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代各級軍事將領、軍事理論家以大量的軍事斗爭實踐為基礎,總結(jié)了許多城守思想,其積極防御思想,在這些思想中尤為突出,具體表現(xiàn)在四個方面:第一,有備無患、先策御敵思想;第二,守中有攻、攻防結(jié)合思想;第三,依靠百姓、發(fā)動民眾思想;第四,敵變我變、變在敵先思想。在這些思想的指導下,宋軍取得了不少城守戰(zhàn)的勝利。然而,由于軍政的腐敗及長期奉行消極防御戰(zhàn)略,這些優(yōu)秀的作戰(zhàn)思想,在宋朝并沒有完全發(fā)揮出應有的作用。
關鍵詞:宋代;城池;積極防御
中圖分類號:K2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6378(2018)03-0001-08
DOI:10.3969/j.issn.1005-6378.2018.03.001
積極防御是一種與消極防御相對立的防御性思想。毛澤東同志說:“積極防御,又叫攻勢防御,又叫決戰(zhàn)防御。消極防御,又叫專守防御,又叫單純防御。消極防御實際上是假防御,只有積極防御才是真防御,才是為了反攻和進攻的防御。”[1]76這段話把什么是積極防御,什么是消極防御作了原則性的區(qū)別,劃清了兩種防御思想的界限。在我國古代,有關積極防御的論述起源甚早,《孫子·軍爭》云“避其銳氣,擊其惰歸”[2]129,強調(diào)善于用兵的人,要避開敵人初來時的銳氣,待其士氣衰竭時再行出擊,便有從防御中伺機進攻的含義。墨者更是積極防御的倡導者,主張在防御中要盡可能采取積極攻勢行動。他們充分利用自己的技術(shù)力量,設計、制造大量殺傷力強大的戰(zhàn)具,創(chuàng)立多種守城戰(zhàn)法,無非是力爭在盡可能保存自己的同時,最大限度地消滅敵人。
宋代軍事家同樣具有豐富的積極防御思想,這些思想在城守作戰(zhàn)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指導作用。宋代城守的積極防御思想表現(xiàn)在如下方面。
一、有備無患、先策御敵思想
在軍事上,只有備于事先,遇到戰(zhàn)事才能神閑氣定。反之,應于事后,必定支左詘右,漏洞百出。早在先秦時期,軍事家孫武已經(jīng)提出“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2]146的思想,強調(diào)用兵法則是,不要寄希望于敵人不會來,而要依靠自己做好充分準備;不要寄希望敵人不進攻,而要依靠自己擁有使敵人無法進攻的力量。其“未戰(zhàn)而廟算”[2]16的思想,也包含著未戰(zhàn)先謀,早作準備的含義?!蹲髠鳌ば辍芬蔡岢鲞^“有備不敗”[3]588的可貴思想?!秾O子·計篇》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2]10,則是從反面說明防備的重要性?!赌印芬粫胺枪ァ倍弧胺鞘亍?,不斷告誡小國人民積極備戰(zhàn)。該書《七患》篇說,“備者國之重也”[4]29,將守備視為維持國家存亡的三大工具之一,是一國之中最重大的事情。又說:“庫無備兵,雖有義不能征無義。城郭不備全,不可以自守?!盵4]29再一次明確指出,國家沒有儲備充足的兵力資源,即使是正義戰(zhàn)爭也不能制止非正義戰(zhàn)爭;沒有全面的守御設施,就不能守御城池。
《墨子》中有11篇是講守備的(若加上亡佚的《備鉤》《備沖》《備堙》《備空洞》《備GFEAA辒》《備軒車》6篇及4篇篇名不可考者,《墨子》城守應為21篇,占總數(shù)71篇的三成),如“備城門”“備高臨”“備梯”“備水”“備突”“備穴”“備蟻傅”諸篇,依托于“備”,立足于“守”,探討如何以城墻為主體進行防備,構(gòu)建積極防御戰(zhàn)的守備體系。其他如《孫臏兵法·見威王》提出“事備而后動”[5]20思想,《韓非·亡征》有“無守戰(zhàn)之備而輕攻伐者,可亡也”[6]111等思想,都是先秦積極守御思想的突出代表。
兩宋之際,伴隨著攻城作戰(zhàn)能力的極大提高,城池守御體系也日趨完善,戰(zhàn)前準備變得更為重要,也更為復雜。對此,時人有著清晰認識。
宋代軍事家許洞在《虎鈐經(jīng)》卷一《三才隨用》中說:“善用兵者,有動必備?!盵7]4 “善用兵者,防亂于未亂,備急于未急?!盵7]5他認為任何軍事動作都必須建立在扎實準備的基礎上,善于用兵之人,一定要在“未亂”與“未急”的時候,于“防”和“備”二字上出大氣力,做足文章,以防不測。許洞極為看重“欲謀守據(jù),先謀儲蓄”,若“反是而用兵”,“未有不為損利而趨害者也。”[7]18這些卓越見識將前人的備兵思想又向前推進了一步,對加強城池防備意識發(fā)揮推動作用。
此外,許洞提出了守備的協(xié)同聯(lián)動問題。他說“善守者如環(huán),使敵不得其間而入焉”[7]23,認為理想的守備體系,應該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像一個密閉的圓環(huán),無懈可擊。他還將防御體系比作人的身體,“血脈往來通暢于四肢,則安寧矣”“或一脈不來,一氣不通,未有免于病者”[7]23,強調(diào)善于布置城防的人,也應令城池防御如人體血脈通暢于四肢,井井有條,環(huán)環(huán)相扣,前后銜接,首尾相顧。許洞還分析《易》之“豫”,“預也,取預備之象,為難之用也”[7]5,強調(diào)用兵者應審于預備,以便沉著應對一切突發(fā)情況。若“我?guī)煘閿乘鶉?,許洞認為只有在“人士勁勇,芻粟豐備”和“城池完固,民人富庶”[7]27“營壘高厚,城堅溝深,糧食眾多,地利險阻”[7]44等條件下,城池才可以力守,所謂“善守者,敵不知所攻”[7]44-45,都是以此為基礎的。相反,諸如“糧寬而柴水不供”“壘薄而攻具不足”“人戶疲悴,修緝末就”[7]44等情形,都是不可守的跡象。表明許氏對城池防備環(huán)節(jié)的重視。
慶歷三年(1043年),范仲淹主導“慶歷新政”,而“修武備”思想是這次改革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武經(jīng)總要》正是在這一背景下完成的,反映了宋仁宗時代重視武備及軍事思想的特征。該書吸收先秦以來《孫子》“恃有以待攻”以及《墨子·備城門》“城池修,守器具,推粟足,上下相親,又得四鄰諸侯之救,此所以持也”[4]494等優(yōu)秀守城思想,強調(diào)守城必須要有充分的準備和必要的條件。在《武經(jīng)總要》看來,所謂準備,主要是“一曰城隍修,二曰器械具,三曰人少而粟多,四曰上下相親,五曰刑嚴賞重。”[8]524同時,還要占有“高不近旱”“下不近水”“因天財,就地利,土堅水流,險阻可恃”[8]524等有利形勢。如此,才能“守則有余”[8]524。書中《守城》部分,始終貫徹著“切勿弛備,當益加守御”[8]525的思想,所介紹的守城方法與守城器械,無論在理論層面還是在實踐層面,都代表了唐至宋初階段城池防備的最高水平。
宋代兵書《百戰(zhàn)奇法》十分強調(diào)軍事上居安思危,常備不懈的重要性。書中《忘戰(zhàn)》篇論及“安不忘危,治不忘亂,圣人之深戒”“天下無事,不可廢武”“慮有弗庭,無以捍御”及“內(nèi)修文德,外嚴武備”,以“戒不虞”等思想[9]287,雖系宏觀視野下的治國經(jīng)驗,于一城一障之守御,亦有重要作用。該書基于《孫子·虛實篇》“知戰(zhàn)之地,知戰(zhàn)之日,則可千里而會戰(zhàn)”[2]105的思想,提出“知戰(zhàn)地,知戰(zhàn)日,則所備考專,所守者固”[9]96的觀點,闡述預先掌握作戰(zhàn)地區(qū)和作戰(zhàn)時間,是準備充分、防守牢固的前提。這一思想對城池守備具有指導意義的。書中還指出“凡出師征討,行則備其邀截,止則御其掩襲,營則防其偷盜,風則恐其火攻。若此設備,有勝而無敗”[9]89,揭示出不論部隊處于行進或靜止,結(jié)營或出兵等任何狀態(tài)下,將兵者都應處處加強防備的必要性。只有既善于運用突襲,給敵人以打擊,又善于防備和擊敗敵人的突然襲擊,才算是高明的戰(zhàn)爭指導者?!缎熊婍氈芬餐怀隽恕胺莱菓?zhàn)具敵柵樓櫓完壯,以備應急使用”及“廣設備御,晝夜無停”的作用[10]2321,說明宋代軍事家大都對城池守備問題的重要性有足夠認識。
在宋代諸多軍事家中,陳規(guī)的有備無患和先策御敵思想最為突出,也是最有特色的。其思想一方面寓于他對靖康之恥的悲憤總結(jié)之中,另一方面體現(xiàn)在他杰出的守城理論與實踐中。
靖康年間,金軍南犯,宋軍一潰千里。東京開封城,“以都城之大,壕塹深闊,城壁高厚”[11]1,禁旅衛(wèi)士眾多,竟然頃刻瓦解。陳規(guī)得知消息后,痛心地指出,開封失陷,很重要的原因是未能預先準備,沒有做到未雨綢繆。陳規(guī)以為,在城池防御問題上,必須堅持的“上策莫如自治”“事貴制人,不貴制于人”[11]7的原則,丟掉任何幻想,積極防備。他主張,守城的一方在敵人尚未進攻前,應該做好物質(zhì)和精神上的各種準備,周密考慮守城的計劃?!懊恳姅橙嗽O一攻械”,守城者應有“無數(shù)策以拒之”[11]9,像開封那樣的都城大邑,“若已先策定險備”[11]2,合理加固城池,添筑多重城壕,加強城上防備,準備充足物資,動員全城軍民,同仇敵愾,加之臨戰(zhàn)時指揮有法,措置有方,稱得上勢如金湯,斷無可犯之理??v使敵軍登上城墻,甚至攻入城中,也不必恐慌,倘若充分使用御敵器械,很容易令敵人死無葬身之地。陳規(guī)相信,只要按照他所提供的防備方案去做,“敵兵雖多,攻械百種,誠可談笑以待之”[11]7。他撰寫《靖康朝野僉言后序》的目的,“惟在乎守城之人于敵未至之前,精加思索應變之術(shù),預為之備耳”[11]10,從中不僅可以窺視陳規(guī)的積極防御思想,更可窺見其拳拳報國之心。
為了吸取血的教訓,陳規(guī)格外重視“先策”御敵。甫任順昌知府,便著手“葺城壁,招流亡,立保伍”[12]11644“廣糴粟麥實倉廩”[12]11645,東西籌應,從容而辦,積極備戰(zhàn),最終取得了順昌保衛(wèi)戰(zhàn)的勝利?!端膸焯嵋分^其著述《守城機要》,“皆論城郭樓櫓制度,及攻城備御之方”[13]512,道出了該書的本質(zhì)特征。要之,陳規(guī)主張準備充足,皆有以備之,“則人心安固,城無可破之理”[11]16的思想,在中國古代城池防御戰(zhàn)史乃至軍事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鑒于陳規(guī)在軍事守備理論及城池守御實踐方面的突出貢獻,《四庫》館臣給予其“善于備御”[13]512的評價,是中肯的。
然而,陳規(guī)所在的南宋,在城池守御方面,并沒有很好地解決先期防備問題。據(jù)華岳對當時情況的描述,淮水以南二十余郡中,只有山陽、合肥、浮光、濠梁、歷陽、黃岡、揚州、儀征、德安、郢州數(shù)州州治近年來才修有城墻,稍微像個樣子。其他如龍舒、濡須、盱眙、安豐各州,名義上雖有城墻,實際上墻基低下簡陋,磚石蹋倒,還不如富貴人家的墻壁。縣治修有城墻的,天長、六合、南巢、應城數(shù)縣,稍具規(guī)模。其他如舒城、霍丘、六安、廬江、京山、孝感、淮陰、寶應各縣,所謂城墻,卻斷斷續(xù)續(xù),若有若無,連豬狗都擋不住。由于平時沒有高壘深溝的準備,一旦有了緊急情況,百姓只有四散奔逃[14]639-640。華岳痛斥這種“守其地而復無其備”[14]563的狀況,稱其為當時十大弊端之一。這些記述,反映了南宋時期城池筑建及防御的真實狀況,更從反面揭示了先期備御思想的可貴。
二、守中有攻、攻防結(jié)合思想
現(xiàn)代國防理論認為,防御性和積極性是積極防御思想的兩個本質(zhì)屬性,它們相互聯(lián)系,缺一不可?!爸恢v防御而沒有積極的內(nèi)容,是消極防御;只講積極而沒有防御的內(nèi)容,是盲目的積極”[15]97-98。因此,守中有攻、攻守結(jié)合是積極防御的題中應有之意。
事實上,唐宋時期的軍事家們已經(jīng)對進攻和防守的辯證關系有了非常深刻的認識。例如,唐太宗認為,“攻守二事,其實一法”[16]76,二者雖然是相互對立統(tǒng)一的方法,但對于敵我雙方,畢竟分為攻防兩個方面。我方運用得當,敵人就會失敗;敵方運用得當,我方就會失敗。從得失成敗的結(jié)果如何,可以分出敵我作戰(zhàn)指導水平的高下優(yōu)劣。只有將進攻和防守統(tǒng)一起來,才能百戰(zhàn)百勝。所謂“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16]77,講的就是這個對立統(tǒng)一的道理。李靖贊成并深化了太宗之說,他說:“攻是守之機,守是攻之策,同歸乎勝而已矣?!盵16]77-78就是說,進攻是防守的轉(zhuǎn)機,防守是準備進攻的手段,二者相互依存,相互補充,最終統(tǒng)一到奪取戰(zhàn)爭勝利這一點上來,因而不能孤立地看待攻守。如果把攻守孤立乃至對立起來,不僅割裂了攻守的關系,也分開了攻守的職責。
宋人對此有著更為精當?shù)恼J識?!段浣?jīng)總要》前集卷十二《守城》說:“或彼不來攻而我守,或彼不挑戰(zhàn)而我擊,或多方以謀彼師,或?qū)页鲆云1藥?,或彼求斗而我不出,或彼欲去而懼我襲。若此者,皆古人所以坐而役使敵國之道也?!盵8]523將守城之道概括為戰(zhàn)前加強防備,我軍主動出擊,多備御敵之策,屢次出兵騷擾敵軍,敵攻我守、敵退我追等幾種情況,基本涵蓋了守城法之精髓。書中還特別提醒了兩點,一是“若得敵人稱降及和,切勿弛備,當益加守御,防其詐我”[8]525。二是對各種守城法都應“見利而行,不可羈以常檢也”[8]525。要求守城將士既時刻保持警醒,又不迷信成法,一切從守城實際出發(fā),縝密分析戰(zhàn)局,制定作戰(zhàn)計劃。這種實事求是的思想是十分可貴的。
北宋文人秦觀在其《淮海集》卷十八《邊防下》中說,知攻守者,能正確運用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以守為攻,以攻為守”“雖大敵而可擒”“雖危城而可保”[17]670。北宋軍事評論家何去非也說:“兵有攻有守,善為兵者,必知夫攻守之所宜。故以攻則克,以守則固。當攻而守,當守而攻,均敗之道也。”[18]443-444何去非強調(diào)進攻或者防守都應該遵從“所宜”的原則,當攻則攻,當守則守。這就要求指揮將領對復雜多變的戰(zhàn)爭進程有十分精準的把控,正確分析形勢,做出或攻或守的判斷,才能取得勝利。相反,無論是當攻而守,還是當守而攻,都非取勝之道。
南宋思想家陳亮在攻守問題上看重的是二者之間相互依存與轉(zhuǎn)換的關系,其《龍川集》卷五《酌古論·劉備(先主)》云:“用兵之道,有攻法,有守法,此兵之常也。以攻為守,以守為攻,此兵之變也。攻專用攻法,守專用守法,其敗也固宜然。守專用攻法,攻專用守法,亦焉得而不敗哉?”[19]58意思是說,所謂攻法與守法,皆兵家常法,當然為將兵者所必知。若攻則攻矣,守則守矣,或守以攻法,攻以守法,皆囿于常法,偏執(zhí)于攻守一端,非取勝之道。用兵的精髓乃是從常法之中求變法,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攻守兼顧,神鬼莫測。此說與何去非的“攻守之所宜”之說,在文意上相仿佛,在精神上是貫通的。
與趙宋政權(quán)長期奉行消極防御戰(zhàn)略相反,南宋將領岳飛一貫堅持守中有攻,轉(zhuǎn)守為攻。早在趙構(gòu)未稱帝時,岳飛便上書數(shù)千言,力主借金軍“謂吾素弱”之機,“乘其怠擊之”[12]11376。他進一步提出以汴京為中心,恃河而守,“憑據(jù)要沖,峙列重鎮(zhèn)”,倘“一城受圍,則諸城或撓或救”[12]11376的戰(zhàn)略思想。岳飛親自部署、指揮的守城戰(zhàn),都是攻守結(jié)合思想的典型戰(zhàn)例。例如紹興十年(1140年)的郾城大捷,岳飛便是采用騎兵與步兵的密切配合,轉(zhuǎn)守為攻,一舉擊敗金軍主力的。岳飛雖沒有專門的軍事思想論著,但其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12]11376的觀點,是基于諸多軍事實踐的精妙總結(jié),顯示出其杰出軍事家不拘泥于成法,靈活機動的戰(zhàn)術(shù)思想,是宋代積極防御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
城池防御固然以防守為本,但孤立的、單一的、機械的防守,勢必陷入被動挨打的境地,難以取得城池防御戰(zhàn)的勝利。從宋代成功的城池守御戰(zhàn)例來看,只有防御性和積極性相互結(jié)合,相輔相成,才能取得御敵實效。
紹興十年(1140年)宋金順昌之戰(zhàn),是歷史上以少勝多的著名城邑防御戰(zhàn)。宋軍勝利的原因固然很多,如官兵士氣高昂,軍民同心協(xié)力,準備充分,知已知彼,利用金軍輕敵心理等,但最主要的是成功地運用了守中有攻的戰(zhàn)術(shù),即抓住金軍遠來疲憊的短板,以逸待勞,積極出擊,以攻為守。特別是充分利用了金軍不習慣酷暑、陰雨和疾病流行的弱點,突然出擊,輪番偷襲,使敵攻城受挫,最后遭受重大損失而撤兵北歸。在順昌之戰(zhàn)中,南宋主將劉锜利用戰(zhàn)爭實踐中逐步形成的積極防御思想,抓住戰(zhàn)機,設計誘敵,出奇制勝,將夜襲劫寨戰(zhàn)術(shù)利用得爐火純青。他周密安排,巧妙布置,數(shù)次劫擊敵營,均大獲成功。南宋學者羅大經(jīng)(1196-約1252年)在《鶴林玉露》甲編卷一《守城》中說:“守城必劫寨,劉信叔(案:劉锜,字信叔)守順昌,以數(shù)千人摧兀朮數(shù)十萬眾,是劫寨之力也。守城不劫寨,是死守爾?!盵20]8既是針對劉锜作戰(zhàn)功勛的肯定,也是對其作戰(zhàn)思想的總結(jié)。
另據(jù)《襄陽守城錄》記載,守將趙淳在氣勢洶洶的金軍面前,全面部署城防,挖掘城壕,阻止敵軍進攻,并趁敵立足未穩(wěn),不熟悉地形的機會,常常主動出擊,或焚毀敵軍攻城戰(zhàn)具,或偷襲敵營,或截擊敵軍運糧車船,或伏擊敵小股部隊,先后出擊幾十次,為取得襄陽保衛(wèi)戰(zhàn)的全面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梢哉f,在穩(wěn)固城防基礎上的積極進攻,是襄陽保衛(wèi)戰(zhàn)的重要經(jīng)驗。南宋開禧二年(1206年),面對金軍的大舉進攻,宋軍主將率兵依城拒守淮西江防要塞六合,守將畢再遇積極布防,出奇兵襲擾金軍,使金軍日不得息,于是引兵撤退,同樣是轉(zhuǎn)守為攻思想的杰作。
可以說,岳飛、劉锜、趙淳、畢再遇等指揮的城邑守衛(wèi)戰(zhàn),都是積極城守思想在實踐中的具體應用,基本上代表了這一時期的軍事思想水平。而有宋一朝,對積極防御城守理論上貢獻最大,實踐上成就最高的要數(shù)陳規(guī)。
首先,陳規(guī)認為,強弱之勢自古無定,要敢于以弱抗強,有守有攻,爭取主動,轉(zhuǎn)弱為強。靖康年間的宋金之戰(zhàn),宋軍敗多勝少,尤其是京城失陷后,舉國上下彌漫著消極情緒,“中國勢弱,敵勢方強”“用兵無益”[11]1等論調(diào)甚囂塵上。陳規(guī)對這種投降主義傾向給予有力回擊。他說:“強弱之勢在人為,若不用兵,何術(shù)以壯中國之勢?”[11]1在金軍數(shù)以百計的拋石機輪番轟擊下,很多宋朝官兵畏敵如虎,心理上完全崩潰,過多地強調(diào)金軍“攻城之能”[11]3,而不承認自己“一時失計”[11]4。陳規(guī)直言,對于“善守”者而言,包括砲擊在內(nèi)的敵方種種攻勢,均可一一破解。諸如太原、開封等城市的接連失守,完全是守御無方所致,不能以敵軍攻勢兇猛和我軍力量不足來推卸責任。
其次,陳規(guī)指出,城池防御戰(zhàn),要“善守”,而非“死守”[11]2。從精神層面講,動員全城軍民同仇敵愾,死守陣地,血戰(zhàn)到底,與城池共存亡,可以激發(fā)斗志,增加戰(zhàn)勝來犯之敵的信心,當然是必要的。但在技戰(zhàn)術(shù)層面,“死守”需要的是勇氣、毅力,以及視死如歸的氣概,技術(shù)含量低;而“善守”考驗的是守城者的智慧與謀略,技術(shù)含量遠高于前者。實踐起來,前者雖然慷慨壯烈,但多以失敗告終;后者藝術(shù)性更高,難度也更大,但多有捷報。歷史上的城池防御戰(zhàn),“死守”者眾,“善守”者寡,原因就在此處。這正是陳規(guī)“善守”說在理論上的亮點。
一味死守,絕非良策,陳規(guī)明確反對。有人說,壽陽區(qū)區(qū)小城,金軍三萬之眾砲轟石擊,竟難以攻克,以為壽陽“城小而百姓死守”是取勝之鑰。陳規(guī)力駁此說,認為“守城人中有善為守御之策者”,“壽陽之人,可謂善守,而不得謂之死守”[11]2。至于“壽陽城小易守”之論,更是靠不住的。陳規(guī)說,若措置得法,“城愈大而守愈易”[11]2。以壽陽為例,所謂的“死守制勝”論、“城小易守”論,都是障眼法而已。持此論者,試圖掩蓋太原、開封等城池守御者,戰(zhàn)前防備無方,戰(zhàn)時措置失序,戰(zhàn)后推卸責任等諸多事實。陳規(guī)毫不客氣地說,京城失守,“非攻之善,乃守之不善也”[11]3,既顯示了他對開封城陷落的悲憤與無奈,也表明了其倡導的積極防御、善于防御的一貫主張。
再次,城池守御不能一味防守,要守中有攻,攻守結(jié)合。陳規(guī)大膽地對城墻、女墻、城角、城壕、馬面、敵樓、吊橋、羊馬墻、城門、甕城的全面改建、增擴、刪減,都不是單純從守御著眼,而是從守中有攻的原則出發(fā)的。以城門守御為例,在敵軍來臨之際,守御者通?!爸T門多閉”,更有“以土實者,止開三兩門通人出入”[11]7。陳規(guī)認為此法殊為不妥。他說,“為守之計,不獨大啟諸門,仍于兩門之間,更開三兩門,使周圍有門數(shù)十座?!盵11]7既便于我方軍民隨時開濠運土,又有益于隨時出擊敵軍。陳規(guī)還以史實說明,成功的城池守御戰(zhàn)多以此法克敵,強調(diào)“此乃守中有攻,可謂善守城者也?!盵11]7并希望后來之守城者,積極效法。這一觀點,當承接古人“對敵營,自鑿城內(nèi)為暗門,多少臨事,令五、六寸勿穿?;蛴谥幸?,于敵初來,營列未定,精騎從突門躍出,擊其無備,襲其不意”[21]3896之說,與同為宋代軍事著作《行軍須知》“繞城多設突門,暗出勇騎人馬,放《永樂大典》(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四冊(卷八千三百三十九),第3874頁引《行軍須知》,“放”,作“攻”,當是。其不意之處”[10]2319的思路,也不謀而合。
當然,城池守御情況復雜,實際作戰(zhàn)時未必都以陳氏之說為圭臬,但其守中有攻、攻守結(jié)合、積極守御的城防理論是值得認真總結(jié)的。
三、依靠百姓、發(fā)動民眾思想
毛澤東在《論持久戰(zhàn)》中曾精辟地指出:“戰(zhàn)爭的偉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眾之中?!盵22]511古今中外,杰出的軍事戰(zhàn)略家無不重視人民群眾的重要作用。城池守御戰(zhàn)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和時間,離開了廣大民眾的配合與支援,單靠守城官兵,要保衛(wèi)和堅守城池是辦不到的。因此,能否動員民眾參與,是城池保衛(wèi)戰(zhàn)勝利與否的關鍵。歷史上,墨子、管子、商鞅等人對動員民眾,舉國皆兵思想都有過深刻的論述,宋代軍事家們承接前人這些可貴的思想,又有發(fā)展創(chuàng)新,極大地豐富了中國古代軍事思想的內(nèi)涵,使其在各種復雜的城池守御戰(zhàn)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第一,“先守其心”,“斯為善守之策”。
組織城池保衛(wèi)戰(zhàn),需要民眾的大力支持;但是,慰安民心,深得民眾擁護,才是其走上戰(zhàn)場的前提。靖康年間,關于京城的守與棄,朝中有過激烈爭論。白時中等人認為,開封城不具備守備條件,不可堅守,主張遷都,此論調(diào)遭到李綱等主戰(zhàn)派的激烈反駁。李綱說,普天之下,沒有比都城開封更堅固的城市,況且開封是宗廟、社稷、百官、萬民所在。“若能激勵將士,慰安民心,與之固守,豈有不可守之理?”[23]5可見,主戰(zhàn)派一直把守城與爭取民心聯(lián)系在一起。事實證明,開封的失陷,的確與未能充分發(fā)動民眾有關。
南宋軍事家華岳對守城與民心的關系做過系統(tǒng)論述。他說:“三蜀之地,人心在關”,“一關茍失,則三蜀之民皆無自存之心”[14]578;“京淮之地,人心在城”,“一穴可攻,則三軍之眾皆無自守之策”[14]578。究其原因,人心之所恃者,在關與城?!瓣P之與城既不足恃,毋怪其彷徨而無計也”[14]578。故此,華岳認為,“善用兵者必先守其心,而不失其所恃焉,斯為善守之策矣”[14]578。華岳把民眾的安危與城守結(jié)合起來,較之單純從關愛百姓角度談論守城與民心的關系,更加切合實際。
宋代軍事思想家認為,城池保衛(wèi)戰(zhàn),必須充分發(fā)動民眾,舉全城力量,同仇敵愾?!段浣?jīng)總要》卷十二《守城》把“上下相親”[8]524視為五種保全城池的條件之一。陳規(guī)于靖康元年(1126年)年底至次年初,組織德安守御戰(zhàn),擊退王在、黨忠等人的進攻,重要經(jīng)驗就是“選募有心力百姓,分布諸門,上城御敵”[11]22,招集茶客、僧行、百姓出戰(zhàn)。開禧二年(1206年),王允初以一萬二千人主持德安防務,抗擊金軍十余萬人進攻。其中,民兵、茶商、鄉(xiāng)紳土豪的人數(shù)有八千多人,占守城軍民的四分之三?!堕_禧德安守城錄》多處記述民兵的作戰(zhàn)情況,如茶商饒彧等募其徒及土豪市兵,凡二千人;安陸、云夢、孝感、應城四邑民兵,二千二百人;茶商市兵,二百八十有五人;宣效勇銳并茶商、土豪等二百余人。這里的茶商、土豪、土軍等等,都是民兵。在城外負責救援、送情報、聯(lián)絡的也大都是民兵。時人已有“論德安之守,士民之力居多”[24]423的說法。同年的襄陽守城戰(zhàn),守將趙淳組建以普通市民、小商人為主體的敢勇軍,成為保衛(wèi)戰(zhàn)最重要力量。嘉定十四年(1221年),金兵大舉進攻蘄州,太守李誠之修城聚糧,團結(jié)民兵、義甲、市兵、茶商、弓手會等愿效死戰(zhàn)者,竭力抵抗二十五日,終因彈盡援絕,城池失陷。但全城軍民戮力對敵,極大地削弱了金軍的戰(zhàn)斗力。
為了抵抗金軍進攻,岳飛十分注意聯(lián)絡太行山區(qū)及山東等地的農(nóng)民抗金隊伍,組建較為廣泛的抗金武裝,為積極防御戰(zhàn)略的實施提供了可能。岳家軍對百姓秋毫無犯,軍隊紀律嚴明,號稱“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12]11394,既打造了一支戰(zhàn)斗力極強的軍隊,又團結(jié)了百姓,贏得了民眾的無比愛戴,保證了抗金斗爭的勝利進行。與岳飛同時代的南宋杰出將領劉锜非常重視激發(fā)守城士兵與民眾的斗志,他或申明戰(zhàn)時紀律,或積極布防,打消軍民的恐慌心理,激發(fā)“軍士皆奮,男子備戰(zhàn)守,婦人礪刀劍”,紛紛表示要勠力同心,“為國家破賊立功”[12]11401。南宋的另一位抗金名將吳玠也將“安人心”[12]11410置于城邑守御戰(zhàn)的重要地位。其軍守衛(wèi)關中諸城,深得當?shù)匕傩論碜o,“鳳翔民感其遺惠,相與夜輸芻粟助之”,吳玠則“賞以銀帛,民益喜,輸者益多”,民眾為此受到金軍打擊,甚至冒著被殺及“保伍連坐”的風險,但“冒禁如故,數(shù)年然后止”[12]11410。支持宋軍的熱情如此之高,足見吳玠軍與百姓之間的魚水深情。吳玠能在抗金斗爭中屢獲佳績,與民眾的支持密切相關。
總之,愛國軍民的團結(jié)作戰(zhàn),尤其是民兵誓死保衛(wèi)家鄉(xiāng),是兩宋時期城池保衛(wèi)戰(zhàn)的重要形式。
第二,“因計以求材,因材以制用”。城市防御作戰(zhàn)最終還是依靠人的作用和力量。人的才能和技藝,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不可一概而論。因此,選拔守城技術(shù)人才,要注意發(fā)揮一技之長的思想,早在《墨子》城守諸篇中已經(jīng)論及。宋代軍事家吸收了這些思想,主張軍事人才的使用,不論是將領,還是士兵,都要遵循唯才是舉,唯才是用的原則。
《武經(jīng)總要》開篇即云:“擇將之道,惟審其才之可用也,不以遠而遺,不以賤而棄,不以詐而疏,不以罪而廢?!盵8]19選拔先鋒時,倡導“使各使所能,無不盡力致敵”[8]47;招募士兵時,提倡“使人各當其分”[8]43。對待各種人才,“但負一能,軍中皆有以用之,不可棄也”[8]48,主要精神都是圍繞著對待人才要不拘一格,使各得其所。
這些觀點與另一位宋代軍事家華岳的軍事人才思想十分一致。華岳說:“夫有一技則生一材,有一材則濟一用,因技以求材,因材以制用?!盵14]569在華岳眼中,不論是偷瞞商稅的私販,還是有過前科的逃犯,只要武藝無敵,都應“廣行招致,隨材任用”[14]569,“兼收并蓄,悉無所遺”[14]570。他給朝廷建言:“招軍取士不拘于一門,兼收并蓄不徇于一節(jié)。故隨所遇以用人,隨所用以成事,使在彼無棄材,在我無遺用。”[14]734約成于宋仁宗時期的《行軍須知》,承認人的性格、品行、能力存在差異的同時,提出“士無貴賤高下,有一德而可用”[10]2257的思想,與華岳的思想是一致的。
在現(xiàn)實軍事實踐中,存在“每務其多學,而舍其偏技”的傾向,許洞認為,“非良術(shù)也”[7]11,必須糾正。他說:“兵家所利,隨其長短而用之也?!盵7]11“故我大眾之內(nèi),有善有惡,無棄人焉。人無所棄,斯不怨則動有功矣”[7]13。在許洞看來,選用人才,尤其選用軍事人才,不能只注重博學多識而忽視那些在某一方面有特殊才能、特殊技藝的人才。兵家用人要根據(jù)人的長處和短處而合理地選用。他列舉種種情況,說明具有不同特點的人,應該有不同的使用,用其所長,避其所短,人盡其才,各有所用,善惡皆用,長短不棄,人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充分發(fā)揮作用,展現(xiàn)才能,這樣的軍隊才會在戰(zhàn)爭中建立功勛。
岳飛治軍,以善于用人,各用其所長著稱。據(jù)岳珂記載,在岳軍十數(shù)萬部眾中,不乏“四方亡命、樂縱、嗜殺之徒,皆奉令承教,無敢違戾”[25]758。岳飛用人不問出身,兼收并蓄,看重的就是這些人有著共同的保衛(wèi)家鄉(xiāng)的意愿,在抗金斗爭中能發(fā)揮巨大作用。又謂其“用人有方,舉劾各得其當”,不論是以馬羽守蔡,以蘇堅守西京,還是以趙秉淵守淮寧,“皆有干城牧眾之功”[25]789,真正實現(xiàn)了人盡其才,才盡其用。
四、敵變我變、變在敵先思想
先秦時期,軍事家孫武已有“因敵而制勝”思想[2]111,《墨子·號令》云:“視敵之居曲、眾少而應之,此守城之大體也。”[4]588表明墨者已將這種思想直接應用到守城實踐中。
受前人影響,宋代軍事家紛紛著書立說,弘揚古訓,闡發(fā)己意。許洞云:“用兵之術(shù),知變?yōu)榇蟆盵7]14;“兵家之利,利在變通之機”[7]101。突出了用兵過程中,“變”的重要作用。又謂:“善用兵者,能以變合于事,事合于時,時合于理,無強弱,無利害,則敗勢可以為勝,勝勢可變而為敗,茍知人事之勝敗者,是虛其機以應人者也?!盵7]43強調(diào)了“變”字乃兵家之靈魂。
宋神宗時期,出現(xiàn)大張旗鼓學習和研究古代兵法的熱潮,武學教授何去非在《何博士備論·霍去病論》中,提出自己的觀點:“法有定論,而兵無常形,一日之內(nèi),一陣之間,離合取舍,其變無窮;一移踵,[一]瞬目,而兵形見矣。”又說:“守一定之書,以應無窮之敵,則勝負之數(shù)戾矣?!盵18]471何去非倡導正確對待古代兵法,不僅具有軍事上的普遍意義,對城守作戰(zhàn)也有現(xiàn)實指導意義。
鑒于守城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的形勢,指揮員必須具有隨機應變能力和快速反應能力,做到敵變我變,變在敵先,只有這樣,才能時時立于主動地位,因敵而制勝,達到用兵如神的境界。《百戰(zhàn)奇法》發(fā)揮孫武“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的思想,說:“凡兵家之法,要在應變。好古知兵,舉動必先料敵。敵無變動,則待之,乘其有變,隨而應之,乃利?!盵9]282-283無獨有偶,《行軍須知》也強調(diào)臨機而變在城守中的重要性。該書在突出防城之法,重在“廣設備御,晝夜無?!钡耐瑫r,強調(diào)只有“巧施謀策”,“變其虛實,臨機應變”,城池才“可以保全”[10]2321。
《武經(jīng)總要》指出,守城者應該針對敵情的發(fā)展變化,采取適當?shù)膽?zhàn)法。書中強調(diào),當“敵來逼城”,氣勢正盛,但未到我方打擊范圍時,要“靜默而待”,“候其矢石可及,則以術(shù)破之”;“若遇主將自臨,度其便利,以強弩叢射飛石,并擊斃之,則軍聲阻喪,其勢必遁”;“若得敵人稱降及和,切勿弛備,當益加守御,防其詐我”;“若敵攻已久,不拔而去,此為疲師,可躡而襲之,必破”[8]524-525。這些軍事城守思想,無不突出一切戰(zhàn)法都要根據(jù)敵情而變,不可囿于成法的重要性。
陳規(guī)反對所謂“利不百者不變法,功不十者不易器”[11]8的陳詞舊說,他旗幟鮮明地指出:“以今城池之制觀之,雖利不至于百,功不至于十,然自古圣人之法,未嘗有一定之制,可則因,否則革也?!盵11]8陳規(guī)大膽改變城池舊制的思想,為火器運用于攻城的背景下,如何改變城郭樓櫓制度和城池守御實踐,探索出一條新路。清朝《四庫》館臣說,《靖康朝野僉言后序》,系陳規(guī)感慨于金人攻汴,而條列的“應變之術(shù)”[13]512,可謂深得要旨。陳規(guī)坦言,其書“止據(jù)金人攻城施設,略舉捍御之策”[11]9。其目的性是非常明確的。他強調(diào),守城者要在敵人到來之前,精加思索,預先準備好多種應變之術(shù),做到敵人采用某一種攻城方法,我有數(shù)策以拒之。書中所列守城器械都是針對攻城方法而創(chuàng)制的。這些都是其敵變我變、變在敵先思想的最好表現(xiàn)。
在宋代軍事史上,不乏成功的城邑防御戰(zhàn)例,諸如靖康元年(1126年)年底至次年初的德安守御戰(zhàn)、紹興元年(1131年)的和尚原戰(zhàn)役、紹興四年(1134年)的仙人關大捷、紹興十年(1140年)的順昌大捷等守城戰(zhàn)的勝利,都是奉行積極防御思想的成功戰(zhàn)例。然而,由于軍政的腐敗及長期奉行消極防御戰(zhàn)略,在與契丹、西夏、金政權(quán)的軍事斗爭中,無論是田野作戰(zhàn),還是城守作戰(zhàn),宋軍勝少負多。靖康年間,以“壕塹深闊,城壁高厚”著稱,加以約七萬禁旅守衛(wèi)的北宋東京開封城,更是頃刻瓦解。這充分說明,無論宋代城守積極防御思想多么先進,沒有一個風清氣正的政治環(huán)境,沒有積極進取的軍事戰(zhàn)略,這些思想也往往是紙上談兵,英雄無用武之地。即使有個別城守戰(zhàn)的成功,也改變不了宋朝先后兩次被滅國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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