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殷芩在網(wǎng)上買了10只螃蟹。號稱幾兩一只,實際可能沒有,不過管它呢,大家都不怎么在意這些事。完全沒有包郵區(qū)人的吃蟹熱情。做得好吃就吃一點,平時也不惦記。也可以說,一家人都毫無雅興。能證明這一點的細節(jié)散落在他們家的各個角落。你只要將目光抬高幾厘米,就能看到他們中秋節(jié)買的幾罐啤酒還擺在餐邊柜上,買一送一的黃色膠帶將兩瓶黑罐啤酒捆綁了足足一個多月了,天天杵在那,但是等不來解綁。這一家人自從買來但中秋節(jié)當天沒有喝上之后,就想不起來還有什么事需要碰杯一下。每個日子反正都是平淡而雷同的。
早上喝粥,加一個再難吃也要咽下的白水煮雞蛋,中午炒菜,晚上炒菜,1米4長的餐桌實際只啟用了70厘米,另外一半堆著各種雜物,吃飯的時候,就把開水瓶、涼水壺、抽紙盒往一邊挪一挪,最近這一年,甚至連一半都談不上了。為了節(jié)省空間,餐桌的一側(cè)現(xiàn)在已經(jīng)貼到了餐邊柜面前,需要至少挪開2張椅子,才能打開一扇餐邊柜的柜門。大家忍耐力都很驚人。沒有什么不能將就。
在這樣的前情提要之下,10只螃蟹的到來,自然也沒有什么好特別關(guān)注的。殷芩按照網(wǎng)上的方法,囑咐母親洗了蟹,備了一點姜片,水開后,將螃蟹翻了一個面……總之按照流程走了一遍之后,他們調(diào)了一點汁,擠在一塊吃了起來。
并不好吃。蟹黃部分和嚼煎雞蛋一樣,只有蟹腿肉還有點清甜味。大概是蒸老了?還是品種不行?算了算了,吃完拉倒。這螃蟹麻煩,七零八碎的,還不如吃蝦。大家大概差不多心思,默默不語地吃完了。收拾完畢,時間不過晚上7點50分,殷家各就各位,每個人都捧出了手機或電腦。父親彈出“跑得快”,母親則瀏覽起一整天的朋友圈,有時還會看看人家制作的老土“音樂相冊”,就在她將手機拉遠放在距離鼻梁40公分的地方想要把照片看得更清楚一點的時候,電話進來了。老家的街坊想打聽殷家的舊房子是否考慮出售,“上次聽周姐說你想賣掉或出租是吧,我有個侄女想在附近買房……”
電話開的免提,大家都聽到了街坊的打探。四個人里起碼有三人耳朵豎起來了。接電話的母親嗯嗯呀呀,用含含糊糊的語氣搪塞了過去,“好咯,到時再看咯……”
電話掛斷之后,殷家人算是打破了平靜。大家終于擱置手頭的屏幕,討論起來。殷芩覺得賣掉算了,那房子盡管面積大,但硬傷也太明顯了,沒有產(chǎn)證,一直傳言證能辦下來,鬼曉得猴年馬月?
“現(xiàn)在也賣不起價,要是廉價賣掉,我才不干這種蠢事?!币筌说母赣H罕見地強硬。“可是繼續(xù)留在那,租也租不上價,租客還毀房子,除非能拆遷,否則別指望升值了?!币筌松略沂掷铩?/p>
“拆遷也不是不可能,××陽光城的三期就把咱們前面不遠處的那片征收了?!币蟾傅莱隽怂脑O(shè)想。過去的幾十年里,在房子這事上他至少對過兩次,假使他再堅持一下的話,應(yīng)該就是三次了。其中一次遺憾是,他原本想將父母城里的一套小房子買下—父母不愿待在城里,要回鄉(xiāng)下蓋樓房—當時那房子賣價很低,他掏得起這錢,但礙于其他兄妹的目光和可能到來的議論,他最終還是決定算了。還有一次則是另外一家親戚要賣房,對方獲悉他想買后,馬上開始搖擺猶疑,最后直接放棄了賣房的念頭。親戚之間總是容易這樣,很難與之進行正常的買賣,大家客客氣氣,目光似炬,避免你撿了他們的便宜。
“我看就是要拆遷了,拜托打聽的人可能聽到了一些風聲,才有今天這個電話的。”一直沒有怎么說話的母親開口了,大家頓時也覺得挺有道理。轉(zhuǎn)而便討論起,如果拆遷是要補償款還是要房子之類的問題了。這個家里自中秋節(jié)之后,終于迎來了像樣的值得干杯的理由。大概不用多久,餐邊柜上捆綁之下的啤酒們也會更新一下狀態(tà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