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荷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 語言文字應用系,北京 102488;安徽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隨著我國經濟的快速發(fā)展,人口流動規(guī)模持續(xù)增長,主要趨勢是從農村向城市、從欠發(fā)達地區(qū)向經濟發(fā)達地區(qū)流動。全國第6次人口普查結果顯示,流入人口主要集中在珠三角、長三角、京津冀三大都市圈,其中,廣東是人口流入最多的省。作為人口流動的主力軍,外來務工人口在參與城市建設、推動時代發(fā)展的同時,也成為社會變遷的深刻感受者和見證者。原有的生活環(huán)境和現(xiàn)代城市文明的激烈碰撞在這些外來務工人員身上刻下了深深的時代烙印,其工作方式、生活環(huán)境、思想觀念、社會心理、社會交往等方面都發(fā)生了轉變,逐步完成了再社會化的過程,而其語言行為,包括語言特征和交際方式等習慣也會隨之發(fā)生變化,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他們融入城市生活,尋找社會認同,進行再社會化的過程和心理狀態(tài)。
廣州作為華南地區(qū)經濟文化科技的交流中心,是我國南方最大、歷史最為悠久的文化名城。2017年末,廣州市常住人口1 449.84萬人,戶籍人口897.87萬人。由于經濟的快速發(fā)展,城市化建設步伐的加快,大量的外來人口包括農村剩余勞動力背井離鄉(xiāng)滿懷憧憬與希望來到這個充滿機遇和挑戰(zhàn)的城市,尋找發(fā)展的新天地。但是外來人口在以粵語為主要交流工具的廣州是否存在語言障礙并影響其在廣州的生活和工作,以及能否真正融入廣州當?shù)氐纳鐣幕⒈贿@座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城市所接納和包容,這些因素都將直接關系到社會的和諧發(fā)展。因此,為了幫助外來務工人員更好地進行再社會化,很多學者從社會學、心理學、教育學等方面入手進行研究,而本文主要是從社會語言學的角度對外來務工人員的語言狀況進行考察和分析。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是群族凝聚力的體現(xiàn)。語言作為一種交際工具和身份象征,是人們用于拓展社會網絡,構建社會認同的重要手段。人們對于語言的態(tài)度直接決定其是否能夠融入當?shù)厣鐣幕?,找到自我認同感和歸屬感。身份認同包括自我認同和社會認同。前者屬于自我認知,即自認為自己屬于哪一個群體,而后者是對方群體對于自我在該群體的價值和意義的判斷。人們?yōu)榱藢崿F(xiàn)個人認同以及對社會角色的追求,表現(xiàn)在語言上的求同也是手段之一。目前國內對于外來務工人員的研究包括語言態(tài)度研究[1],語言同化調查研究[2],語言使用狀況研究[3],語言資源研究[4],語言問題研究[5-6],語言能力影響因素研究[7],語言再社會化研究[8-9],語言認同研究[10-12],這些研究關注的大多是京津冀或長江三角地區(qū)個別城市的農民工。本研究的調查范圍是以粵語為主要方言的廣州市,由于廣東籍的務工人員通常以粵語為方言,不具備考察意義,因此本研究考察的是非廣東籍的外省務工人員的語言使用、態(tài)度以及身份認同情況,考察對象比以往其他地區(qū)相關語言調查所定義的“農民工”范圍有所擴大,納入了企業(yè)、管理、教育、醫(yī)療等不同行業(yè)的外省人口。由于我國目前對外省務工人員缺乏相關的登記管理制度,關于廣州市外省務工人員的數(shù)量、分布等情況缺乏確切的統(tǒng)計資料,因此難以對廣州市外省務工人員的總量及其分布做出準確判斷,無法建立有效的抽樣框,故本次調查采用“判斷取樣”和“滾雪球取樣”兩種方法獲取樣本,共獲取200份有效問卷,調查對象的基本信息包括:姓名、性別、年齡、文化程度、來廣州時間、職業(yè)、在廣州是否有商品房、在廣州是否有戶口等。此次語言調查主要是考察廣州市外省務工人員的語言態(tài)度、語言使用、身份認同及其相互關系,以幫助他們更好地完成語言的城市化,找到在新城市的歸屬感和認同感。
戴慶廈在《社會語言學概論》一書中,對語言態(tài)度作了如下定義:語言觀念又稱語言態(tài)度,是指人們對語言使用價值的看法,其中包括對語言的地位、功能以及發(fā)展前途等的看法[13]。語言觀念是文化概念的一個組成部分,是文化概念在語言上的具體表現(xiàn)。語言態(tài)度包括認知、情感和意向三個方面。認知方面指的是自我對事物的了解、評價和判斷;情感方面指的是自我對于事物的喜好、體驗和感覺,包括積極情感和消極情感;意向方面是指自我對于事物的行為傾向[14]。因此,針對認知方面,本研究考察了普通話、粵語、家鄉(xiāng)話是否有用,是否是身份的象征,以及在不同場合使用粵語的態(tài)度,包括電視媒體使用粵語,公交報站使用粵語以及粵語培訓進學校;針對情感方面,本研究考察了普通話、家鄉(xiāng)話和粵語是否好聽和親切;在行為意向上,考察了被調查者今后是否愿意提高普通話、家鄉(xiāng)話和粵語的水平以及是否愿意讓子女學習。
表1被調查者的語言態(tài)度單位%
由表1得出,從語言所體現(xiàn)的社會功能、地位和作用來看,普通話較之其他方言具有明顯的優(yōu)勢,在“好聽”“有用”“有身份”三個方面的比例分別為60.87%、91.3%和73.91%。然而在情感體驗上,外省人員明顯對家鄉(xiāng)話更有感情,選擇“親切”的有78.26%。
由表2可知,針對粵語在電視媒體上出現(xiàn)、粵語培訓進學校的現(xiàn)象,僅有極少數(shù)人不太認同,可以看到幾乎所有被調查者都選擇接受公交車增加粵語報站這一結果。表明受試者對公共場合使用粵語持贊成態(tài)度,體現(xiàn)出被調查者有積極融入當?shù)卣Z言文化和社會生活的意愿。
表2外省人口對粵語在公共場合使用的態(tài)度單位%
表3被調查者對于自己和子女加強普通話和家鄉(xiāng)話水平的態(tài)度單位%
由表3可見,所有調查者都贊同[注]文中所列“贊同比例”均是“希望”和“非常希望”兩種數(shù)據(jù)之和。子女學習普通話,79%的贊同子女學習家鄉(xiāng)話,85%的希望[注]文中所列“希望比例”均是“希望”和“非常希望”兩種數(shù)據(jù)之和。子女學習粵語;對于自身語言程度是否需要加強方面,57%的人希望加強自身普通話的學習,超過半數(shù)的認為自己已經不需要加強家鄉(xiāng)話了,91%的希望加強自己的粵語水平??梢姶蟛糠值谋徽{查者希望通過提高普通話和粵語水平來獲得生活和工作上的便利。
語言使用主要是考察被調查者生活的語言環(huán)境、對自我語言水平的主觀評價、在不同的場合使用何種語言以及來廣州后語言習慣的變化。
1.語言環(huán)境
這一部分主要是考察被調查者的語言使用情況以及在廣州工作生活中是否受到語言不通所帶來的交際障礙。其結果如下。
表4外省人口生活與工作環(huán)境狀況單位%
表5語言不通帶來的交際障礙所占日常生活的比例單位%
大部分的被調查者其生活、工作的環(huán)境幾乎很少有家鄉(xiāng)人,大多都是外地人,生活工作中外來人員比例分別占到69.57%和67.39%,而在本地人居多的環(huán)境下工作生活的僅有30.43%。在朋友交往方面,80.43%的被調查者都是與外省人口交往居多(見表4)。從表5我們可以看到,有23.91%的人認為語言不通不會影響交際,50%的人認為語言不通對交際影響甚微,所以絕大多數(shù)外省人并沒有因為語言不通而產生太多的交際障礙。
2.對自我語言水平的主觀評價
從聽和說兩個方面來考察被調查者的普通話、家鄉(xiāng)話、粵語的水平,分別設置五級量表模式。在表達方面,包括非常不流利、不流利、一般、流利和非常流利五個級別;在聽力方面,包括完全聽不懂、聽懂個別詞句、聽懂一些話、聽懂大部分話和完全聽得懂五個級別。具體結果如下。
表6被調查者對自我語言表達水平的判斷單位%
表7被調查者對自我語言聽力水平的判斷單位%
從表6、表7可以看出,絕大多數(shù)被調查者其普通話和家鄉(xiāng)話都能流利運用,正如數(shù)據(jù)顯示普通話表達非常不流利的為12.38%,完全聽不懂的僅為2.38%;粵語水平方面,超過半數(shù)的表示粵語表達不太流利,但基本都能聽懂,僅有9.52%的完全聽不懂。這一現(xiàn)象實際上與被調查者來廣州的時間長短有很大關系,從調查背景可知,34.78%的被調查者來廣州已有兩三年的時間,長期生活、工作在廣州的外省人口已經逐漸習得了粵語。
3.在不同場合語言的使用情況
在城市里,被調查者的活動領域主要有“家庭域”“朋友域”“工作域”和“公共域”。因此我們主要考察了被調查者在八種情況下(包括與父母、配偶、子女、老鄉(xiāng)朋友、非老鄉(xiāng)朋友、同事以及在公共場所、家鄉(xiāng))會選擇何種語言進行交際。
表8被調查者在不同場合的語言使用情況單位%
從表8可以看出,使用家鄉(xiāng)話與父母交流的為82.61%,與老鄉(xiāng)朋友交流的為69.57%,而在其他場合大部分都是使用普通話,如使用普通話與非老鄉(xiāng)朋友交流的比例為91.3%,與同事為93.48%,與配偶為78.26%,與子女為76.09%,在公共場所為95.65%。僅有5%左右的被調查者在不同場合都會使用粵語。這一現(xiàn)象說明了語言使用和語言態(tài)度的變化趨勢基本上是同步的,即對普通話的各項評價占優(yōu),使用普通話的頻率就較高。
最后我們通過一個開放性的問題來考察被調查者來廣州后語言習慣的變化情況,半數(shù)被調查者表示他們說粵語的機會多了,普通話會略微帶有南方口音,且家鄉(xiāng)話也慢慢退化了。調查數(shù)據(jù)也證明了這一現(xiàn)象,一部分被調查者在本可以使用家鄉(xiāng)話的情況下卻選擇使用普通話。這一方面是由于習慣問題,長期使用普通話進行交流,即使環(huán)境變成老鄉(xiāng)朋友,甚至回到家鄉(xiāng),也放棄使用家鄉(xiāng)話;另一方面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之前的調查數(shù)據(jù)表明,普通話是最能顯示其身份和地位的語言工具。一些外省務工人員為了表現(xiàn)出衣錦還鄉(xiāng)的感覺,回到家鄉(xiāng)時有意使用普通話來顯示自己的新身份,所以語言不僅是身份認同的工具,同樣也可以用來構建新的身份。
1.整體分析
身份認同的量化需要綜合多重指標,從語言角度來量化身份認同是其重要指標之一。王毅杰、倪云鴿把社會認同細化為基于城鄉(xiāng)差異而產生的分類意識、目前身份認知、群體情感歸屬意識、未來身體歸屬意識四個方面來進行操作[14]。本文也采用這一分類方法并參考付義榮的方法來考察其身份認同[9]。本研究設計的問題包括:1.您認為現(xiàn)在自己的身份?2.您在廣州有家的感覺嗎?3.您是喜歡家鄉(xiāng)還是喜歡廣州?4.您對未來有何打算?5.您在廣州有被排斥的感覺嗎?第1個問題考察被調查者的身份認知;第2、3個問題考察群體情感歸屬;第4個問題考察未來身體歸屬;第5個問題屬于開放性問題,用于考察其歸屬感。
表9被調查者身份認同量表單位%
由表9可以看出,23.91%的被調查者把自己當成是廣州人,多數(shù)人(56.52%)都能夠在廣州找到家的感覺,喜歡廣州的人占30.43%,喜歡家鄉(xiāng)的為34.78%,這些數(shù)據(jù)說明大家對廣州和家鄉(xiāng)的喜歡程度基本上是一致的。對于第5個開放性問題,大部分的人表示在廣州沒有被排斥的感覺,因為所生活的環(huán)境外地人居多,相互之間通常使用普通話進行交流??傮w來看,外省務工人員以包容接納的心態(tài)積極融入廣州的工作生活中。
2.交叉分析
在交叉分析過程中,我們考察了會說粵語和不會說粵語的人對于選擇現(xiàn)在身份、群體歸屬以及未來身體歸屬這三個方面的異同。通常會講粵語的外省務工人員基本上都會說普通話和家鄉(xiāng)話,因此從表10可以得出一些規(guī)律,即他們在“我認為自己是廣州人”“我在廣州有家的感覺”“我以后打算在廣州定居”三個量表中所占比例都高于只會說普通話和家鄉(xiāng)話的人,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說明了語言能力的提高能夠促進身份認同。
表10語言能力與身份認同的關系單位%
表11廣州戶口與身份認同的關系單位%
在考察戶口與身份認同的關系上,由表11得出:對于有廣州戶口的被調查者,認為自己是廣州人的占46.15%,在廣州有家的感覺的為76.92%,打算長期定居的為69.16%,42.11%的都喜歡這座城市;對于沒有廣州戶口的人,認為自己是廣州人的比例僅占到7.14%,在廣州有家的感覺的為40.74%,喜歡廣州的為22.22%,以后打算在廣州定居的為29%。顯然,擁有廣州戶口是能否在廣州找到歸屬感的重要依據(jù)之一,戶口意味著以官方認證的形式被這所城市所接納,對于被調查者的身份認定來說最具有權威性。
表12擁有商品房與身份認同的關系單位%
最后,調查分析擁有商品房與身份認同之間是否存在相關性。由表12可以看到:對于擁有商品房的被調查者來說,47.06%的認為自己是廣州人,76.47%的認為在廣州有家的感覺,35.29%的表示喜歡廣州,70.59%的打算在廣州定居;對于沒有商品房的被調查者來說,認為自己是廣州人的僅占10.34%,在廣州有家的感覺的為44.83%,喜歡廣州并想在廣州定居的比例都為27.59%??梢?,有沒有廣州戶口和商品房是一個外地人身份認同的重要依據(jù)之一。
本次調查屬于社會語言學研究范疇,具有社會學和語言學雙重意義。由于受限于調查對象和調查地區(qū)的局限性,其調查結果只能反映廣州市外省務工人員的局部狀況。
1.普通話成為外省務工人員的主要交流工具,體現(xiàn)了普通話的交際價值。李宇明認為,我國雙言雙語(多言多語)的語言生活初步形成,就全國范圍來看,普通話與漢語方言共存共用的局面已經形成[15]。在調查中,超過90%的外省務工人員都能流利使用家鄉(xiāng)話和普通話,在工作生活中大都使用普通話,對子女講好普通話的愿望也很強烈。對家鄉(xiāng)話的調查顯示,能夠流利使用家鄉(xiāng)話的占91.3%,主要的使用環(huán)境是回到家鄉(xiāng)或者與父母老鄉(xiāng)交流,這也應證了李宇明所言,普通話是國家通用語言,主要用于高層次、跨地區(qū)、跨民族、大范圍的交際,漢語方言主要用于家庭、社區(qū)交際等方面[15]。外省務工人員對于普通話的高期望值、高使用率和高認同率說明普通話是克服交際障礙、融入社會、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最方便快捷的途徑。
2.普通話被認為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體現(xiàn)了普通話的文化價值?!罢Z言是一種交流工具,也是一種文化世界觀。從宏觀上看,語言對群族文化、民族歸屬、國家政體等各種社會認同的形成和維系具有重要而深遠的意義;從微觀上講,個人在學習一種語言后,會對自身的能力素質、身份認同、價值觀念等產生一定程度上的變化,這些變化也是個人在語言交際價值實現(xiàn)的基礎上衍生出的文化價值?!盵16]調查發(fā)現(xiàn),比起家鄉(xiāng)話和粵語,普通話有較高的社會聲望,說普通話可以幫助自身建立受過良好教育的形象。我們曾經一度認為說方言的通常是農民工,代表其教育程度、文化層次較低,說普通話的則是白領、知識分子等社會中上流階層,如今在推普工作的大力開展下,這種差距早已不復存在,正如付義榮所說“將普通話與城市、漢語方言與農村簡單地對應起來,這或許只是我們的偏見”[9]。在人人都說普通話的時代,已經不能簡單的用語言來衡量一個人的身份和地位。也正是因為外省務工人員意識到普通話帶來的便利和好處,所以有相當一部分人希望能夠繼續(xù)加強普通話,更好地使用普通話除了可以應付基本的交際之外,更重要的是通過使用普通話而衍生出的對社會身份、社會地位和社會群體的文化認同。
3.大力推廣普通話的同時,保護方言資源。本調查研究顯示,絕大多數(shù)被調查者都會使用家鄉(xiāng)話,然而在來到新城市后,為了方便交際和獲得文化認同,在公共場合他們基本上都是使用普通話,盡管大部分的人希望子女能夠學習家鄉(xiāng)話,但在實際生活中僅有15%左右的被調查者和子女使用家鄉(xiāng)話進行交流,這也就意味著外省務工人員的子女將會慢慢遺忘甚至完全放棄家鄉(xiāng)話。外省務工人員來到新城市工作和生活,使用家鄉(xiāng)話的機會將大幅度減少,再加上主觀上對家鄉(xiāng)話價值的認識不足,導致在經濟快速發(fā)展、信息迅速交流、人口高速流動的年代,家鄉(xiāng)話變得越來越弱化。然而,“方言是我國重要的地域標識,具有潛在的聲望,是城鄉(xiāng)居民表達本土意識或密切鄉(xiāng)鄰的重要載體。方言是建立同鄉(xiāng)身份關系的重要依據(jù),是維系老鄉(xiāng)情結的重要紐帶,是在他鄉(xiāng)尋找身份認同的重要尺度”[9]。方言資源對農民工具有重要價值,方言對農民工群體而言是一種資源,可以開發(fā)、利用,需要保護和傳遞[1]。一種方言的消失意味著這種方言所代表的文化也在逐漸消亡,在強調語言多樣化生態(tài)的今天,如何在不影響普通話推廣的前提下提高方言意識、保護方言資源也是大家需要關注的一個重要問題。
4.外省務工人員以包容接納的心態(tài)積極融入廣州市的工作生活中。調查顯示,有近三分之一的被調查者可以使用粵語交流,絕大部分的人都希望自己和子女今后能夠在粵語方面有所加強,體現(xiàn)了粵語作為方言潛在的交際價值和文化價值。一方面,外省務工人員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迫于現(xiàn)實生活的壓力,為了能夠在競爭激烈的就業(yè)市場謀取一個理想的職位,獲得更好的經濟回報,會使用粵語無疑就是那個重要的砝碼;另一方面,外省務工人員為了能夠與當?shù)厝苏归_交往、擴展生活空間、提升對城市生活方式和文化價值觀的認同感,使用當?shù)胤窖砸彩潜夭豢缮俚姆绞街?。正如黎紅所說,新生代農民工需要獲得市民待遇,實現(xiàn)向上社會流動,必須改變原有的語言形式和結構,熟練地使用當?shù)厣鐣闹髁髡Z言[17]。因此,當?shù)卣谔峁┮恍┘寄芘嘤柕耐瑫r,也應提供必要的語言政策上的幫助和支持,以幫助他們更好地擴展生活空間、提升其自我認同感,以積極的心態(tài)融入廣州的工作生活中。
5.語言能力和身份認同成正相關關系,戶口和房子是建立歸屬感和認同感的重要指標之一。身份認同是弱勢群體在大城市中尋找安全感的一種方式,外來人口逐漸成為城市建設的主力軍,是城市發(fā)展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能夠在新城市站穩(wěn)腳跟說明自身已經得到社會的認可并且足夠強大,不需要通過語言資源等一些外在手段來謀取認同。擁有廣州市戶口和商品房是他們衡量自我價值的標準之一,也是建立自我認同感和歸屬感的重要指標之一。語言能力越強的被調查者,通常對廣州市的認同感和歸屬感越高,然而還有相當一部分語言能力較弱的外省務工人員,在廣州即沒有歸屬感,又不能回家鄉(xiāng),面臨著進退兩難的境地。這一部分人應當成為政府積極幫扶的對象,讓他們能夠在新城市站穩(wěn)腳跟逐漸得到社會的認可,以推動社會和諧和經濟發(fā)展。
通過對廣州市外省務工人員語言態(tài)度、語言使用和身份認同的調查,我們發(fā)現(xiàn)普通話已經成為外省務工人員在廣州的主要交流工具,家鄉(xiāng)話的使用僅限于在老家或者與父母、老鄉(xiāng)之間的交流,部分外省務工人員已經成為了普通話、家鄉(xiāng)話、粵語的多言者。外省務工人員對普通話的認同度最高,其次是粵語,最后是家鄉(xiāng)話,體現(xiàn)了不同語言在廣州的交際價值和社會聲望,而掌握的語言越多,語言能力越強,對廣州市的認同感和歸屬感也就越強。雖然超過半數(shù)的被調查者在廣州有家的感覺,有意愿加強粵語的學習,努力地融入當?shù)厣?,但是也有相當一部分的人對新城市的認同處于糾結模糊的狀態(tài),嚴格的戶籍制度和高額的房價讓他們對融入新城市望而卻步。語言與身份認同是相互作用的,通過推動語言的再社會化,可以加速他們融入城市的步伐,最終完成市民化過程[18]。因此,相關部門需要積極采取措施幫扶外來人口中的弱勢群體,從教育、醫(yī)療、住房、技能培訓、語言政策等方面給予更多的照顧和支持,幫助他們在廣州找到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從而愛上廣州扎根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