴，居亦弗易?！币馑际蔷┏前傥锇嘿F，居于此不易。可是在他讀了《賦得古原草送別》的前四句“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之后，立刻擊掌贊嘆：“道得個語，居即易矣，老夫前言戲之耳?！币馑际悄隳軐懗鲞@樣的詩句，住在京城就容易了，剛才的話是老夫說笑了。有了顧況的夸獎，白居易的詩名大揚(yáng)。然而，真正使他名揚(yáng)天下的是他后來的詩作。今只介紹《縛戎人》。

縛戎人

〔唐〕白居易

縛戎人，縛戎人，耳穿面破驅(qū)入秦。

天子矜憐不忍殺，詔徙東南吳與越。

黃衣小使錄姓名，領(lǐng)出長安乘遞行。

身被金瘡面多瘠，扶病徒行日一驛。

朝餐饑渴費(fèi)杯盤，夜臥腥臊污床席。

忽逢江水憶交河，垂手齊聲嗚咽歌。

其中一虜語諸虜，爾苦非多我苦多。

同伴行人因借問，欲說喉中氣憤憤。

自云鄉(xiāng)管本涼原，大歷年中沒落蕃。

一落蕃中四十載，遣著皮裘系毛帶。

唯許正朝服漢儀，斂衣整巾潛淚垂。

誓心密定歸鄉(xiāng)計，不使蕃中妻子知。

暗思幸有殘筋力，更恐年衰歸不得。

蕃候嚴(yán)兵鳥不飛，脫身冒死奔逃歸。

晝伏宵行經(jīng)大漠，云陰月黑風(fēng)沙惡。

驚藏青冢寒草疏，偷渡黃河夜冰薄。

忽聞漢軍鼙鼓聲，路傍走出再拜迎。

游騎不聽能漢語，將軍遂縛作蕃生。

配向江南卑濕地，定無存恤空防備。

念此吞聲仰訴天，若為辛苦度殘年！

涼原鄉(xiāng)井不得見，胡地妻兒虛棄捐。

沒蕃被囚思漢土，歸漢被劫為蕃虜。

早知如此悔歸來，兩地寧如一處苦？

縛戎人，戎人之中我苦辛。

自古此冤應(yīng)未有，漢心漢語吐蕃身。

這首詩講述一個唐朝俘虜?shù)墓适?。詩歌先寫他被俘以后與其他俘虜一起被發(fā)配到南方某地一路的經(jīng)過。這個過程用一個字概括，就是“苦”。然而，頗富戲劇性的是其中的一個俘虜并非來自敵對國家——他在四十年前的兩軍交戰(zhàn)中，被蕃國擄去當(dāng)了“蕃客”（《周禮·秋官·大行人》中有言：“九州之外，謂之蕃國”）。雖然他在蕃地已娶妻生子，可他一刻都沒忘記自己的故鄉(xiāng)是涼原。四十年之后，他拋棄妻子，冒死回到故鄉(xiāng)，還沒踏上故鄉(xiāng)的土地，就被官軍當(dāng)作蕃國的俘虜押解到南方去服苦役。天下難道有比他更痛苦的人嗎？他后悔不已，卻悔之晚矣！

為什么白居易能關(guān)注西北邊民的不幸命運(yùn)？這就涉及白居易的第二個故事。原來，白居易的遠(yuǎn)祖曾是西域龜茲國的王族。龜茲國敗落之后，他的祖上通過絲綢之路逐漸東遷，最終在祖國內(nèi)地中原一帶落地生根。他的家族積極接受中原文化，多年以后已被漢化。他的祖父曾在河南為官，父親曾任彭城縣令。白居易雖有胡人血統(tǒng)，但已是一個喝著黃河水長大、有著中國文化基因的中國人了。他們一族人的白姓，拜漢朝皇帝所賜。因為原龜茲國內(nèi)有白山，故賜龜茲國王為白姓，同為龜茲國王族的白居易一家自然也就世代姓白了。也許正是由于白居易擁有胡人血統(tǒng)，他就格外關(guān)注戰(zhàn)亂中西北邊民以及胡人、蕃客的命運(yùn)吧？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人類命運(yùn)是一個共同體，《縛戎人》的故事告訴我們，世界各民族的愛比恨重要，因為只有愛才能迎來人類命運(yùn)共同體更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