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尋姐

2018-10-27 11:02宋劍挺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8年5期
關(guān)鍵詞:芙蓉

作者簡介:

宋劍挺,畢業(yè)于開封師專中文系。中國作協(xié)會員。先后在《當(dāng)代》《山花》《芙蓉》《飛天》等期刊上發(fā)表作品百余萬字。小說《水霞的微笑》《杏花奶》等作品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等各類選刊轉(zhuǎn)載。短篇小說《杏花奶》獲煤炭部《陽光》文學(xué)獎。2016年獲中石化第二屆朝陽文學(xué)獎,2017年獲鐵人文學(xué)獎。

按理說,劉芙蓉是幸福的。她丈夫毛生在城里開個面館,雇了兩個廚師兩個服務(wù)員??腿藖砹?,有服務(wù)員照顧,客人走了,有服務(wù)員打掃衛(wèi)生。劉芙蓉不用操心,只管往柜臺里一坐,慢悠悠收錢了。但她偏覺得自己不幸福,不高興,籠統(tǒng)地想,又找不到原因,仔細琢磨,認為應(yīng)該歸到丈夫身上。

毛生從小失去父母,由姐姐養(yǎng)大。姐姐到省里當(dāng)小姐,又供他讀完高中。毛生曾向姐姐保證,自己能考上大學(xué),但考了幾年始終沒有成功。姐姐是在他最后一次高考失敗時離開的,姐姐一走,毛生和弟弟毛吉覺得天塌下來了,他認為是自己的高考失敗,才使姐姐出走的,他覺得對不起姐姐,毛生的最大愿望就是把姐姐找到。他感覺姐姐不會走遠,她就在這個城市,于是毛生就帶著毛吉在這里安家了。

毛生費了好大勁才開了這個面館,他一邊掙錢,一邊尋找姐姐。這是個大城,尋一個人無疑于大海撈針,毛生就認定火車站是個最好的地方。他有個老鄉(xiāng),在這里開個食品店,毛生就成了這里的常客了。只要有空,毛生就騎輛車子哧溜跑到了這里。食品店門正好對著車站廣場,毛生就往店門口一坐,一直愣愣地瞅著廣場。

劉芙蓉不反對毛生到車站去,她只知道毛生的姐姐出走了,并不了解他姐做過小姐的經(jīng)歷。令劉芙蓉苦腦的是,她就覺得毛生并不真正愛她。沉下心想想,又想不出具體的例子。劉芙蓉也是做過小姐的,但毛生并不嫌棄她,結(jié)婚之前,這是毛生發(fā)過誓的。劉芙蓉還是有點擔(dān)心,是不是毛生的心變了呢。她認為毛生越來越猜不透了,他就像個氣球,只要一靠近,就忽悠忽悠地飄走了。很多時候,尤其是午后,劉芙蓉一覺睡醒,她懶懶地靠在床上,陽光像娘們的手,一遍又一遍擼著她的長發(fā)。她的思緒也像長發(fā)一樣,綿綿軟軟的,于是她反反復(fù)復(fù)地想,現(xiàn)在毛生到底愛不愛我呢。一束陽光透過窗欞,灑下幾個細碎的圓點,這些圓點自右向左慢慢移去,劉芙蓉盯著這些光點,也慢慢想著毛生對她的好處。她想到毛生給她買了一大兜果凍,想到雪天給她買回了愛吃的冰棒……劉芙蓉這時就會興奮起來,她起了床,洗了臉,化了妝,然后拉把椅子坐在后院里。面館在前面,后院靜了許多。這時節(jié)風(fēng)已經(jīng)不寒了,但劉芙蓉還是用條紗巾圍住了頭。太陽就在樹梢上懸著。她覺得熱氣像一堆蚊蟲,在她跟前嚶嚶嗡嗡地鬧著。她覺得還沒睡醒,還在夢里。她閉上眼感到毛生走過來,輕輕地走了過來,貓一樣的沒一點聲息,然后站她跟前,掏出一把她愛吃的白兔奶糖。這是毛生慣用的動作,類似的這些動作,劉芙蓉已經(jīng)品過好多次了,她認為里面有毛生愛的成分,也有同情的成分,到底哪種成分最多呢,劉芙蓉一直迷惑著。

毛生并不是天天都去找姐姐,找姐姐已經(jīng)成為一個任務(wù),一種習(xí)慣。只要有空,就去車站轉(zhuǎn)轉(zhuǎn)。他堅信只要心誠,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況且尋的是自己的親姐呢。上午過去,中午就回來了,回來時他忘不了買一斤紅醬雞爪,這是劉芙蓉最愛吃的東西。她做小姐時,掙錢不多,嘴攙了,就買上兩三個,自己偷偷吃。紅醬雞爪店位于城西,坐車去也得半個小時,毛生只要有空,每次必買。劉芙蓉當(dāng)然感激他,她瞅著他把袋子解開,把雞爪盛在盤子里。劉芙蓉感覺,毛生這樣做是出于無耐,他是在可憐她,并非真正疼她。所以她在吃雞爪時,隨手捏住一個,往嘴里一填,骨扎骨扎地吃起來。雞爪沒以前脆了,沒以前香了,吃著膩膩歪歪的沒有一點滋味。

中午飯,毛生喜歡吃面條,她把飯做好,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他端上。毛生低頭吃著,仿佛碗里是肉是油,津津有味的樣子,沒有抬頭的工夫。劉芙蓉看不慣的,就是他這種樣子,她認為應(yīng)該時不時地瞅她兩眼,哪能老是低頭吃飯呢。要是真正喜歡她,哪怕一個眼波,一個動作,都會讓她激動的,可毛生沒什么反應(yīng)。他低頭悶著,不講一句話,只哧溜哧溜地吃著面條。她希望他講句話,真正合睦的夫妻,吃飯時哪能一句話也沒有呢。

通常情況下,毛生只吃一碗面。吃完后,他總是把碗一推,抹抹嘴,對拿著紅醬雞爪的劉芙蓉說,夠不夠吃,再買點吧?她知道這是客套話,她不明白毛生為啥老是這樣講,毛生的聲音總是柔柔軟軟的,他的眉毛極力往上一挑,和眼眶拉開了長長一段距離。劉芙蓉不喜歡這種表情,她覺得毛生像問路邊的乞丐,一臉的同情,一臉的憐憫。于是她吃飯的興致全無,她把碗盤收掉,擰開水管,水嘩嘩地沖著,她的心情像水一樣的一落再落。她感到毛生不是自己的男人,家也不是自己的家了。

每個午后,劉芙蓉總是坐在后院里,她照舊圍條紗巾,陽光也像往日那樣綿長。要是高興了,她會把家里的白貓抱起。白貓臥她懷里,她的手撫著貓,覺得有種茸茸的東西撩著她,她的心軟了一下,接著又軟了一下。這時她想起了婚前的日子,想起灑滿紅花的夢境,于是她的記憶魚一樣地浮上來。她的同做小姐的姐妹勸她,找男人最好找個農(nóng)村的,因為咱是農(nóng)村的,門當(dāng)戶對,誰也不受誰的欺負,于是她就按這個標準找了毛生。毛生雖生在農(nóng)村,但在城里住下了。劉芙蓉跟他認識時,他已開了這個面館。不過毛生第一次約她,卻是在一個茶館里。茶館里不賣茶,賣的卻是咖啡。茶館里的地板是黃的,窗簾是黃的,燈光也是黃黃的。劉芙蓉喝口咖啡,輕嘖了一下,有股烤糊味便輕悄地鉆進她的鼻里,她皺皺眉頭。毛生問,喝不慣?劉芙蓉的腦袋點了一下,但隨即又搖了搖。這時音樂起來了,是那種緩慢的低沉的音樂,劉芙蓉想起那些夢,那些滿是紅花的夢,她變的激動起來,她覺得兩人不能這樣默默地坐著,應(yīng)該談些什么,但一張口,卻發(fā)現(xiàn)腦里空空的,像個掏凈的地窖。不過她還是冷靜的,她沉著一想,終于問,你家種了幾畝地?毛生沒有馬上回答,他喝口咖啡,舌尖在嘴唇上一溜,咂著嘴說,咱談?wù)剟e的吧,我不想提那些土地了,說罷瞟了劉芙蓉一眼。她看到毛生的眼光硬硬的,硬得跟竹簽一樣,但這些竹簽只是晃了晃的,并沒扎她身上。不過她發(fā)現(xiàn),他的眼光是藏著一堆堆的憐憫,劉芙蓉像被狠狠捶了一下,她覺得背都有點酸酸的了。以后多日,她面前老飄著毛生的這種目光,她恨這種目光,但它像一團火結(jié)實地圍著她,拂不去,攆不走。

毛生不好玩牌喝酒,尋姐好像已是他的愛好了。他去車站不給劉芙蓉招呼,劉芙蓉不問他,不過也抓住規(guī)律了,只要不來吃飯,他必定是去車站了。毛吉在本市上技校,放學(xué)后到飯店幫忙。劉芙蓉曾問毛吉,你姐對你們好得很吧。毛吉眨巴著眼,淚跟著出來了,他嘆聲嘆氣地說,娘死得早,俺姐和娘一樣,講完淚又嘩嘩地下來了。劉芙蓉后悔不該問他,不該引起他的難過,不過她對毛生的行為已理解了大半。晚上她回到家,就備了茶,備了飯,單等著毛生回來。毛生一般是吃過飯的,不過,她還是問他想吃些什么。毛生總是搖搖頭,隨即掏出給她買好的零食。這時劉芙蓉總是抑著興奮說,飯館的賬我盤好了。這是她一天中做的最后一件事,然后她拿出本子一點點報賬。劉芙蓉總是把錢數(shù)的有整有零,報完后恭敬地瞅著毛生的臉。毛生總是先坐下,喝杯水,然后揚起頭,眉毛使勁往上一挑,輕聲說,整錢存上,零錢拿去花吧。這時他的眼光已移到電視屏幕上,她覺得他眼里帶著水,沒把她打濕就溜走了。劉芙蓉往凳子上一依,細細地想,這是毛生在可憐我,在同情我,他認為我沒見過恁多錢呢。為給毛生面子,劉芙蓉把零錢留下了,她并不花掉,而是存在一個盒子里,她不想用這些錢,她老是認為這是毛生的,他既然用這種眼光可憐我,花他的錢還有啥意思呢。

為避免這種難堪,劉芙蓉有時幾天才給毛生報賬,毛生一般是等不及的,他會主動問劉芙蓉,沒收錢嗎?劉芙蓉總是不緊不慢地講,錢肯定收了,這兩天忒忙,沒空給你說呢。劉芙蓉似乎大悟了,毛生對她的所有關(guān)懷都是虛假的,就像一個水泡,瞅著是真實的,實際上是經(jīng)不起觸摸的。劉芙蓉皺著眉想,毛生把愛給誰了?給他的姐了?給他弟了?為啥對自己只有可憐沒有真愛呢。劉芙蓉越想越亂,腦里像灌滿了糨糊,分不清里表。午后醒來,情緒更加低落,這些問題像根藤蘿,縱縱橫橫地纏著她。面館里碗筷叮當(dāng)響著,鼓風(fēng)機呼呼吹著風(fēng),毛吉累得滿臉都是汗,劉芙蓉還是把毛吉喊來了,毛吉問,嫂子有事?劉芙蓉冷不丁地說,毛吉,你說你哥對我咋樣。毛吉摸摸腦勺說,還用說嗎,當(dāng)然好得很。你說怎樣好法。毛吉又摸摸腦勺說,俺哥啥都依著你,給你吃的穿的,處處想著你,還不算好嗎。劉芙蓉沒想到,毛吉絮叨地講了恁多話,句句好像都在理。這回她心里明白,別人看來,毛生是體貼自己的,是疼愛自己的,但她覺得毛生對自己,處處是憐憫,處處是施舍。毛吉還在那站著,像個小孩,扭扭捏捏的。劉芙蓉給他拉了條凳子,又認真地問道,你想你姐不?毛吉想都沒想說,肯定想呀。她是那天早上走的,頭天晚上俺姐還給俺烙烙餅咧,說走就這么走了。毛吉的眼睛濕濕的,好像姐姐剛走,剛把他撇到家里。這時劉芙蓉心一軟說,你和你哥也不能光想著這事,你們的心總不能光給你姐一人吧。

劉芙蓉腦里還想著那事,如果他姐在,如果毛生不找姐,是不是就對自己真愛了,這么一想,劉芙蓉倒恨起毛生姐了。她把紗巾扯掉,陽光水一樣地灑在臉上,身上頓時燥熱起來。她突然說,毛吉,嫂子對你好不?毛吉也是想都沒想說,當(dāng)然好哇,俺姐一走,家里就靠你了。

臨近中午,火車站的人陡然多了起來,毛生疲倦了,就騎車準備往回走。他剛往車上一邁腿,卻突然想起,該給劉芙蓉買紅醬雞爪了,于是便徑直往西走。路旁有個新開的商場,為引誘顧客,門前擺滿了各色各樣的水果,毛生猶豫著停下了。他到跟前瞅瞅,發(fā)現(xiàn)有幾種水果沒見過。他想劉芙蓉肯定也沒見過,于是他決定不買紅醬雞爪,買些水果,讓劉芙蓉稀罕稀罕。

他買了些火龍果、山竹、人參果?;氐郊乙涣粒瑒④饺毓灰粋€不認識。毛生一個個講 了,并拿起山竹剝開,一塊一塊地喂她嘴里。劉芙蓉笑了,但毛生看來,她的笑并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而是笑得憋憋屈屈的。他停下手,問她是否哪里不舒服,劉芙蓉搖搖頭,然而她的眼淚卻跟著下來了。毛生慌了,他把她攬到懷里說,到底咋著了,誰欺負你了?劉芙蓉說,啥事沒有,我老是覺得,你好像處處可憐我。毛生聽后笑了,他柔聲柔氣地說,你咋分不清孬好呢,你是我老婆,我關(guān)心你,體貼你,咋能說可憐你呢。毛生瞅著她的淚眼,拿條手帕,輕輕地給她擦著。他把她抱到沙發(fā)上,用靠墊枕著她的頭,毛生知道劉芙蓉喜歡這樣躺著。劉芙蓉瞪著房頂,覺得眼前飄著的全是毛生的影子。她見毛生走過來,手里捧著一杯水,水的熱氣把他的頭發(fā)纏住了。待仔細一瞅,他頭上什么也沒有,毛生把臉伸過來,一直貼在她臉上。毛生細聲說,你想不想。劉芙蓉?zé)┞犨@句話,但每次睡前,毛生總是重復(fù)著同樣的話。這樣的話一說,仿佛叫人覺得,毛生是體貼劉芙蓉的,但劉芙蓉認為,這不是體貼她,這是在設(shè)身處地地同情她,她不需要這樣的同情,她是毛生的老婆,不是街上的妓女。所以每次毛生這樣問她時,她都毫不客氣地說,我不想。毛生似乎了解她的心思,他還是深深地進入了。他的每招每式都恰到好處,劉芙蓉陶醉了。不過她認為,毛生的每個舉動都是為她的,都是討好她的。對于這種討好和奉迎,她卻有淺淺的憤怒和不悅。每次毛生從她身上下來,她都靠向床邊,或者掙脫他的摟抱,她不想要他的溫存,不想要他的疼愛。對于她的這些舉動,毛生每感迷惑。他弄不清,他好心好意地對待她,換來的卻是怠慢和冷淡。他從不計較這些,每次完事,他都把衛(wèi)生紙撕好,給她擦凈,然后再給她削個蘋果。性事過后,劉芙蓉好吃個水果,毛生知道她這個嗜好,他把最好的水果買回來,并不停地換著花樣。劉芙蓉光著身子,吃著水果,瞅著毛生,這時她才感到家是自己的,毛生也是自己的。但這種感覺模模糊糊的,像個輕悠的氣球,一會飄在那邊,一會又飄到了這邊。

毛生是細心的、體貼的。早上他總是早早起來。買回豆?jié){和油條,然后再擱在飯鍋里溫好。劉芙蓉愛吃軟和的油條,他就熬好甜湯,把油條泡在里面。待一切備好了,他再去叫劉芙蓉起床。劉芙蓉好戀床,毛生就用嘴唇將她的眼撥開。本來是親近的動作,劉芙蓉認為卻是毛生自私的表現(xiàn)。毛生喜歡早上親熱,有時吻著她,身子就塞進被窩里了。劉芙蓉覺得,毛生只是圖個一時痛快,并非貼心貼肺地疼愛她。因為晚上有的是空閑,空閑多得叫人發(fā)慌,何必湊匆忙的早上呢。早上毛生鉆進被窩,她就扭臉瞅著窗外,窗外是根胳膊粗的葡萄藤,葡萄藤歪歪扭扭的,像個舞動的身子。和毛生不同的是,劉芙蓉喜歡晚上親熱,她像葡萄藤似的扭著身子,貼向毛生時,毛生卻怯懦地躲閃著。他擔(dān)心劉芙蓉懷上孩子,可他現(xiàn)在不想要孩子。劉芙蓉曾說,咱倆年齡大了,該要個孩子了,毛生總是找各種理由搪塞。次數(shù)一多,劉芙蓉就覺得,毛生不想讓她生孩子,他不想真正地和她過,要是真心的話,怎能怕她懷孕呢。劉芙蓉被深深地刺傷了,她總是愣愣地瞅著窗外的葡萄藤。天已很暖和了,但葡萄藤沒一點發(fā)芽的跡象,她擔(dān)心自己和藤條一樣慢慢老去。毛生似乎沒什么擔(dān)心,他笑笑說,還是戴上避孕套吧。劉芙蓉忌諱這句話,但毛生還是輕輕松松講出了口。有時她覺得毛生就是嫖客,一個盛氣十足的嫖客,她再好的心情都被他毀掉了。

毛生明白劉芙蓉想要個孩子,他認為各方面都不具備。他一遍遍安慰劉芙蓉,劉芙蓉眼一塌蒙,露出深深的不悅。毛生知道和她講不通了,他就到街上買些兒童的玩物。他把這些玩物遞給劉芙蓉說,你想孩子了,就抱抱這些東西吧。劉芙蓉用眼斜斜地,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毛生的心一沉,他仔細想,等有錢買了房子,一定趕快要個孩子,讓劉芙蓉過個正常人的生活。

劉芙蓉瞅著布娃和小狗,冷冷地笑了。她認為毛生真能糊弄自己,他對自己沒一點真心,就用布娃玩具應(yīng)付,這能把人哄住嗎。她把布娃塞進柜里,把小狗塞進柜里,然后搬個椅子,又坐在后院里。陽光依然滋滋地照著她,她閉上眼,感到毛生有點陌生了,怎么也弄不透了。也許他已經(jīng)忘了婚前的諾言,又把自己當(dāng)成從前的小姐了。假如自己沒有從前的經(jīng)歷,毛生也許答應(yīng)和她生個孩子。劉芙蓉迷糊地想著,她覺得陽光是打著旋的,如一只強健的胳膊,將她攬過拋起,她便在朦朧的空中,忽悠忽悠地飄著。

毛生多日沒去車站了,昨晚他說明早一定過去,早上起來,毛生卻沒有走的意思。劉芙蓉問,今個你不去了?毛生沒直接回答她,他平靜地說,說不定俺姐在車站等著我咧。劉芙蓉氣鼓鼓地說,你趕緊去吧,錯過這個機會,恐怕你永遠見不到你姐了。毛生并沒有動,他摸摸劉芙蓉的臉說,今個哪都不去了,你不是想買衣服嗎,我陪你逛街去。他仍像往常買來油條和豆?jié){,讓她吃好喝好,然后他領(lǐng)著劉芙蓉來到街上。

他們進了友誼商廈,這里的衣服時髦高檔。劉芙蓉從一樓逛到五樓,又從五樓逛到一樓,終于在二樓的拐角處選中了一件黑色毛衣。她穿在身上,照照鏡子,感到非常滿意。她搗搗旁邊的毛生,征求他的意見。毛生左瞅瞅,右瞅瞅也說好看。回到家,劉芙蓉把毛衣重新穿在身上,下邊配條土色褲子。她用鏡子照照,瞅著不順眼,就很快脫了下來。接著她又換了三四條褲子,仍沒有找到恰當(dāng)?shù)念伾KX得這件毛衣不合適,不應(yīng)該買它。仔細一想,氣又上來了。毛生不是跟著了?不也跟著看過了?他咋能毫不負責(zé)呢。劉芙蓉越想越氣,他認為毛生還是沒為自己用心,要是真心喜歡自己,咋能讓自己隨便買下呢。她把毛衣一扔,想起買衣服的情景。當(dāng)時毛生雖站在旁邊,但他的眼神是飄忽的,他只偶爾往她身上瞟一下,隨即就哧溜滑開了。毛生的心思并不在自己身上,他只做個樣子,算跟著自己來了。劉芙蓉這樣想著,眼淚就隨著下來了。她皺著眉想,怎樣才能讓毛生注意自己呢,怎樣才能讓他在乎自己呢。

不多會,毛生推門進來了,劉芙蓉極快地把淚擦干,露出無事的樣子。毛生過來問,已經(jīng)中午了,想吃啥呀?劉芙蓉揉揉眼說,我吃豬肝炒涼粉。毛生拍拍腦門,一時想不起哪地方有賣這種吃食的,他問劉芙蓉,劉芙蓉也說不知道,以前反正在這個城市吃過。毛生騎著車子,硬著頭皮去外找。城北有條小吃街,各種地方小吃都擠在這里。毛生鉆到里面,狗似的嗅了一圈,連個影兒都沒掛上。他不敢怠慢,又騎上車子,往城南趕。城南有個小廣場,一到飯時,各種小吃都擠擠挨挨地擺搭滿了。毛生正是這時到達的,他站在陽光下,手搭在額頭上,一點點地瞅。在一墻角處,他終于找到了一家豬肝炒涼粉的。毛生像找到寶貝一樣,他要了一份,用個袋子一兜,匆匆便往家里趕。

劉芙蓉吃著豬肝炒涼粉,臉上露出點難得的笑容。毛生說,要是俺娘和我要吃的,我也不會這樣滿城找,這回我看你還說啥。他這么一講,劉芙蓉的情緒又落了下來,她臉上雖還掛著笑容,但笑容是僵了的。她沉下來想,這次買吃食恐怕是賭了氣的,不然毛生是不會滿城亂跑的。這種想法,她不敢對毛生講,劉芙蓉固執(zhí)地認為,自己想的完全對。這樣一來,劉芙蓉就無心吃飯了,她把筷子一放,瞅著飯碗發(fā)愣。她不明白,像吃飯這樣的小事,咋能也需要毛生的憐憫呢,難道毛生就不能真正為自己做點事么。

毛生去了火車站,他已多日沒去了,所以顯得很急切。劉芙蓉瞧著天氣不錯,便像往常一樣坐在后院里。毛吉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劉芙蓉睜開眼,他已站在跟前了。毛吉說,嫂子,我準備打掃店里衛(wèi)生,兩個拖把都壞了。劉芙蓉問,今個禮拜六?毛吉點點頭。毛生和毛吉長的極相,尤其是一笑,嘴角往上挑挑,活脫脫的一張臉。劉芙蓉喜歡這個弟弟,他已累了一個星期,她不愿讓毛吉多干家務(wù),于是她勸毛吉歇歇,衛(wèi)生停停再說。毛吉愣著,劉芙蓉掂個凳子,讓他坐下。毛吉拘束地說,我還是到飯店去吧。劉芙蓉把他摁到凳上說,有個事想問你,你說,你哥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毛吉說,嫂子,你已經(jīng)問過我了,俺哥肯定喜歡你呀,要不他咋能和你結(jié)婚呢。劉芙蓉乞求似的問,毛吉你說,假如你碰到一個女孩,你并不怎么喜歡她,可是由于還有別的原因,你是否愿意和她結(jié)婚呢。毛吉低頭摳摳鼻子,又朝空中瞅瞅,然后滿臉謙卑地說,嫂子,我還小,這種事我真弄不清咧。劉芙蓉嘆口氣說,這種事你也可能弄不清,我不難為你了,你再給我講,你哥找你姐有幾年了。毛吉扳著指頭說,大概有三年了,剛開始的一年,哥一天到車站跑一次,后來幾天去一次,我覺得姐并沒有走遠,她只是不想見俺。劉芙蓉問,既然這樣,你哥為啥還天天去呢?毛吉說,我曾勸過他,哥卻說,姐為咱家付出恁多,咱咋忍心讓她一人流浪呢,咱得必須找到她……毛吉講完,劉芙蓉不再說話,只揚頭往遠處瞅。遠處是一溜楊樹,枝上剛怒出芽兒,芽兒綠茸茸的,把天空襯得冰涼而柔軟,這種冰涼順著陽光,吱吱地黏到劉芙蓉身上。劉芙蓉的身子抖了一下,她感到渾身像澆了涼水??申柟鉄崃业卣罩瑤字谎嘧釉谒砼晕枇艘魂?,隨后又嗖地飛走了。劉芙蓉瞥一眼遠處的燕子,出口長氣說,你哥老惦著你姐呀!毛吉覺得午后的陽光黏稠黏稠的,透過陽光,他瞧見嫂子深深地閉上了眼,她的眼大而光亮,毛吉感到她的眼仍是睜著的,但睜著的眼沒一點光亮,上上下下滿是倦容。他知道是哥扯著她的心,想安慰她幾句,但不知說啥好。毛吉覺得陽光越來越稠了,把嫂子重重的遮住了,他撥開濃濃的陽光,走到嫂子跟前……

由于飯店忒小,晚上關(guān)門較早。回到家,劉芙蓉露出煩躁的樣子,毛生偎著她,問她哪里不舒服,她把身子一扭,卻說不清哪里難受。毛生摸著她的頭說,這些天辛苦你啦,要不我?guī)闵⑸⑿?。兩人說走就走,天還沒完全黑下,他們穿過兩三條小巷,在一溜平房跟前停下。開門的是個禿頂男人,他瞪眼瞅了毛生半天,突然啊地一聲抱住了毛生,并連聲說,老弟,你真的把我想死了。禿頂男人放開毛生,故意貓腰瞅瞅劉芙蓉,然后嘖著嘴說,這是哪來哩嫩人兒,是剛從花堆里鉆出來的吧。他熱情地把他們讓進屋,直直地說,你們輕易不來,我咋叫你們高興高興呢。講完嘻嘻地笑著說,要不我請二位洗洗頭按按摩。毛生截住地說,你的嘴甭恁碎了,俺媳婦好玩麻將,趕緊齊找人來?!?/p>

四個人很快就湊濟了,由于多了一個人,毛生讓劉芙蓉上場,自己在旁邊瞅著。無論劉芙蓉怎樣出牌,毛生就不吭氣,任她自由自在地玩。時間過了一大截,劉芙蓉用舌頭舔舔嘴片,毛生發(fā)現(xiàn)她的嘴唇有點干裂,露出粗糙的表皮。毛生就倒杯水,擱在劉芙蓉旁邊。她斜一眼水杯,就端起咕咚咕咚喝了。劉芙蓉滿意地咂咂嘴,并獎賞地瞟了毛生一眼。毛生也瞟她一眼,他愛撫的眼光手似的,在她身上撫摸著。劉芙蓉也許心情較好,雖說牌桌上沒贏多少,但始終笑瞇瞇的。天暖得很,屋里密不透風(fēng),給人添了幾分慵懶。劉芙蓉伸伸腰,嘴悄然一咧。毛生問她腰疼嗎,她摸摸后面的脊椎。毛生往她跟前挪挪,輕輕地給她捶起來。禿頂男人沖著劉芙蓉講,你享受的是皇后待遇呀,現(xiàn)在的年頭,有幾個男人能給媳婦捶背呢。這時其余幾個人也紛紛起哄,說毛生的脾氣火燒火燎的,啥時變得溫柔了。毛生暫不作答,繼續(xù)撲撲騰騰捶著,等大家講夠了,他才說,媳婦跟自己的家具一樣,得常常愛護保養(yǎng),要是用毀了,不還得花自己的錢。劉芙蓉給他一個白眼,周圍的人跟著高高低低地笑起來。

進行到深夜,大家都有些困倦了,毛生出門轉(zhuǎn)了一圈,買了一兜桔子大家吃了起來。毛生不讓劉芙蓉動手,他把桔子剝好,一瓣一瓣地擱她手里。禿頭男人講,毛生你忒過分了,你這樣做,叫我們的媳婦知了,俺這樣的男人還咋做人呢。幾個人聽后噗哧笑起來。毛生說,我才不管你們咧,你們想咋辦就咋辦,各家有各家的習(xí)慣嘛。劉芙蓉不管這些,她只顧貪貪地吃著。吃完了,毛生掏出衛(wèi)生紙,想替她擦嘴,劉芙蓉趕緊擋住了。她感覺毛生這樣做并不稀罕,但今天好像是做給別人看的。這么一想,她的心情陡然沉了下來,麻將像塊磚頭,沉沉的,打著就有點費勁了。

沒到子夜,麻將攤就散了,毛生帶著劉芙蓉橐橐地出了門。劉芙蓉一臉的難看,毛生問她是否餓了,她說不餓,問她是否渴了,她說不渴。毛生看她心情不好,就開導(dǎo)說,本來是叫你開心的,玩著玩著心情咋又不好呢。劉芙蓉辯解道,我的心情好著啦,誰說不好呢。說完故意笑了一下,但笑得太勉強了,更暴露了她的不悅。毛生知道她餓了,知道她好吃帶辣味的涼粉,就三拐兩拐地來到了大街上。好多店都關(guān)門了,毛生在一條背街上終于找到一個將要收攤的店,他好說歹說,人家才答應(yīng)調(diào)一碗涼粉。劉芙蓉吃得很香,毛生怔怔地瞅著,毛生問,一碗能吃飽嗎?劉芙蓉點點頭,臉上才有一絲喜悅,毛生這才好受了一點。

走到住的樓下,兩人都很疲倦了。劉芙蓉的高跟鞋把腳扳得生疼,走起來一搖三晃的。毛生往她跟前一蹲說,我背你上樓吧。劉芙蓉猶豫著說,還是我自己來吧。話沒落地,毛生已把她擱在背上了。毛生把她背到門口,腰一彎又一直把她背到床前。劉芙蓉不聲不響地想,毛生果真是這樣愛自己嗎,他是不是彌補對她的什么欠缺呢。這時毛生的胳膊伸了過來,把她結(jié)實的摟在懷里,她仍覺得,這是毛生的做作,他本來是不想摟自己的,應(yīng)該是出于某種目的,不得已把自己摟了。

又一個星期天,毛吉仍像以往過飯店幫忙。這幾天劉芙蓉的心情較好,她嘻嘻地說,你累了一周了,這點活還是我來干吧。說完就去奪他手里的拖把,她的手壓住了毛吉的手,毛吉的臉一下紅到了脖根。他松手了,卻愣著不動了。劉芙蓉說,今個嫂子給你做頓刀削面,我剛學(xué)會,廚師說手藝不錯。正這樣熱熱乎乎地講著,毛生回來了。他是早上去的車站,劉芙蓉問他咋恁快回來了,毛生說一個朋友結(jié)婚,下午得去赴宴,咱倆都得去,劉芙蓉埋怨道,咋不早說呢。

劉芙蓉樂意參加這樣的場合,而毛生一般不愿讓她去,這次痛快地答應(yīng),還是第一次。中午劉芙蓉停下手里的活,狠狠地打扮了一番。到了現(xiàn)場,劉芙蓉顯得比較打眼,吸了很多人的眼光。劉芙蓉越發(fā)高興,腰挺得更直了。毛生帶她到一張桌邊坐下,她把桌邊的人掃了一圈,一個不認識。毛生跟他們似乎熟得很,熱情地打著招呼。劉芙蓉朝他們淺淺一笑,算是個見面禮。她喜喜地等著,等著毛生把自己一一介紹給他們。但時間一點點滑了過去,同桌的人來了走了,走了又來了,毛生還是沒有吱聲。她認為這是毛生的不對,自己是他的媳婦,碰到他的朋友,咋能不作介紹呢??赡芡?,還是別的原因?今天人又多,忘了是情理中的事,所以她不急不躁地坐著。

婚禮已進行完畢,客人都在桌邊坐好了。劉芙蓉趁大家有片刻安靜,很響地咳了一聲,她想引起毛生的注意,引起大家的注意,但無一人理她。這時菜端了上來,酒端了上來,大家都拿起筷子。劉芙蓉這才明白,毛生不會向別人介紹自己了,因為宴會已經(jīng)開始了,她的心一下涼了,她渾身冰冷,感覺自己一點點往水里沉去。這會她總算了解毛生了,她認為,他不愿讓熟人了解她,他怕她給他丟人,毛生讓她過來,只是不忍心給她丟在家里,是可憐她,并非真正關(guān)心她,這樣想著,淚就涌了出來。毛生見她愣著,就把筷子遞她手上,她捏著筷子,并不夾菜。毛生問,你不餓?她搖搖頭,毛生不相信,就把每樣菜夾點,擱她盤里。一桌人狼吞虎咽地吃著,劉芙蓉卻靜靜地坐著,大家的目光不時地投她身上。毛生有點惱了,他又問劉芙蓉,你真的不餓?劉芙蓉還是點點頭。毛生的臉掉了下來,不過他還是拿瓶飲料,放在了劉芙蓉跟前。

毛生不在說話,只是默默地吃飯。別人讓酒,他喝,別人不讓酒,他自己也喝。喝了一陣,他把小盅換成了碗,這是種瓢大的白碗,一瓶酒能倒進去一半。別人一瞅傻眼了,毛生瞧瞧大家說,我不喜歡喝慢酒,朋友們甭笑話我。說完,咕咚下去半碗。有人低聲說,這小子可能心里有事,要不恐怕不會這樣喝。

毛生醉是醉了,但還能走路。他攙著劉芙蓉出了房子來到馬路邊。劉芙蓉想打的回家,毛生醉聲醉語地說,我想走走,我想和你說說話。劉芙蓉覺得他說話有點不對,還是建議打的回,毛生卻死活不同意,于是毛生扯著她慢慢往回走。毛生問,你肯定沒吃飽,劉芙蓉想,我一點也沒吃,這是你看著的,明明知道,還這樣問。令她沒想到的是,毛生越說越客氣,簡直把她當(dāng)成外人了,她知道毛生醉了,并不跟他計較。走到樓下,毛生沒有站穩(wěn),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了。劉芙蓉趕緊扶住了他,這時毛生激動地說,你是姐,咋能讓你扶我,我應(yīng)該扶你才是。這下劉芙蓉蒙了,她正愣著,毛生就扶著她往樓上走去。

到了家,毛生把劉芙蓉扶到床上,劉芙蓉不吭氣,她想看看,毛生到底想干些啥事。一會,毛生端杯水過來,水杯歪斜著,哩哩啦啦地流在地上。他把茶杯騰地放在桌上說,姐,你渴了吧,你喝水吧,這水可甜了。劉芙蓉瞪瞪他,沒有講話。毛生沒有在意,他扶著頭愣愣,然后從柜里找了一袋面包。他咧嘴哧地笑出聲來,笑聲像道冷風(fēng),陡地涼了劉芙蓉的筋骨。毛生瞪著面包瞅了一陣,然后雙手捧在劉芙蓉面前。劉芙蓉閉上眼,厭惡地把頭扭向一邊。這時毛生哇的一聲哭了,邊哭邊說,姐,我可找見你了,我可找見你了!他的哭聲沉沉的,像冬天吼叫的北風(fēng)。這下把劉芙蓉搞蒙了,她不知說啥好,也不知怎樣安慰他。毛生的臉貼在她腿上,鼻涕眼淚濕了一片。劉芙蓉惱了,對著他大叫道,誰是你姐呀?你睜眼瞅瞅。毛生睜開眼,但只瞥她一下,又俯她腿上哭著說,你就是我姐呀,我知道你不想認我,我跟過去不一樣了,我能養(yǎng)你,你可甭走呀!

鬧騰了半夜,毛生總算睡下了,但劉芙蓉卻睡不著,她反復(fù)地想,毛生把自己當(dāng)成他姐了,他心里裝著的是他姐,絕沒有自己的位置,他開飯館,他掙錢,也就是一個目的,就是為了他姐。劉芙蓉開始抽咽起來,反正毛生睡著了,她想好好哭哭,結(jié)婚以來,她還沒有痛痛快快地哭過咧。劉芙蓉的哭聲像困在籠中的鳥,憋憋屈屈的,不能暢快,不過她還是哭出了聲,她邊哭邊想,這不是自己的家,這是毛生一個人的家,自己的家仍在那個洗頭城里,在那個凌亂的格子房里。

她哭哭啼啼地睡著了,到了半夜,她覺得有個月亮似的東西,在窗外轆輪轆輪地轉(zhuǎn)著。劉芙蓉趕忙欠起身,她瞅見月亮似的東西貼在窗欞上。劉芙蓉惶惶地走到跟前,她伸手摸去,感到這東西像個盤子,卻沒有盤子冰涼,反倒溫溫暖暖的。她驚得叫了一聲,一睜眼原是個夢。翻身瞅瞅,毛生不在身邊。她連咳幾聲,覺得有點口渴。剛想下床,門卻猛地開了,毛吉站在門口。劉芙蓉問他咋來了,毛吉說,俺哥有事走了,他叫我過來照護你。劉芙蓉說,我沒病沒災(zāi),照顧我弄啥。毛吉沒有講話,仍在原地愣著。劉芙蓉突然想起什么,她往毛吉跟前湊湊,柔聲柔氣地說,毛吉,嫂子有個要求,你必須跟我說實話。毛吉的眼神怯了一下,但馬上又靜了下來。他見劉芙蓉的頭發(fā)亂著,臉骨白骨白的,嘴唇上裂著一道道小口,和往日光艷的樣子相比,像個曬蔫的花朵。毛吉說,嫂子,你只管說吧,只要我知道,我保證給你講。劉芙蓉問,你姐到底咋回事,你哥為啥恁戀你姐?毛吉沒想到,劉芙蓉竟問起這些事,他猶豫著,腦袋慢慢低下了。劉芙蓉趁機講,毛吉,我是你嫂,咱是一家人,啥事我不能知道呢……毛吉摳著指頭,他見劉芙蓉揚著臉,一副乞求的樣子,他的心軟了一下,嘴唇動動,還是講不出口。這時劉芙蓉下了床,她走近毛吉,又溫溫柔柔地說,嫂子對你不壞吧,咱是一家人呀,你有啥能不好意思說呢。毛吉終于把姐姐當(dāng)小姐的經(jīng)歷,給劉芙蓉講了。劉芙蓉聽后,半天沒有聲響,她慢慢踱到窗前,怔怔地瞅著窗外。樓下是片空地,地上滿是紙屑,一陣小風(fēng)吹來,紙屑忽悠忽悠地飛到了天上。劉芙蓉唉了一聲,也許是聲音來得急了,把毛吉嚇了一跳。毛吉說,嫂子,你快睡了一天了,下去吃點飯吧。劉芙蓉并沒有回應(yīng)他,她自言自語地說,這回我算徹底明白了!她離開窗戶,在鏡前站住了。她往鏡上瞅瞅,一頭亂發(fā)頓時把鏡子擠滿了。她笑笑說,毛吉,你說嫂子長得好看不?毛吉不知她的用意,就實實在在地說,好看。這時劉芙蓉臉上的笑容像滲漏的水,刷地消失了,臉上隨即像結(jié)了層厚厚的霜。她往鏡前靠靠,揪著自己的亂發(fā)說,好看有什么用,末了又自言自語地說,我自己能養(yǎng)活自己,毛生你算什么呢。

一切仍像以往那樣平靜,毛吉到技校學(xué)習(xí),休息日來飯館幫忙,劉芙蓉時不時地坐在院里,接受陽光的沐浴。不過臉色沒以往那樣舒坦了,眼光也有點呆滯,常盯著一個地方,長時間地瞅,有時還莫名地笑笑。毛生跟以往一樣對她體貼入微,略有不同的是,他去車站比以前的次數(shù)多了,他必須找到姐姐,如果現(xiàn)在尋不到,以后恐怕永遠也找不到了。

天漸漸地?zé)崃似饋?,他照樣給劉芙蓉捎一包紅醬雞爪,稍微變化的是,還忘不了給劉芙蓉買上兩塊雪糕,劉芙蓉常感心熱,吃點雪糕,會感到舒坦些。每次回家,毛生總是右手拿著雞爪,左手拿著雪糕喜滋滋地往回走。他租的房子裝著防盜門,如果劉芙蓉在家,防盜門總是開著的,可這天防盜門鎖著,里面的木門也鎖著。毛生把門打開,客廳空無一人,他正納悶,突然聽到里屋有響聲。毛生過去一瞧,發(fā)現(xiàn)劉芙蓉和毛吉脫得光光的,劉芙蓉正騎在毛吉的身上,她的臉像血一樣的紅。這時,劉芙蓉似乎沒一點慌張,她好像不想從毛吉身上下來。她慢慢穿上褲頭,戴上乳罩,乳罩的帶子有點緊了,她彎起兩手叭叭地拽著。這時一縷頭發(fā)哧溜一下,滑到她的額頭上,劉芙蓉勾著食指,優(yōu)雅地把它抿到耳輪上。床前有個梳妝臺,上面鑲個圓鏡,劉芙蓉坐在床上,伸頭在上面照照,接著一絲微笑在她的嘴角上拱了出來,然后潮水似的漫過她的臉部。毛生手里的雞爪叭地摔在地上,雪糕也跟著落了下來。

雪糕化了,把雞爪打得濕濕的……

責(zé)任編輯/乙然

猜你喜歡
芙蓉
秋華歲月,獨愛這一樹芙蓉開
搭伙度日(小小說)
荷花
蓉城立秋夜有寄
詠蓮
你是芙蓉,我也是芙蓉
美貌是把雙刃劍
兩只芙蓉打擂臺
李健康作品賞析
讓愛再一次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