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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春風

2018-11-14 06:18:46
電影文學 2018年5期
關鍵詞:批斗

1.天安門廣場 秋日

紅衛(wèi)兵們抬著“堅決把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大塊標語牌行進著。

天安門廣場像一片人的海洋,大部分人穿著綠色軍上衣,戴著“紅衛(wèi)兵”袖章,胸前別著毛主席像章的男女青年學生,高舉并使勁搖動著手里的《毛主席語錄》紅皮書,有的高舉著毛澤東主席畫像或紅旗,激情澎湃,熱淚盈眶,喊著“毛主席萬歲”,向著天安門方向涌動。

遠處是被海洋似的人群簇擁著,像一根桅桿的人民英雄紀念碑。

2.正陽門 黃昏

正陽門籠罩在紫紅色的晚霞里。

3.天安門廣場 夜

人群向遠處的天安門涌動,天安門城樓像一只顛簸在波濤里的烏篷船。

以上三個畫面按著波濤涌動的節(jié)奏晃動著,貫穿著《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

4.一大院 夜

密密麻麻一團蚊蟲、蛾子在電桿燈盤下旋飛亂撞,《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聲漸漸小去。

“堅決把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打倒戴紹堂!”

這里在開批斗會,一群人向低頭站在一禮堂側面墻邊的幾個人喊口號。

人群前邊一女學生領喊口號:“打倒鄧童!”

北京崇文區(qū)某局局長戴紹堂(54歲)低頭站立,旁邊依次低頭站立著某局黨委書記鄧童(53歲)、某局辦公室主任言世瑜(52歲)、某系統(tǒng)職工學校黨委書記李良玉(女,49歲)、某處主任郝文(53歲)、某局局長劉頌國(52歲)、某局黨委書記魏風(48歲)。七人脖子上掛著大牌子,牌子白底黑字,名字上打著紅叉。言世瑜牌子上寫的是“?;逝裳允黎ぁ保渌说呐谱由蠈懙氖恰白哔Y派”。

人們跟著喊口號:“打倒鄧童!”

言世瑜稍微抬眼瞟了一眼人群。

一女學生領喊口號的畫外音:“打倒言世瑜!”

人群后面的明麗(55歲)和長子言義(30歲)、兒媳許小燕(28歲)也跟著人們呼口號:“打倒言世瑜!”

言義抱著的5歲多的女兒言玲玲問言義:“爸爸,你們也喊打倒爺爺?”

言義和許小燕只是瞅了瞅言玲玲。

明麗拉住言玲玲的一只手:“玲玲,回你們家還是跟奶奶回呀?”

言玲玲從言義身上掙著下來:“跟奶奶,我要等爺爺回來!”

明麗領著言玲玲看了一眼言義和許小燕,走離人群:“媽和玲玲先回了?!?/p>

言世瑜等仍低頭站立。

人們繼續(xù)喊著“打倒李良玉”、“打倒郝文”等口號。

言玲玲納悶地看著前面的路:“爺爺怎么是?;逝裳??什么是保皇派呀?保皇派是不是保衛(wèi)皇帝呀?還有皇帝嗎?”

明麗微微一笑:“奶奶說玲玲這小腦瓜里,問題還真不少?。 ?/p>

“打倒魏風”的口號聲蓋過了他們的話。

5.暖水瓶廠職工食堂 日

幾十號男女工人在幾張長條桌子上吃午餐,有的還在窗口打飯。

明麗微笑著對周圍的工人們說:“說心里話,我也舍不得離開你們,可誰都有卷鋪蓋、貼郵票的一天,希望你們再選個比你們明大姐好一千倍、一萬倍的工會主席!”

稍遠座位上約40多歲的曹東標提高嗓門調皮地說:“大姐能不能別退休呀,哥們兒們會想死大姐的!哥們兒們,是不是呀?”

工人們一陣哄笑,男工人們都起哄:“對呀!”

有個男工人假裝哭了:“大姐一走,我們可怎么活呀!”

大家哄笑著,有的人真哭了。

6.明麗家院內 日

剃了半面頭發(fā)的言世瑜從院門走進院子。

言玲玲吃驚地望著言世瑜:“爺爺,爺爺怎么成這樣了?”被嚇哭了。

言世瑜拉起言玲玲的手,邊往正房里走,邊微笑著說:“玲玲不哭啊,爺爺沒事,今天我們在演一出活報劇,就是在街頭演戲,紅衛(wèi)兵們讓爺爺演一個壞蛋,就給爺爺化妝成這個樣子了?!彼紫?,笑望著言玲玲,“玲玲說,爺爺這樣也還不太難看吧?”

言玲玲抹了抹眼淚,默默地搖搖頭。

言世瑜愛撫地摸著言玲玲的臉蛋,為玲玲擦著淚痕。

7.暖水瓶廠職工食堂 日

明麗伸長脖子笑對著大家:“你們從來都是大姐大姐的,你們叫得親,我聽著也親,你們這樣對大姐,大姐真的很高興!”她抹了抹眼淚,“大姐謝謝大家了!大姐希望你們運動和生產(chǎn)兩不誤,把我們的暖水瓶,還有我們的熱情熱心,送進城鄉(xiāng)千家萬戶!”

有不少人擦眼抹淚的。

一個外號叫二嘎子的拍著桌子,頓足捶胸的樣子,用《遠飛的大雁》的曲調,哭腔唱:“親愛的大姐,請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們咋活呀,我們干脆就死了算球了吧!”

許多人淚水盈眶地哄笑著。

明麗對面約50歲的石志國把飯盒里兩個已剝了皮的腌雞蛋給明麗飯盒里撥了一個:“這是您弟妹聽說明姐要退休了,讓我也給您帶了一顆,她總也忘不了您給我們分了宿舍。”

明麗笑了笑:“嗨,那是廠里分的,可別記在大姐頭上。平時大姐沒少吃你的蛋,可是弟妹給的這一顆,倒很特別呀!”

二嘎子玩笑著說:“石志國,哥們兒都嫉妒死你了呀!”

石志國看了一眼二嘎子:“別開玩笑了,哥們兒都想哭了!”說完就捂住了眼睛。

女工劉京花起哄說:“大家看呀,石志國舍不得大姐走,真的哭了哎!姐妹們都嫉妒死明姐了!對不對?”

女工們都起哄說:“對呀!就是嘛!”

明麗抓起桌子上的一塊菜葉向劉京花打過去:“好你京花,你不站在大姐一頭,也跟著壞小子們起哄呀你!”她笑笑,“退休也好啊,可以回家安心侍候老頭子了?!?/p>

明麗旁邊的李秀華低聲和明麗說:“就是,也省得劃清界限了。”

明麗淡然一笑:“嗨,我又不是書記、廠長,用得著嗎!再說了,一個鍋里吃飯,一個炕上睡覺,就差一個被窩了,怎么劃清界限呀,除非廠里再分我一間宿舍!”

二嘎子湊過來:“什么呀,一個被窩是肯定的,就是姐夫不,大姐也不干呀!哥們兒說對不對?”

人們起哄:“那是!”

明麗笑著瞪了二嘎子一眼,然后讓他看石志國:“看志國兄弟,還真哭了?哈哈!”

石志國擦了擦眼睛,撲哧一笑:“大姐,您下午就回家了,您得讓兄弟親一口?!?/p>

明麗笑笑:“親吧!”

石志國走近明麗抱?。骸案鐐儍嚎春昧税?,我可要親大姐了啊!”在明麗的臉上親了一口。

大家熱烈鼓掌叫好。

明麗高聲對大家說:“飯后咱們照張相,想大姐就看看照片啊!”

8.暖水瓶廠傳達室 日

約60歲的王秋林師傅慌忙從傳達室里出來,向大院里面跑去。

廠區(qū)道路兩旁的銀杏樹葉金黃金黃的,兩側幾排房子上有“暖水瓶第一車間”、“暖水瓶第二車間”、“暖水瓶成品庫”等勾白邊的大紅字,字體已褪色,斑駁脫落。

9.暖水瓶廠職工食堂 日

李秀華抱住明麗在臉上親了一口,把臉埋在明麗肩頭哭了。

明麗招呼大家:“想親大姐的就來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啊!”

大家向明麗蜂擁而來。

二嘎子在明麗臉上親了一下,招呼大家:“來呀,把大姐抬舉起來!”

石志國等幾個男工人把明麗抬舉起來,一下下地拋向空中,人們拍手喊著,叫著。

王秋林急匆匆跑過來,拉住石志國:“快把明主席放下!快放下!”

王秋林鐵青臉色急忙拉明麗往外走。

人們安靜了,一個個納悶地神情。

10.暖水瓶廠職工食堂外 日

王秋林邊焦急地拉著明麗走著,邊緊張地低聲說:“明主席,您先別著急啊,別著急啊!是這樣,您家言義打電話說,家里出了點事,讓您趕緊回去!”

明麗焦急的神情盯著王秋林:“什么事?”

王秋林吞吞吐吐,結結巴巴地說:“說,說是,您,您家老言……不過已經(jīng)救下來了!”

明麗急忙跑走了。

王秋林對著明麗的身背喊:“騎車千萬慢點?。∶髦飨?,別著急??!”

11.暖水瓶廠職工食堂 日

石志國慌張地推開餐廳門,向餐廳里用力揮了一下手。

12.暖水瓶廠大院 日

石志國等20幾個人騎著自行車飛快向大門外沖去,他們身后掀起路上金黃色的銀杏葉跟著他們滾飄而去。

13.北京團城西南邊橋上 日

石志國等人由西向東飛騎而過。

14.明麗家東屋 日

剃成陰陽頭的言世瑜躺在窗前的大通鋪上,兩眼呆呆地瞪著屋頂。

明麗、言義、許小燕、言義的弟弟言理(約25歲)、言義的妹妹言梅(約21歲)、言玲玲圍在言世瑜身邊,無助又著急地看著言世瑜。

明麗撫摸著言世瑜的手:“老言,說話呀!能說話嗎?”

言義等人焦急的神情。

明麗微笑著打了言世瑜兩個耳光。

言世瑜“??!”地長聲大叫了一聲,清醒了過來。

明麗笑著:“看,你爸就欠抽!”

言世瑜很生氣地看著明麗等人:“唉!你們,再讓我活受罪呀!”

15.明麗家院內 日

石志國等人急匆匆進了院,許多人著急地從窗戶上往屋里看。

明麗從屋里出來,微笑著說:“你姐夫他不想活了,要上吊,老二言理來得及時,解下來了,也讓大姐兩巴掌給打醒了!來來來,快進屋!”

石志國:“用不用送醫(yī)院?”

明麗笑笑:“不用,就像提鴨子那樣,沒傷著什么。接下來的精神安慰,大姐是你姐夫最好的心理醫(yī)生,弟兄們快進屋呀!”

石志國微笑了一下:“啊呀,可把大伙給嚇壞了!沒事就好,大姐好好安慰安慰姐夫,大姐的東西,我們明天給大姐送回來,我們走了!”

明麗:“不用,大姐明天還得去一下,再說,還要照相嘛!咱們找北京城最好的照相館!”

石志國:“那好,前門口的大北怎么樣?我去聯(lián)系!”

明麗:“那敢情好!”

石志國突然說:“不行,我得進去看一下姐夫!”說著,大步進屋。

其他工人返回走到窗根往屋里瞅。

16.明麗家東屋 日

石志國拉住言世瑜的一只手,言世瑜微笑了一下。

石志國俯下身子看著言世瑜:“老姐夫呀,您怎么這么大的領導干部,竟要干傻事呀你!”

窗外的工人們擠在一起微笑看著屋里。

石志國:“您就欠我大姐摑你兩巴掌啊!您就欠揍呀啊!”

窗外的工人們都笑了。

石志國看著有點不好意思的言世瑜:“您就舍得扔下我大姐呀你!啊?”

17.明麗家院內 日

明麗在屋門口微笑聽著石志國在屋里的說話。

石志國畫外音:“告訴老姐夫吧,大姐是我們的大眾情人,您要走了,我們弟兄們非搶成一鍋粥不可!您好好掂量掂量吧您了!”

工人們隔著窗戶朝屋里鼓掌,有幾個人叫好:“說得好!”

二嘎子:“我們不打架,那樣對大姐不恭,我們要文明競標!”

明麗笑著:“這些壞小子!大姐是退休了,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石志國笑著從屋里出來,邊往院門口走邊樂呵呵地說:“不打不罵,他就不會醒悟!”

明麗送著他們:“看看把弟兄們給驚動了,放心吧,大姐得好好開導開導你姐夫!”

18.明麗家東屋 日

言世瑜推開準備給他推頭的言義:“紅衛(wèi)兵不讓推光!”

明麗從堂屋進來:“推光!就推光!他們還吃了你不成!他們要是嫌推光了,斗你斗得不解氣不好玩,就讓他們給你弄半個假發(fā)套戴上。反正我們推光了,一時半會也長不上來!”

言世瑜無奈地望著妻子和孩子們。

明麗:“給后腦勺扣半個假發(fā)套,走到大街上,京城一景呀,前清遺老遺少啊,哈哈!”

言世瑜苦著臉,撲哧苦笑了一下。

言義等幾個子女都笑了。

明麗繼續(xù)說笑著:“你還?;逝赡兀氵B自己個都保護不了,抹脖子上吊,算什么好漢你!要死,怎么也得死在皇帝之后呀,那才算你忠臣殉國!死也得死其所,要比泰山還重,你這樣死,比鴻毛還輕,毛主席‘老三篇’的《為人民服務》白學了?”

言世瑜長嘆一聲,慢慢地坐起下地。

19.明麗家堂屋 日

言世瑜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唉!戴局長,昨天夜里,就……也是被剃成陰陽頭沒臉見人呀!”

明麗等家人跟著來到堂屋。

明麗驚訝地神情:“??!家里沒人在旁邊嗎,他怎么能……”

言玲玲把言世瑜拉到沙發(fā)上坐下,然后摟著言世瑜的一只胳膊。

言世瑜抽出言玲玲手里的手臂摟住言玲玲:“家人,都和老戴劃清了界限,也沒在一個房間里睡嘛!”

明麗突然把看著言世瑜的目光移到子女們身上:“媽在家里跟你們說啊,記住,你們?yōu)榱饲巴?,可以和你爸劃清界限,給外人看嘛。但是,我們永遠是你們的父母,任何人,任何力量,任何時候也變不了。你爸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對,包括媽,你們可以批評,批判,就是不能六親不認。”

言義等人微笑看著明麗。

明麗:“不是主張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嘛,我們在家里也應當這樣嘛,誰有什么,一家人坐下來說說嘛!”在沙發(fā)上坐下,“你爸在單位是領導,媽雖然是廠里的工會主席,也都是做人的工作的,這些,我們都懂。記住了嗎?”

言義等都笑呵呵地看著明麗。

言理微笑著向明麗來了個立正敬禮:“記住了!”

言梅也立正敬禮:“報告‘203’,我們都記住了!請首長放心!”

明麗欣慰地:“同志們記住就好,你們都是好同志,我們老兩口以后還要靠你們呢!”轉臉對著言世瑜,“你也是的,你看看咱們孩子們多懂事,不說你自絕于黨自絕于人民吧,你更不應該自絕于咱們的孩子們吧!咱們家,你是天呀,我們太在乎你了,你就不在乎我們?忍心自絕于我們?你也太自私了你,只顧自己一了百了!”又坐到言玲玲身邊,把言玲玲抱在腿上,“看我們的玲玲多可愛,爺爺就忍心拋下這么可愛的孫女呀!”說完,在言玲玲臉上親了一口。

言世瑜從明麗腿上把言玲玲抱到自己懷里,把臉貼在言玲玲的臉上。

言玲玲抬手摸著言世瑜的臉:“爺爺,以后可別再干傻事了!”

大家都被小玲玲這句“大人話”逗樂了。

言世瑜臉上也泛起了點笑容:“你媽剛才說得都對,批評的也都對,是爸爸不好,太在乎自己這張老臉了,爸爸鉆了牛角尖!今后,別說陰陽頭,就是剃成個太極圖,剃成個斑馬,剃成個金錢豹,也不管它了!爺爺不能離開大伙,特別是我的乖孫女!”

言梅笑笑:“瞧,生活會開得不錯嘛,批評與自我批評開展得很好嘛!真的是靈魂深處鬧革命呀!”

明麗笑笑:“哎,這就對了嘛!好了,言理今天有功,不是你,我們現(xiàn)在不是開會,而是哭成一團了,你就再接再厲繼續(xù)革命一回,去買瓶二鍋頭,給你爸壓壓驚,也算是接風洗塵,又從閻王爺那兒回來了嘛!”

言義搶著說:“哥去買!”

許小燕邊往屋外走邊說:“嫂子去吧!”

言梅跟著許小燕:“嫂子,咱倆一塊去!”

20.商店 日

言梅對售貨員:“來一瓶二鍋頭?!?/p>

許小燕制止說:“別,要最貴最好的!”

言梅不解而又高興地看著許小燕:“嫂子你?”

21.明麗家東屋 夜

被窩里,言世瑜用手絹給自己身上的明麗沾了沾額頭上的汗珠。

明麗氣喘吁吁地親吻了一下言世瑜:“你傻不傻你,這么好的東西,你還要自絕于它!”

言世瑜也壓低聲音:“生命誠可貴,愛情更美妙!”摟抱住明麗親吻起來。

22.明麗家西屋 夜

言梅和言玲玲睡在一張大床上的一個被窩里,言玲玲已經(jīng)睡熟。

欠頭聽著東屋聲音的言梅,微笑了一下。

23.明麗家院內 日

走進院門的許小燕拉住言義:“這事就別和爸說了吧!”

言義用胳膊帶著許小燕往院里走:“嗨,咱們不說,一會兒就都知道了,爸已經(jīng)沒事了?!?/p>

24.明麗家堂屋 日

言世瑜、明麗、言理、言梅在包餃子,言玲玲玩著手里的一塊面。

許小燕看了一眼言義:“說吧!”

言義洗著手:“我不報喪,你說吧!”

許小燕悄悄瞟了一眼言世瑜,還是有點不敢說的樣子。

明麗催促許小燕:“怎么了這是?”

許小燕又瞟了一眼言世瑜:“就是爸他們系統(tǒng),職工培訓學校的,那個李良玉阿姨……”

言世瑜盯著許小燕:“李書記怎么了?”

許小燕吞吞吐吐地:“李阿姨早晨割腕死了!”

言世瑜把搟面杖使勁地按在面板上:“這李書記,女的頭發(fā)就金貴?剃半個就剃半個,尼姑還剃光了呢,怎么就想不開呢!”

明麗嗆白言世瑜:“你不也才想開嘛!看看你們系統(tǒng),上批斗臺的七員大將,就折了兩員,你也差一點兒!這么下去還了得!”

言義拿起搟面杖:“爸去歇一會兒吧!”

言世瑜坐到了沙發(fā)上發(fā)呆。

明麗看了一眼言義,耐人尋味地感嘆道:“這不是報喪?。∥仪皫滋毂M忙著退休的事了,把你爸晾在一邊,大意了。不然,你爸也不會那樣的。說明什么呢,說明你爸那幾天太孤獨了,才鉆了牛角尖。你們再看你爸這兩天的情緒、氣色,???他還會那樣嗎!”

言梅詭秘地和許小燕耳語了幾句什么,許小燕微微一笑。

明麗看了一眼言理:“小娟沒休息?你沒叫她來吃餃子?”

言理笑笑:“早被我屁股上一腳給蹦了!”

許小燕不解地問:“怎么老二,你牛了?”

言理淡淡地說:“不是我牛了,嫂子,是人家現(xiàn)在牛了,她讓我和爸劃清界限,脫離關系!”

明麗笑笑:“嗨,這樣的女孩,不要也好!”

言玲玲不高興地看著明麗:“奶奶也不想要玲玲了!”

明麗笑看著言玲玲:“哎,玲玲,奶奶怎么不想要你了?”

言玲玲嘟著嘴:“昨天,奶奶把我抱到姑姑床上睡!”

言梅笑笑:“玲玲,奶奶可說是玲玲要和姑姑睡的呀!”

言梅和許小燕會意地擠眉弄眼。

言玲玲一臉的委屈:“哪兒呀!是我迷迷糊糊時,奶奶把我抱過去的!”

明麗笑笑:“這玲玲!沒事啊,奶奶、爺爺怎么會不要我們的乖孫女呢,還跟奶奶、爺爺睡??!”

言梅和許小燕對視著笑了笑。

25.明麗家東屋 夜

屋里沒有開燈,黑乎乎的。

言玲玲已經(jīng)睡著,明麗蹲在床鋪邊撒尿。

言世瑜躺在自己的被窩里,給睡在床鋪中間的言玲玲往嚴實蓋被子:“戴局長情況特殊,單位有個相好的,他愛人成天和他打架,運動一來,就和老戴離了。幾個孩子也和他劃清了界限?!?/p>

“那個相好的呢?”明麗往嚴關了關屋門,鉆進了言世瑜的被窩。

言世瑜:“情人就更躲得遠遠了,哪還敢呀!”

明麗平躺在言世瑜身邊:“這可不一定,有的情人往往比妻子更死心塌地。我要有,就是死心塌地的那種,跟他享福,跟他歡樂,跟他清貧,跟他去死!”

言世瑜看了看明麗:“你多虧沒有,不然我可慘了!”

明麗:“有什么慘的,說明你不好,或者我不愛你了,自然現(xiàn)象!”

言世瑜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一眼明麗。

明麗接著前面的話說:“所以嘛!其實,人家非要整死你不可的,恐怕連自殺的機會都不會給你,讓你自殺了,人家批斗得還不解氣呢。凡是自殺的,多數(shù)是挨了批斗,但還有一定的自由,能回家,家人又跟他劃清了界限,或者對他冷漠。人一孤獨,沒人開導,就想不開了!正經(jīng)關起來的人,想自殺也就沒那么容易了。這樣看來,關起來的人,有少數(shù)不能不說是為了保護,多數(shù)是客觀上得到了保護,限制了人身自由嘛。我覺得這里面很亂,很復雜,稀里糊涂自殺了,也是個糊涂鬼!”

言世瑜摟住明麗,撫摸著明麗的臉凝視著:“人們怎么就想不開呢!其實想開很容易的,豁然開朗嘛!我有你,多虧有你!”

明麗也摟抱住言世瑜:“才知道有我?”

言世瑜往緊摟了摟明麗:“要不說‘女大三抱金磚’呢,老了老,倒像新婚!”

明麗把言世瑜摟到自己身上,揪了一下言世瑜的耳朵:“更黏人了!”

言世瑜低聲學了聲貓叫,撒嬌地親吻起明麗來。

明麗:“其實,這就對了嘛!批就批一批,斗就斗一斗。你也沒犯什么嘛,人家也沒準備往死整你,何必自己死呀活呀的。上批斗會,就當是唱戲,散了場,該咋地咋地。再說,什么也不能沒個完吧。平時看你們都人五人六的,遇到點事,就稀泥軟蛋了!和犧牲在敵人手里的那些英勇的烈士比,真差遠了!”

言世瑜不滿了:“哎,這可兩碼事,他們是跟敵人斗爭,我們可是自己人整自己人!”

明麗糾正言世瑜的話:“什么呀,人家把你們當成了階級敵人!如果你們也暫時轉個彎,不也就英勇頑強起來了嘛!過了這個關,該是誰還是誰!你們這些人,要不說你們是花崗巖腦袋呢,就欠有人好好開導開導。”

26.商店 冬日

用墨汁涂黑半個頭的言世瑜走近文具柜臺,微笑看了一眼女售貨員:“買瓶墨汁。”

售貨員眼神冷漠,諷刺挖苦言世瑜:“喲,您用得還挺快,這么費?”

售貨員把言世瑜的錢夾在空中一根鐵絲上的鐵夾子上,又把鐵夾子向柜臺一邊的老頭售貨員滑去:“今天這是什么戲里的扮相?”

言世瑜樂呵呵地笑了笑:“嗨,京戲里哪有這個臉譜!”拿著墨汁瓶,邊微笑聞著邊走出商店。

女售貨員不屑地看著門口:“看來還沒有批倒斗臭呀!德性樣,還樂!一定是魔怔了!”

老頭售貨員微微搖了搖頭:“這種人呀,真正被戰(zhàn)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給武裝起來了!”

女售貨員不解:“他們是被毛澤東思想打倒的呀!怎么會……”

老頭售貨員微微一笑:“這種人,光憑批斗批斗是打不倒的,不是凡人啊,要不就是讓什么高人給點化過了!”

27.明麗家堂屋 日

臉上涂滿墨汁,后半個腦袋沒有涂墨汁的言世瑜打量著鏡子里自己的黑臉。

一手拿毛筆,一手端墨汁碗的明麗贊賞的眼神看著言世瑜:“怎么樣,一個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黑包公!”

言世瑜直起腰身,學著戲里包公的樣子,轉身亮相,怒目瞪著明麗唱到:“包龍圖,打坐在開封……”

28.明麗家院內 日

天空飄著雪花。

一個男紅衛(wèi)兵學生喊道:“言世瑜,今天的批斗會取消了!老老實實在家等通知!”

幾個紅衛(wèi)兵學生正要轉身走開。

涂著滿臉墨汁的言世瑜微笑著從正房門里出來:“同學們進屋坐,為啥取消了?”

一個紅衛(wèi)兵冷冷地看了一眼言世瑜:“都在醫(yī)院搶救郝文呢!”

29.明麗家堂屋 日

明麗吃驚而又探究的眼神看著從院里進屋的言世瑜:“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

30.醫(yī)院樓道 夜

明麗上樓,被樓梯口兩個男紅衛(wèi)兵學生攔住。

明麗向紅衛(wèi)兵點點頭微笑了一下:“問一下,郝文郝主任怎么樣了?”

一個紅衛(wèi)兵不屑地瞟了一眼明麗:“注意稱呼,走資派郝文!沒有什么郝主任!”

郝文的小女兒郝琛琛(約24歲)走過來:“明阿姨!”

明麗焦急地看著郝琛琛:“琛琛,你爸他……”

郝琛琛扶著明麗下樓:“明阿姨,我爸沒事了。這大晚上的,又下著雪,還麻煩阿姨跑來!”

明麗:“我等了一白天,哪想這晚上也不讓探視!”看了一眼郝琛琛,“唉!琛琛呀,你們要多勸勸你爸,叫他想開些呀!”

郝琛琛嘆了一聲:“唉!我的好明阿姨呀!我爸哪有閆叔叔的福氣呀!”

明麗:“嗨!你閆叔叔也是花崗巖腦袋,是讓我們硬給撬開了!”

郝琛琛苦著臉:“撬,也得有人給撬呀,可我們家……”

31.醫(yī)院大門外 夜

言梅且急且小心地朝醫(yī)院大門方向走著,正遇明麗從醫(yī)院大門里出來。

言梅:“媽!”

明麗拍拍眉毛上的雪花,向前方瞅著。

言梅走近明麗攙扶住:“郝伯伯怎么樣了?救過來了嗎?”

明麗邊走邊說:“嗨,在罵醫(yī)生救他呢!”

言梅笑了一下:“媽,這雪天雪地的一個人就來了!”

明麗:“人命關天呀!”

32.醫(yī)院樓門口 夜

站在樓檐下的郝琛琛茫然望著飄著雪花的夜空。

33.街上 夜

明麗被言梅攙扶著在雪地上走著:“唉,都快60的人了,哪還有那么多的親呀愛呀的!”

言梅搖著明麗的胳膊:“我看媽和我爸就挺親呀愛呀的!我爸多虧有你,是媽讓我爸才又知道還是活著好!”

明麗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這孩子!偷聽大人說話??!這夫妻間的事嘛,等你結了婚就清楚了,現(xiàn)在跟你說也說不清楚!”

言梅一手攙著明麗的胳膊,一手摟著明麗的肩膀:“在游泳中學會游泳!”

34.郝文家樓外 夜

四層干部宿舍樓體上粉刷著“打倒劉少奇!把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標語,樓上和樓前的樹上有積雪。

35.郝文家客廳 夜

仍留著陰陽頭的郝文強打精神坐在沙發(fā)上,不耐煩地說:“心里憋屈,說不清楚!反正我是不想活了!”

言世瑜用一只手握著郝文的手臂,安慰著郝文:“啊呀,我的郝主任呀,怎么就說不清楚呢?您弟妹幾句話就把我給說清楚了!”

坐在沙發(fā)、椅子上的明麗、郝文妻子段香蘭、大兒子郝兵兵(約30多歲)、大女兒郝婷婷(約28歲)、郝琛琛都笑了笑。

明麗:“是我兩巴掌把他打醒的!”

言世瑜笑笑:“打我兩巴掌,又給我糖棗吃!”拍了拍郝文的手臂,“其實想開很容易的,豁然開朗嘛!為什么叫豁然開朗呢,就是你的腦子得轉個彎,一轉彎,就走通了,想通了!”

郝文無精打采的眼神落在面前的茶幾上:“弟妹熱心腸,做群眾工作多年,我和老言在一個系統(tǒng),知道的。謝謝你們來看我,也不用您來勸我,無論如何,就是想不通,究竟為什么,把我們整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

明麗看了看郝文的妻子和孩子們:“嫂子和你們幾個孩子,平時要多關心郝主任,沒事就多來陪陪!”

郝兵兵歉疚地說:“明阿姨,是這樣,我和婷婷在單位,那種環(huán)境,不劃清界限,我們真有點難以生存??赡苁莿澢褰缦蘖?,我們來的少了,對我爸關心的也少了。我爸在外面挨整,回到家有點孤獨,所以就……”

明麗微笑了一下:“兵兵不愧為家里的老大,分析的對,也說明他們打心眼里還是有你這個爸爸的?!背蛄顺蚍块T,壓低聲音說,“咱們這是在家里說話!所以郝主任您呀,也得體諒孩子們,心里要想著,您的親人們心里是有您的,你們永遠都是親人!”

段香蘭:“嗨,也怨我呀!我想他們系統(tǒng)就有七八個,那北京城該有多少呢,那全國又有多少呢,我也就大意了,對老郝關心不夠!”

明麗:“郝主任,弟妹也不稱呼您郝主任了,就叫您郝大哥!”

郝文淡淡地苦笑了一下:“都走資派了嘛!”

明麗微笑了一下:“郝大哥,今天不說你們這些人有沒有問題,該不該批斗,我來,就是勸您不要再做傻事,再怎么說也不能自絕于嫂子和孩子們吧,不能自絕于幸福生活吧,不應該呀,沒必要呀。你們的思想和骨頭和過去那些烈士真是沒法比,人家能活著就頑強活著,死也死得比泰山還重。你們倒好,沒批斗幾下,就自己要死,這算什么嘛!嫂子責備了自己,但嫂子沒有特別關注您,也沒什么可說的呀。全國有多少你們這樣的人,說句不中聽的話,您和老言,你們這些人又算老幾!您在這個樓里住,墻上也沒寫打倒您郝文的大標語呀!說明什么呢,說明你們的官不夠大,名氣不夠大,最多就是你們系統(tǒng)的走資派,在區(qū)里都掛不上號,別說市里和全國了!如果是省部級或者是文化名人,說不定中央知道你沒什么問題,及時糾正了,或者保護起來,你們又不夠那個資格。你們死了,悲痛的,損失的,是家里的親人,人亡家破,妻離子散,別人都無所謂呀,全國、全世界不會知道的,是不是比鴻毛還輕呀!”

郝文不服氣:“我們就是這樣的?”

明麗笑笑:“您以為呢?您難道以為您的自殺,能掀起多大的震動嗎?鄧拓開了自殺第一炮,接著又有那么多大領導、大名人自殺,他們的自殺,全國、全世界都知道的,可是有什么震動呢?運動還不是照樣運動。你們這些人自殺,就是瞎起哄,瞎湊數(shù)!說白了,就是白死,人家不往死里整你,非要自己死。再說了,你們這些人,也不夠被人家整死斗死的資格,連死的資格也沒有。這話您可能不愛聽,其實就是這樣。您想啊,您要是有人家認為應當整死您的問題,每次批斗完還能讓你回家,還能給你自殺的機會!說頂了天,就是批一批,斗一斗,什么事都有個來去,不能老這樣不是!我教我們老言,上批斗會,就當自己是個角兒,再把群眾喊口號,當成叫好,從中找到那種名家名角兒的感覺,驕傲!自豪!說明您就修煉到一定境界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哎,說到這驕傲、自豪,你們還真的應當感到驕傲和自豪。您想呀,你們系統(tǒng)幾千人,為什么單單批斗你們幾個呢,說明你們是個人物,是個角兒,有這個資格!”

郝文無奈地笑笑:“這會兒又有資格了?”

明麗微微一笑:“那是!不然,一般人上去說批斗批斗我吧,還不讓人家給轟下來呀!”

大家都笑了。

言世瑜笑笑:“啊呀,我的老婆大人,你的辯證法學的可真好??!一會兒說我們算老幾,沒資格。一會兒又說我們是個角兒,有資格。啊,我是聽明白了,郝主任比我水平高,更明白了吧,是吧?”

郝文點點頭笑笑:“弟妹真是活學活用,立竿見影?。∫覀円环譃槎醋约骸!?/p>

明麗:“所以呀,你們就當是唱戲,卸了妝回家,該干嘛干嘛!別動不動就死呀活呀的!你們死了,除了給家庭造成損失,讓親人們悲痛以外,對其他方面都無所謂,都毫無意義!別把自己看得太高太重了!自己再怎么高看自己都沒用!不過,在家里要把自己看重,你們死了,這家里的天就塌了。”

言世瑜:“啊呀,郝主任啊,我聽得真是真受用呀!原來我們在家里這么有地位啊!”

段香蘭看了看郝文和言世瑜,笑笑:“那可不,你們才知道呀!要不農(nóng)村的寡婦哭自己的老頭子時,就哭什么‘天呀!老天爺呀!你走了,扔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么活呀’!”

言世瑜笑笑:“哎,嫂子,我聽過,也有哭‘你個死鬼呀,你個沒良心的,又去陰間找小妖精呀,老天爺呀’!”

段香蘭笑笑:“你看,最后還是哭老天爺吧!”

大家笑了。

郝琛琛摟住姐姐郝婷婷的胳膊:“閆叔叔,你們快別這么說了,我聽得都要哭了!”

言世瑜摸了摸眼窩:“琛琛,別說你了,叔叔眼淚都快出來了。這家庭、親情是多么的重要??!”

段香蘭淚珠滾落,趕緊用手捂住鼻子。

明麗撫摸著段香蘭的背安慰著。

屋里一陣沉靜后,郝文摸了摸自己的陰陽頭:“唉!我倒不是高看自己,就是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真成了牛鬼蛇神了!受不了這侮辱才……”

明麗哈哈一笑:“還說沒高看自己呢,還是覺得他們這樣對你,與您的身份不符,受了天大的委屈是嘛!”一轉念,“以后也像我們老言,來個電燈泡,也就是多買幾瓶墨汁罷了!”

郝文難為情地摸著自己的陰陽頭。

明麗笑看著郝文:“怎么,比滿人入關剃頭還為難嗎?弟妹還得說你們呀,這就是你們的修煉、境界,還不到家呀!剃個陰陽頭,難道比韓信胯下之辱還厲害嗎?孫臏被剜了膝蓋骨,為了保命逃跑,裝瘋賣傻吃狗屎。特別是司馬遷,男人的家伙事都被漢武帝給閹割了,男不男女不女的,那是多大的侮辱呀!那又是多大的痛苦呀!還堅持活下來,完成了《史記》的編寫!那又需要多強的忍耐,又有著多崇高的信念呀!你們這點侮辱,敢和司馬遷比嗎!你們也和中國的,外國的,歷史上那些受了大屈辱的人比一比,看看你們這點屈辱,能有幾斤幾兩幾錢!弟妹在家里說句不好聽的,你們這些人呀,也該……”

36.明麗家堂屋 夜

墻上的掛鐘已是晚上10點45分。

許小燕:“還不回來,媽他們也真有的說!”

言梅摸了摸言玲玲的眼皮:“快了吧,我們的玲玲都瞌睡得不行了!”

許小燕問言玲玲:“還回不回咱們家了?”

“這么晚了就別讓玲玲回了!”言梅看著困倦的言玲玲,“玲玲是跟奶奶爺爺睡呀,還是和姑姑睡呀?”

言玲玲:“和姑姑?!?/p>

言梅看著許小燕笑笑:“干脆,玲玲以后別和奶奶睡,也別和你媽睡,就跟姑姑睡好不好呀?”

37.郝文家客廳 夜

明麗邊往門口走邊看了看手表:“看看,要是白天,就在你們家吃午飯了!”

郝文緊緊握住明麗的手:“以后呀,您別叫我哥了,我叫您明大姐好了,謝謝明大姐開導!”

明麗笑笑:“本來我就比您大嘛,人們都按男人稱呼,重男輕女!您叫我大姐,好啊,說明您的腦袋,原先是被驢踢了,現(xiàn)在是被大姐給撬開了。不過,您別說大姐盡說大話呀!”突然嚴肅起來,“說是大話,其實真是大實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么個理!”

段香蘭微笑著說:“就是嘛!真是謝謝你們了,這大半夜的,路上的雪化得也不好走!”

郝文調侃地說:“啊呀,明大姐的熱心、熱情,都把雪給融化了!”

明麗笑笑:“但愿如此!但愿如此!你們融化了,還應當去融化別人,好讓更多的人別干傻事!這人就怕自己悶著,這一悶著,就鉆了死胡同,就需要有人幫他點開?!弊叩介T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段香蘭的手進了一間小屋。

言世瑜:“洗胃難受吧,好好養(yǎng)幾天,再和我們一起登臺唱戲!”

明麗先從小屋里出來,段香蘭追打著明麗的頭:“虧你想得出來,我們哪能和你們比呀!”

明麗走到門邊,向郝文一家人做了個不要送的手勢,拉著言世瑜悄沒聲地出門,下樓。

段香蘭、郝文和幾個孩子沒說話,只是擺擺手送別。

38.街上 夜

明麗和言世瑜相互攙扶著從樓院門口出來。

言世瑜:“好家伙,你真敢說郝主任,比紅衛(wèi)兵批得還厲害!”

明麗笑笑:“響鼓不用重錘。你們這些花崗巖腦袋,不下點猛藥行嗎!”

言世瑜問明麗:“你把嫂子拉到小屋,又密授了什么機宜?看把嫂子樂得那個樣!”

明麗嘿嘿一笑:“這個呀,是秘方,是人類家庭幸福生活的秘方。這個呀,相當于剛才給郝主任開的藥里,一味很重要的藥引子!你知道的,明知故問!”

言世瑜笑笑:“好呀你,泄露國家機密你!”

39.明麗家堂屋 日

明麗一手拿著毛筆揮動著。

言世瑜:“別涂滿了,涂成包公,紅衛(wèi)兵不允許?!卑涯様[在明麗面前。

明麗用毛筆在言世瑜臉上勾畫著:“好了,看看!”

言義、言理、言梅、許小燕和言玲玲都笑望著言世瑜。

言梅笑笑:“挺好的!”

言玲玲把一小照臉鏡子遞給言世瑜:“好不好,爺爺說了算!”

言世瑜拿著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是紅衛(wèi)兵說了算,畫得越難看越容易通過。”穿起棉上衣,“哎,今天這個,既像曹操,又像董卓、嚴嵩什么的就好,化得越難看,越嚴實,人們認不出最好!”

明麗笑笑:“看看,還是拉不下臉不是!別忘了,你脖子上還掛了個大標簽呢!”

言義他們笑了。

言梅一本正經(jīng)地打量著言世瑜:“爸爸什么時候穿上‘皇帝的新裝’就拉下臉來了?”

言義他們笑得更厲害了。

言玲玲好奇地問言梅:“姑姑,皇帝的新裝是什么樣子的?我想看爺爺穿皇帝的新裝?”

許小燕把言玲玲拉到身邊:“別聽你姑姑胡說??!”

40.街邊批斗會場 日

兩個紅衛(wèi)兵把言世瑜的胳膊朝后架得很高。

一女紅衛(wèi)兵喊道:“把言世瑜押上臺來!”

兩個紅衛(wèi)兵押著言世瑜跑上批斗臺。

人群前面的明麗和言梅望著批斗臺上。

批斗臺上,已經(jīng)低頭站著留著陰陽頭的鄧童和剃了光頭的郝文,言世瑜被押到郝文的旁邊。

站在臺前的女紅衛(wèi)兵高喊:“把劉頌國押上臺來!”

一個男紅衛(wèi)兵對言世瑜說了些什么。

言世瑜恭敬地點點頭,從衣兜里掏出墨汁瓶和毛筆,走到郝文面前:“抬起狗頭!仰起鬼臉!”

郝文微笑著仰起了臉,言世瑜用毛筆在郝文臉上打了個叉。

女紅衛(wèi)兵:“把魏風押上臺來!”

留著陰陽頭的劉頌國、魏風依次低頭站在言世瑜的旁邊,五人脖子上都掛著名字上打了紅叉的大牌子。

鄧童眼含淚水,哆嗦著身子。

郝文低聲提醒鄧童:“老鄧挺??!像什么樣子!”

明麗凝視著臺上。

女紅衛(wèi)兵:“下面,批斗大會開始!”

鄧童癱倒在地。

言梅嚇得趕緊抱住明麗的胳膊,明麗安慰地拍了拍言梅的手。

41.明麗家堂屋 日

言義、許小燕在往飯桌上端著飯菜。

言梅拿著洗臉盆從院里進來,放到臉盆架上,提起暖水瓶往臉盆里倒水:“以后往墨汁里兌點水,既省墨汁,還好洗?!庇纸o臉盆里加涼水。

言世瑜洗著仍黑乎乎的臉:“鄧書記老好人,膽子小,過去系統(tǒng)開會時,碰過幾面,現(xiàn)在批斗會倒是常見。我不跟你去了,小心有人知道了,再給我們加一條搞串聯(lián)的罪狀!”

明麗整理著筷子:“梅梅和媽去?!?/p>

42.鄧童家大雜院門 夜

寒風呼嘯。

言梅挽著明麗的胳膊,明麗用手電筒照了照手里的紙條,又照了照門牌號。

43.鄧童家大雜院內 夜

風刮的樹葉等雜物亂飛。

明麗和言梅在一處大雜院里找尋著鄧童的家。

言梅低聲對明麗說:“好像快到了!”

明麗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言梅不要說話。

44.鄧童家中屋 夜

鄧童的小女兒鄧香珊扶著門,望著門外的明麗和言梅。明麗把嘴唇上的食指放了下來,警惕地朝旁邊瞅了瞅,進了屋里。

明麗往里推鄧香珊,言梅趕緊關上屋門。

明麗掃視了一下屋里:“你爸沒事吧?”

愁眉苦臉的鄧香珊指了指北屋,把明麗引進南屋里。

45.鄧童家南屋 夜

鄧香珊詢問的目光望著明麗。

明麗低聲說:“哦,言世瑜您知道吧?”

鄧香珊點點頭:“和我爸一起批斗的?!?/p>

明麗:“我是他家屬,我叫明麗。”看了一眼言梅,“我女兒?!?/p>

鄧香珊趕緊稱呼:“哦,明阿姨!您好!快坐下說話!”

明麗和言梅找了地方坐下。

明麗關切的眼神看著鄧香珊:“快說說,你爸怎么樣了?”

鄧香珊感激地看著明麗:“哦,謝謝明阿姨!我爸吃了感冒藥,躺下了,好多了,就是,好像就是心里還難受。”

明麗拉住鄧香珊的手:“閨女,多大了?”

鄧香珊臉上勉強現(xiàn)出一絲微微的笑容:“23了?!?/p>

明麗看了看言梅:“哦,你得叫姐姐了?!?/p>

言梅微微點點頭:“姐姐,我叫言梅,您呢?”

鄧香珊說:“鄧香珊,不是西山香山的山,是珊瑚的珊?!?/p>

明麗端詳著鄧香珊:“多好聽的名字,多俊的閨女!”

鄧香珊有點不好意思。

明麗松開鄧香珊的手,繼續(xù)看著鄧香珊:“閨女呀,阿姨有話直說。阿姨聽你閆叔叔說,你爸人很老實,這人老實,可能就內向,今天在會場上又暈倒,我和你閆叔叔不放心,你閆叔叔不便出來。我來就是給你爸提個醒,也給你們家人說說,一定要照看好你爸,可別出了什么意外,勸你爸不要干傻事!他們一塊挨斗的都走了兩個了!”

鄧香珊感激地挽住明麗的手臂:“真是謝謝叔叔阿姨了,我明白!”

屋外傳來鄧童的聲音:“香珊,誰來了?”

鄧香珊:“我過去看看,阿姨,你們先坐?!背鋈チ?。

46.鄧童家北屋 夜

穿著睡衣,蓋著被子,留著陰陽頭的鄧童欠起頭看著門口。

鄧香珊進來,給鄧童往嚴實拉了拉被子:“爸爸,是言世瑜叔叔家的明阿姨看您來了!”

鄧童馬上起身:“啊呀!快扶爸起來!”

明麗和言梅進來。

明麗趕緊說:“鄧書記,快躺著,別起來!”

言梅也說:“鄧伯伯躺著吧!”

明麗對鄧香珊說:“快給你爸蓋嚴!”

鄧童:“弟妹,讓你見笑了,不好意思,那我就坐起來和你們說話!”坐在床上,把被子披在身上,“大晚上的,還麻煩你們跑過來,唉!”

明麗:“不過來一趟,我和她爸都不放心呀!好些了吧?”

鄧童垂著頭苦笑著:“唉!今天一來是有點發(fā)燒。您家老言他們齊刷刷低頭站一排,我這腦子里呀,突然出現(xiàn)了菜市口刑場的情景,我眼一黑,腿一軟,就……”

明麗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鄧書記,鄧老哥,您可真逗,您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怎么想到菜市口刑場那兒去了呀!”

鄧童仍是垂著頭:“哎呀!我總不會想象到是授勛,接受觀瞻吧!”

明麗話鋒一轉:“哎,老哥,您還說對了,你們上臺接受批斗,還就要當成是授勛,接受觀瞻,要找到那種榮耀的感覺。本來也是榮耀嘛,平頭百姓想上去露露臉行嗎!別老想著委屈呀,侮辱呀的!”

鄧童苦著臉微微一笑:“弟妹呀,要是過去,您可以當個女宰相啊,您家老言多虧有你呀!”

明麗不以為然地笑笑:“其實也就是批斗批斗,還能怎么樣,關起來也得給飯吃不是。再說也不可能老這樣,老這樣,你們有精神支著,他們還沒精神批斗了呢!”

鄧香珊給鄧童擦著額頭上的汗珠。

明麗:“你看香珊多好的閨女,多孝順!身上的汗發(fā)出來了,心里的汗也要發(fā)出來,把心里所有想不通的,什么委屈冤枉侮辱呀,面子上過不去呀,統(tǒng)統(tǒng)發(fā)出來,身上、心里就都舒服了!鄧老哥,我今天來,不怕您說我冒失,我來,就是提醒老哥千萬別干傻事,誰死誰傻,誰死誰白死,誰死誰可憐,叫我說還可悲,這么點委屈,這么點困難就去死,還不令人可悲嗎!我這話,可能又傷害了那么多自殺的人。共產(chǎn)黨員連死都不怕,還怕點委屈,還怕點侮辱嗎!挺住,挺過去,才是英雄!”

鄧童微微點頭:“說實話,從批斗會場軟著身子回來,吃了發(fā)汗藥躺下,迷迷糊糊睡著,想著,為黨工作幾十年,解放前是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提心吊膽,而今眼看快退休了,又畫了這么個丟人的句號,真是不想活了,心都涼了!”

明麗:“人只要活著,就沒有句號!”

鄧童品味、感慨地重復了明麗的話:“人只要活著,就沒有句號??芍^經(jīng)典!這樣說來,有的人,就是死了,都沒有句號?。∥溆?、海瑞都死了幾百年了,還古為今用呢!唉,以古為鏡,以人為鏡,總結經(jīng)驗教訓就好。歷史也往往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著,也有驚人的相似,所謂歷史輪回循環(huán)嘛。但總是翻騰來翻騰去,幾百年幾千年的古人古事古話,給人的感覺,似乎有點指桑罵槐,借力打力,敲山震虎,或者故弄玄虛,裝腔作勢,狐假虎威了!底虛?不自信?自己不便直說,抬出古人為自己代言?讓人們自己對號入座?我們有久遠的歷史文化,有的翻騰,也可以說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而沒有什么歷史的國家,它沒得翻騰,沒得抓撓,又該如何呢,難道還不會走路,不會吃飯了?有的人占了這個便宜,有的人也吃了這個虧。吳晗不就栽在這上頭了嗎!我這么多年工作,不喜歡引經(jīng)據(jù)典,不喜歡搬弄歷史,也不去評價歷史,往前看,往前走,安排工作解決問題,該干什么干什么,該怎么干怎么干,這樣人們就不知道你對歷史的態(tài)度,不知道你想是什么,只知道你干什么,也就抓不住你什么。領導嘛,領著人們干活就行了,廢話少說,言多語失!”

鄧童的這番話,把明麗說愣了,眼睛看著鄧童,腦子里在琢磨,品味,在思考,有點消化不了接不上話茬的神情。

鄧香珊和言梅看著明麗半天不答話,怔怔地來回瞅著鄧童和明麗。

鄧童抬眼看著明麗:“我是不是說錯了?”

明麗醒過神來:“哦,不是的,我在琢磨,也可以說是在欣賞您的一番話呢!”

鄧童不好意思的神情:“唉,說起來了,就信馬由韁了,和別人也不敢這么多話了,也是和弟妹賣弄了!”

明麗敬佩的眼神看著鄧童:“老哥畢竟是老哥,一說話,就有歷史的滄桑感,有哲學家的思考!就是,有的人死了幾百年幾千年,可能永遠都畫不上句號,何況我們活著的人!人最后一個符號都是后人給畫的,自己畫個什么也沒用,功過是非,后人評說,人活著只管往前走好了。老哥一席話,真有勝讀十年書的感覺,您就像從遠古走來的一位老人,滄桑睿智,仙風道骨,豁達灑脫,聲音帶著遠古的回聲!”

鄧童笑笑:“啊呀,弟妹呀,你真是善解人意??!老言有你,福氣??!”

明麗:“老嫂子去單位住,可心還留在家里!”

鄧香珊:“我媽叮囑我照顧好我爸。我媽在單位大小有個職務,不那樣也是沒辦法!”

明麗:“你媽的心思還用說,我最懂我們女人了,你爸也懂!”

鄧香珊:“我姐在兵團,雖然和我爸劃清界限,可每次來信,都要叮囑我照顧好爸爸。我怕紅衛(wèi)兵發(fā)現(xiàn),看完就燒了?!?/p>

言梅問鄧香珊:“大姐在新疆,還是東北?”

鄧香珊:“內蒙。”

明麗站起身要走的樣子:“鄧書記,有嫂子和孩子們這點關愛就夠了,有這點幸福就該滿足了,在乎別人怎么對你干嘛!好了,不管您有沒有那種念頭,沒有最好,有,說明您是個懦夫。弟妹今天來要說的,也就這些,您躺在被窩里邊發(fā)汗,邊慢慢消化消化吧,可有一條,必須聽我的!”

鄧童微微點著頭:“謝謝弟妹!您看,您和我說話,我成了蒸了半截的莜面,也像個菩薩,真是不好意思。香珊送送明阿姨!”

明麗忽然打量著鄧童披著被子的樣子笑了:“鄧老哥,您還別說,您這個樣子,還真像一尊菩薩!”明麗抬起一只手,學著菩薩蘭花指的樣子,“您這樣啊,就像菩薩對著祈求他的善男信女們,無論人們祈求什么,菩薩總是笑瞇瞇的,心里說反正我什么也幫不了你們,要靠自己。您呢,上了批斗會,無論怎么批,怎么斗,就假裝什么也聽不見,看不見,就行了!哈哈!走了,您好好歇著!”

鄧童撲哧一笑:“弟妹想象力也夠豐富的嘛!”

47.鄧童家大雜院 夜

風仍在刮著。

鄧香珊挽著明麗的胳膊送著。

明麗低聲說:“你媽和你姐姐都能這樣很好,你爸就需要親人們這樣來暖他的心!”

鄧香珊低聲說:“我媽是那樣說了,我姐寫信是我編的。我姐在兵團要入黨,提干,自從和我爸劃清界限,就沒寫信回來,我想我姐也是不得以吧。我爸倒是很在乎我姐的,很愛她,很疼她,很惦記她的。我爸信我媽,不相信我說我姐來信的,只是裝著無所謂。他親眼看不到我姐的信,心里是很難受的,但他也不捅破這層紙?!?/p>

明麗摟住鄧香珊的肩膀:“好聰明善良孝順的閨女!你為什么沒有和你爸劃清界限呢,單位沒事?”

鄧香珊:“我們單位小廠子,人不多,無所謂。再說了,生咱養(yǎng)咱的父母,是最親的人了,怎么能和父母這樣呢!”

明麗提醒鄧香珊說:“去外面可不能這樣說呀,大家都唱‘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呢,你這樣說,不是反革命嘛!就這樣,把你爸照顧好為原則!”

鄧香珊:“謝謝明阿姨!”

明麗:“阿姨也謝謝你們能和我們說這些話。有什么事,你爸有什么不對勁,可別一個人撐著,千萬去找阿姨!千萬不能出事!”

48.內蒙某兵團馬廄院子 日

風卷雪花,彌漫著很大的馬廄院子,一片白茫茫。

49.馬廄內 日

鄧香瓔(約27歲)一身兵團棉軍服皮大衣皮帽子裝束,綠布面羊皮里手套搭在衣領上,靠在馬廄中間過道的一側馬槽邊,捂著鼻子流著眼淚看信。幾十匹馬在兩側長長的馬槽里吃草。

鄧香瓔兩手捂著臉哭泣著,身子漸漸蹲了下去,蜷縮在馬槽下。

鄧香瓔對面馬槽里的一匹黑馬靜靜地望著哭泣的鄧香瓔。

旁白:“明麗寫給鄧香珊姐姐鄧香瓔的信,深深打動了她那顆被痛苦折磨煎熬著的心?!?/p>

黑馬靜靜看著鄧香瓔。

50.鄧童家北屋 日

剃了光頭,用墨汁畫成戲劇丑角臉譜的鄧童,手腕上的小網(wǎng)兜里裝著幾個心里美蘿卜,站在屋地上,眼含淚水看著手里的信。

鄧香珊從中間屋進來:“爸,您先回來了。爸,您怎么了?看什么呢?”

鄧童顫抖著手把信遞給鄧香珊:“你姐來信了!”

鄧香珊掃了一眼信紙,欣喜地擁抱住鄧童:“爸,這回您高興了吧!”

鄧童激動地摟住鄧香珊:“你們兩個,都是爸媽的小棉襖!”

51.什剎海溜冰場 日

言梅和鄧香珊手挽手熟練地滑著冰說笑著,在滑冰的人群中優(yōu)美地穿梭著。

言理向言梅和鄧香珊中間滑去,把言梅和鄧香珊分開,一手拉住一個,三人一起滑著。

透過岸邊垂柳枝條,可見人們暢快優(yōu)美地滑著。

52.鄧童家大雜院門外 夏日

院門口的老槐樹開花了。

言理抬起馱著糧食的自行車進院門,鄧香珊一手提著裝食油瓶子和幾把掛面的網(wǎng)兜,一手幫助言理抬車進門檻。

53.鄧童家北屋 日

言理為鄧童推光頭:“這些天鄧伯伯知道了光頭的好處了吧,這光頭,既好畫,又好洗,人們還揪不住您的頭發(fā)。鄧伯伯,記著啊,至少一兩個星期推一次!”

鄧童:“你記著就行了?!?/p>

鄧香珊笑看著言理和鄧童:“他呀,總忘不了,這回他可有的干了!”

言理和鄧香珊相視一笑。

54.街邊批斗會場 日

郝文、鄧童、言世瑜、劉頌國、魏風脖子上掛著大牌子,站在批斗臺下待命。郝文、鄧童、言世瑜的光頭上、臉上用墨汁胡亂畫著難看怪異的妝,仍是陰陽頭的劉頌國和魏風,半面頭發(fā)已經(jīng)長的很長。

批斗臺上幾個紅衛(wèi)兵在忙亂布置桌子、話筒、標語等。

鄧童悄悄捏了言世瑜手一下。

一個女紅衛(wèi)兵站在話筒前,高聲喊:“批斗大會現(xiàn)在開始!把郝文押上來!打倒走資派郝文!”

人群跟著喊口號:“打倒走資派郝文!”

兩個紅衛(wèi)兵向后揪抬著郝文的胳膊,朝批斗臺的臺階處跑去。

55.明麗家堂屋 日

明麗在茶幾上揀菜。

墨汁涂著臉的言世瑜一進門就笑呵呵走近明麗:“把手給我!”

明麗莫名其妙地看著言世瑜,把手伸給言世瑜。

言世瑜把小紙條放在明麗的手心里:“你把老鄧徹底救活了!”走到臉盆前洗臉。

明麗展開紙條,爽朗地笑了。

56.學校操場 日

批斗會散了,幾個紅衛(wèi)兵在整理收拾著批斗臺上的物品。

批斗臺下,郝文、鄧童、言世瑜、劉頌國、魏風隨著人們散去。

劉頌國想和魏風說話,魏風卻低著頭苦著臉走了。

劉頌國很納悶地看著走去的魏風。

言世瑜走近鄧童,悄悄捏了鄧童手一下。

鄧童悄悄瞟了一眼言世瑜走了。

言世瑜看著走去的鄧童,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57.明麗家堂屋 日

明麗笑盈盈地開門,迎接墨汁臉的言世瑜:“怎么樣?”

進到屋里的言世瑜向明麗立正敬禮:“《智取威虎山》第八場!”

明麗笑笑:“計送情報!好,子榮同志功勞大大的!等我獎賞你?。 ?/p>

言世瑜忽然嘿嘿一笑:“今天就兌現(xiàn)!”

言玲玲好奇地瞅著明麗和言世瑜:“奶奶,爺爺送什么情報了?”

明麗:“玲玲看過《烈火中永生》電影嗎?哦,對了,這個電影不讓演了,玲玲沒看過!”

言玲玲稍微想了想:“看過!以前看過!”

明麗:“玲玲還記得里面那個瘋老頭爺爺在和許云峰、江姐他們傳遞情報嗎?”

言玲玲:“記得!記得!那個瘋老頭爺爺笑瞇瞇,很可愛的!”

言世瑜抱住言玲玲,把臉湊近言玲玲的臉,笑瞇瞇地看著言玲玲:“爺爺就是那個瘋老頭爺爺,在傳遞革命情報呀!”

言玲玲把臉使勁往后躲著:“爺爺,我也要像小蘿卜頭那樣,幫助你們傳遞革命情報!”

58.龍?zhí)逗珗@ 日

言理和鄧香珊靠在一棵大樹上聊天。

言理展開一小紙條,美滋滋地念:“我家喜歡言理?!?/p>

鄧香珊滿不在乎地微笑了一下:“我也有!”從衣兜里掏出小紙條,“還是你念吧!”

言理好奇地看著小紙條:“我家歡迎香珊!”不解的神情,“怎么回事?”

鄧香珊笑笑:“你我的上級搗的鬼!”

言理:“怎么跟地下工作者似的?”

鄧香珊挽著言理的胳膊在湖邊漫步:“我爸說了,讓咱倆秘密著點,省得紅衛(wèi)兵再說咱們兩家‘結成反革命同盟’了!”

言理:“你爸真是給嚇怕了!”

鄧香珊略帶挑逗的眼神斜睨了言理一眼。

言理瞅了瞅周圍,拉起鄧香珊朝一片樹林走去。

鄧香珊微笑著不肯跟著走:“干什么?”

言理笑笑:“既然雙方上級領導派咱們來接頭,這暗號也對上了,這光榮而艱巨的革命任務也完成了,咱倆還不去那邊慶祝一下?”

鄧香珊半推半就地被言理拉著走,忽然發(fā)現(xiàn)了湖邊什么:“哎,你看!”

言理順著鄧香珊看的方向看去。

劉頌國坐在遠處湖邊的一塊石頭上,呆呆地望著湖水,吸著煙。

言理和鄧香珊走到劉頌國身邊,打量著發(fā)呆的劉頌國。

劉頌國旁邊的石頭上,是一盒大前門煙和十多個煙頭。

言理:“劉叔叔,我是言世瑜家的言理!”

劉頌國不看不理言理,仍望著湖面。

言理蹲在劉頌國旁邊:“劉叔叔,看您的頭發(fā),哪天我給劉叔叔理一理吧!”

劉頌國仍看著湖面:“不勞你,紅衛(wèi)兵理!”

言理:“讓紅衛(wèi)兵理,還給劉叔叔理個陰陽頭,不好看!”

劉頌國:“那也比你爸用墨汁畫臉好看!身上臟水、臭口水就夠多的了,還再給自己臉上抹黑!”

言理笑笑:“臉上抹點墨汁,不知道的人見了以為唱戲的還沒有卸妝呢??蛇@陰陽頭,就容易把您看成……瘋子了?!?/p>

劉頌國一聽火了,騰地站了起來:“對!瘋了!我瘋了!我怕什么!大不了跳進湖里淹死,還把身上的臟水、人們的唾沫星子洗洗干凈,還涼快!還痛快!”

言理瞅了瞅周圍,提醒劉頌國:“劉叔叔小聲點!”

劉頌國瞪著言理:“走開,劉叔叔不用你管!”

言理拉起鄧香珊默默地走開了。

劉頌國憤憤地坐在原地上,氣呼呼緊啄著手上快要吸完的煙。

言理和鄧香珊藏在一塊大石頭后面,遠遠看著劉頌國那邊。

劉頌國狠狠地把煙頭扔進湖里,裝起煙盒,順著湖邊走了。

言理看著劉頌國走了,長出了一口氣:“啊呀媽呀,沒事了!”

鄧香珊趴在言理肩上:“明阿姨熱心腸,你也是!”

言理調皮地看著鄧香珊:“那還不獎勵獎勵我!”

鄧香珊甜美地微微一笑,抱住言理的脖子,閉上眼睛親吻起言理來。

59.劉頌國家 夜

劉頌國閉著眼躺在床上。

妻子任秀梅:“真不想吃了?”

劉頌國沒好氣地側了個身:“你煩不煩你!”

任秀梅收拾著客廳茶幾上的碗筷:“不吃拉倒,愛吃不吃,誰還上趕著你呢!”

劉頌國從床上猛地坐起,下床走到客廳,瞪著任秀梅:“你是不是希望我永遠不吃不喝才好呢!??!省下好貼補他二舅!對不對!”

任秀梅邊在廚間收拾著邊說:“你怎么還說這個,他二舅下放農(nóng)村,不貼補點,他二舅媽就可能離婚!”

劉頌國氣呼呼地說:“我還成天挨斗呢,我都不想活了,誰管我呀!”

任秀梅嘟囔著:“也不知道你這個局長是怎么當?shù)?,心眼比那針眼兒還小,就知道外面受了氣回來撒!”

劉頌國:“外面不能撒,回來跟你撒撒不行嗎?”

任秀梅笑笑:“我管你撒尿,又不是撒氣筒!”

60.劉頌國家樓道 夜

言理腋下夾著包理發(fā)推子的白布包,和明麗在門外聽著里面的吵架聲。

言理把頭朝門里一甩:“聽,今天白天就這么大火氣!”

明麗微笑了一下。

61.劉頌國家 夜

劉頌國一腳把茶幾踹翻。

62.劉頌國家樓道 夜

明麗急著敲門。

63.明麗家堂屋 夜

言世瑜給進來的明麗和言理開門:“回來了,怎么樣?”

明麗笑笑:“總算按住了!這劉頌國局長怎么脾氣那么大?”

言世瑜笑笑:“是不小,也是老革命了嘛,在單位得罪了不少人,運動一來,我們這樣的人都得挨斗,他就可想而知了?!?/p>

明麗:“不過,劉局長這人還是好拿下的。他主要是在外面受點氣,回家因為任秀梅每月貼補些她弟弟,發(fā)生點爭吵。任秀梅又是個簡單的人,又不相讓,也不會哄他高興。所以,劉局長在外面是熱批,回家是冷戰(zhàn)!”

言世瑜:“老劉那脾氣,要么和紅衛(wèi)兵硬頂,要么去死,都不含糊!”

明麗:“關鍵還得做做任秀梅的工作,女人嘛,該占便宜占點,該讓步讓步,要會團弄男人,哄男人開心!男人嘛,多數(shù)像傻公雞,團弄好了,他不吃,也喂你。改天你們開會時,我去單獨和任秀梅坐一會兒?!?/p>

言世瑜嘿嘿一笑:“合著你對我,也是團弄我,哄我開心呢!”

明麗笑笑:“團弄得你舒服不舒服?”

言世瑜點點頭:“舒服!”

明麗又問:“哄得你開心不開心?”

言世瑜又點點頭:“嗯,開心!開心!”

明麗忽然板起臉:“毛主席說,關心群眾生活,注意工作方法。哄哄捧捧,別管什么招數(shù),保你舒服開心就好!兩口子可以互相這樣呀!大家舒服開心就好嘛!任秀梅,刀子嘴,豆腐心,沒有參加工作,成天呆在家里小天地里,也沒有個家庭工作方法。這家庭工作方法呀,和在機關單位是不一樣的?!?/p>

言理從西屋里出來,得意地說:“我看香珊就挺會哄人的,昨天我勸劉叔叔,她說明阿姨熱心腸,說我也是,我就說那你還不獎勵獎勵我,嗨,她二話沒說,摟住我脖子就親我。”

明麗哈哈大笑:“兒子肯定很開心的??!”

言理笑笑:“那是,我們第一次那樣?。杉掖笕硕纪饬寺?!”

明麗笑得擦著眼淚:“看我這兒子,什么都好意思跟媽說!不過,等你結婚成了家,慢慢就懂得家庭工作方法了?!?/p>

言理認真的樣子:“要相信黨,相信組織,有什么事,有什么活思想,要及時向組織匯報嘛!”

明麗對著言世瑜笑笑:“你看這傻孩子!”

言梅領著言玲玲從院里進來:“你們笑什么呢?”

言玲玲一進屋就撲到明麗的懷里。

明麗微笑著張開雙臂迎接言玲玲:“我們在笑你二哥呢!”摸著言玲玲的頭發(fā),“怎么不留在你們家睡?”

言梅:“我二哥有啥可笑的?”

言玲玲:“我要跟姑姑睡,既不跟爸爸、媽媽睡,也不跟爺爺、奶奶睡!”

明麗問言玲玲:“我們都得罪玲玲了?”

言玲玲:“你們半夜都老愛說話!”

大家都笑了。

明麗轉念看著言梅:“你二哥說他和香珊親嘴了!”

言梅一本正經(jīng)地說:“二哥,你們可要記得也有我的功勞啊!”

64.劉頌國家 夜

劉頌國推門進來。

在把茶幾上用過的茶杯、葵花籽盒等往茶幾下面的隔板上收拾著的任秀梅,熱情地和劉頌國打招呼:“劉局長,回來了!”

沒有思想準備的劉頌國一怔:“你嚇我一跳!”

任秀梅憨憨一笑:“嗨,先跟你開個玩笑!”

劉頌國悻悻地看了任秀梅一眼:“孩子們要在,也得被你嚇一跳!我告訴你,你這玩笑開大了!要被外人聽見,還以為我念念不忘局長職位呢,更會以為我想搞復辟還鄉(xiāng)團呢!”

任秀梅笑笑:“好好好,我錯了,以后注意。哎,老劉,老言家屬剛走一會兒?!?/p>

劉頌國糾正任秀梅的話:“別對誰都家屬家屬的,人家可是一個不大不小工廠里多年的工會主席,人家自己介紹自己是誰誰家屬,那是人家懂得尊重自己的男人,哪像你!人家那是謙虛,懂不懂!你才是家屬呢!”

任秀梅笑笑:“好好好,我又錯了!”繼續(xù)認真地說,“她是專門來批斗我的!”

劉頌國冷冷一笑:“批斗你,批斗你什么?”

任秀梅邊往茶幾上端碗筷、菜什么的邊說:“要不說呢,雖說都是家屬,可人家明麗……”

劉頌國打斷任秀梅的話:“還家屬家屬的!”

任秀梅點點頭:“人家明麗就是不一般,我們騾騾車車說了半天,明麗送我四個字。”拿著酒瓶酒杯放在茶幾上。

劉頌國意外的神情:“今天不時不節(jié)的,又是酒,又是肉,還翻出來存了多年的郎酒,是誰的生日,還是什么節(jié)日?”

任秀梅笑笑:“是我的生日!”

劉頌國瞪了一眼任秀梅:“扯!”

任秀梅笑看著劉頌國:“聽我給你說嘛,從今兒起,我又新生一回!”

劉頌國拿起郎酒瓶看了看:“肯定發(fā)黃了。拼命三郎,喝郎酒,好!說,哪四個字?”

任秀梅:“自私!簡單!”

劉頌國品味著明麗對自己老婆的評語:“說你簡單,嗯,準確!要說你自私……”

任秀梅:“她說我自己省吃儉用,全家省吃儉用,甚至幾個孩子也不給吃點偏飯,每個月你拿回工資,除了養(yǎng)活我爹娘,還要給我二弟寄20塊?!?/p>

劉頌國一抬手:“等等,你這不是自私呀,你這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呀!不過,你這個利人,是利你們姓任的人,什么哥哥、弟弟,侄兒、侄女,凡是你們任家的,你都惦記照顧,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不顧的,我就更排不上了。再說你們兄弟姊妹五個,他姥姥、姥爺?shù)墓B(yǎng),咱們家全包了。你不自私呀?”

任秀梅:“明麗說了,擴大了的集體主義,就是個人主義的表現(xiàn)。說我本質上是自私的?!?/p>

劉頌國問任秀梅:“那你說?”

任秀梅檢討似得:“我說我也是沒辦法嘛,哥哥、弟弟們都怕老婆,就是他三舅,每月給我爹我娘寄二三十塊。我不養(yǎng)活爹娘不行呀!”

劉頌國悻悻地說:“哼,什么怕老婆,他們就是奸頭、滑頭、自私鬼,你姐、你哥哪有老大的樣兒,哪有老大的責任和擔當!給子女們樹立什么樣的家風和傳承!我也不跟他們計較,他們不盡孝道,自己看著辦。你嘛,我也很難說你是自私呢,還是自公呢。清官難斷??!”

任秀梅:“經(jīng)明麗這么一說,我才覺得是自私了。她還說,可能是因為我從農(nóng)村出來,沒念多少書,又沒參加工作,沒什么社會交往,心里面總是農(nóng)村老家那點情結,眼里總是老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p>

劉頌國洗完手坐在沙發(fā)上:“明麗對你自私的主客觀原因分析,我看不錯。還有呢?”

任秀梅不好意思地笑笑,趕緊給劉頌國斟上酒,吞吞吐吐地說:“再就是簡單,說我對你簡單化?!倍似鹁票f給劉頌國,又舉起自己的酒杯,“老頭子,當家的,親愛的,我敬你!”

劉頌國禁不住笑了:“這樣就不簡單了?”

任秀梅不好意思的神情:“干了,都在酒里面!”

劉頌國:“你又簡單了,應該把‘親愛的’放在前面說!”任秀梅碰了一下杯,兩人都把酒干了。

任秀梅抹著嘴憨憨一笑:“明麗說我對你在外面工作上的感受,尤其是對你挨批斗,對你心里的痛苦關心的不夠?!?/p>

劉頌國自己干了一杯,憤憤地把酒杯往茶幾上一蹾:“對人們整我,批斗我,我不痛苦,只是生氣。我是生氣為什么整我!為什么要這樣子!有痛苦的,是那些性格柔弱內向的人,像魏書記!”

任秀梅也自己喝了一杯:“我又沒說對,自罰一杯!性格,明麗也說了你的性格。她說她聽她家老言說,你的性格太剛、太倔,她說你這種人要么敢打敢拼,要么干脆跳火跳河,就像生鐵,撐得住就撐,撐不住就斷。”

劉頌國不屑的神情:“還用她說,我有做伴兒的,張飛、李逵,多了!”

任秀梅:“她說你這種人,性格往往是脆弱的,讓我多給你心寬,多勸你,勸你要有忍耐性,要低頭彎腰,胳膊擰不過大腿,要往遠看。還說你一個人別去什么湖邊呀,鐵道上溜達,小心一時怒火沖天,就……”

劉頌國忽然生氣的樣子:“她挺善解人意的,比你這過了大半輩子的老婆,還了解我!我就是那么想的,外面挨斗,沒什么留戀的,家里受氣。”

任秀梅:“其實我也沒給你氣受呀?”

劉頌國:“你哪有心感受到我的感受,你缺的就是這個心眼。那天我真想跳了龍?zhí)逗榱硕喟牒袩熕紒硐肴?,又讓言理那小子攪了一下,你也沒什么壞心眼,還是算了吧?!?/p>

65.明麗家東屋 夜

明麗躺在言世瑜被窩里,伸在言世瑜脖子下面的手彎回來摸著言世瑜下巴的胡須茬子:“寧和明白人打一架,不跟糊涂人說句話。劉頌國這種人,應該是一點就明的,和任秀梅也說透了,她知道今后怎么做了。你們幾個,就剩魏書記了,他怎么樣?”

言世瑜思索的神情:“魏風,這個人我不甚熟悉,文縐縐的,只知道他分居了??瓷先デ榫w有點怪,是那種癡癡的,悲涼的,內向的,孤寂的,嗯,好像失戀的樣子吧。如果是因為批斗,也是文人的那種表現(xiàn)?!?/p>

明麗:“啊呀,照這么說,他倒讓人擔心呀!這種性格,又遇上這種形勢,現(xiàn)在又是這樣的情緒,不尋短見,也有精神失常的可能,不可大意呀!明天得趕緊了解一下!”側起上身好奇地看著言世瑜,“你是不是失戀過?”

言世瑜:“去你的,你一下就跳到我眼底了!”

明麗笑笑:“那你知道失戀是什么樣子的?”

言世瑜:“先找找劉局長吧,他倆較近乎。唉,這么多挨批斗的,你又沒長三頭六臂!”

明麗從言世瑜脖子下面抽出胳膊,平躺好準備入睡:“我倒真想有三頭六臂,我倒真想是千手觀音,我倒真想能動員全國的老百姓,形成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

言世瑜笑笑:“喲,毛主席的人民戰(zhàn)爭思想!”

明麗:“各地方要是有更多的人去開導,勸說的話,就會少死更多的人??上а?,我沒有這么大的本事呀!咱們也只能是盡力盡可能吧!開導一個,就可能少死一個。你們這些人,運動一來,一經(jīng)批斗,人就懵了!有的以死抗爭,自殺了,有的絕望了,自殺了,有的不堪受辱,自殺了。嗨,總是都鉆了牛角尖,進了死胡同,就需要有人拉一把!就需要有人拍上一巴掌,就需要有人大喝一聲?!苯o言世瑜來了個冷不防,“呔!你干什么!”

言世瑜被明麗這一聲斷喝嚇了一跳:“黑天半夜,你干什么呀你!”

明麗開心地笑笑。

言世瑜給明麗往嚴實拉了拉被子:“唉,鞭子沒抽在誰身上,誰不知疼。藥不在誰嘴里,誰不知滋味?!焙鋈粋饶樋戳艘谎勖鼷?,“哎,你失戀過嗎?”

明麗閉上眼睛,睡意已濃的臉微笑了一下:“我嘛,你說呢?”

言世瑜搖著明麗的臉:“有沒有,快說呀!”

明麗瞇著眼輕聲“哼哼”地笑了笑:“差一點!”

言世瑜追問:“什么叫差一點?”

明麗瞇著眼摟住言世瑜:“你那次如果……我不就失戀了嗎?”

言世瑜摟緊明麗,親吻明麗的臉:“你真會哄人!”

66.劉頌國家內 夜

郎酒空瓶子倒在茶幾上,任秀梅趴在劉頌國腿上睡著了。

劉頌國癱軟地斜靠在沙發(fā)扶手上,迷迷糊糊嘟囔著:“明麗!知我者,明麗也!你,你點開了我的死穴,有你這么關心,兄弟也不去死了。”

任秀梅動了一下身子嘟囔著:“再拿酒,要喝就喝醉,咱倆幾十年沒有這么喝了。一會兒,讓我好好,讓我,好好的……”然后,夢中發(fā)笑,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

劉頌國稍微大聲嚷嚷著:“拿酒,聽見沒有!”又嚷嚷著,“什么三碗,老虎吃我,也不吃你,關你……屁事,讓你拿,你就……”

任秀梅睡得酣酣的,口水給劉頌國褲子上流了一大片。

劉頌國:“你就是……吃一家飯,操……百家心。”

劉頌國夢里在笑,鼻子連續(xù)發(fā)出幾聲響,隨之肚皮抽動了幾下:“要么,要么你,你就過來,像支左部隊……那樣住下,天天……天天管我!”瞎摸著任秀梅的頭發(fā),“我家秀梅……秀梅……好人,過日子,就,還說我是,生鐵,你……你才是,你才是呢!”

67.明麗家院內 晨

正房東西屋窗戶拉著窗簾。

任秀梅著急地在院子里來回輾轉了一會兒,走到正房東屋窗前,輕輕敲了幾下窗戶:“明麗,我是任秀梅,快起吧!”

窗里明麗著急的聲音:“劉局長怎么了?”

任秀梅急著說:“不是他!不是他!”

明麗的聲音:“哦,馬上!”

任秀梅又走到院子中間轉悠著。

明麗邊穿著上衣邊開了堂屋門:“來,快進來說!”

任秀梅慌忙并壓低聲音說:“我就不進去了。昨天您走了,我們喝醉了,快天亮他迷迷糊糊叨叨說,他魏叔叔可能……快,快去救列寧同志,快去!‘快去救列寧同志’說得聲音還挺高。我想是不是魏風書記有什么事,我不敢大意,這大清早的就趕快來找您……”

言世瑜整理著衣服從東屋出來:“說的對,快去救列寧同志!”

68.魏風家 晨

陰陽兩面的頭發(fā)都長的很長,胡子拉碴的魏風在被窩里睡著,翻了個身躺著,仰面躺著,呆呆地看著屋頂,疲憊地用胳膊支撐著身子坐起,垂頭瞇著,睜開眼睛看著窗簾。

劉頌國氣喘吁吁的畫外音:“魏書記主要是在鄧拓、吳晗他們辦的《燕山夜話》上發(fā)表了幾篇散文,他倆被打倒了,也自殺了,他也受了牽連。魏書記有什么話,很少和我藏著掖著?!?/p>

言世瑜畫外音:“你倆是老鄉(xiāng)嘛!”

劉頌國畫外音:“算是吧,過去都歸察哈爾嘛,我是懷來東北角的,他是延慶西北角的,兩個村子就隔了一條小河,又前后腳到的平北抗日根據(jù)地,陸平知道嗎?”

言世瑜畫外音:“知道,知道,北大的校長?!?/p>

劉頌國畫外音:“當過我們的政委,現(xiàn)在也被打成了‘修正主義教育路線’。唉,那天散會,我想跟魏書記打個招呼,他不理我就走了,我覺得這家伙不大對勁,這幾天老是惦記他。”

69.魏風家院內 晨

魏風家住一處院子的四間南房。

王老太太拿著個布兜,從正房出來向院門走去,瞅了瞅窗簾仍拉著的南房,先是停住腳,然后走近窗根,臉貼近窗戶:“魏風?小魏?他魏哥?”回頭思索了一下,又沖著窗戶,“魏書記?”

魏風的聲音:“王大嬸,您早??!”

王老太太笑笑:“還早啊,你看看啥時候了,還不起,不是病了吧,病了可吱一聲,好讓孩子們給你買點藥什么的,聽見了嗎?”

魏風的聲音:“王大嬸,沒事的,睡了個懶覺,這就起呀!”

王老太太向院門走去,微笑著嘟囔:“還得叫一聲‘魏書記’,才理你呢!”

70.魏風家 晨

魏風拉開窗簾,下炕,提起暖水瓶往水杯里倒水,暖水瓶無水,從水缸里舀水喝了幾口,揭開蓋剩菜剩飯的籠布,拿起一塊紅薯慢慢地嚼著??簧媳蛔右矝]有疊,被子、衣服胡亂堆在炕上。魏風蹲在小凳子上吃著紅薯。

劉頌國氣喘吁吁的畫外音:“昨晚還夢見他,說是他要從天安門上往下跳,把我嚇的!幾年前,他就和我說過有個相好的,家里家外挺矛盾,和我商量怎么辦。哎,千萬別再傳??!他老婆至今都不知道,只是他對老婆冷淡,老婆才跟他分居了,幾個孩子有的下了鄉(xiāng),有的參了軍,一個老小跟他老婆住單位?!?/p>

71.魏風家門口街上 晨

劉頌國、明麗、言世瑜在街上匆匆走著。

劉頌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前面,就到了!”

明麗氣喘吁吁地說:“夠遠的!”

劉頌國放慢腳步,喘了喘氣說:“先這樣,我先進去看看,有什么再說?!?/p>

72.魏風家院內 晨

劉頌國推開南房門,走了進去。

魏風像見到救命人的畫外音:“劉大哥!”抱住劉頌國的腿,抽泣著。

劉頌國撫摸著魏風肩頭:“看你這幾天就不對勁!”

73.魏風家門口 日

明麗和言世瑜在門口對面街邊聊著什么。

王老太太一手用盤子端著一塊豆腐,一手提著裝著什么東西的布兜進院。

明麗:“事就怕趕到一塊?!?/p>

74.魏風家 日

魏風一手拿著燒餅,一手擦著眼淚。

王老太太邊往出走邊說:“大老爺們,有啥過不去的!”

劉頌國:“看大嬸對你多好,謝謝大嬸?。 ?/p>

王老太太:“看他有什么事,您就好好勸勸吧,唉!”

魏風看著手里的燒餅又涌出了淚水。

75.魏風家門口 日

明麗看著言世瑜:“焦頭爛額,心灰意冷,最后精神崩潰。你當時是怎么想的?”

言世瑜:“嗨,我是覺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做不了人,就去做鬼!”

明麗微笑著瞪了一眼言世瑜:“你們男人就是自私!你心里還有沒有我們!”

76.魏風家 日

魏風蹲在地上,抱著頭哭泣著:“我心里只有她!”

(閃回)

英俊瀟灑的魏風與石馨蘭手挽手在公園林間漫步。

兩人躺在草地上擁吻。(閃回完)

魏風哭腔的畫外音:“我倆都不忍撇下家,我挨斗以后,她就沒了音信!您知道這六年多,我是怎么活的嗎!”

魏風擦了一下鼻涕在鞋上抹了抹:“加上批斗,三條炕沒一條是熱的!大哥你說,我還活個什么勁呀!”

蹲在魏風面前的劉頌國,微笑著拍了拍魏風的肩膀:“三條炕,總有熱的。咱倆從村里出來到平北根據(jù)地,再到今天,遇過多少難事,不都過來了嘛!”

77.單位宿舍 夜

一間屋兩張單人床,一張睡著魏風十多歲的女兒。

陶可芬(53歲)歉意微笑看著拿雨衣的明麗:“好多年了,我一直憋悶著,運動以后,為了孩子們,我就搬出來了。一間屋,太亂,咱們到外面走走?!?/p>

明麗微微一笑。

78.院中自行車棚旁 夜

白楊樹間,是一輪朦朧清冷的月亮,天飄著小雨。

陶可芬和明麗站在車棚檐下說話。

陶可芬:“運動的前幾年,老魏就很冷淡了。他常常在單位寫東西,很少回家住,這倒可以理解。但他對我好多年冷淡,我不得不懷疑他??晌业浆F(xiàn)在也摸不清,他外面是不是有人。唉,后來我就想呀,為了這個家,就是有,也別捅破,只要不離婚,不管因為什么,都會慢慢過去的,家,最終還是個家嘛。”

明麗敬佩地點點頭:“陶科長,您這么多年過來,真讓我難以想象??!”

陶可芬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明大姐,快別這么說嘛!也別這么稱呼,就叫我妹妹吧!”

明麗拉住陶可芬的手:“明大姐今天見識了,開眼了,想不到還有比我更爽快,更寬宏,更明亮的人,明大姐謝謝你!”穿好雨衣,去推自行車。

陶可芬:“當然,他冷淡我,我也不會硬往上貼,我的底線,也是最高目標,就是盡我最大的努力,給孩子們保住這個完整的家,其他都忽略不計嘛。明大姐放心,我一半天回去勸勸他。我得謝謝明大姐您呢!騎慢點啊!”

明麗騎上自行車走了:“走了。陶科長,您也多保重啊,回吧!”

陶可芬目送著明麗,淚水慢慢涌了出來。

79.明麗家附近 夜

躲在街門道里避雨的付玉芬(約50多歲)看著大雨。

穿著雨衣的明麗頂風冒雨騎著自行車走近門口。

付玉芬低下身子向明麗那邊瞅著:“是明大姐嗎?”

明麗下車撩起頭上的雨衣,朝門口處瞅了瞅:“哎,他付姨!怎么在家門口避雨不回去呀?”

付玉芬:“嗨,我剛從你們家出來,走到門口,雨大了。這院套院挺深的,回去也濕透了,您也先來避避吧!”

明麗推著自行車進了門道里:“怎么,老王還不行?”

付玉芬:“不是,我是去給您道謝的!這不,我們老王上午又回干校了,想通了,沒事了,多虧您呢!”

明麗:“嗨,街坊鄰居的,誰還沒個難事!”

付玉芬:“看您說得多輕松,那可是一條命??!”指了指門道斜對面,“哎,對了,那個院里的那家也沒事了!那個李姐也是念叨著要去向您道謝呢?!?/p>

明麗:“沒事了就好!都沒事最好!”

80.魏風家 日

鍋臺邊放著兩包糕點、幾把掛面,一個小盆里放著雞蛋。一顆雞蛋壓著一張紙條。

陶可芬畫外音:“為了咱的孩子們,一定要多保重!過幾天,再讓小寶貝送些來!”

81.明麗家堂屋 夜

明麗、言世瑜和劉頌國坐在沙發(fā)上說話。

劉頌國:“最容易做的,做了。陶可芬以子女們來打動他,也是有效果的?!?/p>

明麗:“畢竟是父親嘛!不像有的人,只顧自己!”

言世瑜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明麗。

劉頌國:“但要徹底讓他振作起來,唯有石馨蘭!”

82.解放軍某醫(yī)院門診部 日

石馨蘭(46歲)高挑的身材,高雅的美貌,高貴的氣質,內著軍裝,外套白大褂,風姿綽約,穩(wěn)健輕盈地從樓道那邊走來。

一個年輕的女軍醫(yī)迎面和石馨蘭打招呼:“石主任!”

石馨蘭和藹地點頭回應:“您好小徐!”

一個年輕男軍醫(yī)迎面和石馨蘭打招呼:“石主任好!”

石馨蘭微笑回應:“您好!哎,什么時候回來的?”

男軍醫(yī):“昨天,石主任?!?/p>

石馨蘭:“家人都好吧?”

男軍醫(yī):“好,好,您給我娘開的藥挺見效的,謝謝石主任!”

石馨蘭微笑著說了句“那就好”,向掛著“心腦血管科”牌子的診室走去。

診室外坐等看病的兩個解放軍戰(zhàn)士和幾個市民、農(nóng)民欣賞的目光,緊隨石馨蘭移動著。

劉頌國畫外音:“石馨蘭她丈夫也是部隊的高干,夫妻感情也挺好,她和老魏約定僅是相好?!?/p>

明麗畫外音:“這種分身法,不多見呀!”

劉頌國畫外音:“她好像是喜歡老魏的文采。可自從老魏挨斗以后,就斷了聯(lián)系?!?/p>

83.明麗家堂屋 夜

劉頌國:“老魏說倒不是非要繼續(xù),就是想知道個究竟,他是很癡情癡迷的那種男人,幾年了老這么懸著太煎熬。我分析呀,老魏最脆弱的,最擔心的,最難以接受的,其實是怕石馨蘭因為他挨批斗看不起他,又移情別戀了。所以,石馨蘭無論如何,寫封信或見個面,給他幾句好話,他也就沒事了?!?/p>

言世瑜笑笑:“我越聽越像臨終關懷呀!可我們是想幫他堅強的活下去!”

劉頌國:“兩者意義差不多?,F(xiàn)在的難題,是怎么才能告訴石馨蘭,如何讓石馨蘭給魏書記個交代,中間這根線怎么牽!”

言世瑜笑笑:“這明皮條好拉,暗皮條還真不好拉,拉不好就斷了!”

明麗瞪了一眼言世瑜:“嗨,我們在絞盡腦汁想辦法救人,你怎么好話不會好說呀!”

劉頌國:“世瑜說的也沒有跑題,這暗皮條,還真不好拉,要暗拉,拉得自然,不然露出破綻。明拉,肯定不行。你想,他倆好了這么多年,兩家人全不知道,這是他倆的秘密,你現(xiàn)在去讓她安慰魏書記,那不是捅破了人家的秘密了嗎,就等于撕破了人家的臉面呀,人家還不跟你翻臉,還不怨恨你,那不是自找討厭嘛。一般說,這種事,就是知道也裝不知道,撞見了也說沒看見,就怕惹人家討厭,就怕人家不自在。何況石馨蘭又是那么高雅高貴的人,明著去,那不是捅破天了嗎。有人借著運動,打擊了解自己底細的知情人,是大有人在的啊!所以說,有些好事好心,也得想個萬全之策,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不傷面子,不傷感情,不能好心辦了壞事。為什么有的帝王,要殺那些忠心耿耿,為他出謀劃策的大臣呢,就是那些大臣把聰明顯擺出來了,自己沒面子了,他們不懂‘藏’的學問,曹操殺楊修就是這樣?;实坌卵b的故事,不也是這樣嗎。再說了,明著去,人家肯定以為是魏書記的主意,她又怎樣看魏書記呢,魏書記也沒面子嘛!”

西屋的言玲玲扒在西屋門邊:“奶奶,你們怎么又說皇帝的新裝了,皇帝的新裝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麗:“你不安心寫作業(yè),耳朵倒挺尖!”

言世瑜搓著腦門苦思冥想的神情。

明麗平靜地微微一笑:“我想陶可芬回家看他,他看在孩子們份上,一時還不至于尋短見??磥恚疤m這根稻草,是決定能不能把他壓趴下的關鍵。如果石馨蘭能夠安慰安慰他,他就能活下來,如果石馨蘭真的另有所愛,他就是不死也得瘋了。劉局長的一番分析,非常透徹,我們得想個萬全之策。我看事緩則圓,過段時間看看再說。反正,寫信的辦法,不高明,直接去見,更愚蠢。我想這個萬全之策,應該是越自然越好!”

劉頌國輕輕搖搖頭:“想不到,想幫人,還真不容易!”

明麗微微點點頭:“求人,就更難了!”

言世瑜笑笑:“病是找到了,就差開藥方了。這事呀,我看,得請教請教劉伯溫、諸葛亮了,起碼也得請教一下梁山軍師吳用!”

明麗思索的神情,內心獨白:“開藥方?藥方?”微微點點頭,嘴角暗暗露出一絲微笑。

這時,言理進來。

劉頌國看著進來的言理:“言理回來了,趁這時給劉叔叔推個光頭吧!”

言理板起臉:“那天去您家讓我白拿了一回推子,今天您說推就推呀,我還沒工夫呢!”

劉頌國笑笑:“呵呵,還跟你劉叔叔拿糖?。 ?/p>

大家都笑了。

84.劉頌國家 夜

光頭的劉頌國從外面進來。

任秀梅見劉頌國推光了頭,馬上把手里的抹布放到茶幾上,肅立,兩手合十胸前,垂首閉眼:“阿彌陀佛!”

劉頌國走近任秀梅,一手扶起任秀梅的下巴打量著:“這位女施主年方幾何?”

任秀梅不理解:“什么年方幾何?”

劉頌國有點不耐煩:“就是問你今年多大了!”

任秀梅又馬上站好:“哦,小女子年方一十八春!”

劉頌國笑著推了一把任秀梅:“去你的,水仙不開花,裝什么嫩蔥!快給我掃掃頭發(fā)!”

任秀梅憨憨一笑:“我給打水洗洗吧!”

劉頌國:“掃掃算了!”

任秀梅笑笑:“還是洗洗吧,洗洗,‘喜喜’,你聽,多吉利,也去去晦氣,咱們也‘喜喜’!”

劉頌國假裝牛氣哄哄的樣子:“那你這一十八春的女施主,就好好伺候伺候老衲啰!”

任秀梅用食指點了一下劉頌國的腦門:“我看你就是個花和尚!”

85.明麗家東耳房 夜

明麗進來,坐到一把椅子上,把言理摁到床邊坐下,神秘而低聲說:“先別睡,你去辦件事,就咱娘倆知道!”

86.姚廷賢家 夜

睡在被窩里的姚廷賢(77歲)被推門聲嚇得坐起:“?。≌l呀?”

言理手提木棒,臂戴紅衛(wèi)兵袖章,眼戴墨鏡,進來關住門:“開燈!”

姚廷賢伸手墻邊拉燈繩,燈著了,看清了言理,馬上跪在被窩里,連連給言理磕頭:“??!紅衛(wèi)兵小將爺爺,破四舊,立四新,我早就洗手不干了,求求紅衛(wèi)兵小將爺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言理把木棒使勁在地上一戳,走近姚廷賢:“姚神仙,聽好了,原原本本照我下面說的去做,至于有些話怎么說,你是行家,你好好編編,不許露餡。就你我知道,越快越好,不然的話,我們先批斗你,游你的街,然后我們會對你怎么樣,你不是能掐會算嗎,你就算吧!”

姚廷賢連連向言理點頭作揖:“啊呀,紅衛(wèi)兵小將爺爺!”

87.明麗家東屋 夜

被窩里的明麗翻了個身。

言世瑜:“親愛的,睡不著?想什么呢?”鉆進明麗的被窩。

明麗摟住言世瑜:“反正沒想你!”

88.姚廷賢家 夜

言理掏出錢放到炕上。

姚廷賢一看:“啊呀,紅衛(wèi)兵小將爺爺,太多了,太多了!辦完了,我怎么回您?”

言理走到門口說:“不用,我們自然會知道!”

89.門診部樓道 晨

石馨蘭依舊風姿綽約,穩(wěn)健輕盈地從樓道那邊走來。

一個年輕的女軍醫(yī)迎面和石馨蘭打招呼:“石主任早!”

石馨蘭和藹地點頭回應:“您好!小林!”

石馨蘭向掛著“心腦血管科”牌子的診室走去。

姚廷賢和診室外其他坐等看病的人,欣賞的眼神迎接石馨蘭走來,又目送石馨蘭進了診室。

姚廷賢捂著胸口,一副病態(tài)。

90.診室 晨

石馨蘭翻了翻桌上的掛號單,開門問:“姚廷賢?”

姚廷賢趕緊起身:“哎!”跟著石馨蘭,走到石馨蘭的桌子旁坐下,打量著石馨蘭。

石馨蘭看著掛號單:“進門時,就看見一位年紀大的人?!笨粗ν①t,“先給您老人家看,好早點回去歇著!”

姚廷賢感激的神情:“您就是石馨蘭主任吧?”

石馨蘭點點頭。

姚廷賢激動地說:“石主任真是好心人??!您先這么一說,還沒吃藥,就感覺好多了!”

石馨蘭微微一笑:“您說,您哪兒不舒服了。”

姚廷賢摸著胸口:“我是慕名而來呀,石主任!我這胸口老是發(fā)悶,每天都還蹦蹦蹦跳著疼幾下,我害怕呀!”

石馨蘭拿起聽診器,姚廷賢撩起衣服,石馨蘭給姚廷賢聽診。

姚廷賢:“聽說石主任給好多人都看好了,給我看好了,不知道該怎么感謝石主任??!”

石馨蘭莞爾一笑:“姚大爺挺會說話呀,過去是做什么的?”

姚廷賢:“啊呀,也沒做什么,沒什么。”

石馨蘭:“您老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好人!”

姚廷賢:“嗨,反正咱沒有坑害、傷害過人,盡幫人們排憂解難了?!?/p>

石馨蘭好奇地笑笑:“喲,這是什么工作,倒像是民事調解委員會?”

姚廷賢不好意思地笑笑:“差不多,差不多!”

石馨蘭:“排憂解難,那咱們的工作,差不多嘛!”

姚廷賢笑笑:“差不多,差不多!不過,可不敢跟石主任你們醫(yī)生比呀,你們是實實在在的治病救人,我呢,也就是幫人們開導開導,疏解疏解,好讓人們心情舒暢,免得生出病來?!?/p>

石馨蘭笑笑:“您看,我說差不多嘛。不過,我們醫(yī)生,可沒法跟您這治療心病的比呀,您老幾句話,人們心情舒暢了,就不生病了,不用打針吃藥了,那多好呀!”

姚廷賢迎合著笑笑:“哎喲,石主任啊,您這么一說,我這心情呀,就舒暢了!石主任才是神仙,不但能治身上的病,也能治心病呀!”

石馨蘭:“看您說得,心病還得心藥醫(yī)!”

姚廷賢微笑望著石馨蘭:“石主任說的是。這人啊,長得漂亮,心地也聰慧!”

石馨蘭一挑眉毛:“是嗎?可也有‘人長豬相,心里豁亮’一說呀?”

姚廷賢不好意思地笑笑:“有的,有的??磥?,石主任也懂相學?”

石馨蘭不經(jīng)意地笑笑:“嗨,我哪懂什么相學,只能看一個人的手,長得有沒有福氣,靈秀不靈秀,健康狀況什么的,別的就看不出來了。”

姚廷賢有些驚訝:“這已經(jīng)不簡單了!”

石馨蘭:“至于面相,就比較容易了。內容決定形式,表象是內在的反應,相由心生嘛,性格寫在臉上,通過人的相貌,可以看出人的性格、心理、思想品性,一看就知道他是哪種類型的人,也能看出人在一時一事上的心理活動,在一塊開會或者研究個什么事,閑聊個什么,就能知道每個人心里在想什么,洞察一切,洞穿心理,但不應挑破,這是一個人內心的隱私。一般人都有這么簡單的看人常識。曾國藩知道嗎?”

姚廷賢點點頭。

石馨蘭:“曾國藩竟然把相面寫出書來,一般人寫出來也就罷了,你曾國藩那么大的官,把這些個寫出來,那不是遭人討厭嘛,人們一看,哦,我長這相,曾國藩看出來了,而且以后的人們看了他的書,也都會看人了,長得不好的人,能不恨你曾國藩,作為他曾國藩這種地位的人,真不該這樣顯擺,大智若愚,真不知道他是聰明,還是愚蠢??偟恼f,我認為這不是迷信,不是‘四舊’,這是符合辯證唯物主義哲學的。還有,通過人的走路了,說話了,吃相了,肢體動作了,都能看出人的思想性格來。啊呀,我扯遠了,不好意思了,外面好多人還等著呢!”

姚廷賢笑笑:“不遠,正好,正好!啊呀,石主任啊,您的學問太寬了,太深了!我當初如果能和您學學該多好!生不逢時,相見恨晚啊!”

石馨蘭淡淡一笑:“嗨,我也就是喜歡看些書,也僅僅是喜歡文,也敬佩那些不顯擺,真正有大學問的文人??墒牵粎④?,就學了醫(yī)了?!?/p>

姚廷賢:“也不矛盾,魯迅、郭沫若也是先學醫(yī),后從文,醫(yī)人醫(yī)國,有同有異,醫(yī)國也得先醫(yī)人心!”

石馨蘭佩服的眼神看著姚廷賢:“姚大爺,您老的學問才淵博呢!過去是語文老師吧?”

姚廷賢不好意思地笑笑:“哪兒呀,我也是愛看些雜書閑書什么的,我這歲數(shù),就是多吃了幾年咸鹽,光緒皇帝死的那年,我都十多歲了?!?/p>

石馨蘭:“等有時間,討教討教?”

姚廷賢:“好啊,望石主任不吝賜教??!”

91.明麗家東耳房 夜

言理和靠在桌子邊的明麗說:“他說開上藥怎么也得假裝吃上六七天。媽您也忒心急了吧!”

明麗:“人命關天能不急嗎!”

言理:“誰呀?”

明麗:“別問!”

言理笑笑:“喲,單線聯(lián)系!”

明麗往出走,被言理叫住:“對了,媽,今天我去看我們蘇老師了,她讓我謝謝你,她說謝謝你的撥云見日。”

明麗笑笑:“什么撥云見日,她是讓媽從牛角尖里給抻出來的。當老師的,就是會說!”

92.診室外 日

姚廷賢等人在診室門口的長椅子上等候石馨蘭的到來。

姚廷賢向樓道一端張望著。

石馨蘭依舊風姿綽約,穩(wěn)健輕盈地朝診室這邊走來。

姚廷賢微笑著站起望著石馨蘭。

石馨蘭走近診室門口看見了姚廷賢:“姚大爺,七八天了,好些了嗎?”

姚廷賢跟著石馨蘭進了診室:“石主任,到第三天上,就不覺得胸悶了,特別是沒再蹦蹦蹦跳著疼,好了,這回可好了!”

石馨蘭欣喜地看著姚廷賢:“哦,那好?。∑綍r自己要多注意,其實,有些小毛病,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醫(yī)生?!?/p>

姚廷賢誠懇地說:“今天來,我是特意來謝謝石主任的!”

石馨蘭微微一笑:“喲,還要謝我,為人民服務嘛,謝什么謝,尤其我們部隊醫(yī)院!”

姚廷賢:“我不是要給石主任送什么禮物,是有幾句話敬獻給石主任。我想,作為我來講,沒有比這更能表達我的感激之情了!”警惕地看了看診室尚未關嚴的門。

石馨蘭忽閃了一下眉眼:“喲,姚大爺還挺神秘的!”笑著把門關嚴,“姚大爺,您說,歡迎給我,還有我們醫(yī)院提寶貴意見建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給醫(yī)院提的,我反映上去?!?/p>

姚廷賢壓低聲音說:“不是的,不是的!”

石馨蘭納悶的神情:“不是提意見?”

姚廷賢:“是這樣,文革運動了,我不敢說我的過去?!?/p>

石馨蘭的神情嚴肅起來:“你的過去?漏網(wǎng)的敵偽人員?潛伏的美蔣特務?”

姚廷賢著急地說:“啊呀,不是的,不是的!我過去是靠算命、看風水什么的過生活的!”

石馨蘭一聽哈哈大笑起來,用一種河南話風趣地說:“俺的娘哎,您把俺嚇了一大跳哎!”又正經(jīng)地,“說說,算命怎么了!”

姚廷賢不好意思地說:“因為算得比較準,幫了不少人趨兇避禍,人們就把我的名字叫白了,叫我姚神仙。不好意思啊,文革運動了,破四舊了,我才不干了。可是見了石主任,我又不由得想把我看出來的,敬獻給石主任,我想這是最好的禮物!”

石馨蘭笑笑:“我更得洗耳恭聽嘍!”

93.門診部樓院子里 黃昏

脫去白大褂,身著四個兜軍裝的石馨蘭更顯得颯爽英姿,更有種特別的美,特別的韻味。然而,推著自行車慢悠悠走在院里林道上的她,卻是滿臉愁緒。

一個和石馨蘭走對面的年輕女軍人向她敬禮:“石主任下班了?”

石馨蘭沒有了平時的客氣禮貌,只是輕輕地擺了擺手。

又一個年輕男軍人朝石馨蘭這邊走來,男軍人向石馨蘭敬禮。

石馨蘭只是微微點點頭。

石馨蘭茫然看著前方,淚水涌出。

94.明麗家堂屋 日

明麗一家人,少了言梅,多了鄧香珊,在包餃子,言玲玲在一旁寫作業(yè)。

60多歲的范舶之、曾憲蕓老兩口挽著手臂進來。

明麗:“過年好!”

曾憲蕓喜氣洋洋地握住明麗的手:“好妹妹,過年好!過年好!老頭子一大早就要來給您拜年!”壓低聲音神秘地說,“我是托人,從居委會劉大姐那兒才打聽到你們家的!”

范舶之把明麗的手從老伴手里搶過來,兩手緊握住明麗的手:“來給您拜年,我老伴稱呼您好妹妹,她只代表她,我應該稱呼您明大姐,還不行,應該稱呼你明阿姨、明奶奶才行啊!”

明麗哈哈大笑,言世瑜等家人都哈哈大笑。

明麗笑著說:“范大哥,這怎么話說得,大年初一,您就來折煞我嗎!”

范舶之笑瞇瞇地說:“聽我說嘛。去年,是您把我范舶之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是不是?”

明麗點點頭。

范舶之又說:“我等于重新活了一回,對不對?”

明麗笑笑:“可以這么說!”

范舶之:“那好,到今天我虛兩歲,還不滿一周,該不該稱呼您奶奶,最起碼也得叫您一聲明阿姨不是!”

言世瑜笑笑:“這老哥!”

范舶之笑笑:“來給您拜年,您還得給我壓歲錢呢!”

明麗拍著范舶之的肩膀:“好好,一會兒吃了餃子,奶奶阿姨給你壓歲錢啊!”

言理招呼范舶之他們坐:“來來來,大侄子、大侄子媳婦快請坐!坐好了啊,一會兒吃餃餃?。 ?/p>

言理哄小孩的話語和腔調,逗得大家更是樂得不行。

范舶之又握住明麗的手:“開玩笑,開玩笑!不過我真得謝謝您!”

曾憲蕓:“好妹妹,我們全家謝謝您!”

明麗笑出了眼淚:“啊呀,范大哥真是個老小孩兒!哎,你說你,這么開朗活潑的人,為什么要那樣呢?”

范舶之不好意思地笑笑,用京劇念白的腔調說:“嗨!一時就糊了涂,惡鬼就迷了老夫的心竅?。 比缓笥直吹亍鞍 绷藥茁?,逗得大家開心地笑著。

言理向范舶之和曾憲蕓抱拳:“大爺、大媽,我們給大爺、大媽拜年了!大爺、大媽過年好!”

言義、許小燕、鄧香珊都抱拳給范舶之、曾憲蕓拜年問好。

言玲玲走到范舶之跟前抱拳行禮:“爺爺、奶奶過年好!”

范舶之撫摸了言玲玲頭一下,曾憲蕓親了言玲玲臉一下:“乖孫女!”

明麗和家人都高興地笑著。

95.街頭批斗會場 冬日

身著軍裝的石馨蘭,推著自行車在批斗臺不遠的人群里緊張地看著批斗臺上。

言梅挽著明麗的胳膊也在人群里看著批斗臺上。

紅衛(wèi)兵在領頭喊著打倒言世瑜、打倒鄧童、打倒魏風等口號。

人們跟著喊口號,整個會場人聲嘈雜。

石馨蘭失神地望著批斗臺上。

魏風的陰陽頭發(fā)已經(jīng)長的很長,胡子拉碴,使勁抬頭望著臺下。

魏風暈倒了。

人群騷亂,人聲嘈雜。

石馨蘭放倒自行車,撥開人群向批斗臺上跑去,跑到魏風跟前,摸了摸魏風的手腕,向紅衛(wèi)兵們大聲喊:“快!快送我們部隊醫(yī)院搶救,用木板平抬著,快!跟我走!”

明麗定睛張望著臺上。

石馨蘭扶起自行車推著小跑起來。

明麗驚奇地望著石馨蘭那邊,嘴角漸漸露出一絲微笑。

紅衛(wèi)兵們抬著魏風快步跟著石馨蘭。

魏風閉眼躺在木板上。

石馨蘭推著自行車氣喘吁吁地小跑在前面。

一些紅衛(wèi)兵和群眾緊跟在魏風他們后面。

會場上的言世瑜等人緊張地張望著魏風他們去的方向。

劉頌國望著魏風他們去的方向,內心獨白:“會不會是……難怪讓人著迷呢!”

其他紅衛(wèi)兵和群眾邊離開會場,邊朝魏風他們走去的方向張望著。

明麗仍遠遠張望著石馨蘭去的方向。

石志國風風火火地從人群里往外拉明麗。

明麗邊張望著石馨蘭去的方向,邊問石志國:“志國,你怎么來了?”

96.急診室 日

紅衛(wèi)兵們把魏風抬上急診病床。

石馨蘭命令的口氣說:“快!給他推光頭發(fā)!做好手術準備!”

一個紅衛(wèi)兵為難地說:“這能推光嗎?”

石馨蘭憤怒的神情:“你們能給他推半個,就不能全推光嘛!”

一個紅衛(wèi)兵辯駁說:“他是批斗對象!”

石馨蘭瞪著紅衛(wèi)兵們:“聽好了,他現(xiàn)在是急需搶救的病人,我是在履行醫(yī)生的天職,你們必須聽我的!耽誤了搶救,你們誰負責?快!”

一個紅衛(wèi)兵對兩個紅衛(wèi)兵高聲說:“你倆趕快去找推子!”

石馨蘭右手握住魏風的手腕,抬起左手看手表。

魏風被石馨蘭把脈的手捏了捏石馨蘭的手。

石馨蘭馬上用身體擋住了紅衛(wèi)兵們的視線。

97.暖水瓶廠 日

挨著暖水瓶成品庫房的一房間門外,有幾個學生和工人紅衛(wèi)兵把守。

房間內傳來廠長程健忿忿不平聲音:“我程健當這個廠長,也是大姐你們扶持我的呀!我怎么樣,大姐你們都清楚呀!”

98.房間內 日

程健(57歲)盤腿坐在屋子墻角的一張光板床上,怒氣難消的神情:“我一沒貪污,二沒搞女人,為什么批斗我!我都是按照上級的工作部署,帶領大家干的,我跟工人們一派呀,我怎么就走資派了!什么是走資派!究竟是誰,對我程健,有什么成見嘛,???”

明麗樂呵呵的神情:“你沒有這些,就不能批斗你了?你干了這么多年的廠長,就沒點官僚主義?就沒點官氣?就沒點一言堂?咱們廠連年效益都這么好,你就沒點傲氣?就沒點……?。恳匪脚蘼铮葱薹佬蘼?!要狠斗私字一閃念嘛!啊!”

程健無奈的神情:“我有沒有,你們不清楚嗎?

明麗笑笑:“問題是紅衛(wèi)兵們清不清楚!”

程健:“誰不清楚,可以審查嘛,何必非要批斗!”

明麗笑笑:“不把你的囂張氣焰打下去,批倒批臭,怎么查你?”

99.房間外 日

一個紅衛(wèi)兵看守和其他人說:“聽聽,比我們批得還來勁!”

100.急診室 日

石馨蘭用聽診器給魏風胸部聽診,對紅衛(wèi)兵看守說:“去把病人家屬請來!可能需要家屬簽字!”

魏風輕輕拉了一下石馨蘭的白大褂,示意不要叫家屬來。

石馨蘭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101.暖水瓶廠房間內 日

程健神情沮喪:“快退休的人了,又提拔了個走資派!”

明麗笑笑:“你還自豪?你姐夫,就他們單位一個辦公室主任,哪有你大廠長有派,67年,就提拔成了什么?;逝勺哔Y派了。你還應該正確對待,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程健不高興地瞪了一眼明麗:“你敢情退休了啊,來和我說風涼話!”

石志國笑笑:“程廠長,大姐可是我們請來勸你的,不是來看你笑話的!”

門外紅衛(wèi)兵呵斥的聲音傳來:“你們怎么還廠長廠長的,注意稱呼!”

明麗笑笑:“聽見沒有,別拗著,好好反省,過兩天大姐再來看你??!”

102.房間外 日

明麗和石志國等人從房間里出來。

明麗把一個紅衛(wèi)兵看守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他情緒態(tài)度不大對勁,你們千萬要警醒著點,以防他出什么意外,那樣你們對上面就不好交差了!是不是??!”親切地拍了拍這個紅衛(wèi)兵的肩膀。

紅衛(wèi)兵點點頭。

103.病房樓道 夜

身穿白大褂的石馨蘭在樓道里輕慢地走著。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軍人同石馨蘭打招呼:“石主任,您值班?”

石馨蘭微笑了一下,點點頭。

104.魏風病房 夜

推光了頭的魏風在輸液,陶可芬在床邊打盹。

石馨蘭輕輕推門進來,輕聲說:“快輸完了吧?”

魏風:“哦。石主任值夜班?”

陶可芬站起和石馨蘭打招呼:“石主任!”

石馨蘭微笑著和陶可芬點點頭:“陶科長!看把陶科長熬得,瞌睡蟲都上來了!”

陶可芬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一會兒就可以回去睡了!”

石馨蘭走到床邊看了看藥液,又看著魏風:“魏書記覺得怎么樣?”

魏風:“哦,好多了,好多了!要不是石主任,我恐怕就醒不過來了!謝謝石主任!”

石馨蘭淡淡一笑:“醫(yī)生的天職,無論在什么地方,只要有病人需要搶救,我們就會義不容辭??催^那個紀錄片嗎,一個孕婦在列車上要生產(chǎn),話務員一廣播,乘客中的醫(yī)生,不論男女,都趕到了孕婦車廂救助?!?/p>

陶可芬微微點點頭:“廣播員還廣播說急需冬眠靈的藥?!?/p>

石馨蘭:“對對!”

陶可芬看著石馨蘭:“石主任,您真漂亮!”

石馨蘭意外地笑笑:“是嗎!”

陶可芬又問魏風:“老魏,你說呢?”

魏風笑笑:“是,真漂亮!”

石馨蘭:“魏書記,您夫人陶科長也挺漂亮的呀,是那種善良賢惠的漂亮!”

魏風有點尷尬的神情:“哦,都好,都好!”

一個年輕女軍人推門探頭:“石主任,5號3床有點不舒服!”

石馨蘭微笑了一下出去了。

105.病房樓道 夜

一個年輕女軍人和兩三個病人家屬在樓道里走動著。

陶可芬用一個布提兜裝著飯盒等物品向樓梯口走去,路過值班室時看了一眼值班室的門,見石馨蘭正坐在值班室里看書,便離開了,下樓時稍微停了一下腳步又看了一眼值班室。

106.值班室 夜

石馨蘭側耳聽著樓道里的腳步聲。

107.樓道 夜

下著樓梯的陶可芬一臉的思索和疑惑。

108.值班室 夜

石馨蘭進了里屋關上了門,屋里黑著燈,石馨蘭站在窗前看著樓外的院里。

只見陶可芬從樓里出來,徑直向遠處走去。

109.魏風病房 夜

石馨蘭輕盈著身子進來,邊輕輕合上門,邊沖魏風閃亮了一下眼睛,走近魏風床邊,用身體擋住門的方向,握住魏風的手。

輸完液仍躺著的魏風欠了欠頭問:“怎么連著值夜班?”

石馨蘭握摸著魏風的手:“今天本來也不是我的夜班。前天假裝搶救你,我把你弄來的嘛,我當然得留下來,我也想留下來。昨晚也沒輪到我,你夫人在不在陪你,我都想在,六年多沒見了,想多和你待待,只不過我在值班室陪你!”

魏風納悶地盯著石馨蘭:“自從我挨批斗,你就沒了音信,前天怎么就……”

石馨蘭把手放進白大褂兜里,靠在床邊,微笑看著魏風:“其實,每年我都偷偷去幾次批斗會場看你,只是我在遠遠的邊上,或者特別打扮打扮,不讓你看見我,我看看你就行了?!?/p>

魏風:“那么神秘?”

(閃回)

魏風等人低頭站在批斗臺上。

人群里穿普通便裝的石馨蘭,從雨傘邊上的一個破口處往外看。

雪花飄,石馨蘭用大圍巾圍住額頭遮住臉;春風里,戴個帽子,捂?zhèn)€口罩。

石馨蘭畫外音:“不穿軍裝,穿普通衣服,夾在人群中,不顯眼的。為了看你,把我好幾把傘都撕破了?!?閃回完)

石馨蘭眼淚涌出。

魏風隔著白大褂兜握捏著石馨蘭靠近他的手,安慰、感激石馨蘭,自己也淚水汪汪了。

石馨蘭用手給魏風抹去滑落到耳邊的淚珠,魏風也欠起身用手為石馨蘭擦了擦淚水,就勢撫摸著石馨蘭的臉,然而,又趕緊縮回了手。

魏風因哭和躺著的原因,囔著鼻音問:“前天不怕我看見你了嗎?”

石馨蘭也是喃喃的鼻音:“每次去,我看見你,當然也希望你看見我,平時我們不能見,也不敢寫信,在會場上遠遠地見見也好啊??墒俏遗履憧匆娢野殉植蛔?,被人發(fā)覺,對我倆都不好。前天,是我故意讓你看見我的?!?/p>

魏風探問的目光看著石馨蘭。

(閃回)

石馨蘭在診室里聽姚廷賢說話,二人交談。

石馨蘭畫外音:“前些天,我給一位老大爺看好了病,他說他很想感謝我。他說他從前是算命的,把他從我的面相上看出的一些問題告訴我,最能表達他的感激之情?!?閃回完)

魏風聽得好奇的神情。

石馨蘭:“那位老大爺說我雖然很漂亮,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陰霾,是那種有什么心事放不下似的,還有種恍惚的神情。他還給了我?guī)拙湓?。記得是,‘血肉親情割斷難,親人音信多年盼;一面一句三冬暖,救人救己靈魂安’。我想,我和我愛人孩子們是在一起的呀,我父母家每周都去一兩回,不存在等呀盼呀的。除了他們,那就是你了!”

魏風意外的神情:“哦,你把我也列在你的‘血肉、親情、親人’行列里?”

石馨蘭語氣肯定地說:“那當然!我們那么多年了,還不是血肉親情親人嗎?”

魏風愜意地微笑了一下。

石馨蘭:“夫妻、情人都是親情,都是親人!”

魏風笑笑:“啊呀!我太幸福了!”

石馨蘭:“那我在你眼里呢?”

魏風坐起摟抱住石馨蘭:“更是!更是!”

石馨蘭趕緊把魏風按在床上:“門上有小窗!”

魏風不好意思地笑笑。

石馨蘭:“那位老大爺走后,我就想,我們六年多沒在一塊兒了,我惦記著你,想你,你肯定也想我,肯定盼著見一面,哪怕是一紙書信。如果見上一面,或者有封信,我倆就都安心了。所以,我去會場,怎么也得讓你看見我,起碼讓你知道,‘打不死的吳瓊花還活在人間’!”

魏風:“也多虧了這位老大爺,我們才見上面,我們應該好好謝謝他!”

石馨蘭亮起眼睛,微笑盯著魏風:“哎,你看見我立馬暈倒,真就激動成那樣?”

魏風:“其實是激動,也是見了你想撒撒嬌,考驗考驗你,看你救不救我?!?/p>

石馨蘭:“我可以不管你,紅衛(wèi)兵自然送你去醫(yī)院。我讓你看見我,就已經(jīng)達到目的了。那我上去給你把脈,你為什么不像在急診室給我暗示?”

魏風:“不能呀,我怕你知道我沒事,不往醫(yī)院送,我倆哪能像現(xiàn)在這樣見面說話呢!”

石馨蘭笑笑:“你可真行!可你真把我嚇壞了!”

魏風:“我閉著眼,注意力全在你那兒,我都能聽見你喘氣的聲音?!?/p>

石馨蘭:“我能不急嘛!哎,對了,那幾個人都推了光頭,你怎么不推光?”

魏風的臉色忽然陰沉下來:“唉,六年多沒有你的音信,我都不想活了,還在乎幾根頭發(fā)!自從挨批斗,陶可芬和我分居了,最近回家看我,讓我看在孩子們的份上活下去。我的心長在你這兒呀!可我很苦惱沮喪,我想你不和我聯(lián)系,可能嫌棄我挨批斗,還可能……”

石馨蘭追問:“說呀!哎,你剛才摸我臉,為什么又趕緊縮回了手?”

魏風:“我突然想,多年沒聯(lián)系了,你是不是有了別人,所以不想自討沒趣。”

石馨蘭笑笑:“有氣節(jié)!那如果我嫌棄你挨批斗,或者愛上了別人,你就不想活了嗎?”

魏風稍微理了一下思路的神情:“這樣說吧,如果僅僅是你又愛上了別人,我不會去死,因為愛情不應強求,愛情的變遷也是正常的,我倆的愛只能在回憶中重復再現(xiàn)了。如果連你都嫌棄我挨批斗,愛上了別人,我就更應該自己拋棄自己,開除自己的球籍!”

石馨蘭撫摸著魏風的手臂:“我要是那樣了,永遠都不想再見你,還怎么會去看你。不再聯(lián)系,就是怕暴露。好了這么多年沒讓人知道,真是奇跡!我們決不能露出半點蛛絲馬跡!這種事,他們不知道,似乎就談不上傷害。你愛人被你冷落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還來陪你,真是好人,善良的人,我們千萬不能讓他們感到傷害?!?/p>

魏風笑笑:“你這是什么邏輯!”

石馨蘭也笑笑:“一種無奈而善意的邏輯,要是作為一種理論創(chuàng)新,就叫‘非邏輯之邏輯學’,其實就是人們有時愛說的‘渾蛋邏輯’!”

110.明麗家東屋 夜

明麗閉著眼把被子往嚴里拉了拉:“唉,像程健,只會領著人們干活,也成了走資派,這是什么邏輯嘛!”

言世瑜:“哼!渾蛋邏輯!”看了一眼已經(jīng)疲倦得快睡著的明麗,“哎,我過去,還是你過來?”

明麗閉著眼:“啊呀,大寶,這么晚了,你這是什么邏輯,嗯!”

言世瑜:“玩蛋邏輯?!?/p>

明麗閉著眼:“你就自己玩蛋去吧,哼哼!”

言世瑜嘿嘿笑了笑,用頭把枕頭往合適壓了壓,蹭了蹭,閉了眼。

111.魏風病房 夜

魏風:“不去瞇一會兒,明天還接著上班呢!”

石馨蘭:“明天就讓你出院,我們多呆一會兒!”

魏風驚訝:“明天就出院?我不想走!”

石馨蘭安慰地摸了摸魏風的手:“我們也見了,多年的苦也訴了,聽話,??!再不走,你愛人就要有所察覺了,我看她今天就有點那樣。這男女只要有事,自己再怎么注意,也難免露出一絲一毫的?!?/p>

魏風:“好吧,你給我打了‘強心劑’!你是我的‘維他命’!”

石馨蘭微笑著糾正:“是‘維你命’!”

魏風提醒石馨蘭:“哎,記著感謝那位老大爺啊,他救了我一條命!他也是我的‘維他命’!”

石馨蘭矯情地盯著魏風:“不是我救了你一條命?”

魏風:“多虧人家點撥嘛!”

石馨蘭:“我可找不見他,興許真是位神仙,或許是神仙派來點化我們的?!弊叩介T口,輕輕拉開門,探頭朝樓道左右看了看,又輕輕關上門,快步撲到魏風身上,兩人狂烈地親吻起來。

112.明麗家堂屋 日

石志國、二嘎子、劉京花拍打著雪花進來。

明麗:“喲,京花也來了!”

言世瑜微笑迎著:“快進來,看冷的!”

石志國冷靜的臉色:“啊呀,大姐,您前天勸了他,又兩天了,還是水米不進,人快不行了!”

言世瑜:“別急,大姐想了幾晚上了。”

明麗看了一眼言世瑜:“別給大姐戴高帽,我也沒招了!”

113.程健家 日

程健的愛人張芳菊流著眼淚,從茶幾下面的一層隔板上取茶杯。

明麗、石志國、二嘎子、劉京花默默地坐在沙發(fā)上。

程健的兒媳喬麗紅挺著即將臨產(chǎn)的大肚拿著暖水瓶走過來。

明麗看著喬麗紅的大肚子,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114.暖水瓶廠 日

明麗和石志國他們靜靜聽著屋里的動靜。

喬麗紅的聲音:“爸!您的孫子過兩天就要出來了,怕見不上爺爺,提前來看看爺爺!”

劉京花挽住明麗的胳膊,對視微笑了一下。

張芳菊攙扶著喬麗紅出來,劉京花趕緊去攙扶喬麗紅。

石志國著急地走近張芳菊和喬麗紅。

張芳菊微笑了一下:“給他先弄碗稀糊糊喝!”

喬麗紅驕傲地摟抱著,撫摸著自己的大肚子。

石志國、二嘎子高興地和明麗互相推手擊掌,慶賀勸程健進食成功。

明麗激動地親吻喬麗紅的臉和大肚子。

喬麗紅感激地摟抱住明麗。

張芳菊感激地擁抱住明麗。

115.一組鏡頭

香山,滿坡紅楓盡染。

漫山紅葉映襯的長城。

大雨沖擊著天安門廣場,雨水砸在地面上濺起的水沫如同白霧、塵埃。

黑云,雷電。

遠遠的天安門城樓籠罩在茫茫雨霧中。

廣場批斗會場,黑云,雷電。

紅衛(wèi)兵們紛紛跳下批斗臺跑了。

大雨澆在批斗臺上郝文、鄧童、言世瑜、劉頌國、魏風的身上,沖洗著他們涂滿墨汁的頭臉,黑水從他們的衣服上流下,他們向天空張開雙臂,擁抱天空,接納雨水,張開大嘴喝著雨水。

言世瑜他們激奮地狂蹦亂跳,互相拍打,不停地互相擁抱。

他們的腿腳奔跑著。

言世瑜、劉頌國蹦跳著摔倒,起來繼續(xù)蹦跳狂歡。

他們邊奔跑,邊把上衣脫下,大雨沖洗著他們光著的上身,他們用衣服擦著身子,然后拋向高空。

魏風仰望天空,張開雙臂做飛翔狀。

雨云,雷電。

人群里的明麗和陶可芬欣喜地望著批斗臺上,言義、許小燕、言理、摟著抱著小孩的鄧香珊、抱著小孩的言梅也都欣喜地望著批斗臺上。

言梅和鄧香珊握著自己懷里孩子的手臂,向批斗臺上揮動著。

郝文他們搓著臉上身上的黑污,雨水沖洗著他們。

雨云,雷電。

風裹挾著大雨把批斗臺上的會標、標語沖刷得脫落下來。

言世瑜他們向人群揮動著手臂,他們吶喊著什么。

明麗他們也向批斗臺上揮動著手臂,喊著什么,周圍的許多人也揮手嘶喊。

魏風跪下連連朝天抱拳作揖,向著人群磕頭。

明麗拉著陶可芬向批斗臺前快步走去。

言世瑜把明麗拉到臺上,與明麗緊緊擁抱。

魏風跳下批斗臺擁抱住陶可芬,陶可芬的臉上分不清淚水和雨水。

魏風拉著陶可芬上了批斗臺,蹦蹦跳跳旋轉著。

鄧香珊把孩子遞給臺上的鄧童,鄧童抱著小外孫高興地蹦蹦跳跳旋轉著。

言世瑜也從言梅手里接過小外孫女,握住小外孫女的小手向人群招手。

字幕、旁白:文革結束了,人們欣喜若狂地慶祝著……

雨衣把臉裹得很嚴的石馨蘭,遠遠站在人群邊上,含著淚水微笑著,她一手扶著自行車把,一手悄悄抬到胸前,默默地向批斗臺上擺動著手指。

魏風、陶可芬、劉頌國拉著手圍成圓圈跳著,旋轉著。

明麗站在臺前向人群喊著什么,揮動著手臂,雨水從她的手臂上、衣袖上揮灑開去。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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