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墨生
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
變革的20世紀,我們的藝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的藝術呈現(xiàn)了不少新面貌,而在改革開放的幾十年就更是日新月異了—日新月異到我們的傳統(tǒng)—從形式技術層面到審美精神層面都看不到自己了,據(jù)說這叫“創(chuàng)新”。其實,明眼人都知道,盲目與奢談的“創(chuàng)新”大多是拾洋人牙慧,追仿歐美文化價值而已。這也沒什么不好,該吸收的我們理應吸收,該借鑒的我們理應借鑒,只是如果一味地崇洋媚外,唯洋人馬首是瞻就是“國際化”了嗎?
幾十年來的中國藝術,從電影到文學,從戲劇到舞蹈,從繪畫到建筑,甚至到民族性、傳統(tǒng)性最強的書法,幾乎全面“西化”,似乎不如此則不足以跟上潮流。然而,這潮流可以說是歐風美雨,似乎音樂劇就只有百老匯,戲劇就只能是意大利歌劇,繪畫就只有安迪·沃霍爾與波伊于斯……
而至于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一切都是過時的、陳舊的、將被歷史淘汰的,是必須丟掉的。
果真如此,中華文明豈不悲哀之至?在這里不可能展開來論說,只就此論之立腳點—根本立場,筆者以為就是一大錯誤。
一個民族的文化歷史,以及一個民族的文化歷史所創(chuàng)造的獨特文明與文化成果,都是人類的共同文化遺產,都是一個組成部分,都應受到重視,當然也就應該予以傳承。然而,我遺憾地看到,我們一直以來無比輕視自己本民族固有的、本土的傳統(tǒng),即便是口頭上喊重視,也是實際上輕視—只要歐美科技經濟發(fā)達國家不重視,我們便自慚形穢了。我由此總是想到六十年前潘天壽所說的“洋奴隸”與“笨子孫”—其實,那時候還與今日情形相去霄壤呢!
我不得不正面再述說一下,我們中華民族的藝術所植根的華夏文明,不僅不過時,其實有許多智慧?!肮爬稀辈皇亲镞^,但偏偏不古老的美國一直在標榜推崇“新”,這自然,沒有“新”哪有美國價值?如果從科技與經濟方面說這也對,但若從文化方面說、從藝術方面說,美國價值就一定是“普世價值”?美國人可以如此自我肯定,我們?yōu)槭裁匆惨模?/p>
[元]佚名 歸去來辭圖卷 27cm×72.5cm 絹本設色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一切20世紀之紛爭都是這一基本立場之分歧。當年從美國風光回國的胡適博士說:中國的事百不如人意。于是有了中國的“全盤西化”文化戰(zhàn)略大變局。僅僅就藝術領域言,百年中國一步一步“假洋化”了—你不可能真正洋化—就如一個中國人可以英語講得棒棒的,但你也改變不了你是中國種族與文化這兩個血脈。
我們幾十年來丟失了中國藝術傳統(tǒng)那份中和精微與簡練悠遠,我們丟失了東方智慧所獨有的傳神寫意與意象概括,我們丟失了藝術里的典雅與文氣—我們的藝術迷失了民族性格與精神氣質。
我們看到不少“新”,其中也有少量的“好”,但毋庸諱言,我們的“新”中有不少渣滓、垃圾、人家之余唾!我們該自珍自重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