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女神,女權(quán)的先驅(qū)
喬治·桑(1804-1876),法國著名女作家。她的田園小說以抒情見長,善于描繪大自然的綺麗風光,充滿濃郁的浪漫色彩。同時,她在很多作品中分析了資本主義社會婦女命運的問題,是女權(quán)的先驅(qū)。盡管未能明確指出解放的道路,但她的作品深刻揭露了當時社會的罪惡,攻擊了資本主義的財產(chǎn)制度與婚姻制度,具有鮮明的現(xiàn)實意義。另外,喬治·桑還在作品中呈現(xiàn)出了空想社會主義的理想。
雨果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女性,寫下了這篇不同凡響的悼詞。在悼詞中,作者突出了喬治·桑的主要功績——“她留給我們以女權(quán),充分顯示出婦女有著不可抹殺的天才”,并且不吝贊美之詞,用“偉大”“美好”“崇高”“完美無缺”等字眼表達對強韌而溫柔、善良而高尚的喬治·桑的高度肯定,對她的逝世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全文情感充沛,富有感染力。
我為一位死者哭泣,我向這位不朽者致敬。
昔日我曾愛慕過她,欽佩過她,崇敬過她,而今,在死神帶來的莊嚴肅穆之中,我出神地凝視著她。
我祝福她,因為她所做的是偉大的;我感激她,因為她所做的是美好的。我記得,曾經(jīng)有一天,我給她寫過這樣的話:“感謝您,您的靈魂是如此偉大?!?/p>
難道說我們真的失去她了嗎?
——不。
那些高大的身影雖然與世長辭,然而他們并未真正消失。遠非如此,人們甚至可以說他們已經(jīng)自我完成。他們在某種形式下消失了,但是在另一種形式中猶然可見。這真是崇高的另一種存在。
人類的軀體乃是一種遮掩。它能將神化的真正面貌——思想——遮掩起來。喬治·桑就是一種思想,她從肉體中超脫出來,自由自在,雖死猶生,永垂不朽。啊,自由的女神!
喬治·桑在我們這個時代具有獨一無二的地位。其他的偉人都是男子,唯獨她是偉大的女性。在本世紀,法國革命的結(jié)束與人類革命的開始都是順乎天理的,男女平等是人與人之間平等的一部分,一個偉大的女性是必不可少的。婦女應該顯示出,她們不僅保持天使般的稟性,而且還具有我們男子的才華。她們不僅應有強韌的力量,也要不失其溫柔的稟性。喬治·桑就是這類女性的典范。
當法蘭西遭到人們的凌辱時,完全需要有人挺身而出,為她爭光載譽。喬治·桑永遠是本世紀的光榮,永遠是我們法蘭西的驕傲。這位榮譽等身的女性是完美無缺的。她像巴貝斯一樣有著一顆偉大的心;她像巴爾扎克一樣有著偉大的精神;她像拉馬丁一樣有著偉大的靈魂。在她身上不乏詩才。在加里波第曾創(chuàng)造過奇跡的時代里,喬治·桑留下了無數(shù)杰作佳品。
列舉她的杰作顯然是毫無必要的,重復大眾的記憶又有何益?她的那些杰作的偉力概括起來就是“善良”二字。喬治·桑確實是善良的,當然她也招來某些人的仇視。崇敬總是有它的對立面的,這就是仇恨。有人狂熱崇拜,也有人惡意辱罵。仇恨與辱罵正好表現(xiàn)人們的反對,或者不妨說它說明了人們的贊同——反對者的叫罵往往會被后人視為一種贊美之辭。誰戴桂冠誰就招打,這是一條規(guī)律,咒罵的低劣正襯出歡呼的高尚。
像喬治·桑這樣的人物,可謂公開的行善者,他們離別了我們,而幾乎是在離逝的同時,人們在他們留下的似乎空蕩蕩的位子上發(fā)現(xiàn)新的進步已經(jīng)出現(xiàn)。
每當人間的偉人逝世之時,我們都聽到強大的振翅搏擊的響聲。一種事物消失了,另一種事物降臨了。
大地與蒼穹都有陰晴圓缺。但是,這人間與那天上一樣,消失之后就是再現(xiàn)。一個像火炬那樣的男人或女子,在這種形式下熄滅了,在思想的形式下又復燃了。于是人們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被認為是熄滅了的,其實是永遠不會熄滅。這火炬燃得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光彩奪目,從此它組成文明的一部分,從而屹立在人類無限的光明之列,并將增添文明的光芒。健康的革命之風吹動著這支火炬,并使它成為燎原之勢,越燒越旺,那神秘的吹拂熄滅了虛假的光亮,卻增添了真正的光明。勞動者離去了,但他的勞動成果留了下來。
埃德加·基內(nèi)逝世了,但是他的高深哲學卻越出了他的墳墓,居高臨下勸告著人們。米什萊去世了,可在他的身后,記載著未來的史冊卻在高高聳起。喬治·桑雖然與我們永別了,但她留給我們以女權(quán),充分顯示出婦女有著不可抹煞的天才。正由于這樣,革命才得以完全。讓我們?yōu)樗勒呖奁?,但是我們要看到他們的業(yè)績。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偉業(yè),得益于頗可引以為豪的先驅(qū)者的英靈精神,必定會隨之而來。一切真理、一切正義正在向我們走來。這就是我們聽到的振翅搏擊的響聲。
讓我們接受這些卓絕的死者在離別我們時所遺贈的一切!讓我們?nèi)ビ游磥?!讓我們在靜靜的沉思中,向那些偉大的離別者為我們預言將要到來的偉大女性致敬!
(選自《洋文觀止》,姚遠譯,漓江出版社199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