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神龕下掛著二等軍功章一枚,三等軍功章三枚,以及貼了滿屋子的各種獎狀、榮譽(yù)證書。
院子里,覃彩鳳咕咕咕地叫喚,一群雞飛奔而來。她一個蹲勢手到擒來兩只大閹雞。
這時韋書記進(jìn)了院子。
覃彩鳳笑著說:“我就說嘛!火歡笑,客人到。原來是韋大書記來了?!?/p>
韋書記:“你家的火歡笑,肯定不是為我們。”拿出一封信,“莫祥同志調(diào)動工作了,這是上級下的調(diào)函,我路過就順手捎來了?!?/p>
幾個村干部分別同莫祥熱烈擁抱,祝賀。
村長藍(lán)老伯盯著莫祥看,“你怎么啦?你看看你,上調(diào)了,當(dāng)官了,反而心事重重,哪里像個人逢喜事精神爽啰!”
莫祥:“爽什么爽?我是個孬種,我不配?!?/p>
藍(lán)老伯:“什么配不配,上級調(diào)動工作總有上級的考慮?!?/p>
莫祥:“我當(dāng)了近10年的村支書,全村3個寨子,81個弄,沒有一個寨子、一個弄經(jīng)濟(jì)上得去,糧食過得關(guān),我有什么臉面上調(diào)啊?”
藍(lán)老伯:“弄甫寨村是個老牛角,別說你我,就是調(diào)個縣長、省長來,也未必能拉直它。算你運(yùn)氣好,能走趁早走,別管了?!?/p>
滿屋子親戚朋友,為莫祥調(diào)任鄉(xiāng)長錦上添花而來。賓主一邊寒暄,紅包一邊紛紛遞上來。
莫祥:“你們太不懂得我了!”他很生氣地站起來,“你們既然不懂得我,你們就不是我的親戚,不是我的朋友!分明是來侮辱我?!?/p>
炸雷夾雜著閃電隆隆滾過屋頂,暴風(fēng)雨來了。
莫祥光著腦殼往屋外狂奔……
教室成了一個光禿禿的空屋架,狗屙尿一樣歪歪斜斜地立在沒膝深的泥水里,13個孩子蜷縮著身子泡在大雨中,老師不見蹤影。
莫祥沖進(jìn)教室,扒開堆積如山的草屑雜木:“肖老師!肖老師!你在哪里?”
一個微弱的呻吟聲,從雜木草屑下傳出:“救我……救我……”
13個鼻下掛著兩條鼻涕的孩子,傻呵呵地在地板上打瞌睡。
莫祥進(jìn)屋:“哪來這些孩子?怎么回事?”
藍(lán)老伯:“各弄各寨送來的流浪孩子?!?/p>
莫祥:“他們沒有家?沒有父母?”
藍(lán)老伯:“有,都有家,有父親母親,就是足不落戶,野孩子一樣,送回去一次,他們逃跑一次,這才送村部來。”
莫祥走到孩子們跟前:“乖孩子,你們都叫什么名字呀?”
“我沒有名字?!?/p>
“我也沒有名字。”
“我也沒有?!?/p>
莫祥:“沒關(guān)系,沒有名字的,大伯給你們每人安一個?!?/p>
藍(lán)老伯:“讓他們住原生產(chǎn)隊公共食堂吧,住在一起,好管理?!?/p>
莫祥:“找個老師管管,干脆該讀書的孩子都來?!?/p>
藍(lán)老伯:“找老師,本村沒人。外村,手中無米難叫雞??!”
莫祥:“他們愿意留下就留下吧!老師我來想辦法?!?回憶完)
肖懷玉孑然一身站著,頭上的傷口還在流血,濕透了的衣服還在滴水。
13個孩子聚在一起哭鼻子,像大雨中突然失去媽媽的雞崽,嘁嘁喳喳地叫爹喊娘,教室屋外哭喊成四月蛤蟆坑。
莫祥:“以后你和孩子們都住到我家來,在閣樓上睡覺,在堂屋里上課?!?/p>
肖懷玉:“謝謝了,你另請高明吧!我不做了?!?/p>
莫祥:“我們簽了勞動合同,你不做了,我的孩子們怎么辦?”
肖懷玉:“你怎么辦我不管!我說不做就不做?!?/p>
肖懷玉在合同書上蓋手印,說:“我保證按合同條款辦事,努力工作。”
莫祥和肖懷玉握手:“我要的就是你這一句話。”
肖懷玉:“我還有一句話,簽了合同,不等于我賣給你們弄甫寨村。”
莫祥帶領(lǐng)肖懷玉走進(jìn)屋里,13個孩子大眼瞪著小眼一聲不吭。
莫祥拍拍手:“孩子們,新老師來了,該怎么做?”
孩子們一擁而上,圍在莫祥的身邊躲避新老師。
肖懷玉:“沒關(guān)系?!彼鲃雍秃⒆觽兝?,“孩子們,我們還是住在食堂好,白天當(dāng)教室,晚上當(dāng)自己的家,比住在別人的家里自由自在多了。”
莫祥:“也好,隨你們高興。”(回憶完)
一把桐子葉,一盆嫩玉米面漿,七奶奶一邊包饃饃,一邊忙著蒸。
藍(lán)老伯:“支書和老師談崩了,你去說說吧!只要老師愿意留下,他提出什么條件,你都答應(yīng)他。”
七奶奶:“你是村長,這些話你去說最好?!?/p>
莫祥給肖懷玉敷藥,包扎傷口:“男子漢言出如箭,誠信如山?!?/p>
肖懷玉不屑地:“別跟我說教,我說不做就不做!”
莫祥:“那就做完這個學(xué)期!”
肖懷玉冷哼了一聲:“別說做完這個學(xué)期,再做一分鐘,我也不做了!”
莫祥:“你半途撂挑子,按合同規(guī)定,總得給我時間去找人吧?”
肖懷玉:“還找什么找?你是手電筒找人,光找別人,不找自己。你可以當(dāng)鄉(xiāng)長,難道就不可以當(dāng)小學(xué)民辦代課老師?”
柚子樹枝繁葉茂,傘一樣張開臂膀,樹下一排石凳。
奶奶嗔怪地:“回家也不告訴奶奶一聲……”遞給肖懷玉一袋玉米饃,擦一把眼窩,“奶奶今年七十有八了,一輩子不求人,今天我和村長追著你上山,就為說一句話,求你一個事?!?/p>
肖懷玉接過饃:“真有點(diǎn)餓了,奶奶有什么話,你說吧!”
奶奶:“孩子,看在奶奶的份上,你就做完這個學(xué)期嘛!算奶奶求你了。”
藍(lán)老伯接茬:“只要老師肯留,有什么要求,你盡管提出來。”
肖懷玉眼淚汪汪地:“奶奶,村長,真的對不起!弄甫寨太苦了,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除非我現(xiàn)在就能轉(zhuǎn)成公辦老師?!?/p>
教室外圍滿了村民。教室里,18個孩子正兒八經(jīng)地坐在教室里等待老師。
莫祥穿上了一身嶄新、筆挺的軍裝向教室走來,他兩手分開人墻,擠進(jìn)教室,徑直走向講臺。
人聲鼎沸的教室內(nèi)外立馬肅靜了下來,人們的目光全都看向了莫祥。
人群里,覃彩鳳兩團(tuán)火一樣燃燒的目光一直烙著莫祥,烤著莫祥,她在向莫祥忽閃忽閃地使眼神。
13個孩子盼來了救星一樣不約而同地起立,一擁而上簇?fù)碇?,無限深情地呼喊:“我們大伯來了!”
莫祥指著歪斜欲倒的光禿禿的屋架,空落落的教室四周,說:“這里很危險,都隨父母回家吧!我給你們再找一個新老師。等有了老師,大家再來?!?/p>
13個流浪兒一齊喊起來:“我們不回家,我們要和大伯在一起?!?/p>
小亮亮喊:“大伯,你來當(dāng)我們的老師嘛!”
一人喊,眾人隨,孩子們一齊喊起來:“大伯,你來當(dāng)我們老師吧!”
村民們不約而同地:“支書,你就答應(yīng)孩子們的要求吧!”
部隊在集結(jié),首長在訓(xùn)話:“軍人的天職是什么?是服從命令!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人民的需要就是命令!為人民服務(wù)就是我們的天職!”(回憶完)
韋書記、覃鄉(xiāng)長和莫祥在座。
韋書記看著莫祥:“你的情況有些特殊??!我們想聽聽你的想法。”
莫祥只笑不答。
韋書記:“你什么意思?”
莫祥:“我決定留下?!?/p>
韋書記驚訝:“你決定留下?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莫祥:“人民的需要就是我的理由。再說,我家在弄甫,老婆孩子在弄甫,我是弄甫土生土長的人,我留下最合適。”
覃鄉(xiāng)長:“不是找個代課老師嗎?我和老韋也幫你找找。”
莫祥自個兒收拾堂屋,搬走壇壇罐罐,連夜粉刷墻壁。
響聲吵醒了覃彩鳳,她走出臥室:“半夜三更了,你不睡覺,在做什么?”當(dāng)她看到莫祥正在粉刷墻壁,臉上、身上沾滿了灰漿,像個泥猴子,笑出聲來,“明天是過大年,還是辦婚宴喜酒?”
莫祥:“我把堂屋騰出來,讓孩子們上課?!?/p>
覃彩鳳:“老師回來了?”
莫祥:“沒回?!?/p>
覃彩鳳:“那你請到新老師了?”
莫祥:“沒有,我暫時來代一代?!?/p>
覃彩鳳:“你來代?明天不是去報到嗎?你是不是吃了桐子,暈了頭?”
莫祥笑笑:“不是吃了桐子,是吃了秤砣子?!彼麘B(tài)度平靜、認(rèn)真。
覃彩鳳打著傘,背著剛過百日的兒子走出房門。
莫祥:“你怕上課吵,明天,我送你回外婆家?!?/p>
覃彩鳳:“我不怕上課吵,是怕你做代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將來摔了大跟斗,吃了大虧,想回頭,你已經(jīng)騎虎難下了?!?/p>
莫祥:“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都不怕,我吃虧,摔跟斗怕什么!我倒真想體驗(yàn)過苦日子的滋味怎么樣!這個老虎我騎定了?!?/p>
韋書記接茬:“你想體驗(yàn)過苦日子的滋味,很時尚,有夢想??墒?,那是要拿一生的幸福來押題啊!你想過嗎?”
覃鄉(xiāng)長:“年輕人敢想,敢干,敢超越,敢于亮劍的可不多見!我們的國家非常需要像你這樣有志氣的軍地兩用人才?!?/p>
莫祥:“我就想試試,當(dāng)個試驗(yàn)品,說不準(zhǔn)是半途而廢?!?/p>
韋書記:“我們同意你從教育入手試試,騎虎難下就不要下了!我看你當(dāng)老師,培養(yǎng)下一代個個都像你一樣,有一顆勇敢的心,沒有什么不好?!?/p>
學(xué)校搬家了,13個孩子簇?fù)碇?,螞蟻搬家一樣來來回回都在一起?/p>
孩子甲:“大伯,你說我們新的老師已經(jīng)來了,到現(xiàn)在,我們怎么都沒有看到他?他長的什么樣子?是不是個大帥哥?”
莫祥:“新老師遠(yuǎn)在天邊啰!樣子嘛,和我差不多。”
孩子乙:“我怕是一個梳麻花辮子的小女人?!?/p>
孩子們開開心心地笑起來,做小動作,互扮鬼臉。
莫祥:“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孩子丙:“大伯,他是哪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
莫祥:“解放軍士兵大學(xué),還有一個是農(nóng)業(yè)大學(xué)?!?/p>
孩子?。骸皟蓚€大學(xué)啵。他會不會和那個老師一樣,沒來幾天就跑?”
莫祥:“他說了,他是一顆銹鐵釘,要一輩子釘在弄甫山!”
孩子們歡呼雀躍地喊起來。
“新老師萬歲!”
“新老師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還有孩子問:“大伯,新老師他叫什么名字?”
莫祥哈哈大笑:“巧得很,和我一樣,也叫莫祥!”
來了滿屋子的親戚朋友,大家七嘴八說硬是逼著莫祥去赴任,無可奈何的莫祥便來個抱住葫蘆不開瓢,聽之任之。
岳父覃老板:“你還要不要老婆、兒子?”
莫祥:“當(dāng)然要?!?/p>
覃老板:“要就隨我們下山,立即馬上赴任去,沒商量!”
上學(xué)的孩子陸續(xù)到了,學(xué)生和看熱鬧的群眾堵住了大門口。
一個孩子大哭,“我要大伯!我要大伯……”他從大門口圍觀的人堆里走出來,撲向莫祥,“大伯答應(yīng)給我們做老師了,你說話可要算數(shù)啊!”
這個孩子一哭,在場的孩子全都跟著大哭,團(tuán)團(tuán)簇?fù)碇?,生怕莫祥被搶走一樣?/p>
莫祥立即順坡下驢:“得找一個人管一管他們,我才好走。他們沒人管教,將容易成為社會的累贅甚至是禍害,有人管,他們就是國家的棟梁之才?!彼纯从H友們,便故意問,“你們誰肯幫我這個忙?等我赴任之后,找到了老師立即就換人?!?/p>
沒人敢吭聲,這下親友們都成了黑燈籠里點(diǎn)蠟燭,肚里有火發(fā)不出。
大哥莫吉:“他們有家,有父母親管,赴你的任去,誰叫你管了?”
莫祥:“我也不想管,誰叫我是村支書?”
覃老板聽了直搓火:“我可有話在先,你要是不去赴任,就離婚!反正我絕不讓他們母子重上弄甫山,你看著辦!”
莫祥一覺睡到大天光,醒了,立即起床,打了一輪太極拳。
韋書記晨練過路,進(jìn)了屋:“小莫,你有這個雅興?唉,我順便通知一下,你既然來報到了,八點(diǎn)一起參加一個研究會。”
莫祥莫名其妙:“沒有呀!我什么時候報到了?”
韋書記:“這里是鄉(xiāng)政府招待室,你沒報到,你來干嘛?”
莫祥:“我也納悶,我是怎么到這里來的?是夢游?”
(閃回)
莫祥正在備課,突然頸脖被重?fù)袅艘幌拢闶裁匆膊恢懒恕?閃回完)
外婆抱著小外孫,外公在一旁逗樂子,小家伙手舞足蹈,咯咯直笑。
覃彩鳳笑著向兒子拍拍手,情不自禁一串淚水悄然流下……
收音機(jī)里對起了山歌。
莫祥隨著樂曲唱道:“妹啊妹,哥住深山弄甫寨,年年缺糧年年債。姑娘聽了心膽寒,沒人敢和我戀愛?!?/p>
覃彩鳳接唱:“哥啊哥,別人嫌窮我不嫌,我愛哥哥愛甫寨。若能和哥結(jié)同心,吃糠咽菜心也開?!?/p>
莫翔又唱:“妹啊妹,弄甫祖輩喝雨水,長年四季點(diǎn)油燈。若妹不嫌旱鴨崽,情愿和妹結(jié)同心。”
覃彩鳳接唱:“哥啊哥,妹不嫌來妹不嫌,愛哥愛及屋上烏。若能和哥結(jié)同心,豬膽當(dāng)飯也不苦?!?/p>
覃彩鳳嬌嗔地罵:“背時,都老夫老妻了,還放那些舊情歌做什么?”她隨口問,“你回來了,老師沒回來嗎?”
莫祥:“他回家了。”
覃彩鳳:“老師回家了,那你還找不找老師?”
莫祥:“找也白找。人家嫌棄咱山里沒電、缺水、公路不通,一天4毛錢,生活跟原始人一樣。”他哈哈笑,“換做你,你愿意留下嗎?”
覃彩鳳:“我不留,傻瓜才留。”
莫祥:“要是我愿意做那個傻瓜呢?”
老爸:“好小子,給官你不要,吃苦沖在前,是我莫滿堂的兒子。”他向兒子蹺起大拇指,“帶頭吃苦,犧牲自己,成全別人是真男兒?!?/p>
莫祥做鬼臉:“老爸,別高興得太早,也許你會失望?!?回憶完)
床前一盞昏暗的煤油燈在風(fēng)中忽閃忽閃地左右搖擺。
孤燈獨(dú)坐的莫祥心里一片空白,一夜之間,他顯得老多了。
老爸站在一旁,微微一笑:“石頭,后悔了吧?”
莫祥:“爸,你也真是,有福你不享,偏偏要來跟我受苦?!?/p>
老爸:“我來給你添麻煩了?”
莫祥:“爸,為什么叫我石頭?我真的是個不祥之物?”
老爸:“你就像一坨石頭從你娘的肚子掉下,不哭不喊,也不動彈。你娘生下你的第三天走了,以后大家就叫你莫祥?!?/p>
屋外傳來母?!斑柽柽琛钡慕新暫万}動聲。莫祥匆匆地走出了大門。
兩頭黃牛,12只黑山羊,一動不動地看著莫祥走來。
莫祥一手托起懷著犢子的母牛頭,用手電筒照照母牛的臉,母牛淚眼汪汪地看著莫祥。
莫祥用衣袖擦拭母牛的淚水,說:“阿黃,還沒到產(chǎn)期呢,喊什么?”他憐愛地?fù)崦概5哪?,“我知道你牽掛彩鳳他們母子,我也一樣。”他兩眼失神地看著母牛,胡子拉碴的臉流淌著兩行熱淚……
退伍了,莫祥分別和首長、戰(zhàn)友們一一擁抱,握別。
戰(zhàn)友們簇?fù)碇?,把莫祥抬了起來,上下拋動?/p>
上車了,全連上下都哭了。(回憶完)
莫祥走進(jìn)來,開始了他從教生涯的第一課。
13個孩子立即歡呼起來。
“大伯萬歲!”
“大伯是真正的男子漢!”
“大伯是真正說話算數(shù)的人!”
孩子們都太高興了,孩子們都太激動了,不約而同地哇哇大哭起來。
好奇的村民們擠在堂屋教室的里里外外,人山人海,每一個人的眼窩里都噙滿了感激的淚水,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漾滿了甜甜蜜蜜的笑。
一些村民爭著和莫祥拉拉手,爭著說上一句感謝的話。
講臺上,莫祥手拿新課本,一句一句地念著課文。
講臺下,13個高矮不一,大小不等的學(xué)生娃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地跟著大聲地朗讀。
莫祥在修理課桌椅,孩子們圍在他的身旁,爭著給他扇扇子。
莫祥把13個孩子帶上小閣樓,安排男孩子和自己睡大通鋪,女孩子睡自己和覃彩鳳原來的房間。
莫祥:“孩子們,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大伯和你們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學(xué)習(xí)。你們說好不好呀?”
孩子甲問:“我們可以做大伯的孩子嗎?”
莫祥:“你們要是愿意的話,就做我的干兒女吧!”
孩子乙:“那我們可以叫你爸爸嗎?”
莫祥:“還是叫大伯好,你們都有爸爸嘛!”
莫祥帶著女孩子轉(zhuǎn)身下樓,男孩子立馬大打出手,頭破血流。
男孩子全被罰了站。
莫祥坐在自己的鋪位上,問:“知道為什么被罰站嗎?”
男孩甲:“知道。我們打架,爭奪睡在大伯身邊?!?/p>
莫祥:“錯在哪里?”
男孩乙:“損人利己,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p>
莫祥:“那么怎樣解決睡覺的問題?”
男孩丙:“猜碼,誰第一,誰睡大伯身邊?!?/p>
男孩?。骸翱荚嚕苑?jǐn)?shù)論英雄,誰拿第一名,誰睡大伯身邊?!?/p>
覃亮力排眾議:“我認(rèn)為,愛自己,首先要學(xué)會愛別人,尊重別人,只有做到我愛人人,尊重人人,人人才會愛我,尊重我……”
莫祥:“睡覺的問題還是沒解決呀!”
覃亮搶著喊起來:“從年齡最小的開始,大家輪流睡在大伯身邊?!?/p>
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一束手電筒光在黑色的夜幕里作畫一樣來來去去上上下下。依稀可辨,是莫祥自個兒搬石頭,撈漿,正在砌柴灶。
莫祥嘴巴咬著手電筒,給打架受傷的孩子敷藥,完了,他在自己的鋪位躺下……
快下雨了,夏令營隊伍正走在一段坡路上。年輕的莫祥像個小當(dāng)官的,忽前忽后地指揮著,幫助小同學(xué)背背包,系鞋帶。
嚇人的雷聲不時滾過頭頂,“電鞭子”從面前劃過,抽打著遠(yuǎn)近的山巔,許多同學(xué)嚇得縮頭縮身圍在莫祥的身邊哭泣。
莫祥手做喇叭狀大聲喊:“大家手牽著手,不要害怕,大的同學(xué)要幫助小同學(xué),想想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情景,就不怕了。”他跳上路邊的臥牛石,自個兒打拍子,自個兒放聲高唱《長征之歌》。
大雨傾盆而下,遠(yuǎn)山近巒籠罩在一片白色的混沌中,隊伍被暴雨打得潰不成軍了。
莫祥光著頭,赤著腳,身上背滿了包包。泥濘的黃泥巴路,一步三滑,不少同學(xué)寸步難行。莫祥便來個螞蟻搬家,背著同學(xué)走過那段路。
有同學(xué)向莫祥蹺起大拇指:“祥哥,你真棒!”
莫祥倨傲地拍拍胸脯,“你祥哥是誰啊?根正苗紅山里娃,什么樣難走的路沒走過?什么樣的苦沒吃過?哪像你們?nèi)醪唤L(fēng)?!?/p>
有人急喊:“阿祥哥,驕傲公主摔下土坡了……”
大雨中,莫祥背著昏迷不醒的覃彩鳳踽踽獨(dú)行,他們和隊伍的距離已經(jīng)很遠(yuǎn)了。
“流氓!流氓!放下我!”醒了的覃彩鳳暴怒,罵罵咧咧又踢又打,“臭流氓,你是誰啊?誰叫你來背我啦!”
莫祥:“我是莫祥!”他甩了自己一個耳光,粗腔大嗓地喊,“剛才你摔下土坡昏迷不醒,是流氓阿祥把你背上土坡。不背了,自己走!”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野地里草木蕭森,崎嶇的小路七拐八彎,風(fēng)吹樹木的簌簌聲,貓頭鷹尋找食物的怪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一瘸一拐踽踽獨(dú)行的覃彩鳳,不禁不寒而栗,大小姐的孤傲和任性立馬蕩然無存,她凄厲的哭喊聲在山谷里久久回蕩著:“莫祥!你回來……”
“喲,覃大小姐哭鼻子了?害怕了?”莫祥從覃彩鳳的背后走出來,挑逗地哈哈大笑,“現(xiàn)在需要臭流氓了?”
覃彩鳳蔫蔫地:“我實(shí)在是走不動了?!?/p>
莫祥背著覃彩鳳走上山包,警告說:“你不能睡覺啊?!?/p>
覃彩鳳:“為什么?”
莫祥:“你要是睡著了,不怕臭流氓把你背上山,做壓寨夫人?”
覃彩鳳:“我偏睡著,你敢要,本小姐就敢做?!?回憶完)
學(xué)生突然多了,堂屋教室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連講臺、過道也站滿了人。
莫祥擠不上講臺,就拍拍巴掌喊話:“我歡迎大家來讀書,歡迎、歡迎!可是教室太小了,同學(xué)們沒座位呀!這樣吧,新來的同學(xué)先到村部報個名,我們一定一定盡快滿足大家讀書的要求。”
莫祥把13個孩子全帶上小閣樓,然后打開一個玉米桶、一個小米桶,再拿出一籮筐火麻,一籮筐黃豆蹲到地上。
孩子們圍著桶邊面面相覷。
“知道這是什么嗎?”莫祥問。
孩子們齊聲喊:“知道。玉米、小米、火麻和黃豆。”
莫祥:“大伯要是暫時不在家了,你們自己會煮飯吃嗎?”
孩子們又喊:“知道?!?/p>
莫祥指定一個小女孩,“你說說怎么煮?以后你就當(dāng)我們家的后勤班長?!?/p>
村干部、黨員和群眾積極分子在開會,莫祥也在座。
藍(lán)老伯:“全村的適齡兒童和所有的失學(xué)孩子都要求上學(xué)讀書?!彼训怯浀牟咀訐P(yáng)一揚(yáng),“共是120多人,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沒有教室。明天開始,全村必須馬上獻(xiàn)工獻(xiàn)料,先把簡易教室蓋起來,再蓋正規(guī)校舍?!?/p>
孩子們坐在桌邊不吃飯,有的吃了兩口就丟下,有的連筷子也沒動。
莫祥心里明白,他帶頭大口吃飯:“唉喲,這紅薯玉米粥,火麻煮的苦麻菜真是好吃咧。孩子們,來,我們比比賽,看誰先吃完?”
孩子們立即端起碗來,拿起筷子,頭也沒抬就吃完了自己的飯菜。
村干部碰頭會,莫祥也在其中。
藍(lán)老伯:“下學(xué)期適齡兒童和失學(xué)兒童都要求讀書,現(xiàn)在就要預(yù)訂課本。還有13個流浪兒童的讀書和生活問題也要解決,請大家出出主意。”
一位村干部:“訂書是老師的事情,書錢自古以來都是誰的孩子讀書誰出錢,難道要我們村干部分擔(dān)不成?要是那樣,我寧愿不當(dāng)這個村干部。”
另一位村干部:“流浪兒童也有家,有父母親,就算沒有,他們讀書、生活費(fèi)用也不該是我們來負(fù)擔(dān)吧?”
藍(lán)老伯很生氣,正要發(fā)作時,被莫祥拉住了。
莫祥:“流浪兒童都算我的孩子吧!他們讀書和生活問題我來想辦法。”
莫祥正在端詳自家一頭公牛,他摟著公牛的脖頸,用刷子刷刷公牛油亮油亮的毛。公牛翹起尾巴舒適地用嘴巴觸摸著主人健壯的肩頭。
老爸在一旁說:“彩鳳在家時,推磨,拉料,家里地里,重體力活全是公牛做的?!钡芍榭?,“把公牛賣了,你來推磨?”
一匹馱馬整裝待發(fā),秀姑媽不住地往馱筐上裝干貨。
莫祥把公牛放回了牛欄,把母牛牽出來。母牛挺著個大肚子,“吽吽吽”地叫喚著。
莫祥看了看母牛,自語道:“就要生產(chǎn)了。”把母牛趕回了牛欄里,然后走進(jìn)羊圈。
莫祥拿起電話聽筒。
一個高腔粗嗓的聲音傳來:“是莫祥嗎?必須在三天之內(nèi)把預(yù)訂書款送到,否則后果自負(fù)!”
12只黑山羊“咩咩咩”地叫喚,向著莫翔圍了過來。
莫祥的目光卻定格在母牛身上。
莫祥進(jìn)屋,沖秀姑媽喊:“我賣頭牛?!?/p>
秀姑媽:“稀罕,你要賣牛?”看著莫祥鐵板一樣冷的臉膛,她知道他不是開玩笑,便試探著問,“天塌地陷了嗎,非賣牛不可?”
莫祥:“預(yù)訂下學(xué)期學(xué)生課本,催好幾次了?!?/p>
秀姑媽:“沖你大支書當(dāng)老師哩,下學(xué)期全村適齡兒童、失學(xué)兒童都要求上學(xué)。我還聽說,各寨子、各弄特困戶的子女,都盼著要來投靠你,這下你可是兒孫滿堂,多子多福啰!”
莫祥:“多謝吉言,羊群全賣掉?!?/p>
秀姑媽:“母牛要下崽了,賣一送一,你虧大了,舍得嗎?”
莫祥:“不舍哪有得?賣一送一出手快嘛!我等著用錢。”
一群人圍著一頭母牛觀看。
一位白胡須老者蹲下身,圪蹴著一手托起牛頭,掰開??诳囱例X。完了,老者再繞著母牛前后看牛身上的螺紋和奶頭。老者站住了,眨巴著小眼睛看看圍觀的群眾,看看秀姑媽。
有人問:“這牛怎么樣?能賣多少錢?”
秀姑媽慍怒地:“隨行就市啰,能賣多少賣多少唄!”
“奸商,50塊100塊也賣嗎?”老者搖頭嘆氣,“多則十天,少則一兩圩,母牛必生產(chǎn),肯定雙胞胎。人家買一得仨,大賺一把,支書可虧大了!”
一群人圍著莫祥力勸:“母牛不能賣!誰的孩子讀書誰出錢,天公地道。自古以來哪有先生替學(xué)生交書錢的道理?”
老者毛遂自薦:“書錢老朽去催,保證不落掉一個人。”
在場的人都喊起來:“支書,還需要做什么?我們替你去做。”
莫祥無奈地苦笑:“我都做了家訪,群眾確實(shí)都很困難,不拉一把,孩子真的讀不上書。”他激動得滿面通紅,淚花閃閃,“再說,一家一家去籌款已經(jīng)來不及,過了明天再不繳費(fèi),就誤大事了。”
莫祥和老爸各端各的碗各吃各的飯,一直無話。
“你傾盡家中所有,給孩子墊付書款,有你的道理??墒恰崩习謸u了搖頭,“這次賣牛羊,下次賣什么?”
莫祥:“老牛趕路,走一步算一步。”
老爸:“老牛明天不走了呢?”
莫祥:“車到山前自有路。爸,藤編廠的情況怎么樣了?”
老爸:“各寨子、各弄都有藤編手來學(xué)習(xí)了?!?/p>
藍(lán)老伯急匆匆進(jìn)屋,和莫祥說悄悄話。
莫祥:“肯定是彩鳳耍的花招,我不相信?!?/p>
藍(lán)老伯:“她既然說兒子得了病,信不信你都去看看吧!”
大彩電開著,全家人都在看電視節(jié)目。莫祥進(jìn)屋,沒人理睬他。
莫祥:“不是說我兒子生病嗎?我來看兒子。”
“是我叫你來,不說兒子病了你肯來嗎?”岳母坐到莫祥的跟前,“我和你岳父虧待了你嗎?或者我們做過什么事情對不起你了?”
莫祥:“沒有,什么事情也沒有?!?/p>
岳母:“我和你岳父都老了,我58,他62,和我們一起的人沒幾個了。我們就一個獨(dú)生女,我們家不是縣里首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我們走了,這個家不就是你們的嗎?叫你下山,推三阻四不肯下,你圖弄甫寨什么?是不是要我老婆子跪著求你,你才肯下山?我現(xiàn)在就跪下求你……”“撲嗵”就跪。
秀姑媽牽著頭羊,趕著母牛下了弄甫山。
覃彩鳳迎面走來:“多謝了,秀姑媽媽,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啦!”她左顧右看,狐疑地問,“還有公牛呢?”
秀姑媽:“你要趕盡殺絕呀?公牛沒有了,你叫莫祥自己推磨去?”
覃彩鳳自鳴得意地:“家里唯一能賣錢的是兩頭牛和12只黑山羊,現(xiàn)如今牛羊沒有了……”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錢路被堵死了,他就辦不了學(xué)校,他辦不了學(xué)校,就得乖乖給我下山?!?/p>
石磨“咕隆隆咕隆隆”地轉(zhuǎn)動,金黃色的玉米粉從磨唇邊均勻地吐出來。
覃彩鳳機(jī)械地推著石磨,身上汗如雨下,臉上通紅,她耷拉著腦袋不住地抽泣,任淚水、汗水放縱地奔流。
覃彩鳳在推磨,莫祥搭把手:“老鼠記工分記得吧?”
覃彩鳳:“提它干什么?”她撲哧笑起來,“我媽用玉米記工分,玉米藏在竹筒里。分紅了,竹筒里倒出來的全是老鼠屎……”
莫祥:“據(jù)我爸說,當(dāng)年弄甫寨村3個寨子,81個弄,558戶人家,2217人,會記工分的人一個也沒有,現(xiàn)在還是一個也沒有……”(回憶完)
莫祥興高采烈進(jìn)屋:“秀姑媽媽,辛苦你了?!?/p>
秀姑媽:“牛羊到了山腳下,就被你老婆截住……”她哭著訴苦,“我是老鼠鉆風(fēng)箱,兩頭受氣。見公牛沒有下山,她臭罵了我一頓?!?/p>
莫祥尷尬地走出秀姑媽家,眉宇間壓著深深的憂慮……
漫天飛霞染紅了群山和層層疊疊的叢林。
莫祥在山頂上痛哭了一場,淚眼朦朧的他面前出現(xiàn)了以下的畫面:
一只雄鷹在藍(lán)天白云里盤旋飛翔……
一個光禿禿的歪斜欲倒的屋架下,13個孩子淋著雨,他們像一窩突然失去媽媽的雞崽,哭著鼻子。
兩個學(xué)生娃一左一右拉著莫祥的手:“大伯,你來當(dāng)我們的老師好嗎?”
人山人海的村民:“支書,你就答應(yīng)孩子們的要求吧!”
老爸:“向隅而泣,什么意思?”他瞪著莫祥,“沒有牛羊,天也塌不下來的,路就在腳下,你人緣不是一向挺好嗎?”
莫翔心里一喜,和老爸擁抱在一起:“化緣!真是知子莫若父?!?/p>
天大亮了,莫祥這才看清了自己的“光輝形象”,身上穿的舊軍裝已經(jīng)污漬斑斑,油光閃亮。
莫祥笑了:“這個樣子,我怎么去見朋友啰?”
莫祥回了家,翻箱倒柜尋找衣服。
老爸沖墻角努努嘴,箱子上一堆脫下沒有洗的臭衣服:“都在那里。”
莫祥懊惱地打來一盆清水,站著用鞋刷蘸水,往身上猛刷。
老爸逗莫祥:“還是有老婆好??!”
趁著下雨,覃彩鳳機(jī)不可失地急忙洗衣服。她身旁的石頭上、草地上、灌木叢頂上,紅紅綠綠,黑黑白白的已經(jīng)晾了一大片。
覃彩鳳躬下頭,雙手泡在肥皂水里不停地揉搓,由于陽光的暴曬,她滿臉通紅,額頭上的汗珠子滴滴嗒嗒如雨落下。
莫祥提著水桶在石洼里打水,一路潑潑灑灑,和老婆一同洗著衣服。
覃彩鳳:“你是皇帝落到水井里,我可不敢勞你的大駕??!”
“在家里,你是皇上?!蹦橛H一口老婆,哈哈大笑,“隨你使喚!”(回憶完)
莫祥拿刷子全身上下掃了一遍,轉(zhuǎn)身轉(zhuǎn)體自我審視了一番,只見身上斑斑駁駁,花花搭搭成一片,一照鏡子,鏡子里的莫祥,骨瘦如柴,眼睛凹了下去,鼻梁凸了出來,一頭亂蓬蓬的長發(fā),一臉拉拉碴碴的胡須。
老爸噗嗤笑出聲來,“你這副尊容,倒挺合適去化緣?!?/p>
莫祥:“你說我是叫花子?”他把衣服脫了放進(jìn)水盆,又找來兩面鏡子,一面立著,一面掛著,他鉆到鏡子中間,自己給自己理起發(fā)來。
莫祥埋頭上山,秀姑媽牽著馱馬低頭下山。
“喲,是莫大支書哩!”描眉畫眼的秀姑媽冷不丁一個招呼,“莫大支書這是上山鍛煉身體嗎?”
“是秀姑媽?”莫祥忙把濕衣服放到肩膀上,“我當(dāng)是天仙下凡。”
秀姑媽:“又賣牛,又賣羊,真掛帥出師啦?我原以為你是彈孔明琴,哄娃娃們玩玩而已!”秀姑媽看到了莫祥肩上的濕衣服,立即哈哈大笑,“我說老莫,你是有妻不知愛,有馬不知騎,有官不去做,為何偏要當(dāng)個苦行僧?”
莫祥:“腸子癢癢,沒法撓呀!”
秀姑媽哼了一聲:“雞替鴨孵蛋,傻瓜一個?!?/p>
莫祥在給各年級發(fā)放新課本。
一個村民匆匆跑來:“莫支書!莫支書!”
莫祥忙出了教室,迎向村民。
村民焦急地說:“你快下山看看吧,你兒子他……
莫祥悲痛萬分,抱著兒子的照片大慟。
莫祥:“兒子,爸爸愛你!除了你,爸爸還有26個特殊的孩子,為了他們的明天,爸爸白手建校。在你生病,需要爸爸的時候,正是爸爸最忙的時候,恕爸爸不能下山陪伴,對不起啊,我的兒子!爸爸不好,爸爸不稱職,爸爸是一顆生銹的釘子,這輩子就釘在弄甫山了……”
風(fēng)塵仆仆的莫祥一進(jìn)屋,立即從覃彩鳳手里接過兒子:“來,爸爸的心肝,58天沒有抱抱了?!苯舆^兒子狂吻,用頭頂著兒子胳肢他的肚皮。
小家伙毫不客氣,立馬就給他老爸當(dāng)頭一泡尿。
莫祥:“喲喲,這是給爸爸的見面禮嗎?”
覃彩鳳和親戚攔住莫祥:“你來做什么?你這種人就不配有兒子!”
莫祥:“我來幾次了,你們讓我看一眼我的兒子吧!”
覃彩鳳:“要看兒子就下山,你沒有別的選擇!”(回憶完)
69.廣西某邊防部隊駐軍操場 日
駐軍官兵全體列隊,隊伍前一張臺桌上放著一個紅色的捐獻(xiàn)箱,箱面寫著一排紅字:為邊遠(yuǎn)貧困山區(qū)民辦希望小學(xué)獻(xiàn)愛心,人人有責(zé)!
首長做了簡短講話,第一個走到紅箱前投下了自己的一份愛心。
下課了,孩子們在教室門口、走廊做游戲,碰拐子,跳繩。
莫祥用腳步量著面積,拍拍巴掌,一群孩子爭先恐后地跑到他的身邊,簇?fù)碇?/p>
莫祥:“勞動課,我們以班為單位,搞一次勞動競賽。”
不明就里的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好!”
莫祥:“每人去借一把鐮刀,一把鋤頭,做好比賽前的準(zhǔn)備?!?/p>
晚霞斜照在屋頂上,弄甫寨子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孩子們拿著鐮刀、鋤頭站在玉米地邊,眼前是一片碧綠的玉米林,間有黃豆苗、辣椒苗、紅薯藤和苦麻菜。玉米開始抽穗,長勢喜人。
莫祥:“鏟除全部農(nóng)作物,平整土地做操場……”
孩子們面面相覷,沒人響應(yīng)。
過路的村民極力勸阻。
莫祥走進(jìn)沉睡的玉米林子,揮鐮就砍。老爸在地邊抽煙。
砍了一會兒,莫祥佯裝意外地:“爸,你怎么來了,也不吭一聲。”
老爸:“你明明看到我了,為什么不吭聲?”
莫祥哈哈大笑,“我沒看到你呀!”
“你是怕老爸反對?我知道,不舍哪有得?”老爸伸出了大拇指,“為了孩子們的健康成長,你又選擇了犧牲,難能可貴?。±习种С帜?。”
玉米地已經(jīng)光了。
莫祥在平整土地,臉上、背上涔涔的熱汗下雨一樣流淌。
孩子們在新操場跳舞,跳繩,做游戲。
有同學(xué)問:“大伯,我們的操場怎么沒有籃球架?”
莫祥:“有的!別人有,我們就有?!?/p>
一個孩子大聲喊:“報告大伯,覃亮尿褲子,他賴死不起床。”
操場上,一陣哄笑聲響起。
一只毛毛蟲似的草葉在孩子的臉上蠕動。
莫祥唱道:“小懶蟲,睡懶覺,同學(xué)去做操,他還睡懶覺,夢里屙了一泡尿,衣服被褥全濕了。這個小懶蟲是誰???”
亮亮被癢醒了,睜開眼睛立即喊起來:“是大伯!”
“我可沒尿床,也沒睡懶覺??!”莫祥把亮亮連同尿濕的被褥抱在懷里,走下小擱摟,“你在家里和誰睡覺,尿過床嗎?”
亮亮:“我自己睡?!?/p>
莫祥:“尿了床不被打屁股嗎?”
亮亮:“沒挨打,濕了的衣服褲子又睡干了。”
莫祥打來一盆熱水,把亮亮放到水里,像個猴崽似的亮亮在盆里嬉水,等著大伯給他洗澡。
亮亮:“大伯,總是做夢屙尿?!?/p>
莫祥杵了一下亮亮的額頭:“你忘了,大伯是怎么交代的?”
亮亮:“沒忘。睡前屙了,總是做夢屙?!?/p>
莫祥:“今晚輪你睡大伯身邊,大伯叫你?!?/p>
朗朗的讀書聲傳出,聲音響徹整個弄甫寨。
“聽見沒有?早讀了。”莫祥彈彈亮亮的雞雞崽,給他穿上新衣服,“這是亮亮的新衣服,還有一雙解放軍鞋。我們家26個孩子,個個都有。你知道嗎?大家決定要來一個學(xué)習(xí)比賽,讀完了小學(xué),看誰能考上初中、高中和大學(xué)。誰考上了,大伯接著送,將來誰有出息了,接大伯的班,也當(dāng)老師。亮亮有沒有決心和哥哥姐姐們比一比呢?”
亮亮抱住莫祥的脖頸笑:“有,大伯,我有?!?/p>
晚霞染紅了山寨、房屋和樹梢。
莫祥和孩子們一起做游戲。
一個小女孩跑過來,一把抱住莫祥:“大伯救我,媽媽把我關(guān)起來,她不讓我讀書?!庇侄愕侥樯砗?,“媽媽來了,她要打我?!?/p>
莫祥蹲下身抱起小女孩:“孩子,你是莫秀姑吧?”
秀姑媽手里拿著一根細(xì)竹鞭,氣喘吁吁地追來,在莫祥面前站住。
小學(xué)正規(guī)的校舍正在投建,獻(xiàn)工獻(xiàn)料的村民絡(luò)繹不絕。
一群人圍著秀姑和她的媽媽聽故事一樣聚精會神。
秀姑媽:“秀姑七歲就得了癲癇病……我?guī)е教幦デ髮W(xué),因?yàn)樗邪d癇病史,不是被校方退學(xué)就是被校方拒收……”
下課的鐘聲響,課間廣播操的音樂隨即響起。
小朋友們蜂擁下樓,莫秀姑走到樓梯口,突然面色紫青,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摔倒,順著樓梯往下翻滾……
一塊開滿了鮮花的青草地上,兩只美麗的彩蝶婆娑飛舞,相互追逐、翻飛。
正和小朋友一起玩耍的莫秀姑被彩蝶的美麗迷住了,她立即追隨著彩蝶亦步亦趨地在魚塘邊徜徉。
彩蝶飛往魚塘上空,莫秀姑緊追不舍,舊病突發(fā),摔下了魚塘。(回憶完)
莫秀姑被媽媽推進(jìn)了小房間,房門“咣當(dāng)”一聲被鎖上了,秀姑媽匆匆出門。
村干部、黨員、村民在開會,爭論不休。
藍(lán)老伯拍桌而起:“你們知道嗎?現(xiàn)在全村的流浪兒和特困戶孩子是多少?是26人。”他高腔粗嗓簡直是哭喊著,“這些孩子應(yīng)當(dāng)是全村共同負(fù)擔(dān),現(xiàn)在卻全部壓到莫祥一個人的身上。我現(xiàn)在號召大家,有親戚的去找親戚,有朋友的去找朋友,有關(guān)系的去找關(guān)系,全村總動員,能幫的幫,能去化緣的都要出去化緣,總之,大家都要拉莫祥一把!”
莫祥進(jìn)來:“我來接秀姑去讀書?!?/p>
秀姑媽以為自己聽錯了,狐疑地盯著莫祥許久沒有吭聲。
莫祥盯著秀姑媽:“不吭聲就是同意?!彼缌藗€鬼臉,“孩子我來幫你管教,覃大老板放心去做你的生意好了?!?/p>
秀姑媽立即淚如泉涌:“過去,贊助學(xué)校的錢我沒少出,人情紅包我沒少送??墒?,人家收了我的錢,照樣怕?lián)?dāng),照樣拒收我的孩子……”
房間里擺了好多大大小小的毛絨玩具,洋娃娃睡在小床上,大笨狗趴在床腳下,大熊貓四腳朝天躺在房門邊。
床邊的小桌上,好多好吃的東西一溜擺開。床角、椅角都用毛巾被、棉布包裹著,地板鋪上了厚厚的地毯。
莫秀姑拍打著門板、窗戶,“嘭嘭嘭、嘭嘭嘭”地狠踢門板,像個瓦罐里的蛐蛐,一個勁地蹦跶著要往外溜。
莫祥進(jìn)屋,一把將秀姑攬進(jìn)懷里:“孩子,大伯來接你去讀書了?!?/p>
覃彩鳳看著兒子和老公的合照,不禁潸然淚下。
爸爸走了進(jìn)來。
覃彩鳳赧然轉(zhuǎn)身,擦凈臉上的淚水。
爸爸瞪了她一眼:“又哭了?離不開他,你回去好了!”
覃彩鳳嬌嗔地:“爸爸!誰離不開他了?”隨口說了一句謊話,“我沒帶衣服,和他一吵就出了門,什么都沒帶?!?/p>
爸爸豪爽地:“買買買!缺什么就買什么?!睆纳弦驴诖槌鲆化B大額人民幣塞給彩鳳,“不夠再要,我們有錢!”轉(zhuǎn)身出去了。
覃彩鳳立馬關(guān)上房門,把錢一張張抻齊壓平,然后一張張數(shù),一遍,一遍又一遍,驚得她睜大了眼睛喊起來:“三千塊哩,我的媽哎!”甜甜的笑立馬從心底漾到了臉上,她自顧自地叨叨起來,“老子跟了莫祥半輩子,總共也沒拿過這么多錢!”
莫祥進(jìn)來,遞給覃彩鳳一把紙幣,幾乎全是塊票、毛票、還有分票。
覃彩鳳把錢一張張抻齊壓平,一張張數(shù),一遍又一遍,狐疑地喊:“哎,你一個大支書,一個月才拿21塊錢?”
莫祥哈哈大笑:“大支書、小支書,我們一個月的標(biāo)準(zhǔn)工資就24塊錢。我在群眾家吃飯,花了2塊多點(diǎn),剩下的可全部上交啰!”(回憶完)
該起夜的孩子都起了,莫祥便走到門外臺階上,坐著抽起悶煙來。
老爸坐在一旁:“有心事?會議上你一言不發(fā),想什么呢?”
莫祥:“沒想什么?不就是孩子的事情?!?/p>
“以一己之力,拉扯26個孩子,你行嗎?”老爸盯著莫祥看,“讀完小學(xué)可以,上初中、高中、大學(xué)呢?”
莫祥:“我盼望他們都考上大學(xué)。我不行,不是還有他們的父母嗎?”
爸爸、媽媽,還有一位稅務(wù)干部也在座。
爸爸吼叫起來,“他莫祥一輩子不下山,你等他一輩子?”
覃彩鳳:“就等他,除非他親口說不要我了。”
覃彩鳳走來,止步不前,看著堂屋擺滿了高架床。
大通鋪靠墻一字?jǐn)傞_,床頭12床被褥整齊有序地排列著,其中一床是軍用被。11個習(xí)慣性尿床的孩子和莫祥平排睡在一起。
覃彩鳳抖開莫祥的軍用被和衣躺下,不一會兒又爬起來。
火塘上一只小鼎鍋,微微細(xì)火,鍋蓋“啪啪啪”地拍打著鼎鍋,白色的蒸氣從鍋里不斷地噴出,誘人的肉香味彌漫了屋子。
十來個藤編手人手一編,莫祥老爸一邊做示范,一邊手把手兒教。
覃彩鳳來到自己的老房間看著,現(xiàn)在是女生宿舍,她長長地嘆息,說:“這個家已經(jīng)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莫祥的心里未必還有我……”
(閃回)
“你能不能看在兒子的份上,滿足我一個心愿?”覃彩鳳抱著兒子,淚流滿面地跪下,“你要是說出半個不字,我立即出門,決不回頭!”
莫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答應(yīng)?!?/p>
莫祥沖進(jìn)病房:“我來幾次了,求求你們讓我看一眼我的兒子!”
覃彩鳳:“要看兒子就下山,你別無選擇?!?閃回完)
莫祥自個兒進(jìn)屋,在堂屋里坐下,立馬鼾聲大作。
七奶奶把小鼎鍋端下,把雞肉、雞湯全舀到海碗里,端著來到莫祥跟前,自顧自地:“兒啊,你太累了,太操勞了,白天像個陀螺一樣轉(zhuǎn)個不停,夜晚也沒睡個安心覺……”嚶嚶地哭著。
哭聲吵醒了莫祥。
七奶奶立即把雞湯碗塞到他的懷里:“醒了?趁熱吃?!?/p>
莫祥:“要吃一起吃,不然我就不吃?!?/p>
七奶奶:“還有大半鍋呢!”繼續(xù)哭著,“我響應(yīng)號召,也化到一些錢和糧食……唉,26個孩子吃喝拉撒,還要照顧全校學(xué)生呢!扯褲子打補(bǔ)丁啊,這輩子有你堵不完的窟窿啰!”
莫祥:“不怕,奶奶,部隊首長跟我說了,有困難,就回娘家。”
98.某邊防部隊駐軍禮堂 日(回憶)
講臺上,莫祥做匯報演講,臺下一動不動地靜靜地聽著,不時傳來陣陣唏噓聲……(回憶完)
一個婦女和宋小丹同學(xué)在拉拉扯扯,教室里亂作一團(tuán)。
莫祥走進(jìn)教室:“怎么回事?”
宋小丹叔娘:“我的侄兒宋小丹不讀書了,我來叫他回家管弟妹,放牛羊,請老師退回他的課本費(fèi),我們立即回家?!?/p>
莫祥:“書錢退不了啦!已經(jīng)買了書,人也不能走。”
宋小丹叔娘:“他不讀書了,書錢不退不在理!”
莫祥和宋小丹叔叔在一起編籮筐。
莫祥:“我聽說你爸爸給一個土匪頭送信,信送到了,土匪頭子立即把你爸爸殺了,有這回事?”
“有。他們給我爸送一封明信?!彼涡〉な迨逖劾锖鴾I,“信里說,此人是赤匪,信送達(dá),立殺。人家欺負(fù)咱不識字……”
莫祥:“那你的親哥,宋小丹的爸爸又是怎么死的?”
宋小丹叔叔:“我哥不會看說明書,不會操作機(jī)器……”
莫祥明知故問:“你不是文盲吧?你兒子讀書了沒有?”
宋小丹叔叔:“我是文盲,也沒讀過書。兒子還不到讀書的年齡。”
莫祥:“你爸爸,你哥哥的死,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宋小丹叔叔:“為什么?”
莫祥:“他們都沒讀過書,是沒有文化惹的禍!”
宋小丹叔叔:“原來你不是來拜師學(xué)藝的,你是銅鈴打鼓另有聲?!?/p>
莫祥:“你知道嗎?苦竹出苦筍,輩輩苦。你爸一輩是文盲,你這一輩是文盲,難道你希望你兒子一輩也是文盲?讓他們走你爸爸、你哥哥的老路?”
莫祥親自給宋小丹鋪床,說:“你新來,今晚就睡大伯身邊?!?/p>
宋小丹:“大伯,我爹死了,我媽嫁人了,我可以做你的兒子嗎?”
莫祥把宋小丹攬進(jìn)懷里:“你要是高興,就和他們一樣,也叫我干爹吧!你是大伯第27個干兒子?!?/p>
宋小丹雙手箍著莫祥的脖頸,放聲大哭:“不!你就是我爸爸!”
莫祥:“現(xiàn)在最頭痛的是木板和瓦片,有錢無處買呀!”
老爸:“不是說有人自愿拆房子捐木板和瓦片嗎?”
“有,可拆了房子,他們拖家?guī)Э诘脑趺醋?”莫祥看著老爸,“爸,我聽說,爺爺是在逃荒的路上死的,你和媽媽也是在逃荒的路上結(jié)成伴侶,可你為什么從來都不跟我們講你的故事呢?”
老爸:“我不想講。那幾年鬧災(zāi),國家內(nèi)困外憂,可是國家仍然沒有忘記我們這些小民,要不是國家救濟(jì),我和你媽媽也死在逃荒的路上了……”
幾位志愿大嫂纏著藍(lán)老伯要求安排工作。
大嫂甲:“我們幾個姐妹不會化緣,只會煮飯,縫補(bǔ)衣服?!?/p>
藍(lán)老伯:“需要我?guī)褪裁疵?”
大嫂乙:“我們來找你,就是要求你安排我們到學(xué)校搞后勤工作?!?/p>
藍(lán)老伯:“義務(wù)??!你們自愿嗎?”
幾個大嫂同時:“是義務(wù),我們是自愿的?!?/p>
藍(lán)老伯:“好,幫助學(xué)校做一點(diǎn)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化緣?!?/p>
火塘上放著兩口特大鼎鍋,鍋里粥花四濺。
莫祥坐在火塘旁。
(閃回)
莫祥正在攪玉米粥,孩子們舉起碗筷,一擁而上,嘰嘰喳喳地圍著莫祥喊:“大伯、大伯,我餓了?!薄按蟛?,我肚子也餓了,我要吃飯!”“大伯快點(diǎn)呀,餓死我了?!?/p>
莫祥:“好了,好了,可以吃了。飯前做什么呢?”
孩子們齊聲喊:“飯前要洗手。”孩子們有序地排隊洗手。
一位小朋友燙到手,飯菜灑扣在地上,小朋友立即哇哇大哭,一屁股蹲到地板上不肯站起。
莫祥把孩子抱起:“乖孩子,燙哪里了?讓大伯看看?!彼e起孩子的手在嘴邊吹吹,暗中把自己碗里的飯菜倒在孩子的碗里,然后喊,“來了,來了,小乖乖,你的飯菜跑回來了?!?/p>
廚房里,莫祥揭開鍋蓋,笑著說:“孩子們,好久沒吃肉了吧?今天咱們吃肉?!?/p>
孩子們渴望地望著鍋里,安靜地等著分菜。
分完肉,還差兩個孩子的飯碗沒有肉。
莫祥哈哈大笑:“難怪有人說,孩子多了,饞死爹娘?!彼炎约和肜锏娜庖环譃槎?,放到孩子的飯碗上。(閃回完)
奶奶遞給莫祥一封信,莫祥立馬拆開來看。
奶奶:“信里說什么?”
莫祥:“彩鳳提出和我離婚?!?/p>
奶奶:“你怎么辦?”
莫祥:“肉在人家的砧板上,只能隨人家的便啰!”
奶奶擦一把眼窩:“孩兒呀,人到中年,要個老婆不容易,尤其要個好老婆更是不容易。聽奶奶的,退一步,依了她吧!”
莫祥搖搖頭:“從軍人的角度講,寧可死,不可退!我若依了她,那幫孩子該依了誰?還有全校一百來號學(xué)生,他們又依了誰?”
莫祥和覃彩鳳面對面坐在沙發(fā)上。
覃彩鳳:“我是不是老了,成黃臉婆了?”
莫祥:“人不算老,心態(tài)老。”
覃彩鳳:“我是不是不漂亮了?”
莫祥:“風(fēng)韻猶存,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p>
覃彩鳳:“罵我!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
莫祥:“有一大把。”
覃彩鳳:“我這一輩子有求過你嗎?”
莫祥:“沒有嗎?”
覃彩鳳:“下山吧!算我最后一次求你,我們重新開始!”
莫祥:“我能不能也求你一次?”
覃彩鳳:“你是不是要我和你重回弄甫寨子?”
莫祥點(diǎn)點(diǎn)頭。
覃彩鳳搖搖頭。
莫祥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一個在山的這一邊,一個在山的那一面,山歌互答,且歌且走,只聽到歌聲不見人,終于,兩個有情人都上到了山隘口。
覃彩鳳臉上漾滿了笑:“我知道,你榮譽(yù)證書收了一大籮,獎狀貼滿一屋子,什么大城市都去了,什么好吃的都吃了,什么漂亮的女人都見到了,你真心實(shí)意喜歡我?”
莫祥:“我聽說,你姣美的容顏和傲人的身姿讓無數(shù)英雄好漢癡迷。我是個退伍軍人,名不見經(jīng)傳,自知不入你的法眼。”
覃彩鳳:“你別媒婆提親,凈揀好聽的說?!蓖哆M(jìn)了莫祥的懷抱,“我是個村姑,天生的粗料,十樣沒一樣拿得出手,你要是不嫌棄,我求之不得?!?/p>
莫祥:“彩鳳,記得嗎?我們頭一次約會唱的山歌。妹啊妹,哥住深山弄甫寨,年年缺糧年年債,姑娘聽了心膽寒,沒人敢和我戀愛……”
“記得呀!”覃彩鳳接唱:“哥啊哥,別個嫌窮我不嫌,我愛哥哥愛甫寨,若能和哥結(jié)同心,再苦再難心也開……”
莫祥:“人生能有幾次婚?今天是我們的大喜日子,”他欣喜若狂,一把扯下覃彩鳳的紅蓋頭,“我們再來對幾首如何?”
覃彩鳳一躍而起,擁吻莫祥:“你說對歌就對歌,你說跳舞我伴奏,今夜唱到大天光,唱個痛快唱個夠……”
夜靜更深,寨子里漆黑一片,唯獨(dú)莫祥家的燈徹夜不息。
覃彩鳳:“一邊是你老婆和兒子,一邊是18個別人的娃,你只能選擇一邊?!?/p>
莫祥:“我兩邊都選,兩不誤?!蹦橐贿吺帐凹揖唠s物,一邊心平氣和地說道,“不是說好了嗎?新老師一來,我立即就去報到赴任。”
“鬼才信你!”覃彩鳳一股無名火竄上了腦門,拍桌而起,小油燈被震落下地,屋里立即溶進(jìn)了漆黑冷峻的夜色里,她沖出了大門……(回憶完)
下雨了,遠(yuǎn)山近巒籠罩在一片美麗的薄霧里。
孩子們涌到教室門口,興高采烈地呼喊。
“大伯,大伯,快來呀!”
“下雨了!”
“下大雨了!”
“可以去洗澡了!”
一抹飛瀑從懸崖上飛流直下,歡蹦亂跳地一頭扎進(jìn)天然的水塘里。彩虹亦一頭架在弄甫山頂,一頭扎進(jìn)了水塘里。
孩子們像放飛的鳥群,一個個光著屁股蛋在水塘里嬉戲,追逐打鬧,分伙兒打水仗,孩子們與彩虹同池同樂,騎著彩虹當(dāng)馬馬。
莫祥公雞帶仔一樣,站在水塘中央逐個給孩子們洗頭搓背。
教學(xué)樓下,莫祥不時用手指勾勾墻縫,貼著墻角瞄瞄水平線。
包工頭:“莫老板,有什么問題嗎?我不是吹牛,我承包的工程,從來沒人說過半個不字?!?/p>
莫祥:“這就好?!闭f著就走。
包工頭攔住莫祥:“莫老板,墻工立馬就完工,瓦片和木板至今半塊也沒到場,我就不信了,你們會變戲法,到時候隨喊隨到?”
工地上一片嘲笑的聲浪涌向莫祥,他無心糾纏,便繞開走。
包工頭再次攔住莫祥:“我可把丑話說在先,停工待料也要計算工錢!”
“立馬是今天?還是明天?”莫祥反瞪著包工頭,“停工待料一天,罰十天工錢!”
包工頭拍拍手:“當(dāng)真?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p>
又是一片嘲笑聲:“莫大老板可不要自食其言??!”
莫祥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數(shù)數(shù)腳下的樓板。仰起頭,數(shù)小擱樓的樓板。再數(shù)柱子,門窗框,全部料木,梁子和檁子。
老爸看在眼里,叨咕著:“我沒說錯吧,群眾拆房獻(xiàn)料你不忍心,你除了把老祖宗留下的這棟大瓦房獻(xiàn)出去,還有別的辦法嗎?”
莫祥向老爸做鬼臉,蹺起大拇指。
老爸:“把房屋獻(xiàn)了,咱爺倆睡橋洞,體驗(yàn)體驗(yàn)去?!?/p>
莫祥:“爸爸,你還是去跟大哥吧!我一個人好對付?!?/p>
“石頭啊,我的兒……”老爸抓住莫祥的手哭了,“你獻(xiàn)牛羊,獻(xiàn)地,棄官不做都沒什么,可是,你連自己的棲身之所也要獻(xiàn)出去,你做的犧牲也太大了,爸爸受不了啦!我8個兒女,沒有一個像你這樣。”
莫祥:“爸,兒子正是按照您的教導(dǎo)去做,只要有我在,我絕不會讓一戶群眾拆房子無處棲身,與其大伙都受苦,不如我一個人來承擔(dān)!”
莫祥拍拍手,把27個孩子一起招到小擱樓里來。
莫祥:“孩子們,明天是什么日子呀!誰知道?”
甲孩子:“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p>
莫祥:“聰明,中秋節(jié)是干什么呀?”
乙孩子:“放假,吃月餅。”
甲孩子:“中秋節(jié)是家庭團(tuán)圓節(jié)。”
“太對了。月兒圓,家團(tuán)圓,父母,夫妻,兄弟姐妹團(tuán)團(tuán)圓圓,開開心心地在一起?!迸呐氖?,“你們要不要回家和父母親呀,和哥哥姐姐呀,開開心心地過團(tuán)圓節(jié)呢?回去的舉手。”
沒人吭聲,沒人舉手。
莫祥:“有家人來接的同學(xué)可以回家,機(jī)會難得呀!沒有家人來接的同學(xué)就不要回去了,在大伯家一樣有月餅吃,需要大伯送回家的有嗎?”
仍然沒人吭聲。
莫祥:“那明天大伯就上山找籃球架去,回來再陪你們一起吃團(tuán)圓飯啰!”
莫祥揮斧砍樹,不知不覺來了一群馬蜂,把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
興高采烈的孩子們穿上了節(jié)日的新裝,一心等著和大伯一起吃團(tuán)圓飯。
被蜂群圍攻的莫祥跌跌撞撞地?fù)]舞著樹枝,且戰(zhàn)且走。
七奶奶提著一籃子紅雞蛋走進(jìn)來,孩子們逐個像登上領(lǐng)獎臺一樣,伸長脖頸讓奶奶把配有挎繩小網(wǎng)兜的紅雞蛋掛上。
領(lǐng)到紅雞蛋的孩子親吻著奶奶,左邊一下,右邊一下,響響的,甜甜的。
奶奶核桃果一樣皺巴巴的臉膛,笑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
赤身裸體的莫祥坐在大通鋪上,眼睛瞇成一條線,腫塊密布了全身。
老爸給莫祥上藥:“孩子們餓著肚皮,等著和你吃團(tuán)圓飯呢!”
莫祥:“可我現(xiàn)在是瞎子接親難見人呀!”
老爸:“疼得厲害嗎?”
莫祥佯裝不在乎地笑笑:“爸,你怕是沒有嘗過吧?不能讓孩子們看到我這個死豬一樣的樣子,就說我今天找籃球架太累了,已經(jīng)睡了。”
月亮升得老高了,照得整個寨子明晃晃的。
孩子們圍著圓桌,左顧右盼地等著莫祥。
老爸微笑著走來:“孩子們,大家趁熱打鐵吧!”他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紅燒肉,“你們大伯今天太累了,他睡了。叫他老爸來陪大家一起吃團(tuán)圓飯。”
沒人吭聲。
小亮亮哇地一聲哭起來:“我要大伯……”
莫祥一骨碌彈起,戴上墨鏡,披掛上一床被單,急匆匆地摸索著下樓。
莫祥來了。
孩子們卻全都愣住了,大家都盯著莫祥看,凝固在那里。
莫祥:“怎么啦,不認(rèn)識大伯了?”
孩子們這才圍了上去,抽抽搭搭地哭著喊:“大伯……”
“我正在揮斧砍樹,突然來了一群馬蜂,幾下子,我就成了大胖子,有氣無力不能動彈了?!蹦檠哉Z里滿是對孩子們的歉意,“真是對不起了!大伯不能陪你們吃團(tuán)圓飯了?!?/p>
孩子們的家長都來了,月餅、熟肉、大包小包擺了一地。
弄甫寨子的村民也來了。
學(xué)生在簡易食堂里其樂融融。
“大家可以下棋,打牌?!卑ゎ^把工人集中到工棚里面授機(jī)宜,“我們現(xiàn)在是停工待料,我倒要看看,他莫祥怎樣兌現(xiàn)諾言?”
莫祥走進(jìn)了工棚:“大家都到門口來吧!”他看看自己的大瓦房,“你們都找不到我藏木板和瓦片的地方,我現(xiàn)在就是來告訴你們,瓦片和木料都藏在我的家里……”
包工頭和工人們都吃了一驚,半信半疑地看著莫祥。
“莫老板,你,你瘋了嗎?”包工頭瞪著莫祥,不認(rèn)識似地看了半天,像害了牙痛病一樣咝咝咝地哼唧著,“獻(xiàn)出房子,你住哪里?”
老房屋已經(jīng)被掏空,只剩下四面殘垣斷壁,門窗洞開,空空如也。
莫祥進(jìn)屋,站在屋子中央,兜著圈子看。他像一尊雕像,那張老兵的臉顯得生動而又肅穆。
藍(lán)老伯:“我校今年小學(xué)考初中又是100%升學(xué)率。全縣四年級期末統(tǒng)考,我校語文、數(shù)學(xué)雙科優(yōu)秀率和平均分都排在全縣榜首?!?/p>
莫祥沒有吭聲,他的心思一直在房屋上。
藍(lán)老伯:“還有一個好消息是,我村藤編廠今天收獲了第一桶金。而且你的老爸作為法人代表和省外貿(mào)公司已經(jīng)簽訂了長期供貨合同?!?/p>
全家人在看電視節(jié)目。
老媽:“你們看那個走上紅地毯,登上領(lǐng)獎臺的人是不是莫祥?”
老爸極力否認(rèn):“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人有同像,貨有同樣。莫祥怎么可能上中央電視臺的節(jié)目呢?他算老幾嘛!”
一直低著頭織毛線的覃彩鳳抬起眼皮瞄一下電視屏幕,只見莫祥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登上領(lǐng)獎臺,他容光煥發(fā)地站在領(lǐng)獎人隊伍的中間。
覃彩鳳:“是莫祥!燒成灰我也能認(rèn)出他來?!?/p>
主持人宣布:“現(xiàn)在請教育部領(lǐng)導(dǎo)給榮獲全國教育系統(tǒng)勞動模范的同志授予人民教師獎?wù)隆!?/p>
莫祥受獎,他高高地舉起“人民教師獎?wù)隆毕蛴^眾示意,淚流滿面地深深向觀眾鞠躬。
覃彩鳳雙手捂著臉,抽身離開客廳。
“看呀!莫祥受獎了?!币痪湓?,把全家人都招到了電視機(jī)前。
莫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電視機(jī),心事重重,不吭聲。
媳婦:“你弟抖起來了,當(dāng)了十四大代表,現(xiàn)如今又是全國勞模,又是全國十杰中小學(xué)中青年教師?!彼话牙瞎?,“你好像很不高興?”
莫吉:“我該高興?我后悔死了,連自殺的心都有了?!?/p>
媳婦:“有這么嚴(yán)重嗎?為什么?”
莫吉:“莫祥當(dāng)選鄉(xiāng)長那年,親友們都盼望他上任,當(dāng)鄉(xiāng)長,可他偏要留下當(dāng)小學(xué)代課老師。于是,大家相約把他打昏,抬下山來,逼他赴任?!蹦p手抱頭痛哭,“莫祥知道是我干的,至今沒和我來往。”
“小肚雞腸,莫祥根本不會計較?!毕眿D出招,面授機(jī)宜,“大后天就是莫祥的生日,我們來給他做生日慶典,你把親友們都請來,給他賀壽?!?/p>
129.鄉(xiāng)政府韋書記辦公室 夜(回憶)
莫吉背著莫祥走進(jìn)韋書記辦公室。
韋書記:“莫祥!怎么回事?”
莫吉:“他來赴任鄉(xiāng)長,半路突然暈倒了?!?/p>
韋書記:“你干脆把他背到招待室,讓他好好休息,我馬上叫醫(yī)生來,等他情況好轉(zhuǎn)了,再報到也不遲。”(回憶完)
十來個小伙子七手八腳地殺豬宰羊,各司其職,忙個不亦樂乎。
人流如織,你來我往,萬頭攢動。
莫吉碰到一朋友,打著招呼:“后天是我弟莫祥的生日,慶典在我家舉行,他參加全國教育系統(tǒng)勞模會剛好從北京回來,到時候來喝酒??!”
莫吉一路走著,逢人就打著招呼,發(fā)出邀請。
廳堂張燈結(jié)彩。
莫祥端坐在壽星位置上接受親友們的祝福,賀禮、紅包同時紛紛呈上來。
“又來了!和祝賀我當(dāng)鄉(xiāng)長一樣?!蹦樯鷼獾卣玖似饋恚拔疑弦淮握f什么?不懂得我的人,不是我的親戚,也不是我的朋友,看來你們真的不是我的親戚,也不是我的朋友,你們是成心侮辱我。”拂袖走人。
一張?zhí)卮蟮膱A桌,30套各具特色的佳肴已經(jīng)上了桌,生日歌唱起來,眾親友如眾星捧月一般簇?fù)碇槌隽藞觥?/p>
“喲,這一桌酒菜夠我那一幫小朋友們?nèi)w吃半年了。”莫祥伸長脖頸看著桌上的佳肴,似乎是在欣賞主人的杰作,“我有生以來沒有過過生日,這是大姑娘上花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p>
一匹馱馬拖著一車鋼管走進(jìn)了新操場,馱馬咴兒咴兒地嘶鳴,籬笆教室里孩子的笑臉貼滿了籬笆的縫隙。
馬車一停,秀姑媽立即從腰間抽出手機(jī):“鋼管已經(jīng)運(yùn)到場地,你們快來安裝,兩個小時以后,我要看到孩子們在操場上打籃球。”
電話里安裝工:“保證完成任務(wù)!”
孩子們歡呼起來。
學(xué)生集隊唱國歌,五星紅旗冉冉升起。
操場左邊是新建的教學(xué)樓,三層共9間教室,右邊是學(xué)生宿舍樓,學(xué)生廚房和學(xué)生餐廳。
校門立著一個巨大的人形石頭,莫祥親筆書寫的校名“弄甫寨民辦希望小學(xué)”幾個朱紅色大字鐫刻在人形大石頭上。
八幢單家獨(dú)院的木板小屋坐北朝南的藏在果樹竹叢中,那是未來新的老師住房,一抹朝暉給住房鑲上了金色。
鞭炮齊鳴,彩球紛飛。
孩子們興高采烈地穿上新衣裳,背上新書包,戴著鮮艷的紅領(lǐng)巾,各年級以班為單位在操場上集合,統(tǒng)一進(jìn)新教室上課。
校園里萬頭攢動,村民們載歌載舞,和孩子們同樂。
莫祥腋下挾著被褥,進(jìn)了門,被褥一丟,習(xí)慣地打起太極拳來。
老爸揶揄地笑笑:“夢圓了,一切都如愿以償,值得高興高興。”
莫祥哭笑不得:“爸,富是過,窮是過,甜是過,苦也是過,我何不開開心心,樂樂呵呵地過?和大哥住得好好的,你怎么又回來啦?”
老爸:“你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我回來,你起碼還有我。”
莫祥:“我是村支書,就比別人多一份責(zé)任心,弄甫寨村的命運(yùn)時時都在我的血液里流淌,可是……”他一把抱住了老爸,大哭出聲,“爸爸,我工作沒做好,全村百姓還這么窮,這么苦,學(xué)校至今也沒有一個老師來應(yīng)聘,我的夢圓了嗎?我還有詩,還有遠(yuǎn)方嗎?”
老爸樂了:“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老爸懂你。人心換人心,孩子們懂你,弄甫寨村懂你!說實(shí)話,你的性格像爸爸,可是你比爸爸犟!”
門窗洞開,學(xué)生、村民一撥出,一撥進(jìn),人來人往。
孩子們跳舞唱歌,給大伯暖新房。
覃彩鳳進(jìn)屋:“喲,來得早不如來得巧?!?/p>
孩子們拍巴掌:“歡迎伯娘出個節(jié)目,暖暖新房?!?/p>
覃彩鳳:“我是花心蘿卜充人參,冒牌貨?!彼局砸耘魅说纳矸莅l(fā)號施令,“我的節(jié)目是來談判,戲要和你們大伯一起演,我請你們都避開。”
莫祥坐著備課,老樣子沒有變,一身補(bǔ)丁摞補(bǔ)丁的舊軍裝,一雙露出腳趾開了口的解放鞋,一頭亂蓬蓬的長發(fā),一臉拉拉碴碴的胡子。
“你現(xiàn)在成了名人,兔子下了崽,與眾不同了?!瘪束P向前推一把莫祥,“不是參觀取經(jīng),就是記者采訪,你穿著正式點(diǎn)嘛!”
莫祥:“關(guān)你屁事!婚都離了,談什么判?”
覃彩鳳:“我要和你復(fù)婚!”
孩子們把塵封了多年的榮譽(yù)證書、獎狀、獎品全抖了出來,向莫祥嚷嚷。
“大伯,將來我也要拿人民教師獎?wù)隆!?/p>
“大伯,我也要當(dāng)全國教育系統(tǒng)勞動模范?!?/p>
“大伯,我也要當(dāng)全國十杰中小學(xué)中青年教師?!?/p>
“大伯,我也要當(dāng)十四大代表?!?/p>
“大伯,我也要……”
一群師范畢業(yè)生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莫祥,申請書、決心書、個人檔案紛紛送上。
“我歡迎大家來應(yīng)聘!”莫祥的臉色由晴轉(zhuǎn)陰,“知道嗎?這是個民辦小學(xué),條件很不好,請大家想清楚了再決定是否要應(yīng)聘?!?/p>
師范生甲:“我們?nèi)齻€同學(xué)是巴馬師范來的學(xué)生,我們來之前就想好了,我們的目的是向莫祥老師學(xué)習(xí),莫老師能做到的,我們就能做到。”
師范生乙:“我們8個是宜山師范來的,我們和他們想到一起了,只要能和莫祥老師在一起工作,什么困難都不在話下。我們服從挑選?!?/p>
孩子們簇?fù)碇槁牴适?,莫秀姑舊病突發(fā),抽搐倒地……
覃彩鳳舉著火把在前頭走,莫祥背著莫秀姑隨后跟。
突然,大雨傾盆而下,狂風(fēng)卷著暴雨迎面撲來,火把滅了,小道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我要問個明白,你下不下山?復(fù)不復(fù)婚?”覃彩鳳停下腳步,賴著不走,“你回答我!你現(xiàn)在就回答我!”
莫祥一手拉著前妻,一手護(hù)著背上的孩子:“現(xiàn)在的主要問題是盡快把孩子送到醫(yī)院救治,我們的事情過后再說?!?/p>
覃彩鳳:“我不管,你不回答,我就不走!我現(xiàn)在就死給你看?!?/p>
莫祥:“先把孩子的病治好,別的什么都好說?!?/p>
莫祥一手護(hù)著孩子,一手牽著覃彩鳳,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往前挪動腳步。泥濘的羊腸小道上深深地印下了他們前行的腳步……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