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寧
1839年達蓋爾發(fā)明了攝影術,它以具備客觀記錄真實的特性聞名,原理就是利用光學的性質逼真地保留事物的影像。攝影術問世不久便出現(xiàn)了紀實攝影,其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五十年代瑞典攝影家奧斯卡·雷蘭德用30張底片組合成的《兩種生活方式》、美國攝影家羅杰·芬頓拍攝的《克里米亞戰(zhàn)爭》以及馬修·布雷迪拍攝的《美國南北戰(zhàn)爭》。早期西方紀實攝影主要把揭示社會的陰暗層面、促進社會改革、為慈善機構和救濟署提供服務等實踐題材作為創(chuàng)作路線。
紀實攝影的“紀”就是記錄,“實”就是真實,紀實性可以被認為是攝影最根本的屬性,其忠于事物的真實面目。它的生命力在于它是反映時代的一面天然鏡子,真實地反映了與時代相呼應的歷史面貌。然而在初期,紀實攝影受攝影科學技術不夠發(fā)達的影響,玻璃板感光效果較差,用三腳架照相機也要進行20秒以上的曝光,所以拍的照片多為靜止不動的狀態(tài),畫面也不夠生動,題材局限性很大,因此便出現(xiàn)了擺拍的現(xiàn)象,無論是在戶外還是影棚,攝影師都要首先對拍攝現(xiàn)場進行安排,告訴人們應該站在具體的位置和做出合適的表情。這樣的作品起初使得歷史學家們不得不質疑這些照片的可信度。如賴蘭德因為拍攝過街頭打哆嗦的兒童形象而讓大家熟悉,但他卻在拍攝前在鎮(zhèn)上找來一個孩子,給了他五個先令,給他穿上破爛的衣服,并用煙灰弄臟了他的臉,讓他坐在那里制造出可憐的慘樣,隱喻社會凄涼。
對攝影而言,真實記錄是對受眾和歷史的尊重,紀實攝影若想要具有社會意義和歷史文獻價值,那么就不能對照片內(nèi)容進行設計、添加、更改和減少。世界著名的社會紀實攝影家約翰·湯姆森就做到了。十九世紀六十年代,科技落后的中國淪落為帝國主義的眾矢之的,而湯姆森花了五年的時間在中國旅行,并拍攝完成了四卷巨著《中國和中國人圖片集》。這部書用照片和文字客觀詳細地向世界描述了中國人的生活狀況,無疑已成為我國珍貴的史料。另外一位美國杰出的社會紀實攝影家雅各布·A·里斯,從1887年起,就以紀實攝影為手段,為改善紐約平民窟里人們的生活水平而斗爭。他花費很多時間深入現(xiàn)場拍攝真實的照片,隨后不僅將照片配上真誠的文字發(fā)表到各大報刊上,還制成幻燈片到處宣傳真理。因里斯孜孜不倦的努力,迫使政府修改了童工法,修建了新的居民區(qū),其作品對美國歷史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人們?yōu)榱思o念這位偉大的紀實攝影家,將一些學校、公園和游樂場等以他的名字來命名。紀實攝影師們把相機當作記錄歷史和推動社會改革的輔助工具,同時也在作品中反映出自己對歷史、社會、生命、人性的態(tài)度和感悟。
在20世紀的中國,紀實攝影也得到了蓬勃的發(fā)展。攝影大師吳印咸用照相機記錄中國共產(chǎn)黨在延安時期的光輝歷程和眾多革命領袖的生動形象。這些作品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革命事業(yè)的發(fā)展,至今仍具有強大的感染力,成為了寶貴的歷史材料。而在同一時期的西方,希特勒和他的納粹政權宣告滅亡的時候,威廉·萬迪沃特成為第一位獲準進入希特勒地下室的西方攝影師,他真實地記錄了戰(zhàn)敗后柏林的頹廢,并將一些從未公布的照片發(fā)表在知名期刊上,讓人們更加銘記這個特殊的歷史時刻。在秘魯,著名攝影家馬丁的題材選擇從音樂家及普通人的肖像,再到街頭場景和游樂場,這些都是對一個時代的歷史充滿深情地記錄。
Rue Mouffeetard,Paris,1954
紀實攝影也是一種造型藝術,也遵守攝影的基本法則。紀實攝影家布列松“決定性瞬間”的一幅代表作《巴黎穆費塔街》(如圖)中,孩子在一群孩童中那自信滿足的表情被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不影響被攝對象的前提下將濃厚的生活氣息和情感透過瞬間抓拍自然地展示出來。布列松大師在瞬間的抓拍技巧上達到了較深的造詣,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攝影的記錄價值。因此,紀實攝影不同于藝術攝影在追求唯美的畫面效果和在構圖上下大功夫,其主要是尋求內(nèi)容的真實性和內(nèi)涵性,主要目的是讓照片中的具體形象說話,并解釋事物所要傳達的本質。尤金?史密斯說過:“攝影充其量只是一個小小的聲音。但是有些時候,一張照片或是一組照片,卻能夠啟發(fā)我們的責任感意識?;蛟S我們中有人會因此而受到影響,他們會找出什么是對錯,以找到通向正確的道路?!币虼思o實攝影這一群體所拍攝的照片遠比藝術攝影家的作品更加受人尊重。
例如,人們都對芬頓拍攝克里米亞戰(zhàn)爭的照片留下深刻的印象,卻對后面他在1861年至1862年所拍攝的高貴典雅的靜物攝影評價一般。芬頓為完成這樣的拍攝,深入戰(zhàn)爭現(xiàn)場多年,見證了戰(zhàn)爭中部隊的燒殺搶奪,目睹了襲擊部隊蹂躪下的美麗鄉(xiāng)村。他所拍攝的這一系列照片沒有太多實質性行為的展示,多數(shù)都是野戰(zhàn)部隊的元帥、陸軍中將和軍銜逐漸降低的軍官們的肖像。芬頓并沒有把這些被攝主體拍得高大威武,而是塑造了一個謹慎而又躊躇的形象,好像平民每天早上醒來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穿上軍裝的樣子。人的面部表情和眼神都是內(nèi)心情感最真實的寫照,觀眾透過這些肖像照片可以發(fā)現(xiàn)拍攝者內(nèi)心惶恐不安,極其渴望美好的明天,能夠直觀地看出這個時代的人們復雜矛盾的反戰(zhàn)情緒。實際上,外界對這場戰(zhàn)爭并沒有具體定論,芬頓的作品沒有配上任何文字也可以述說那時平民的內(nèi)心,這樣讓其比他的靜物攝影作品具有更加深刻的內(nèi)涵,并賦予珍貴的歷史文獻地位。
紀實攝影準確記錄了時代發(fā)展的狀況,體現(xiàn)了攝影者對人和自然、社會的關注,使作品成為一種有歷史文獻價值的材料,并對人類社會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如今數(shù)碼攝影技術高速發(fā)展,每一分鐘在這世界上都會誕生數(shù)十萬張的照片。然而人們對突發(fā)天災人禍事件、社會現(xiàn)狀的紀實類照片的關注度遠遠高于非紀實類的照片。它對推動社會的積極性具有重要的作用,一再被歷史所認可。紀實攝影作為歷史的一個見證者,生來就為人類的自身尊嚴、存在、人性的本質等做出不懈的努力,是人類對真、善、美的追求。因此,在拍攝任何題材時都不能抱著太功利的心,不能為了得到社會的名利回報而扭曲拍攝目的。正如攝影大師布列松曾言:“在攝影中,最小的事物可以成為偉大的主題。即使社會潛在問題的題材微不足道,也沒有扣人心弦、跌宕起伏的環(huán)節(jié),缺乏震撼人心的視覺沖擊效果,創(chuàng)作者也要懷著一個尊重、理智、寬容的心態(tài)去感受,從而拍出最真實的生活記錄而讓后人來銘記于心?!?/p>
如當代中國青年攝影師劉飛越,他憑《大貨夫婦生活在路上》獲得第二屆“徐肖冰”全國攝影大展新人佳作獎,然而很多人認為其以樸實的小人物作為拍攝主題顯得有點小氣。他辯論道:“攝影師本身就是小人物,常常會被拍攝人物的偉大生存而感動。”可見,小人物會有大力量,作品與凡人照面并映射自己的人生,是對那一時刻最準確的記錄,生活的每個片段都在歷史軌跡上,受眾通過這樣的紀實影像去認識社會。因此,當今社會紀實攝影者應該以正確的心態(tài)面對社會問題,通過照片去關注那些被忽視的社會現(xiàn)實和群眾關心的社會話題,用自己的雙眼來正視社會,用自己的心靈去捕捉能產(chǎn)生真實共鳴的“決定性瞬間”,用思想按下記錄歷史的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