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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冬散盡,喜你萬千

2018-10-29 11:05林望荷
花火A 2018年7期
關鍵詞:玉雕

微博:@林望荷

何書臣,這么多年了,你還沒有帶我去看藍鯨呢。

作者有話說:佛家把貪、嗔、癡歸為修行三毒,我想說,在情感中亦是一樣。貪愛戀,易求不得;嗔愛人,易失去;癡迷不悟者,得而復失。行走世間,只有愛自己的人才值得被他人愛慕。

愿諸君愛世人,愛良善的自我。

她已不再是少女,他也不再意氣風發(fā),但這才是她在靜水流深的時光里摸透的愛。

——《江南十二箋·杜婉綢》

第一章 將玉雕文化揚名世界的奇女子

我見到杜婉綢的時候,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

三三兩兩的杏花開在院子里,一抹斜陽輕飄飄地掛在枝頭,這光景,避世的隱逸里平白流露出幾分寂寥。已經(jīng)是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了,杜老太太的家里還沒有什么現(xiàn)代化的家具,甚至還在院子里擺了部老舊的收音機,里面放著小曲兒:“情雙好,情雙好,縱百歲猶嫌少。怎說到,怎說到,平白地分開了?!?/p>

因家里老人喜歡聽戲,我知道那放的正是《長生殿》,忍不住同身邊的紀景聞感嘆:“現(xiàn)如今,哪里還會有唐明皇這種癡情的男人?!?/p>

“小爺我啊,”紀景聞有些洋洋得意,我瞪了這個家伙一眼,他轉(zhuǎn)而道:“不過戲里的這位癡情種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這份癡情就更顯可貴了。”

“人都是這樣,隔得越遠,想得越厲害。唐明皇對貴妃的執(zhí)念,最開始就是由‘求而不得這四個字引起的?!倍磐窬I把收音機關掉,戲曲聲戛然而止,剩下她的聲音在院子里回蕩,“他不一定有后人傳頌地這么愛她,但一定深愛著曾經(jīng)追逐她的那個過程?!?/p>

我和紀景聞望過去,那位鬢角斑白的老人就是杜婉綢了——享譽中外的玉雕大師。按理說,雕玉的大師通常是男性,因為男性的心胸寬廣,往往能雕出大氣磅礴的作品,對得上評論家的胃口。

但杜婉綢不一樣,她是頂尖玉雕師里難得的女子。上世紀的另一位玉雕大師荀梅先生曾評價她說:“她在鐘靈毓秀的揚州長大,骨子里都透著股山軟、水軟的靈氣,偏偏又在北京學的藝,養(yǎng)出了寬闊的胸懷。慧眼和匠心兼具,當真是祖師爺賞飯吃?!?/p>

我有些激動,面前這位就是將玉雕文化揚名世界的奇女子,天知道這次采訪是紀大主編托了多少關系才求來的。

“好了,開始你們的采訪吧?!蹦赀^半百的老人,仍舊精神矍鑠,說起話來也爽利得很。

我們問了她一些成長經(jīng)歷,還有學藝時的故事,以及一些淺顯的玉雕知識,她都耐心地一一解答。到最后,我按照所有采訪的路子,隨口問了一下:“您能分享一下,您覺得您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嗎?”

我以為她會說北上學藝,或者是下定決心參加某個讓她一戰(zhàn)成名的玉雕大賽,但她愣了一下。而后,我看到這位即將步入花甲之年的老人,微微仰起臉,露出了少女般的和煦微笑,陽光透過杏花枝照在她的臉上,好似撫平了歲月的痕跡。

“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啊,是我年少的時候,牽著一個男人的手,跟他回了家?!?/p>

第二章 大哥哥,這個字怎么念?

二十歲的何書臣像所有的年輕人一樣,滿腔熱血,對未知事物有一種刻進骨子的偏執(zhí)和探索欲。所以,他在二十歲那年,背著個包就獨自去了東南亞。這在那個年代,足夠何少爺在朋友圈子里出上好一陣子的風頭。

他從揚州一路南下,到了云南,就直接挺進緬甸。他準備好好挑些玉石帶回去,那又可以作為他膽子大的佐證。大好男兒的腳,不就是用來丈量四方的嗎?

“乖乖隆地咚,這天要下大雨了?!倍爬习逋巴饷懿嫉年幵疲s緊叫住何書臣,“小伙今個兒就別出門了?!?/p>

何書臣瞅了瞅外邊,點點頭,止住腳步。杜老板是華人,在曼德勒做玉石生意。那日,何書臣到他的店里買玉,兩個人都飆著一口揚州味兒的英語。

杜老板一聽,就知道是同鄉(xiāng)。杜老板古道熱腸,看何書臣也是個充滿俠氣的年輕人,給他打了個大大的折扣不說,還在他丟了背包后,留他在家里住下。

“大哥哥,這個字怎么念?”小姑娘拽著他的衣角,手里攥了本《詩詞大全》,水汪汪的大眼睛又清又亮。

杜老板很有家國情懷,規(guī)定女兒必須每周背首中文詩。何書臣看了眼把讀音告訴她,是“羈鳥戀舊林”的“羈”字。

杜婉綢滿目崇拜,這些天,她已經(jīng)纏著他問了好多詩詞問題了,他都能答上來。他笑著摸她的頭:“等你上大學了,你也都會背的?!?/p>

“大學?你在中國的大學嗎?”

“對啊,南京大學?!?/p>

“藍鯨?那里有鯨魚嗎?”

杜婉綢分不清漢語里的邊音、鼻音,逗得何書臣忍俊不禁:“藍鯨,嗯,可能真的有鯨魚吧。我也不知道……哈哈……”

“為什么你會不知道?”小婉綢還不停地追問,“不是說,‘君自故鄉(xiāng)來,應知故鄉(xiāng)事嗎?”

見她還引用古詩詞,一旁的杜老板聽得笑彎了腰,手里的算盤都拿不穩(wěn)了。小婉綢看著他們笑,也跟著咯咯地笑起來。

屋外的大雨下得像潑水一般,屋內(nèi)的笑聲也嘩嘩啦啦地往外流去。從杜夫人去世后就沉寂多年的杜家,卻因為何書臣這樣一個中國來客,再次恢復和樂的氛圍。

曼德勒的雨季漫長,這場大雨始終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大雨嚴重影響了杜老板的生意,但他還是樂呵呵的,天天同這位揚州老鄉(xiāng)聊天,聽杜婉綢背詩。何書臣也不著急回去,反正離開學還早得很,在外面待得越久,他回去吹噓的資本就越多。三個人窩在一起,倒也過得自在。

直到那一日,曼德勒的雨終于有了停下來的跡象,華商們組織開會,為暴雨造成的洪災募捐,杜老板自然是也要參加的。他出門前笑瞇瞇地跟何書臣說:“小伙,回來我給你做道緬式淮揚菜?!?/p>

再然后,何書臣一生都沒吃到那道緬式淮揚菜。

杜老板走后沒多久,雨勢忽然又猛了起來,他在過橋的時候,被洪水浸泡許久的橋梁忽然被沖斷,橋上的人就此被洪水吞沒。

這個重情重義的揚州老男人,把一生都定格在了緬甸曼德勒。

第三章 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

比獨自闖蕩緬甸更拉風的是,他何書臣領回了一個會說緬甸語的揚州小姑娘。

這一年,何書臣二十歲,杜婉綢十三歲。他在杜老板的葬禮上,蹲下來對杜婉綢說:“你要不要跟我走?”

杜婉綢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因病去世,她從小都是杜老板帶大的,現(xiàn)在杜老板也走了,她再也沒有別的親人了。

小婉綢眼里飄著一團霧氣,懵懂地望著他:“去哪里?中國嗎?”

“對,我?guī)闳タ此{鯨?!焙螘济念^。

杜婉綢吸了吸鼻子,卻沒有掉落一滴淚。何書臣拉著她的手:“你可以哭出來的,你是女孩子,哭出來就會有人疼的?!?/p>

“可是,我再也沒有爸爸疼了。”杜婉綢終于忍不住抱住他,淚水濕了他的衣襟。

何書臣替她擦干眼淚:“不是的,我還可以疼你,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p>

揚州何氏,家大業(yè)大,何書臣作為家中幺子,受盡萬千寵愛,就是養(yǎng)十個杜婉綢,家里也縱著他。

平日里,何家的人都是分了宅子住的,杜婉綢被何書臣安置在一個離何家不太遠的房子里。何書臣去讀書了,她就由一個阿姨照顧著。

那年春天,杜婉綢捧著何書臣送給她的風箏在院子里玩,風箏卻掛在了隔壁院子的香樟樹上。她敲開陳家大門,第一次見到了陳瘦鷗和江綠珠夫婦,那對后來影響了她一生的老夫妻。

那時,江綠珠咿咿呀呀唱著戲,陳瘦鷗坐在樹下擺弄著手里的物件,腳下散落著一些玉石粉料,這光景顯得安然靜好。

杜婉綢靜靜地立在門口,不敢輕易打擾。

最后是江綠珠發(fā)現(xiàn)門口的小姑娘的,她從里屋拿了個衣架出來,讓陳瘦鷗替杜婉綢把風箏戳下來。杜婉綢道了謝后,想了想,還是開口:“爺爺,您手里的這塊不是和田玉,是岫巖玉……”她擔心老人被騙了,經(jīng)常有人拿岫巖玉來冒充和田玉。

江綠珠打趣道:“他呀,技術不過關,怕糟蹋好玉,故意去淘了一些岫巖玉來練手?!?/p>

陳瘦鷗瞪了妻子一眼,反問道:“小姑娘還懂玉?”

想起已經(jīng)離去的杜老板,杜婉綢垂下眼瞼:“家里以前是做玉石生意的?!?/p>

陳瘦鷗也就不再多問,江綠珠倒是挺喜歡這個小姑娘,把她拉進屋里聊長聊短,末了,還囑咐她要常來玩。兩人的兒女都在國外,他們因眷念故土,不愿去國外生活,日子也過得有些寂寥。

陳瘦鷗夫婦后來從老何家知道了這姑娘的身世,便又對她多了幾分憐愛之意,每次她來玩,對她都頗為熱情,久而久之,甚至快要將她視作自己的親孫女來對待了。

第四章 他有,女朋友了嗎?

“雕刻要有氣韻,層次要分明。光滑要和順,棱角要出清?!?/p>

清脆的女聲回蕩在陳家院子里,這是杜婉綢又早起跟著陳瘦鷗學玉雕了。陳瘦鷗見杜婉綢比一些大人都還懂玉石知識,也坐得住,覺得她是個學玉雕的好苗子,就想帶著她一起學玉雕。

“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年輕人都跑去學洋人的鋼琴油畫了,一直這么下去,老祖宗們傳統(tǒng)的玉雕手藝怕是要失傳了?!标愂蔸t說得沒錯,待杜婉綢長大成人之后,還固守著玉雕手藝的人,已經(jīng)寥寥無幾了。

“沒關系,爺爺。沒人學,我來學。我是中國人,學中國人的技藝?!弊肿秩缬?,擲地有聲。陽光照在這個從緬甸歸來的“小華僑”臉上,陳瘦鷗竟生出一股目眩之感。

到了仲夏的時候,杜婉綢已經(jīng)能雕一些簡單的物件了。她特地把陳瘦鷗送她的翡翠,切了一小塊下來,給何書臣雕了一枚如意吊墜,想著,等他放暑假回來,她就能送給他了。

“長高了?!边@是何書臣回來以后對杜婉綢說的第一句話。

“也長漂亮了?!焙畏蛉诵χ酉聝鹤拥脑?,說得杜婉綢頗為羞澀。

何夫人又把目光轉(zhuǎn)向自己的兒子:“怎么不把你女朋友帶回來見見?”

他有,女朋友了嗎?杜婉綢緊緊攥住手心里雕好的如意吊墜。

說起女朋友,何書臣一臉春風:“她去歐洲探親了。您放心,等到過年,我就把她領回來給您看。”

杜婉綢低下頭,默默把手中的吊墜塞進身后的包里。莫名地,她不想把這枚吊墜送給他了。

何夫人去小廚房讓人給何書臣做吃的,廳內(nèi)就只有何書臣和杜婉綢兩個人。為了避免沉默,何書臣拋出一連串的問題:“在這兒開不開心?念書還習慣嗎?有沒有交到朋友?”

杜婉綢一一作答,語氣里卻透露著一股小心翼翼,看得何書臣有些心疼,他的語氣軟了下來:“過兩天哥哥陪你出去好好玩玩?!?/p>

“好?!?/p>

然而,何少爺回揚州的消息一傳出去,各式各樣的同學聚會、朋友生日都來了,二十歲出頭的何書臣也是個愛玩的人,早就將對杜婉綢的承諾拋到九霄云外了。

那個暑假,因為女友的提前回國,他只待了半個月就走了,匆匆忙忙,杜婉綢都還沒來得及和他好好告別。

接下來的日子里,杜婉綢開始跟著陳瘦鷗學著雕人物,可是,刻刀落下,起起伏伏,陳瘦鷗看了只點評道:“不管是雕的男子還是女子,眉眼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奇了怪?!?/p>

江綠珠捧著瞧了又瞧,了然于心:這不正是隔壁的何家小子嗎。

杜婉綢吞吞吐吐:“那我以后不雕人,專攻山水便是。”她說到做到,在往后的幾十年里,無論達官顯貴砸下多少重金,她再也沒有雕過除何書臣之外的任何人。

她盼望著盼望著,總算入了冬,何書臣該回來了,可他是被抬著回來的。

他和女友去登山,卻從半山腰上一路摔下來……

醫(yī)院里有很多人在哭,也有很多人在竊竊私語,人潮擁擠,杜婉綢找了很久都沒看到何書臣的那位女友。醫(yī)生說,何書臣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她隱約知道,大概以后也見不到他的那位女友了。古話說,大難臨時各自飛,便是這個道理。

杜婉綢經(jīng)常一個人去看何書臣,有時連何夫人都回去休息了,杜婉綢還守在病床邊。外人都說何書臣這個緬甸侄女養(yǎng)得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后悔。她荒謬地想,如果當時把那枚如意吊墜送給了他,說不定就能保佑他躲過這一劫。

天氣漸漸回暖,春夜依舊寒涼。她看著沉睡的何書臣,頭一次產(chǎn)生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不會醒過來了。想起從前在曼德勒的歡樂時光,想起在揚州城的獨自飄零,想起憨厚仁慈的杜老板……

她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隔了很久以后,恍惚里她聽到何書臣微弱的聲音:“別哭了?!?/p>

第六章 從來,你要什么,我都允的。

“怎么一晃就到念高中的年紀了?!标愂蔸t看著何書臣送杜婉綢去學校報到,推推眼鏡,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嘆道。

江綠珠倒是笑瞇瞇的:“咱倆都老得花了眼,小姑娘也該長成大姑娘了?!?/p>

自從何書臣醒了之后,從前那個花花少爺就像消失了一樣,他一畢業(yè)就回來繼承家業(yè),把何夫人名下的企業(yè)打理得井井有條,從前說好的好好疼杜婉綢、當她的哥哥,他也一一做到。他送她去最好的學校念書,吃穿用度比之前好了好幾倍,待她比親妹妹還親。

可杜婉綢對那些金和銀毫無興趣。她只喜歡跑去隔壁陳家琢磨玉雕。何書臣也闊綽得很,大手一揮,大塊大塊上好的玉料往陳家運,把陳瘦鷗夫婦驚得不行。不知道為什么,他看見她安安靜靜地坐在屋子里擺弄玉石,他就覺得歲月靜好,仿佛缺了一角的心日漸圓滿。

何書臣問她:“婉綢,你為什么喜歡雕玉?”

她回答:“蕓蕓眾生,只有玉是既為自己所包容,又為他人所接納的。雜色交融,玉仍舊能讓自己變成驚艷的翡翠;白璧帶有瑕疵,世人仍然笑嘆瑕不掩瑜?!?/p>

何書臣一愣,為她眼底淡泊的神色,也為她語氣里輕飄飄的哀愁。

這一年,杜婉綢十六歲,因她文弱的模樣,和被陳瘦鷗熏陶出的書卷氣,在學校里頗得男孩子的青睞。何書臣為她收拾書包,第一次抖落出一張小字條時,他才意識到,他養(yǎng)了這么些年的小姑娘,已經(jīng)長大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失落感。

他試探性地問她:“有喜歡的男生嗎?”

她直直地望著他:“有?!?/p>

她的眼神大膽,讓何書臣有些心虛,他放低聲音:“你可以告訴我,我不是古板之人,不會反對的。”

“不,你會反對的。”

何書臣想像從前那樣摸摸她的頭,突然反應過來,這動作太過親昵,只得訕訕地收回手。他換了個話題:“你有想念的大學嗎?”

“南京大學?!彼F(xiàn)在已經(jīng)能分清邊音和鼻音,聲音軟軟糯糯的,很舒服,“我想當你的學妹。”

一直以來,她都分不清自己和他的關系。

父女?這簡直荒謬!外人所認為的叔侄?可他們只相差七歲。還是他嘴上說的兄妹?不是的,她對他從來都不是妹妹對哥哥的心思。

所以,學長和學妹,這最容易發(fā)生曖昧的關系,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南大還是很不錯的。”他激勵她,“這樣吧,等你考上南大,我就送你一份大禮?!?/p>

“考不上就不送了嗎?”

“當然不會,從來,你要什么,我都允的。”何書臣寵溺地笑,“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你桌上那件白玉鎮(zhèn)紙?!庇衿こ实S色,以浮雕的技法雕刻出一只跪地的瑞獸,玲瓏精致得很。

何書臣愣?。骸澳鞘莿e人送的,我怎么能送你我用過的東西?!?/p>

杜婉綢當然知道那是別人送的,而且還是他大學時的那位前女友送的,這么久了,他仍將它擺在書桌上。

何書臣嘆了口氣:“婉綢,已經(jīng)過去好幾年了,我早已忘了她。”他沒有說謊,這些年,什么時候都有婉綢陪在身側(cè),看著她日日成長,曾經(jīng)受的傷痛早就一一化解了。

杜婉綢也軟了下來,摟著他的胳膊:“那這個愿望就留著,我想好了再許。”

杜婉綢的氣息撲在他的脖子間,他的心仿佛被融化,笑著說:“提前預支也就罷了,本來說是送你禮物的,現(xiàn)在直接變成讓你許愿望了,你真是比我還會做生意?!?/p>

杜婉綢笑意盈盈:“你最好了。”

“好、好、好,都依你?!?/p>

第七章 我只許愿,你愛我。

“擅寵瑤宮,褒封玉冊,三千粉黛總甘讓?!苯G珠穿著淡青色的旗袍,唱起曲來婉轉(zhuǎn)明亮,渾然不似花甲老人。

陳瘦鷗聽得久了,也會閉著眼睛和上兩句:“惟愿取,恩情美滿?!?/p>

“地久天長?!?/p>

看著他們的成雙身影,杜婉綢忍不住想,地久天長,這么沉重而遙遠的詞,在陳瘦鷗和江綠珠的身上卻體現(xiàn)得那么平淡而動人。

真好啊。

“小婉綢,來,奶奶送你一件生辰禮?!苯G珠笑瞇瞇地拉著她的手。

連陳瘦鷗也笑道:“既是你生辰,就好好玩吧,今日的過蠟任務就免了?!?/p>

江綠珠把杜婉綢領到里屋,打開一個紅木箱子,里面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放著一件茶白色旗袍。江綠珠把它取出來,在杜婉綢的身上比畫:“我們的小婉綢,轉(zhuǎn)眼就成大姑娘了。”

“姑娘家呢,最重要的就是要愛惜自己,別的人愛或不愛,都可以不理會。求得來,咱們就求,求不來,咱們就把心按回來,溫柔地對待自己?!?/p>

“應該還是挺合身的,小婉綢快去試試吧?!?/p>

杜婉綢有些想落淚,她明白江綠珠這番話的意思,求愛,不如收回愛,不要被執(zhí)念所困。許多年后,當她已經(jīng)真正得到愛時,她才感嘆,她是何其有幸啊,在生命里能夠遇到陳瘦鷗和江綠珠兩人,他們教她詩詞歌賦,教她傍身技藝,教她包容與仁慈,還教她知道愛情的真正模樣……

她扣好最后一粒盤扣,撫平旗袍,光滑的料子裹在身上,少女的身材曲線被完整地勾勒出來,一走一動,搖曳的裙身下是輕盈的體態(tài)。小姑娘像是一瞬間就變成了清麗的民國閨秀。

她推開門,目光正好撞上來接她的何書臣,她聽到他低低的驚嘆聲,不自覺地直了背。

“老陳,你看我眼光好吧。”看到這旗袍襯得杜婉綢亭亭玉立,江綠珠語氣里滿是自豪,“到底是老師傅做的,料子和剪裁都是一流的?!?/p>

陳瘦鷗笑著不說話。倒是何書臣不自覺地接了句:“還是得人好看才行?!闭Z畢,杜婉綢的臉忽地就變得透紅。

回到家里,何書臣也拿出了給她備的生辰禮。他遞給她一個小錦盒,一打開,里面赫然躺著一支白玉花簪。

“是荀梅大師的作品?”杜婉綢忍不住驚聲感嘆,她認得,那錦盒上刻著的“荀”字,還有那渾然天成的雕工……荀梅先生。在所有的玉雕者眼里,他早就不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玉雕大師了,而是玉雕學習者們的蒼天!他代表了一個高度,無人可超越的高度。

“一定很貴吧……”杜婉綢聲音漸微,大師的作品,向來都是千金難求。

“沒關系,你喜歡就好?!彼粗?,眼里仿佛有光,“來,戴上看看,正好襯你這件旗袍?!?/p>

杜婉綢從來沒用過簪子,她也不知道怎么綰頭發(fā)。何書臣看著她的動作,嘆了口氣:“還是我來吧?!彼媚臼崽嫠岩活^青絲仔細地梳到尾,將青絲都繞在發(fā)簪上,左邊綰一簇,右邊繞一團,步驟略微散亂,盤出來的發(fā)髻卻古典雅致。

杜婉綢照鏡子時晃了晃腦袋:“真好看,你好像什么都會?!?/p>

何書臣微微臉紅,荀梅先生將這錦盒交給他時的場景仍歷歷在目——

“送給小姑娘?。俊崩舷壬^也不抬,語氣里卻充滿揶揄,“會簪發(fā)嗎?我不賣簪子給不會簪發(fā)的人?!?/p>

何書臣被老先生噎住,無話可說。

“老話說,白頭到老,古人的一腔感情全系在這一頭青絲上了。你以為是小小一枚玉簪,實際上卻是最珍重的定情信物?!崩舷壬K于抬眼看向他,“年輕人,不會簪發(fā)就去學。”

定情信物嗎?何書臣有些躊躇。他試探性地開口:“老先生,您近期還有什么其他的玉雕可售嗎?”

已是滿頭銀絲的老人,朝他狡黠地眨眨眼:“不好意思,沒有?!?/p>

一想到杜婉綢對荀梅作品的喜愛,何書臣咬咬牙:“好,我學?!?/p>

“生日快樂,婉綢?!焙螘及盐輧?nèi)的燈都關了,滿屋寂靜,只有蠟燭的光亮燃在蛋糕上,熒熒捧出幾縷微光。

杜婉綢大口吸一口氣,再用力吹滅了幾根蠟燭。蠟燭的明滅里,她看見他脖間那枚玉如意吊墜熠熠生輝。那還是她在他病好后送給他的,這些年來,他從來沒取下來過。

她閉上眼睛,聽見他在耳畔說:“許個愿吧?!?/p>

“我許愿你愛我。”她微弱地開口,在寂靜里擲地有聲。

“婉婉……”

“你不是說過,只要我說出喜歡的人,你就不會反對嗎?”杜婉綢睜開雙眼,“我不要你的玉石鎮(zhèn)紙了,我什么都不要。我把高考后的愿望和生日愿望加在一起?!?/p>

“我只許愿,你愛我。”

死一般的寂靜。

有些東西,不是沒有想,而是不敢想。何書臣握緊拳頭,又緩緩松開:“婉婉,你還小,你還不懂什么是愛,這只不過是……”

“這不是依賴!”杜婉綢一臉倔強。

何書臣背過身去:“是晚餐時梅子酒的后勁太大了,你醉了,早些睡吧?!彼^也不回地離開。

杜婉綢一口氣吹滅剩下的蠟燭:“是不是生日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成為他的愛人,是玉碎;要做他的妹妹,是瓦全。

可她杜婉綢,是一塊玉啊。

第八章 小婉綢,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何書臣已經(jīng)大半個月沒回來了,他們的關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杜婉綢像被抽了續(xù)命絲一般,陳瘦鷗看她頻頻出錯,毀了一塊又一塊玉石料子,一咬牙,便替她報了個玉雕大賽。

那項比賽是三年才有一次的盛典,就算杜婉綢再想繼續(xù)消沉,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好好準備。

比賽在北京舉行,這一屆恰逢比賽成立十周年,特地邀請了荀梅大師做評委。賽場上各類高手云集,在酒店等待的陳瘦鷗夫婦也暗自為杜婉綢捏了一把汗。

杜婉綢倒是毫不緊張,從授藝的陳瘦鷗到學藝的她都不是專業(yè)的,即便是空手而歸,也無可厚非。

她最后提交的作品是一只藍鯨。

巨大的鯨,半個身子都沉于水中,浪花朵朵,周遭是搖曳的群魚和蝦蟹。它們是在和諧地戲水?

不是的,那是一只已經(jīng)死亡的鯨。它的魚鰭正被群魚啃食。

這幅作品叫“鯨落”。巨鯨落,萬物生。即使是死去,也要繼續(xù)澤被海洋。這是巨鯨最后的溫柔。

何書臣,離開你,等同于死去。最后一刀落下,杜婉綢如是想。

你在,我用五年溫柔地愛你。你離,我用余生溫柔地愛你。

比賽的結果出來,杜婉綢竟然拿了銅獎,金獎和銀獎都是學藝十幾二十年的青年人獲得。荀梅對她作品的評價只有四個字:靈氣逼人。

回到揚州,陳瘦鷗為她辦了場小小的慶功宴。喝酒的時候,陳瘦鷗扶著她的肩說:“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小姑娘來的時候小小一只,怯生生地站在門口,又黃又瘦,看得我和綠珠都心疼。真學起玉雕來,卻又癡迷得不行,領悟能力讓人嘆為觀止。我已經(jīng)一把年紀了,學藝也是老了才學,這條路是走不下去了。我只希望你在以后都不要放棄這門手藝。這是老祖宗千百年傳下來的,不能斷在我們后人的手里啊……”

江綠珠瞪他一眼:“老頭子喝多了就話多!”

杜婉綢卻聽得有些想哭,心里堵得慌。

“我們老了,兒子天天打電話在催我們?nèi)ッ绹?。過些日子就要出發(fā)了。這是荀先生的聯(lián)系方式,他想收你為徒?!标愂蔸t掏出一張紙遞給她,老人的眼睛也紅紅的,“小婉綢,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p>

第九章 那時候的她,一定也很動人。

學校舉辦成人禮,她鼓起勇氣,最后給何夫人打了一個電話,希望她能通知何書臣來參加。

但是,那天,她在學校的禮堂里等了很久很久,何書臣都沒有出現(xiàn)。

等到群星漸起,她終于明白,有些人,求不得,有些愛,亦求不得。

“然后,我就去了北京,找到了荀梅大師,開始我的學藝生涯了?!倍磐窬I緩緩道來。

“這樣啊?!奔o景聞有些唏噓。

杜婉綢淡淡地笑:“也不可惜,轉(zhuǎn)念一想,就像唐明皇,因為對貴妃求而不得,所以才會愛她;后來因為得而復失,所以才會深愛她。真正的愛或不愛,反而是在靜水流深的相處里才摸得透的?!?/p>

“那你摸透了嗎?”我順口問道。

杜婉綢笑而不語,我忍不住開口:“冒昧地問一下,當初何書臣送您的那支白玉簪,就是您現(xiàn)在頭上這一支嗎?”

她的頭上綰著一個簡單的髻,別著一支杏花玉簪,精致靈動,不像是她這個年齡會買的。

杜婉綢笑如少女:“是的?!?/p>

“那您和何書臣的故事一定還沒有結束,對吧?”我笑道。

有微風吹落幾朵杏花,落在她的肩上,欲墜不墜。她撣掉杏花的手勢,讓我仿佛看到了她十八歲時在揚州城內(nèi)放風箏的少女模樣。

那時候的她,一定也很動人。

第十章 你說,他們在一起了嗎?

去了北京的杜婉綢,拜入荀梅大師門下,沒過多久便在玉雕界嶄露頭角。她混的是北派的雕玉圈子,從未去南方辦過展,也再未回過揚州。

又過了幾年,杜婉綢已經(jīng)拿遍了業(yè)內(nèi)的大獎小獎,順利出師。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卻出現(xiàn)在她工作室的門口。

那是回國探親的江綠珠。

兩人聊完彼此的近況后,江綠珠才頗為惋惜地感嘆:“可惜了書臣那孩子,好好的,竟出了這等事?!?/p>

杜婉綢不解:“什么事?”

“你不知道嗎?聽說他出了車禍,都好幾年了,還沒什么好轉(zhuǎn)的跡象?!?/p>

……

恍若晴天霹靂,杜婉綢幾乎站立不住。

正是他趕去參加杜婉綢成人禮的那一晚,從前登山事故時落下的骨傷加上車禍的沖擊,他的兩條腿硬生生地廢了。

當杜婉綢在學校等到群星漸起、備受煎熬的時候,他正躺在病房里承受非人的痛苦。他受的罪,遠遠比她多。

青天白日,在刺眼的陽光下,杜婉綢終于失聲痛哭。

“所以,你們最后的結局是?”我有些按捺不住。

杜婉綢抿著嘴笑:“不好不壞。”

我們還想繼續(xù)聽,她的手機卻響了。老人機的聲音大得很,電話那頭的聲音我們聽得到:“太太,我們就回來了?!?/p>

“好、好、好,辛苦你了?!倍磐窬I語氣輕柔。

我們心知,今日的采訪要結束了。

作別杜婉綢后,我忍不住問紀景聞:“你說,他們在一起了嗎?”

“當然?!彼V定地說,“那人叫杜婉綢太太,說明這屋里是有先生的。且一路走來,整個院子沒有一道門檻,那門口還放著一把輪椅。你說,他們在一起了沒有?”

我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厲害了!”

我們往回走,身后的錄音機里開始唱著戲:“愿此生終老溫柔,白云不羨仙鄉(xiāng)?!?/p>

第十一章 你還沒有帶我去看藍鯨呢。

讓時光倒回到很早很早以前,到還在遙遠的曼德勒的時候。

那時的何書臣意氣風發(fā),他還不知道此行會帶回一個緬甸的揚州姑娘。但因為坐在門口的杜婉綢,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直望著他,像是一汪湖水,讓他忍不住踏進杜老板的店。

但后來回了揚州,他又變回了花花公子,將她拋在腦后。直到登山出了事故,那時,女友以為他再也醒不過來了,竟然因為害怕?lián)熑?,當晚就離開了。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茫然,一無所有。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來,是杜婉綢日日夜夜在耳畔喚他的名字,他才從夢里漸漸蘇醒。如果沒有她,也許他會永遠沉睡。

他就此明白,她是他一生的責任。

他重新出發(fā),接手家里的生意,給杜婉綢一個安穩(wěn)的家。他們朝夕相處,一餐一飯,誰的心不會有所觸動?

后來他為她簪發(fā)時,她夸他——你好像什么都會。

不是的,不是什么都會,比如,不會愛你。所以,他才會逃避,逃避這跨越年齡的愛,害怕她還太小,分不清愛與依賴,害怕時光不留情,他比她先老去……

可造化弄人,當他真正準備去迎接她熾熱的愛時,他失去了正常行走的能力,也失去了愛她的資格。他不愿再拖累她,在玉雕和他之間,在大愛和小愛之間,他替她做出了抉擇。

她在北京的寒風中夜夜思念,他在揚州城的煙火里日日清減。他以為歲月會就此將他們隔絕,卻沒想到她會在一個三月天里回來。

她推開大門,身后揚起一地落花。她穿著那件茶白色的旗袍,頭上的白玉簪襯得她溫婉動人:“何書臣,這么多年了,你還沒有帶我去看藍鯨呢。”

她已不再是少女,他也不再意氣風發(fā),但這才是她在靜水流深的時光里摸透的愛。

愿只愿……此生終老溫柔,白云不羨仙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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