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民同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孟子》是語錄體文集，由孟子及其弟子共同編寫完成。孟子繼承和發(fā)展了孔子的德治思想，發(fā)展為仁政學說。

《莊暴見孟子》選自《孟子·梁惠王下》，由對話構成全篇。開篇是孟子與莊暴的對話，將齊王好樂與治國理政關聯(lián)起來。接著是孟子和齊王的對話。起初話不投機，齊王變了臉色，直接說喜歡的是世俗音樂，這就把自己和孟子的立場對立起來。而孟子不動聲色，說到“今之樂猶古之樂”，緩和了緊張的氣氛，引起了齊王的興趣。接著孟子借題發(fā)揮，由音樂的范疇引入與民同樂。他在說理時沒有枯燥地說教，而是描繪了“獨樂樂”的君王欣賞音樂和打獵時百姓“舉疾首蹩頞”的場景，接著描述了“眾樂樂”的君王欣賞音樂和打獵時百姓“欣欣然有喜色”的畫面，兩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自然呈現了與民同樂的思想，產生了不容辯駁的邏輯力量。

孟子因勢利導，靈活論辯，給我們啟發(fā)。表達政治理想時，恰當的陳述方式更能事半功倍。

莊暴見孟子，曰：“暴見于王，王語暴以好樂，暴未有以對也。”曰：“好樂何如？”

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②乎！”

他日見于王，曰：“王嘗語莊子以好樂，有諸？”

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p>

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今之樂猶古之樂也?！?/p>

曰：“可得聞與？”

曰：“獨樂樂^③，與人樂樂，孰樂？”

曰：“不若與人。”

曰：“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

曰：“不若與眾?！?/p>

“臣請為王言樂。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④，舉疾首蹙頞^⑤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今王田獵^⑥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今王田獵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⑦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p>

（選自《孟子正義》，中華書局1987年版）

【注釋】

①莊暴：人名，齊國大臣。

②庶幾：差不多。這里指“差不多治理好了，有希望了”。

③獨樂樂：獨自欣賞音樂的快樂。前一個“樂（yuè）”，名詞用如動詞，指欣賞音樂；后一個“樂（le）”，名詞，快樂，樂趣。

④鐘鼓之聲，管龠（yuè）之音：這里泛指音樂。

⑤疾首蹙頞（cù è）：疾首：因憂愁而頭痛。蹙頞：皺眉頭，表示憂愁的情狀。

⑥田獵：在野外打獵。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這是一項帶有軍事訓練性質的活動。由于它要發(fā)動百姓驅趕野獸，各級地方官員都要準備物資和親自參與，所以古人主張應該在農閑時候有節(jié)制地舉行，以免擾亂正常的生產秩序。

⑦旄：古代用牦尾裝飾的旗子。

【譯文】

莊暴來見孟子，（他對孟子）說：“我被齊王召見，齊王把（他）愛好音樂的事告訴我，我沒有什么話可用來回答?！鼻f暴又問：“愛好音樂，那怎么樣呢？”孟子說：“如果齊王（果真）很喜歡音樂，那么齊國治理得大概很不錯了吧?！?/p>

有一天，孟子被齊宣王接見，（孟子向宣王）說：“君王曾經把（您）愛好音樂的事告訴莊暴，有這回事嗎？”

宣王變了臉色說：“我不是能愛好古代圣王的雅樂，只是愛好世俗一般流行的音樂罷了?！?/p>

（孟子）說：“只要君王（果真）很愛音樂，那么齊國就（治理得）差不多了。當今的音樂和古代的音樂是一樣的。”

（宣王）說：“（這個道理）可以說來聽聽嗎？”

（孟子）問道：“一個人單獨欣賞音樂快樂，跟別人一起欣賞音樂也快樂，哪一種更快樂呢？”

（宣王）說：“（自己欣賞音樂）不如跟別人一起欣賞音樂更快樂。”

（孟子又）問：“跟少數人一起欣賞音樂快樂，跟多數人一起欣賞音樂也快樂，哪一種更快樂呢？”（宣王）回答：“不如跟多數人一起欣賞音樂更快樂。”

（于是孟子又）說：“請讓我給君王談談關于欣賞音樂的事吧。假如現在君王在這里奏樂，百姓聽到您的鐘、鼓、簫、笛的聲音，都覺得頭痛，愁眉苦臉地互相轉告說：‘我們的君王這樣愛好音樂，為什么使我們落到這樣壞的地步呢？父子不能見面，兄弟東奔西跑，妻子兒女離散。假如現在君王在這里打獵，百姓聽到您的車馬的聲音，看到儀仗的華麗，都覺得頭痛，愁眉苦臉地互相轉告說：‘我們的君王這樣愛好打獵，為什么使我們落到這樣壞的地步呢？父子不能相見，兄弟東奔西跑，妻子兒女離散。這沒有別的緣故，（只是您）不肯和百姓同歡樂啊。假使君王在這里奏樂，百姓聽到君王鐘、鼓、簫、笛的聲音，都興高采烈地互相轉告說：‘我們的君王大概沒有疾病吧，不然，怎么能奏樂呢？假如現在君王在這里打獵，百姓聽到君王車馬的聲音，看到儀仗的華美，都興高采烈地互相轉告說：‘我們的君王大概沒有疾病吧，不然，怎么能打獵呢？這沒有別的緣故，（只是因為您能）和百姓同歡樂??！如果現在君王能和百姓同歡樂，就能統(tǒng)一天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