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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補(bǔ)丁

2018-11-13 02:50陳允想
邊疆文學(xué) 2018年8期
關(guān)鍵詞:外婆姐姐母親

陳允想

回憶的碎片是親人身上的補(bǔ)丁。

當(dāng)我們停下車,坐在外婆的墳前抬頭看云,記憶里泛起的昔日往事,真的令人不勝唏噓!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一直認(rèn)為我母親是配不上我父親的!先從外表說起,我父親長相特別英俊,用我外婆的話說“高鼻大相,人中又長,一個小白果臉”。感謝父親遺傳基因的強(qiáng)大。父親眼睛又大,眼皮又雙,二姐完全遺傳了父親的長相,才參加工作就被廠里稱為一枝花,人送外號“小觀音”。大姐鼻子扁平,外人一看便知道這鼻子和我母親的一模一樣,可我母親偏不肯承認(rèn),她老以為自己鼻子不矮。至于眼皮嘛,我勉強(qiáng)沾了點光,眼皮基本內(nèi)雙,可大姐又被母親強(qiáng)大的基因拉過去了一點,眼皮一只單一只雙。所以,我們?nèi)忝玫拈L相是:大姐像母親,二姐像父親,我像一半的一半!在我們家我是最不像這個家里人的邊緣人綜合體。

我母親長相平平,單眼皮的小眼睛,眼角還向下耷拉,家族標(biāo)志性的大蒜鼻,長在我母親臉上時有了小小的微調(diào),渾圓的鼻頭調(diào)整得小巧了一些。好在當(dāng)他們組合在一起時又發(fā)生了起死回生的轉(zhuǎn)機(jī),加上光潔的額頭,厚薄適中的嘴唇,整齊潔白的牙齒,母親的臉上居然散發(fā)著端莊秀麗的光芒,連那單眼皮的小眼睛也因為耷拉的眼角而顯得溫順謙恭。這樣一個毫不扎眼的長相和母親溫柔善良的性格組合在一起,卻也引來眾多的追求者。

再說身份地位吧,我的曾祖父陳宗華曾留學(xué)日本,當(dāng)過兩任縣令,在昭通的城中心——轅門口置下了一家叫“老淵樓”的酒鋪,又在隔壁開了一家“誠真相館”,引領(lǐng)了昭通城的時尚前沿。我的父親在一九四一年出生,童年享受了富足的生活。曾祖父死后,爺爺經(jīng)營不善,破了產(chǎn)。在五十年代認(rèn)定階級成分的時候父親光榮地成為了城市貧民。初中即將畢業(yè),爺爺死了,家里陷入的經(jīng)濟(jì)危機(jī),父親決定參加工作,供正在學(xué)繪畫的三叔,父親的老師付玉聲知道后,難以丟舍這個總是考前三名的學(xué)生,一怒之下叫上幾個學(xué)生,拿上一根繩子把父親綁去了學(xué)校,五花大綁的父親站在教室里,滿臉愧疚地對老師說:“付老師,不是我不想讀書,不是我不愛學(xué)習(xí),我家里真的是沒有多余的一分錢來供我讀書,上個學(xué)期您幫我墊付了學(xué)費,師娘和您可是餓了幾個星期的肚子,我又怎么忍心??!”付老師仰天長嘆,半晌無語,默默走到父親身邊,解開了繩子,拍拍父親的肩頭說:“你走吧,好好工作掙錢養(yǎng)家也是男兒的本分啊!”父親對著付老師深深地鞠了一躬,向家跑去,在那條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上,他雙手掩面,淚雨滂沱。那一年他十六歲。

在我家的相冊里還有一張父親參加工作時的照片,那是在昭通最負(fù)盛名的影樓——“陡街國營照相館”照的,理一個三七分的頭,輪廓分明的臉龐,高挺的鼻梁,劍眉朗目,身上的衣服打滿了補(bǔ)丁,光腳站在地上,即使這樣,都沒能遮住那渾身上下的英氣逼人。

我的母親卻是地主的女兒,外公在鄉(xiāng)下有十多畝地,還在陡街開了一家叫“天吉祥”的布鋪,解放前土改時,土地被沒收,外公在“天吉祥”公私合營時被擠兌出門,在母親七歲那年,外公突發(fā)腦梗離開了人世。外婆背負(fù)著地主婆的罪名帶著母親來到了城里,住在南順城陳家朝門。外婆給別人縫洗,帶孩子,推磨,只能糊住母女倆的口,母親讀書的5角錢都沒有著落,在幾個親戚的幫助下,母親斷斷續(xù)續(xù)地讀完了小學(xué),分在陡街國營理發(fā)室工作,后來又在旅社,清華飯店工作,這些單位都是當(dāng)時飲食服務(wù)公司的下屬部門。

在國營理發(fā)室,我的父親遇見了我的母親,接下來,父親從三五天理一次發(fā)發(fā)展到天天都去理發(fā)的節(jié)奏,完全不顧頭發(fā)的感受,而且指定母親專人理發(fā)。不知父親是無師自通還是得到了高人的指點,深刻地領(lǐng)悟了一條娶媳婦的真理——搞定丈母娘就能娶到心愛的姑娘!所以,父親開始了對外婆的各種好。外婆作為地主分子每天晚上都要去接受批斗和政治學(xué)習(xí),父親就每天晚上接送外婆,有時斗得太狠,裹著小腳的外婆路都走不了,父親便默默背上外婆在黑夜里向家走去,在那伸手不見五指漆黑的長夜,一言不發(fā)的父親那溫暖厚實的后背給了外婆最暖心的力量。父親去上海出差,買上最好的棉質(zhì)的春秋衣褲給外婆帶回去,雖然隔壁的胡婆婆在西街的百貨大樓也買過一樣的秋褲,可外婆總是挽起褲腿指給胡婆婆看,驕傲地說,這可是大上海買來的秋褲,暖和著呢。自從父親上了外婆家的門,水缸里的水總是滿的,家里的柴火總是劈成拇指粗細(xì),十公分長,煤炭也是踩好了堆得像小山一樣高。外婆扯起衣襟的一角擦了擦那一只沒有瞎的眼角渾濁的淚水對母親說:“嫁人啊!不要人上人,不要人下人,只要人中間就成!”

外婆一生共生了九個兒子,大舅、二舅、三舅、四舅和五舅都沒有養(yǎng)活就夭折了,六舅好不容易長到七歲,二月八去耍大龍洞公園時坐上了一輛拉煤的汽車,人擠人的,從汽車上摔下來,回家挨了三天也死了,外婆哭得死去活來,那一年右眼就哭瞎了,沒多久那只眼睛干癟了下去,像一口枯死的老井。七舅好不容易養(yǎng)成人,卻染上了抽大煙的惡習(xí),四十歲那年吞鴉片死了去。八舅在四十六歲那年,一個春雨蒙蒙的早晨下田去勞作,看見一根電線斷了耷拉在田里,他跑到村上的供電所告知了這一樁意外的事,等到黃昏時分干完農(nóng)活回家時,那根電線仍然耷拉著,他以為供電所已經(jīng)切斷了電源,想把電線牽到一旁,卻一下就被電打死了,等死了人,供電所才慌慌張張切斷了電源。他的手被灼燒成焦炭,尸體泛著金屬化的淡綠色,那時正是春耕時節(jié),田里的秧苗也正泛著淡淡的嫩綠色。

那時根本沒有事故責(zé)任的賠償意識,外婆只知道摟著八舅的五個兒女呼天搶地地哭。那年村子里每家的水稻都長勢喜人,只有八舅死去的那塊稻田里有個人形的空田,在綠油油的稻田里那一汪水清清亮亮,藍(lán)天上的白云都曾在那一汪水中駐足。

九舅好歹平平安安長大,還成了村里唯一的一個大學(xué)生,云南師范大學(xué)的物理系的高材生,本來九舅可以留校任教,可想到外婆只剩下一個兒子,九舅毅然回了昭通,他的一個好友在永善教育局任職,請他去幫兩年忙,殊不料直到外婆1974年突發(fā)中風(fēng)死去,九舅依然沒有調(diào)回昭通,五年以后他也客死在永善的蓮峰鄉(xiāng),安葬在那兒的一片坡地上,青草寂寂,魂歸來兮?

外婆身邊從始至終只有母親跟隨著,母親就是外婆終生的依靠。外婆的眼睛不好,看這個世界不甚清楚,她看人卻沒錯,父親的確是母親可以托付終生的最好的那個人中間的人。

1968年的6月8日,在昭通這座小小的城市里,我的父母用兩塊門板拼成了一張婚床,那昏暗狹小的房間里從此注滿了甜蜜。

我和二姐最為嫉妒的是大姐有一張“全家?!闭掌?,父親抱著兩歲左右的大姐坐在清官亭前的假山上,米灰色的中山裝,緊扣風(fēng)紀(jì)扣的立領(lǐng)上露出一圈白襯衣衣領(lǐng),散發(fā)的光澤和陽光下的盈盈笑意交相輝映。母親坐在父親身后,充滿慈愛與幸福的眼神正柔情地俯視著父親和大姐,大姐頭戴小布帽,咧嘴傻笑,口水搖搖欲滴,而我和二姐就沒有這樣的待遇,當(dāng)孩子接二連三地到來時,父母早已缺失了這份閑情與雅興。

我是在西街四號附八號的一間八平方米的小屋出生的,那時我的兩個姐姐已在外婆的背上長大,我還沒來得及爬上外婆的背,外婆就已溘然長逝。母親悲痛欲絕。小時候印象最深的下鄉(xiāng),就是去上墳。一般是正月十五去上墳,因為那天是外婆的生日。外婆的墳埋在離城十里地的大青山,直線距離并不遠(yuǎn),可爬到山頂卻要三個小時,山路陡峭,松林密布。父親用自己組裝的自行車馱上媽媽和兩個姐姐,騎到村子里八舅母家,八舅母已做好了午飯,桌子上有八舅母天沒有亮就起來用石磨推好的豆花,還有他們一家年三十晚都舍不得吃的豬肝、豬肚。吃完午飯兩家的老老少少十多口人就向山腳進(jìn)發(fā)。我那時才一兩歲,每次上墳都是我是兩個老表換著背,姐姐們穿的鞋子都是塑料底的,一路上踩沙子一滑一馬趴,踩松林里的松毛,一踩一滑坡,爬到墳前早已是鼻青臉腫。等下了山,再騎車回到城里,往往累得人仰馬翻,車子散架。接著是清明,往后是七月半,再往后又到了八月十五,好不容易錯開了節(jié)令,冷不丁母親又流著眼淚說昨晚上又夢見外婆了,父親立馬又像打了雞血似的,騎上車馱上一家人出發(fā)。

父母忙于工作,特別是母親,她在理發(fā)室上班,根本沒有時間帶孩子。父親把姨爹騎了十年,要當(dāng)做廢鐵賣了的永久自行車討了回來,仗著自己是八級鉗工,硬是讓銹跡斑斑,缺胳膊少腿的自行車起死回生,最大的難題是剎車已無法修復(fù),父親創(chuàng)造性地把鏈條和剎車皮固定,只要回一下鏈條,車子立馬剎住,好多向父親借車的人,只要習(xí)慣性地回鏈條都無一幸免地從車上前滾翻式地著地。父親借車時都是千叮嚀萬囑咐,可只要騎上車,特別是下坡時都喜歡踩住腳踏板意氣風(fēng)發(fā)地回一下鏈條,車立馬停,人立馬摔,最后再也沒人敢借父親的自行車了。

父親帶上兩個姐姐去上班,感謝那些年很多單位對帶孩子上班都非常寬容。父親在他那倒剎車的三腳架上安上一把小椅子,把二姐放在上面,后輪的右邊掛上一個背簍,大姐就蹲在里面,后衣架上用鐵皮做個圓柱形的小桶,剛好可以裝四個直徑十二公分的蜂窩煤,因為我們住的房屋太小,根本沒有放蜂窩煤的地方,一個天井有四五家人,每家一個小小的炭塘已讓天井擁擠不堪。父親在城南的元寶山三電廠上班,那個廠區(qū)就是一座山,寬敞無比,父親可以買上一大車炭堆放在那兒。

自行車推出小巷,父親右腳在地上滑了兩上下,喊一聲:“低頭嘍!”右腿一跨,蹲在背簍里的大姐慌忙把頭縮進(jìn)背簍里,等父親跨上了車,騎行在南順城的路上,大姐才怯怯地把頭伸出背簍外,任耳邊長風(fēng)獵獵。午休時,極具智慧的父親在他高大的工具鐵柜的兩個抽屜里墊上兩床小被褥,姐姐們就睡在那兩個鐵抽屜里,冰冷的鐵柜子里睡著兩個暖暖柔柔、粉粉糯糯的小姑娘,如果鐵柜子是童話《綠野仙蹤》里的鐵皮人,他一定會像保護(hù)多羅茜一樣忠誠地守護(hù)著兩個姐姐,也同樣守護(hù)著她們在抽屜里所做的神奇的夢。父親在姐姐們睡覺的間隙就忙著做蜂窩煤,別家都做直徑14公分高10公分的蜂窩煤,而父親為了省炭,自己動手做了一個直徑12公分高8公分的鐵模子,鋼管做的把手被父親長滿老繭的雙手磨得锃亮,父親優(yōu)雅地把填滿炭的模子在炭堆上360度地旋了個圈,去掉模子周圍多余的炭渣,拎著模子走向烈日暴曬下寬敞的水泥地,兩個大拇指摁住上面的小圓盤,一用勁,一個油光水滑的蜂窩煤就靜靜地躺在了陽光下,一縷熱氣迅速騰起,父親像極了月中桂做餅的糕點師。晾曬、翻動、堆放、整理。干透的蜂窩煤碼放在車間一個小小的角落,外面的水泥地上留下了一個個有著12個窟窿眼的圓圈,那都是父親放棄午休辛勤勞作的深深印跡。前一段時間,路過一家蛋糕店,他家推出創(chuàng)意蛋糕——蜂窩煤蛋糕,我一看就愣住了,那不就是父親當(dāng)年做的蜂窩煤的樣子嗎?黝黑,光滑,12個窟窿像6對眼睛靜靜地瞪著你,整個人瞬間石化在柜臺前,買了一個,拎在手里,走在燈光暗淡的樹蔭下,咬了一口,頓時淚流滿面。

我就在那個黑漆漆的8平米的小房子里,慢慢長大,窗戶從來不敢打開,也開不了,因為隔壁是新華書店的后院,他們的垃圾堆正好在我家的窗戶那兒,長年累月垃圾越堆越高,成功地掩埋了我們家的窗戶,我家就被徹底地拉黑了。晴天進(jìn)屋都得開燈,陰雨天家里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父親創(chuàng)造性地利用著家里的每一寸空間:所有能掛在墻上的家私都上了墻,什么木盆、簸箕之類的就不用說了,父親在墻上敲了兩根大鐵樁,把那輛改造了的自行車也掛在了墻上,一是騰空間,二是防止我們小孩子騎壞了他的寶貝。二姐卻趁著父親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地學(xué)會了騎這輛倒剎自行車。父親有先見之明,那兩根鐵樁不僅釘?shù)酶叨沂莾筛笞メ?,鉤朝上,幾個小孩雙手朝上拼命頂著的高度,剛好退不出那兩個鉤子,我的二姐是男孩子性格,她找到一根繩子叫兩個男孩站在二樓樓梯口拼命往上提,底下四個女孩使勁往上頂,她站在一米開外,指揮若定地說著:“往左一點,再往上一點,胡小峰你那邊再下來一點,楊慧敏你再舉高一點,好了好了!退出來了,接住,接住?!钡茸孕熊嚢踩涞兀丫幒昧蓑T車的先后順序,她第一個騎,胡小峰第二,周明第三……我被賦予了最光榮的任務(wù)——站崗放哨,只要父親回來,趕忙通風(fēng)報信。在小巷的后院里,姐姐和小伙伴們,風(fēng)一樣地刮過院子里所有的青石板。豬圈房上的茅草在喧鬧聲中嚎叫,羅奶奶的煤堆在自行車輪胎的碾壓下灰飛煙滅,天空中的藍(lán)都被攪得烏漆麻黑的。父親早就發(fā)現(xiàn)斷了鏈條、坐墊上滿是泥土,車龍頭上裸露的傷口無一不在痛斥我們對自行車的虐待,父親并不責(zé)罵我們,只是叮囑二姐:“騎一下是可以的,只是別家小孩騎的時候,扶著點,別摔壞了人?!庇辛烁赣H的圣旨,自行車愈發(fā)在小伙伴們的摧殘下面目全非,而巷子里的孩子們騎自行車的花式騎法常常引起了路人的圍觀。

我從出生就只能和父母睡在一張床上,因為樓上8平米的房間只能放兩張床,兩個姐姐讀初中了都還擠在一張小床上,我更是別無選擇。為了把我寄養(yǎng)在隔壁徐大媽家,爸爸戒了兩年的煙,雖然當(dāng)時的金沙江煙只要二角九分一包,可父母的收入依然無法支付父親的煙錢。徐大爹是拉炭賣的,徐大媽在家里領(lǐng)一些裁縫的活計在家里做,為了養(yǎng)活一家七口人,徐大爹身上的褶皺總是布滿了洗不干凈的炭灰。我是在徐大媽家的火塘邊長大的,母親說我五個月時總不斷地左右轉(zhuǎn)動頭,像個一問三不知的搖頭木偶,扯開衣服一看,整個衣領(lǐng)爬滿了虱子。那時巷口有家裁縫店,店里有一大個玻璃柜臺,徐大媽的消遣就是把我放在玻璃柜臺上,扒拉開我的衣服找虱子,找出來后把虱子放在玻璃上排好隊,再依次把虱子一個個掐死。爸爸一定是看見了我不能言語的痛苦狀,就用木板和幾根木條做了一張床,交代徐大媽不要把我再放在裹著小腳的徐奶奶床上,我才得以告別了虱子的騷擾。

貧窮、饑餓一直如影隨形,4歲時的夏天,我已學(xué)會拿著一根通火棍和徐大媽的三女兒和五女兒去大街戳西瓜皮來喂豬,徐大媽的二兒子和四兒子白天在菜市場賣菜,晚上在電影院門口擺攤賣西瓜,我們就尾隨那些買了西瓜邊啃邊走的人,他手一甩,我就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哧地一聲戳個正中紅心,等戳滿了十多塊夠一串了,我們就扛到徐二哥的西瓜攤前去領(lǐng)賞——一塊紅通通的黑籽西瓜吃得滿嘴流汁。徐大媽還會在西瓜攤旁擺個小攤,賣油炸的蠶豆和豌豆餅。炸好的蠶豆我們叫它螞蚱豆,干蠶豆用水泡發(fā)好,在豆子屁股上剪一個十字,放在筲箕里瀝干水,放在油鍋里炸,炸得金黃酥脆就用漏勺撈上來放在盆里。豌豆餅和炸油糕差不多,干豌豆泡發(fā)好后放在簸箕里,簸箕中間放一塊小砧板,豌豆們剛剛能蓋住砧板。徐大媽便用一把菜刀輕輕砍在豌豆上,菜刀一提,一溜的豌豆就嵌在了刀鋒上,徐大媽用手一捋,就掉到了已布滿米漿的微微平底的鐵勺子里,再來一刀,捋下,剛好夠一個餅,用鐵勺輕輕攤平整,再淋上一層米漿,放進(jìn)油鍋里,哧的一聲,香氣四溢。我和姐姐們,還有徐大媽的兩個女兒團(tuán)團(tuán)地圍在鍋邊,拼命地吸著香氣,不讓一絲香氣從我們擠得緊緊的身體縫隙間漏出。十只眼睛盯住油鍋里泛起的點點油渣,心里拼命地禱告加詛咒:炸爛掉,炸爛掉,炸爛掉……因為炸爛的豌豆餅是賣不出去的,徐大媽就會分給口水快掉進(jìn)油鍋的我們,分到炸爛的豌豆餅或是用漏勺打上來的油渣子都會讓我們興奮不已,豌豆一顆一顆地喂到嘴里,油汪汪的,又酥又香,又想趕忙咀嚼享受那酥脆的嘎嘣脆,又害怕一口咽下去,沒有好好品嘗了滋味。就在又想嚼又想含在口里的矛盾與掙扎中,小小的豌豆已軟得像豆渣,只好悻悻地咽下,耳畔姐姐卻嘎嘣嘎嘣地嚼得震天響。

小巷里還有一個賣春卷的楊姨媽,她有一個和我年紀(jì)一般大的女兒,叫小慧,我和她最為要好,每個寒暑假我們都泡在一起。楊姨媽每天早晨都要做春卷皮,頭天晚上泡好的米在石磨里磨成米漿,小小的鐵鍋支在地爐子上,火上剛挑了稀炭,火不溫不燥,剛剛好;一個斷了把的小鐵勺放在盛米漿的小桶里,不凸不沒,剛剛好;豬皮在鐵鍋里一抹,不油不干,剛剛好;一勺米漿舀在鍋里,360°一個旋轉(zhuǎn),不多不少,剛剛好;手伸向鍋底一揭,一個杯口大小的薄皮就烙好了??粗覀兛斓舻藉伬锏难壑樽?,楊姨媽扯春卷皮的手故意一用力,嘆了一聲:“哎呀!扯破了。”我們按耐不住心底的竊喜,沖口而出:“太好了!”話音未落又匆匆捂住嘴,楊姨媽轉(zhuǎn)鍋的抹布在我們頭上輕輕一拍,罵道:“一個二個都是餓死鬼投胎哩!”扯下春卷皮來說:“接好了!”我們就趕忙扯開衣襟兜住飛來的春卷皮,落到誰的衣襟上兜住后,撒腿就跑,其他小伙伴便一擁而上去爭搶。身后傳來楊姨媽的喊聲:“別搶,別搶,還有破的!”可誰都顧不上以后可能破的春卷皮,眼下就有一個破的!

水靈靈的胡蘿卜在楊姨媽的菜刀下變成透明的小片,再變成頭發(fā)絲細(xì)的胡蘿卜絲,春卷的第二道工序算是完成了,我們依然守在邊上,胡蘿卜那截細(xì)小的屁股比較難切,楊姨媽便會爽快地遞給我們,我們的眼光便在砧板和吃著胡蘿卜的小伙伴嘴上游走,他迅速地嘎嘣嘎嘣脆地大口咀嚼,我們的唾液也迅速地分泌,再咽下,再分泌,再咽下。他已吃完,楊姨媽的下一根胡蘿卜卻還沒切完,到下一個小伙伴吃胡蘿卜屁股時,第一個小伙伴痛苦地盯著他的咀嚼,伴隨著腸胃的蠕動,覺得自己比沒吃前還餓上幾十萬倍,他痛苦地發(fā)誓:“下次我一定要最后一個吃!”

接下來就是調(diào)蘸水了,萬和醬菜廠的生醋和紅糖,熬成醋汁,腌好的大蒜剁成細(xì)末,醬油,生姜汁,小蔥末,芫荽切細(xì),芝麻油,胡椒面,花椒面,再加上鮮紅的油辣椒裝在一個搪瓷缸里,蓋上蓋都還能散發(fā)出讓人垂涎三尺的香味。楊姨媽用個小背簍把搪瓷缸放在最底下,用鋁飯盒裝得整整齊齊的胡蘿卜絲和白毛巾包好的春卷皮依次碼好,背籮上蓋上一個小簸箕,手上提一個小凳子,出發(fā)了,她把攤子擺在最熱鬧的電影院門口,吃晚飯時就能收工回家。

我的姐姐們13歲就已能挑得動100斤的水桶,在那個五進(jìn)五出的天井里,爬上石坎走過小巷,再下石坎,常常下到最后一個天井就連人帶桶地滾下去,所幸父親做的桶是鐵的,只是讓桶留下無數(shù)凹凸不平的坑洼。我吵著要父親也給我做了一對小鐵桶,讓我跟在姐姐后面去挑水,接水的時候恨不得在水桶上圍個邊,能多裝下些,挑在肩上時又恨不得桶底下最好有個窟窿多漏掉點以減輕肩上火辣辣的疼痛。扁擔(dān)上父親箍上了兩條鐵鏈,頂端有一個鐵鉤子,上石坎時前面那個水桶的鐵鏈就要掛上一大截在鐵鉤上,水桶就不會撞在石坎上,等上了石坎,前面的水桶就要換在后面,扁擔(dān)在右肩與左肩完成一百八十度華麗的交接,下石坎時水桶也就不會碰在石坎上了。說起來簡單,可兩肩的轉(zhuǎn)換也是一門技術(shù)活,姐姐們也常常在轉(zhuǎn)換時扁擔(dān)猛然從肩背上滑落,有時只是水打倒,濺一身的水,有時卻會連水帶桶砸在腿上,有一次姐姐就砸傷了腿,當(dāng)我第一次看見那么多紅艷艷的鮮血從姐姐的褲管里流出和水匯成汪洋時,我趴在水里哭得昏天黑地,我以為——姐姐死了!

姐姐們還在放學(xué)回家后從徐大媽那兒去領(lǐng)褲子來鎖褲腳邊,鎖一條1分錢,每天還能鎖個十來條,給媽媽8分,每個人分1分。有一年暑假父親突然得了腎炎,住進(jìn)了醫(yī)院,姐姐們嚇壞了,想到住院不知要花多少錢,就從徐大媽家一口氣領(lǐng)了100條褲子來,不分白天黑夜地鎖褲腳邊。三天后媽媽從醫(yī)院回到家,看見姐姐們竟然趴在一堆褲子上睡著了,我卻睡在桌子上,身上蓋著一堆褲子。

父親是一個手巧的人,沒錢給我們買玩具,就用鐵塊給我們做了好多的玩具,有小孩手掌大的鐵鍋,兩邊各有一個耳朵,和真正的鐵鍋一模一樣,有小酒杯大的火爐,還有爐門,把鐵鍋架在火爐上,剛剛好,鍋鏟也是配套的,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長,扯上一把小草、野花就能炒菜做飯了,小菜刀、小砧板、小撮箕、小掃把、小碗、小桌、小凳子……現(xiàn)實版的芭比公主廚房系列,我們在小時候就擁有了,而且是純手工的鐵制品。所有巷子里的孩子都討好我們,巴結(jié)我們,只為我們能把爸爸做的玩具借給他們辦家家。

從巷子里出去,右轉(zhuǎn)一百米就是電影院,母親喜歡看電影,那些年的電影片少,但只要上映新片,父親總是舍得花錢買上兩張電影票滿足母親的愿望。每次全家去看電影,父親都如臨大敵,家里唯一的那只軍用水壺要灌滿溫水,姐姐們坐上半個小時就會要水喝;飯盒里要裝上熱好的飯,我經(jīng)常會因為餓了在電影院大哭;小凳子要帶上兩個,小孩雖然不用買票但姐姐們擠在一起會影響母親看電影。電影已經(jīng)開始播放了,母親坐在第5排正中間的第15座看得正來勁,兩個姐姐擠在母親身旁的座位上也看得目不轉(zhuǎn)睛,過道上父親和我坐在自己帶去的小凳子上,我不停地爬起爬落,一會兒叫,一會兒哭,一會兒要吃東西,一會兒要撒尿,父親小聲地安慰我,哄我,眼睛盯著熒幕不想移開,我不依不饒地吵鬧不休,父親只有抱起我?guī)业酱箝T口去玩一會兒,抽空又往熒幕上瞟幾眼,好不容易等我睡著,把我抱回家,電影已快接近散場。父親把已經(jīng)在座位上睡著的兩個姐姐,一手一個抱起來扛在肩上,母親提著兩個小凳子跟在父親身后,嘴里絮絮叨叨地和父親分享著父親并沒有看到的影片情節(jié),發(fā)出嘖嘖的贊嘆或是遺憾。

我五歲時母親送我到商業(yè)局幼兒園去讀中班,我是家里唯一上過幼兒園的孩子,母親帶我去報了名,指路給我記一遍,第二天我就自己一個人背上小書包去幼兒園了。我在幼兒園認(rèn)識了一個小男孩——小雷,他家就住在我家隔壁的一條巷子里。從此他每天都來叫我去上學(xué),還勾著肩,搭著背,惹得天井里的胡婆婆捂著掉光了牙的嘴噗噗地笑。很多年過去,那個長著黑圓臉蛋的小雷,恐怕早已忘記有個小女孩還記得他穿過一件印著一只大象的圓領(lǐng)襯衣,還記得他用一個紅色的搪瓷口缸舀水給她喝,還記得他黑黑的小手拉著她爬過天井里高高低低的石坎。

等到我上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我的姐姐們已經(jīng)談起了戀愛。有時她們在樓上約會,我就在樓下給她們望風(fēng)。在一個暑假的下午,我和小慧在天井里跳房子,我們小時候叫“修中”,正跳得滿頭大汗的時候,母親突然回家來拿什么東西,我還笑著目送母親進(jìn)了屋,猛然想起姐姐和那個個子高高的哥哥還在樓上??!頓時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把母親攔在樓梯口,母親疑惑地說:“你搞什么?我上樓去拿東西!”我死皮賴臉地說:“媽,姐姐在樓上換衣服呢,你不能上去!”母親覺得好笑,“換個衣服,算什么事,我又不是男的。”我趕忙向站在門口的小慧遞眼色,小慧機(jī)靈,上前來拉著我母親的衣角說:“孃孃,你看下,你家的火好像要熄了?!蹦赣H回轉(zhuǎn)身去看火。那個高個子的哥哥已經(jīng)翻上了二樓的窗臺,一只手杵在窗臺上,一個優(yōu)雅的弧線,已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垃圾堆上,回頭向我比了一個OK的手勢,真是瀟灑之至。我還站在窗口琢磨,那個像孔雀腦袋的手勢是如何比劃的,母親已噔噔上了樓,姐姐裝模作樣地在換衣服,我突然對母親說:“窗臺上的鴿子屎真多!”

我父母結(jié)婚十年后,也就是1978年,我們聽到了一個新的名詞——改革開放!現(xiàn)在想起來,似乎我們所有美好的記憶,慢慢好轉(zhuǎn)的生活,都是從那一年開始,母親不再受地主女兒身份的困擾;每個人都可以正大光明、理所當(dāng)然地,為了自己和自己家庭的生活而奔波。

1986年,終于我們要搬家啦,父親調(diào)到了酒廠工作,在離城5里的石頭塘建起了十多公傾地的一座新廠,巨大的儲糧倉像兩個圓形的碉堡。高達(dá)10米的煮酒車間里蒸汽騰騰,香氣四溢。母親最初是不愿意搬家的,她住慣了城里,上班在陡街,走路不到5分鐘,她又不會騎自行車,要是搬到酒廠,走路進(jìn)城都要半個小時,買個菜也要進(jìn)城,打個醋醬油都得進(jìn)城,諸多不便,更何況她是熱鬧慣了的,城里看個電影,出門就是,串個門子,擺個龍門陣,到處都是熟人。更嚴(yán)重的是父親第一次馱她去酒廠,她就摔斷了右手手腕,在接近廠區(qū)的一里地有一個緩坡,上完坡后離廠只有200米,母親要走,父親堅持要騎車馱,還沒等母親跳上車,父親已騎出老遠(yuǎn),一回頭,后衣架上沒人,地上倒是傳來了母親的怒罵,一看,手?jǐn)嗔?。母親又氣又疼,哭鬧不休,父親臉色煞白,一言不吭。

又過了半年,父親說廠子里分的房子他都打掃干凈了,勸母親去看看,46個平米,兩間臥室,客廳12平米,還有廚房,兩個陽臺。母親心動了,這次是自己走路去的酒廠,看了就不想走了,站在后陽臺上就可以看到十多畝的土地上種滿了巨峰葡萄,翠綠的葉子爭先恐后地向水泥桿拉起的鐵絲上攀爬,顆顆紫紅的葡萄綴滿枝頭。陽臺朝著西邊,拉幾根繩子不知要曬多少衣服,兩大個臥室敞亮透氣,客廳寬得像個舞池,十多個人都站得下,最可心的是廚房,不僅有灶臺,還有自來水管和水池,這得洗多少衣服,還不用挑水。母親決定馬上就搬。

搬家的第一天晚上,我們?nèi)胰硕际吡?,好幾次母親起來說,天亮了,起來讀書了,父親一看,才凌晨2點。在西街巷子里的那間黑咕隆咚的房間里睡慣了,眼睛已無法適應(yīng)那兩米寬的大窗子的亮光,即使是拉上了窗簾,白色的墻壁也亮晃晃地刺眼。我們的房間里已經(jīng)能擺放著兩張床,一張木床,一張父親做的鐵的高低床,高床上,父親還做了一個50公分高的鐵護(hù)欄。我和我的姐姐們終于每人各睡一個床了。我終于可以在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床上肆無忌憚地翻滾、橫豎亂睡,不用再和父母扯被子蓋了,我止不住地狂叫狂笑,像第一次放風(fēng)的囚徒。

1994年我們又搬到酒廠新修的一幢家屬房78平米,有了三個臥室,還有了衛(wèi)生間,母親第一次在家里上廁所時無不感嘆地說,都快趕上地委書記的待遇了。而現(xiàn)在母親不僅用上了馬桶,還用上了能沖熱水的智能馬桶。

我從小學(xué)五年級開始走路去城里的學(xué)校,走一趟45分鐘,道路的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田地,在種蠶豆的那一季,我總是從田埂穿行,不斷扯上幾片蠶豆葉,放在嘴里一吸,它便像個小燈泡,在手背上一拍,清脆了整個田野?,F(xiàn)在已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在鄉(xiāng)下,田地早已消失,道路兩旁高樓林立,街道上車水馬龍,出門2路、16路公交車的終點站就在路邊,上街、購物、吃飯都方便快捷,而父母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住在城邊的生活,走過那曾經(jīng)生活了四十年的西陡街還嫌太鬧熱。

父親已經(jīng)習(xí)慣了常年不再進(jìn)城的生活,他每天在天臺上經(jīng)營他的一片天地,他自己買石棉瓦,趁我們不在家時,自己用一根繩子勒住石棉瓦一塊塊背上五樓,用他的電鉆給石棉瓦打上孔,用很多廢棄的鋼管、角鐵,一小塊一小塊焊接在一起,四個月以后,天臺上搭起了一座屬于他自己的“宮殿”,“宮殿”里住滿了一張搖椅、兩臺洗衣機(jī)(一臺是多年前買的雙桶洗衣機(jī)——沒爛,舍不得扔,一臺是我買的全自動洗衣機(jī)——新的,舍不得用)、三個大盆、四只鐵桶、五個大小不一的簸箕篩子、若干廢紙箱空瓶子。父親還在天臺焊了九根鋼管,中間一根,四周八根,拉起十六根不知從哪兒撿來的網(wǎng)線,宛然諸葛亮的八陣圖,母親便穿梭在其中晾曬她永遠(yuǎn)洗不完的衣服、床單。惹得滿院子的老奶都嘖嘖艷羨我母親一年到頭得曬多少東西?。「赣H每天晚飯時分才下樓一次,那也是被母親逼著去門口扔垃圾,那兒有一個公交站臺,有兩個大垃圾桶可以供附近的居民扔垃圾。父親常常右手提著一大袋垃圾,左手拄著他自己用一根不銹鋼焊接的拐棍蹣跚地來到路邊,街道上車水馬龍,霓虹閃爍,扔完垃圾的父親拄著拐棍望著大街又回頭看看自己曾經(jīng)工作了二十多年的酒廠,現(xiàn)在早已改頭換面成為了昭通最大的一個建材城——珠泉建材城,那大門兩旁的立柱高聳入云,宛如當(dāng)年煮酒車間的煙囪那般高大,只是它再也不會冒出讓人迷醉的酒香。

2018年的6月8日,一大早我們?nèi)因?qū)車趕往鄉(xiāng)下,父母一路上嘖嘖贊嘆,道路寬闊整潔,兩旁的綠化帶翠綠蔥蘢,新農(nóng)村建設(shè)規(guī)劃下農(nóng)村別墅的白墻灰瓦讓人賞心悅目。到了八舅舅家兩個老表早迎了上來,八舅母已在四年前離開了人世,現(xiàn)在兩個老表在原來的老屋基礎(chǔ)又?jǐn)U建了兩層半的兩幢小別墅,兩個侄兒侄女家還在樓底建了車庫,兩輛城市SUV停在車庫里。表嫂也早就用那盤石磨推好了石膏點好的豆花,母親喝了半瓢膏水咂咂嘴說:“還是鄉(xiāng)下的豆花甜!”看見桌上的豬肝、豬肚,母親又想起了八舅母,對我們說:“早年我們來上墳的時候,你八舅母把養(yǎng)了一年到頭的豬賣了才有買年貨的錢,唯獨留著豬肝、豬肚舍不得賣,三十晚上一家六口都舍不得吃,要拿些鹽漬著等我們來吃,一進(jìn)城去就背著米啊,洋芋啊,就怕我們在城里糧食不夠吃?,F(xiàn)在生活好得像是在做夢啊,大魚大肉吃太多,反而想吃素了。”

吃罷午飯,我們一家人往外婆的墳地上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這是我們懷念親人的直接方式。大家穿著防滑的登山鞋,我們再也不會在山坡上一步一滑一馬趴,即使踩在半寸厚的松毛上也不會梭動,父母手中拄著登山杖,在山中像兩匹老馬緩緩前行,我們在兩旁攙扶著,孩子們在松毛林里嬉戲著。藍(lán)天就在頭頂,白云似乎伸手可及,遠(yuǎn)處有飛機(jī)飛過,把白云拉成絲絲縷縷,長久凝滯在天空,母親說:“好長的面條?!蔽覀兌夹α恕?/p>

外公、外婆的墳前我們依輩分順山勢而下排列整齊,父母在墳前站定,我們孫輩的十六人站在他們身后,重孫輩的二十二人站在我們身后,玄孫輩的六個小孩站在最后。燒紙,焚香,跪拜,行禮,父母在上領(lǐng)著一群兒孫莊重肅穆地進(jìn)行著神圣的儀式,一個家就是一棵樹,她生根發(fā)芽,開枝散葉,郁郁蔥蔥。

在老表的小院里擺了四張桌子,我們舉起酒杯為父親和母親祝福,因為今天是父母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從1968年到2018年,父母牽手走過了半個世紀(jì)。今天來上墳,其實我們都懂父親的心跡:他是要去向外婆匯報,她沒有看錯人,她的女兒嫁給了這個人中間的男人是外婆人生中最正確的決定!

而清風(fēng)陣陣,白云朵朵,皆是親人身上的補(bǔ)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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