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躍文
我最困難的時候大概是1999年后的兩年時間,關(guān)于我的謠言特別多,我自己倒不擔(dān)心什么,只是唯恐家里人害怕,特別怕老人受不了。
我平時都是一個星期往老家打一個電話,那段時間我三天兩頭打電話回去,同爸爸媽媽拉拉家常,我想讓他們知道,我的狀態(tài)很好。可是有一天,我正在家吃晚飯,門鈴?fù)蝗豁懥?,開門一看,我的父母來了。
平時父母到長沙來,都會先打電話告訴我,我會去車站接他們。然而,他們這次沒有事先告訴我。我把父母迎進(jìn)來,端茶倒水請他們坐下。我已經(jīng)多年沒流過淚了,那天我躲在洗漱間里不停地洗臉,我的淚水忍不住。吃過晚飯,母親正式說話了:“兒子,你寫的書我和你爸爸都看了,你沒有寫半個不該寫的字。你不要怕,城里過不下去了,就回老家去,家里還有幾畝地,餓不死你的?!?/p>
母親現(xiàn)在已八十多歲了,父親比母親小一點點。我現(xiàn)在很依戀一種生活,就是每一次回到老家去,什么事都不干,就跟老人家坐在一起聊天,聽我母親說那些已經(jīng)說過100次的舊故事。母親老了以后根本不知道很多事是她已經(jīng)說過好多次了的,反正就是三番五次地跟我說。
母親每一次都把那些老皇歷當(dāng)作一個新鮮的故事講給我聽,我有時候假裝沒聽過,有時候也開玩笑說:“媽,這件事情您已經(jīng)是第105次說了?!逼鋵嵤嵌阂幌滤?,母親就說:“好啦,我不說啦。”這種感覺很溫暖??晌彝蝗挥謺氲?,他們有一天會離去,這時候,我就黯然神傷。(摘自《無違》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