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燕
摘 要:美國女作家夏洛特·帕金斯·吉爾曼的小說《黃墻紙》以“逃避”為主題意象,書寫了女性對“自由”的渴望。女主人公在逃離中不斷清醒,她最終是自由了,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瘋癲。小說向讀者展示了女性在逃避中不斷走向自由的艱難歷程,演繹了女性為自主權痛苦掙扎的苦難史。這是維多利亞時期所有女性面臨的生存困境,即便在今天,也承載著普遍而廣泛的社會現實。
關鍵詞:《黃墻紙》;逃避主義;逃避;自由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8)07-0116-04
夏洛特·帕金斯·吉爾曼(1860—1935)是19與20世紀之交美國知名的女權主義者之一,也是杰出的作家和社會主義者。她一生著述頗豐,短篇小說、長篇小說,現實主義作品、烏托邦文學,她的諸多不同體裁、不同主題的文學作品,她的聰明才智,獲得了評論家的溢美褒獎。“她被稱之為美國甚至是歐洲精神刺激和倫理啟迪的重要思想來源之一”,“她是當今世界上最偉大的女性之一”[1]。
1895年面世的短篇小說《黃墻紙》,書寫了父權社會下的女性覺醒和斗爭,是她女權主義思想的代表作之一。起初,這部作品遭到了出版商的拒絕,他們認為“這足以讓讀此書的人們發(fā)瘋”,直至1920年,該作品才被威廉·迪恩·豪威爾斯作為恐怖小說收錄在《美國現代著名小說選集》中?!饵S墻紙》盡管得以出版,卻未得到當時讀者的關注,因為男讀者很難感受到女人生產孩子的經歷,女讀者也沒有意識到她們所面臨的嚴峻社會處境。1960年之后,伴隨著第二次女性主義思潮的到來,伴隨著大量的女性文學作品的涌現,吉爾曼的《黃墻紙》才受到廣泛關注,被多次重印,并作為美國女性文學的代表作被翻譯傳播到海內外。
《黃墻紙》以“逃避”為主題意象,書寫了女性對“自由”的渴望。女主人公在逃離中不斷清醒,她最終是自由了,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瘋癲。不少評論家探討了作家身份和作品中的女性主義的內涵,但很少有人談及作品中的主題意象。本文借鑒著名學者段義孚提出的人本主義地理學中的“逃避主義”概念,試圖重讀經典,探討“逃避”這一主題意象在吉爾曼自傳體小說《黃墻紙》中的表現形式和審美價值,以便為國內吉爾曼及其小說的研究開拓新的視角,以擴展“逃避主義”在文學作品解讀中的廣度和深度。
一、“逃避”及文學作品中的“逃避”
“逃避自然?逃避文化?逃避混沌?逃避人類的動物本性?這些,我們都無從逃避!”[2]這段發(fā)人深省的言語來自享譽世界的美國華裔人文主義地理學大師段義孚先生。段先生一生著書頗豐,其思想見解因注重人性、人情而被公認為“擁有昭然靈魂之正義聲音”[3]。段義孚先生認為逃避主義屬于人類,而且人類無法擺脫它。“逃避”一詞或多或少帶有一些貶義。逃避,意味著人們在真實世界面前的微弱無力?!疤颖堋边@個概念連接著他和她,是一把打開人類本質和文化之門的鑰匙[4]。為了保護自我,人類這種本能性的躲避心理也體現在諸多路徑中,逃避住所、逃避他人、逃避社會等。
在物欲高漲的信息時代,面對愈發(fā)令人窒息的高壓生活,逐漸清冷而疏遠的人際關系,越來越多的人們訴諸于“逃避”。逃避也成為人類社會行為表現的普遍形式之一。近些年來,國內文學研究也開始引入“逃避”概念,亦有不少研究論文以“逃避”為主題。其中,王華娜的碩士論文《默多克小說〈大海啊大?!抵械奶颖苤髁x》詳細闡釋了小說中人物逃避的對象、根源及其與自然、文化、心理因素之間的淵源關系;孟高旺、楊琳琳撰寫的《淺析英美文學中的逃避主義》一文對英美文學中的逃避主義進行了簡要論述;翟恒撰寫的《皮蘭德婁短篇小說中的逃避主義思想分析》探討了皮蘭德婁小說中的逃避主義。但國內對吉爾曼的小說《黃墻紙》中逃避主題意象的研究仍不多見。本文擬以《黃墻紙》為對象,并引入人本主義地理學概念,分析該作品中的“逃避”主題意象,以期拓展對吉爾曼作品的研究視野,同時對吉爾曼研究有所補充。
二、《黃墻紙》中的“逃避”主題意象及女主人逃避對象
《黃墻紙》是吉爾曼著名的半自傳體小說,創(chuàng)作于1892年,一個美國歷史和文學史過渡期的“新時代”,美國內戰(zhàn)帶來了社會大變革,戰(zhàn)后南部開始重建,隨后北部工業(yè)化和城市化訊速發(fā)展,這些都深刻地改變了美國的文學模式?;羯?、麥爾維爾、夏洛特·珀金斯·吉爾曼、凱特·肖邦等文學巨匠的作品都彰顯了現實主義的色彩。然而,在維多利亞文學主流文化的影響下,正如凱特·蕭邦的作品《覺醒》被大肆抨擊為“污穢粗俗”“怪異病態(tài)”一樣,《黃墻紙》也曾一度因為“震驚”“痛苦”“驚悚”而遭受評論界和讀者的嚴厲批評?!饵S》以第一人稱“無名的女性”敘述者向讀者呈現了其在丈夫為她精心安排的“休養(yǎng)療法”中不斷逃離、回避卻最終瘋癲的故事。維多利亞時期的女性是被限制的,束縛的,禁錮在房間里的“天使”,溫柔、謙遜、順從、柔弱是美好的“女性氣質”象征。女主人公在豪宅中絲毫沒有享受風景的美好,她被剝奪了話語權,她在丈夫和家人的凝視中,一步步走向難以抑制的逃避之路。
(一)逃避象征家庭束縛的房屋
家庭對女性的限制可以追溯到17世紀,以男性為中心的男權文化將女性束縛在家中。女性一方面受生理和經濟的客觀條件制約,另一方面受父權男權文化的主觀思想抑制,她們陷入家庭的“牢籠”,淪為男人的附屬品。女性作家筆下的房屋多是封閉的空間,限定的場所:小屋子,閣樓,帶柵欄的房間……《簡愛》中,幼年的簡遭受懲罰而被關進了紅房子里,《藻海無邊》里,伯莎被限制在閣樓中,《黃墻紙》中的女主人也被“關押”于一處獨立的別墅,備受“監(jiān)管”。
那是一座鬧鬼的豪宅,也引發(fā)了女主人公諸多的疑慮,然而自恃頗高的內科醫(yī)生——敘述者的丈夫約翰則以嘲笑的姿態(tài)表現了維多利亞時代以理性為代表的“男性氣質”?!斑@是個極美的地方,我們的房子孤獨地遠離公路,遠離3公里外的村莊。這里讓我想到小說中描繪的英國,一排籬笆,城堡周圍環(huán)繞著高墻。廣闊的花園中樹影蔭翳,小徑交錯,藤蔓回環(huán)伸展,葡萄藤悄悄爬上涼亭,擁抱著廊柱”[5]。吉爾曼寥寥數筆勾勒了房子周圍的環(huán)境:關于房屋的描述中充斥著“孤獨”“高墻”和“緊閉”這樣的詞語。籬笆和高墻把這所豪宅隔離于外部世界,鐵門緊鎖,小木屋也是分散的,涼亭也被藤蔓層層包裹著。與其說那是一個絕佳的產后療養(yǎng)地,不如說那里的一切都彌漫著怪異與壓迫的氣息,壓抑著女主人的身體和心靈。
女主人還不得不在樓上的臥室休息,盡管她更喜歡樓下的房間。那是一間極佳的育嬰房,為了小孩的安全,玻璃窗都被安裝了木柵;墻上是一張糟糕透頂的墻紙:那華麗雜亂的圖示,骯臟的焦油一樣污穢的黃色和它那如出一轍的黃色氣味讓作者感到壓抑,惡心?!斑@讓人狂躁不安的作品真是十足愚蠢的行為,當你從一定距離去觀察畫中的曲線,會突然發(fā)現這些曲線在自殺:他們沖入尖銳、粗野的三角形中,在一種未知的矛盾中毀滅自己?!盵6]這間原本用來保護嬰孩的育嬰室牢牢地把敘述者囚禁于此,帶木柵的窗子讓她難以逃脫,她卻從未放棄過逃離,透過窗外,她欣賞著三三兩兩踱步的人群,神秘的樹蔭和怒放的鮮花。她的心早已馳騁在窗外的自由空間,她想要寫點東西,得到解脫,卻又擔心被約翰的姐姐(維多利亞時期完美家庭主婦的代表)發(fā)現,為了躲避姐姐的監(jiān)控,女主人公就等到姐姐走后再寫,那扇窗帶領著敘述者奔向風塵飛卷的道路,還有那美麗的田野和大地。表面上看敘述者急切的要逃離這間屋子,其實敘述者想要逃避的是古老的維多利亞價值觀規(guī)約下的家庭。
(二)逃避象征男權社會的丈夫約翰
20世紀晚期,第二次女權思潮代表西蒙娜·波伏娃的著作《第二性》引起了廣泛關注。波伏娃認為:長期以來男權社會中的女性一直是附屬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對立的次要者。他是主體、是絕對,而她則是他者。在英語中,男人(man)就是全人類,女人(woman)只是男人的附庸?!饵S墻紙》中的女主人公就是一個典型的“他者”形象。小說中的女主人公有著良好教育背景,感性,富有想象力,與此同時,她也是一個典型的父權社會女性。正如其他的中產階級女性一樣:她比丈夫低人一等,他總喊她“孩子”“小女孩”;丈夫約翰從不傾聽妻子的真實想法,診斷她患有“神經衰弱”,需要靜養(yǎng);她被禁止任何工作,包括幻想?!靶蒺B(yǎng)療法”剝奪了她的話語權。約翰不允許妻子出門拜訪堂兄妹亨瑞和朱麗葉,約翰制定了妻子的精細到小時的作息表,約翰不喜歡妻子寫哪怕一個字,約翰對她覺得可怕的墻紙只不過一笑了之?!八f我有太強的想象力和編故事天賦,緊張不安的情緒就會趁機控制幻想并俘虜我,我應該學會利用意志力克服幻想?!盵7]當女主人公想和約翰好好交流時,她的懇求最終換來的是約翰苛責的目光。
敘述者被監(jiān)禁、監(jiān)管在這所房子里,那里曾經是用來限制嬰兒活動區(qū)域的地方,此時此刻它莫過于一個帶有鐵窗、無法逃脫的監(jiān)牢。約翰在家庭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更像是一個父親,監(jiān)管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約翰監(jiān)管著妻子生活的方方面面,從休息、鍛煉到飲食、思考,他口中的“小傻鵝”“我的姑娘”時時刻刻提醒著妻子他作為丈夫的控制力與權威。即便約翰不在家時,約翰的姐姐珍妮又化身為“古道心腸的家庭主婦”繼續(xù)監(jiān)控她的生活。兩性在家庭中地位差異的強烈對比體現了二元對立的關系。約翰掌控著妻子生活的方方面面,對她的真實感受和抑郁的情緒視而不見。而對妻子來說,寫作是她緩解內心苦悶的唯一方式,只因為丈夫約翰不喜歡她寫作,約翰的姐姐也認為是寫作讓她得了病,她要么選擇偷偷地寫,要么就只能放棄寫作。女性傳統(tǒng)地位的根深蒂固可見一斑,女性的使命就是聽命于丈夫對妻子的安排,真正掌握經濟、政治、社會決定權的是男人,是丈夫。
女主人確實想要逃避,卻不能公開地逃避,一切都只能悄悄地、秘密地進行。丈夫約翰不喜歡她寫作,她就偷偷地寫;丈夫的姐姐,同樣是父權制的犧牲品,卻扮演著“共謀”的角色,她小心翼翼地幫約翰看管著他的妻子。然而,就是在這樣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下,出人意料的是,女主人與墻紙里的女人們合為一體,成功地逃離“囚禁”。當夜晚來臨時,女主人公沒有睡下,一直觀察著墻紙;當約翰用責備的眼神壓制妻子的“抱怨”時,她開始保持沉默,訴諸欺騙,因為“我發(fā)現我開始有點害怕約翰了”[8]。女主人對一切保持緘默,她越來越沉迷于墻紙,她也漸漸地開始遠離丈夫約翰。她開始覺得“約翰有時候看起來很古怪”,她甚至希望“約翰可以睡另一個房間”[9]。當丈夫假裝關切愛護的樣子,詢問妻子一些問題時,她開始學會撒謊,表現得異常安靜。唯一讓她感興趣的就只有墻紙。終于,在離開房子的前一天,女主人義無反顧地撕下了墻紙,解救出其中“囚禁”的女人們。當約翰嚷叫著在門外時,她的腦中只閃現著“沒用的,年輕人你開不了門”。故事的最后,女主人公不僅逃離出來了,她還從自己丈夫的身上爬過,她終于逃離了丈夫約翰的掌控,這也象征著維多利亞時期的女性從男權社會中解脫出來。通過沖破黃色墻紙的束縛,通過沖破自己思想的抑制,通過超越自己作為一個女性的限制,女主人公終于勇敢地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盡管她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瘋癲,但不管怎么說,她邁開了找到女性自我與存在價值的步伐。
(三)逃避維多利亞時期的社會成規(guī)
《黃墻紙》中,女主人公遭受的每一次壓迫和壓制都印刻著維多利亞時期社會規(guī)約的痕跡。美國工業(yè)革命的號角吹響之后,商業(yè)貿易活動逐漸活躍起來。與此同時,男人們經常外出勞作,妻子們主要負責管家育兒,女人們越來越多地在家庭空間范圍活動。有意無意地,女性被局限于家庭,隔離于外部世界,其活動空間變得越來越小。直到19世紀末期,黑人才開始獲取投票權,而黑人女性直到19世紀20年代才有選舉權。讓我們借用維多利里亞時期知名政治家托馬斯·卡萊爾的話:“一個女人的真正宿命……就是嫁給一個她能夠深愛并尊重的男人,然后在他的保護下以自己所有的智慧、優(yōu)雅和英雄品質平靜地過此后的生活?!盵10]這種對女性奇怪而發(fā)人深省的態(tài)度不能不引起女性的警醒。但是,很多女性卻接受了女人與男人生而不同的觀點,也同樣認為這是神的旨意:神要她們做妻子,做母親。“如果她們離開自己的適宜領域,就會導致種族‘羸弱、衰弱、呈現病態(tài)?!盵11]
我們的社會似乎更樂于見到幸福忙碌的家庭主婦,歡呼雀躍的姐妹們,歡快滿足的單身女人和易于管教的女兒。隨著工業(yè)革命的興起,受過良好教育的中層階級女子的數量不斷地增加。美國內戰(zhàn)、法國大革命以及反對奴隸制的運動都激發(fā)鼓舞了女性,女性踏上了為“女性權利”而戰(zhàn)的征程。
《黃墻紙》中的女主人公也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是一個關心女性社會地位的中產階級女性。她要求獨立,向往自由,不幸的是,她沒有準備好,她盡管激發(fā)了自己獨立自主的意識,卻沒有足夠的力量掌控它,不可避免地以悲劇終結。歷史上的女性作家因為寫作而痛苦的例子比比皆是。丹妮勛爵(Lord Danny)就曾經向瑪麗·羅思(Lady Mary Worth)夫人建議道:“但是唯獨不要書寫/因為比你聰明的女人從來不寫作?!盵12]任何膽敢公開發(fā)表作品的女性都面臨著被公開嘲諷的困境。紐卡斯爾公爵夫人瑪格麗特·卡文迪的遭遇或許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示。她出身顯貴,與當時的紐卡斯爾侯爵結婚。她的地位和財富的確庇護了她,但她的丈夫曾經這樣評論并攻擊她的作品:“一個女性寫作,這就是罪過;如此侵犯男性特權,絕對不可赦免。”[13]《黃墻紙》里的女主人也喜歡寫作,因為她覺得寫作可以讓她放松,有助于緩解緊張。令人失望的是,她的丈夫約翰禁止她寫作,哪怕是寫一個字。她被剝奪了寫作和思考的權利,禁錮在隔離的房間里,淪陷為受壓制對象。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女主人努力地設法找到每一個可能的機會去逃避,逃避房屋,逃避丈夫。她還隱藏了自己寫作的事實,這一切都是她力量積蓄的開始。
父權制社會下,男人規(guī)約女性,女性要服從于男人,女性只不過是不重要的他者。故事中女主人的哥哥約翰和醫(yī)生米切爾大夫都是男權社會文化的代表人物,是男權社會的擁護者和實踐者。正如小說中的描述,女主人的丈夫約翰是個聲譽極好的醫(yī)生,診斷他的妻子患有“神經衰弱”,認為那其實沒什么大礙。她的哥哥也是個信譽良好的外科醫(yī)生,還有醫(yī)生米切爾大夫,都和丈夫約翰一樣,象征著維多利亞時期的男權政治。眾所周知,長久以來低人一等的女性地位恰恰證明了男性在經濟、政治方面的壟斷地位。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約翰的姐姐,身為受壓迫的女性,卻站在約翰一邊,她堅信是寫作毀了女主人的健康。姐姐是維多利亞時期女性的楷模:她虛弱,順從,愿意接受社會規(guī)約。她監(jiān)控女主人的生活,是約翰的幫兇。她成功地受到男權社會制度的洗禮與影響,她的舉動切實保衛(wèi)了那吃人的禮教。女主人公因為被禁止寫作和思考,起初嘗試偷偷地寫作,漸而轉向“閱讀”那黃色墻紙背后的秘密。當她看見那墻紙背后有“斷了脖子”和“球狀眼睛”的女人時,她十分清楚自己要做的就是解救她們。墻紙終于被撕去,其實逃離囚禁的是女主人,是她備受社會規(guī)約的捆綁,是她深陷維多利亞男權社會的深淵。她在地面上爬行,她不斷的搖晃,揭示了她內心積聚的反抗力量的爆發(fā),也表達了她想要逃離男權社會制度的堅定決心。
《黃墻紙》小說中,作者吉爾曼并沒有高頻率的使用“逃避”一詞,然而故事的情節(jié)以及發(fā)展卻時刻隱含著“逃避”。一個女主人掙扎著想要逃避:逃離房屋,躲避丈夫約翰,逃避社會成規(guī)。這些與段義孚先生所說的人類逃避對象有異曲同工之妙:“人類逃避的對象之一是自然,對象之二是文化,對象之三是混沌?!盵14]女主人想要逃避房屋,遠離房屋周圍的環(huán)境所籠罩的孤獨與壓抑;女主人想要逃避社會成規(guī),解除嚴厲的社會禁錮對女性構成的壓迫;女主人想要逃離自己的丈夫,因為他溫柔的呼喚聲淹沒了女性源自于心的吶喊。故事的敘述者是一個無名的、維多利亞男權社會制度下的壓迫對象,在逃避中,我們隱約看見女性為了自由和獨立而奮起拼搏反抗的身影,我們依稀聽見她們發(fā)出女性自己的聲音,呼喚著理想的女性自由。小說向讀者展示了女性在逃避中不斷走向自由的艱難歷程,演繹了女性為自主權痛苦掙扎的苦難史。這是維多利亞時期所有女性面臨的生存困境,即便在今天,也承載著普遍而廣泛的社會現實。正如波伏娃所說:“人們將女人關閉在廚房里或者閨房內,卻驚奇于她的視野有限;人們折斷了她的翅膀,卻哀嘆她不會飛翔。但愿人們給她開放未來,她就再也不會被迫待在目前?!盵1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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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法)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II.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449.
(責任編輯 孫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