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楊 玫
垂下睫毛的屋檐,看見月亮窗眼里的風景,那是一盞紅燭淚,滴落著民國的時光。
廿九間的長廊里,有一雙青花瓷的跫音,還原繡花鞋細小的愛情,輕輕一轉(zhuǎn)彎,便是三百年。
小樓一夜聽春雨,讓耳朵也長出青苔了,杏花把春天的顏料,都從老墻里潑了出來。許多水一樣的腰肢,漾開層層輕音樂的漣漪。
誰用詩泛舟,穿過咖啡的濃霧,到達彼岸,邂逅一只前世的蝶。
屋檐下,一聲燕呢,喚醒了那盞橘黃色的燈,愛情早已走遠,腳步依然近在眼前。
丁香姑娘不在雨巷,漫步在一柄油紙傘上,將戴望舒的憂傷,走成一圈又一圈。
仿佛我的內(nèi)心,一直藏著一片青花瓷,讓月光的指紋,一次又一次旋轉(zhuǎn)。
在這個被檀香的發(fā)絲,纏繞靈魂的廿九間里,我送給自己的是,一個孤獨做的戒指。
小巷宛如清代遺下的一只袖子,瘦瘦袖口,借誰家的雞鳴,咳出一枚枚斑駁的腳印。
月亮窗眼里虛幻的目光,是古典女人梳妝的鏡子。
她們卸下的簪子,與飛檐一起在瀟瀟煙雨中漸漸成熟,成為宣紙上濃濃的江南水墨。
土陶一樣安靜的雙井房,有葫蘆蛻變的燈盞,光的睫毛下,一支鐫筆,刻畫出蓮花旗袍的身影。
桂花軒里,我用一闋《春江花月夜》,配合時令、茶,還有魚池里的卵石,讓它們統(tǒng)統(tǒng)萌芽,長出清明的枝丫。
廿九間里,我用燕子走過的路,搬動詩詞里的“明月清風”。天井,像一塊藍琥珀的傷口。鄉(xiāng)愁,是鑲嵌在琥珀里的一只飛蛾。
許多漢字長成了樹,小樓依然那么矮。
它,只是雨的一頂笠帽,戴住大地的流淚的傷疤。
鳥巢里孵化出的美女們,紛紛爬上樹頂。
她們的前世是巫山的云,今世暮為雨,還原一把琴的蔥綠。
新光村,廿九間,一幅濃重的水墨,留下一方天井的空白。
當時光摁上月亮的印章,一個清代遺下的青瓷,把夜調(diào)成了苦澀的咖啡。
輕音樂里的清風,吹彎了詩經(jīng)走過的小路,拐過寂靜斑駁的長廊,到達雕花窗鏤空的風景里。
是誰借一抹柔美的燭光,卸下紅塵、面具和遠方。
時間安靜,成為一個殼,靈魂與肉體在里面侃侃交談。
直到咖啡杯底,浮起一聲雞鳴。像黎明剛分娩的嬰兒哭聲,玲瓏剔透,一層不染。
浣月橋,是西施別越走過的橋,她的影子依然含在水的眼睛里。
當年范蠡對西施的那片叮嚀,被誰埋藏進雪球花的樹枝上。
這里的愛情,紅瘦綠肥。春天都是幻覺,能紅的,就那么一丁點。
一丁點的紅,就是黑天鵝的頭冠,永遠替代不了西施的紅頭巾。
桃花遠在西湖的蘇堤上咳血。長卷般的湘湖水,圍巾一樣的纏綿。
一滴西施的淚,洇成了西湖;一束西施的青絲,溶化成了湘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