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源 ( 淮南師范學院圖書館 安徽 淮南 232038 )徐 方 ( 淮南師范學院教務處 安徽 淮南 232038 )
正如哥白尼把顛倒了的“地心說”顛倒過來建立了“日心說”一樣,洶涌而來的人文思潮不僅把“神本位”顛倒過來,還把“君本位”顛倒過來,循序漸進地建立了“人本位”的思想體系??萍紕?chuàng)新和人文思想是圖書館事業(yè)翱翔的兩扇翅膀。圖書館空間再造是一個既受制于科技水平,又受制于社會人文思潮的艱難過程。研究人文思潮沖擊下的圖書館空間構建模式是如何嬗變的過程,就是探討圖書館空間構建演化的深層動因及其規(guī)律,從而尋覓未來發(fā)展的路徑。
16世紀濫觴于意大利佛羅倫薩的文藝復興思潮席卷整個歐洲,如果把但丁的《神曲》看作是向神權挑戰(zhàn)的檄文,達·芬奇則是將藝術創(chuàng)作和科學探索結合起來昭示人類進步方向的人。16世紀的人文主義使人們相信,之前存在著一千年的精神黑暗,相繼而來的將會是“真理的重新恢復”[1]。修復人類自身的自信,找回人類自身智慧的任務,就自然落在圖書館的肩上。
1.1.1 “三進院”模式
1571年對公眾開放的佛羅倫薩圣洛倫佐圖書館,是文藝復興時期的著名藝術家米開朗基羅設計的。羅馬教皇克萊門特七世原本是為私家收藏建造它,佛羅倫薩的文藝復興思潮讓他改變主意,就在二層的回廊上,將門廳(兩排窗戶)和閱讀室(一排窗戶)開辟改造成“三進”式空間的公共圖書館??巳R門特七世希望借此提升美第奇家族的政治聲望,拉近皇權與民眾的關系。16—18世紀改建的圖書館大多是在這一文化背景下從宗教的羈絆中解放出來走向公眾,換句話說,公共圖書館是從文藝復興的腹胎里落地的,它出世伊始,就與人文思潮臍腸相連。
最初的公共圖書館空間也大多為“三進院”模式?!叭M院”顧名思義就是由3個空間組成,是在“一進”空間的基礎上縱向擴展,將圖書館的整個可用空間按閱覽室→藏書室→管理部門由外至里鋪展。“三進院”結構簡單,容易讓人親近;功能單一,方便借書、閱讀。整個空間是按照紙質圖書的借閱流程設計的,閱覽室的功能介于采編與咨詢中的一個固定的點,也就是說,在閱覽室工作的館員將借閱、采編以及咨詢服務等工作同時擔在肩上。
1.1.2 “三橫院”模式
文藝復興運動在英國莎士比亞時代達到頂峰,莎士比亞以30多部悲喜劇搭建了一座人文主義大廈。人文主義注重強調維護人性的尊嚴和自由,主張平等和兼愛。在人文主義影響下,圖書館的“三進院”逐漸變形為“三橫院”。“三橫院”由中心大廳和兩旁的側廳構成:大廳仍為公共空間的閱覽室,一側為藏書室,另一側為管理服務部門。如果“三進院”給人以“深”的感覺,“三橫院”則給人以“近”的印象。這更契合人文主義讓圖書館走向民眾的思想?!叭龣M院”的升級版就是多層“三橫院”。這種模式起始于1734年創(chuàng)建的德國哥廷根大學圖書館,該圖書館沒有承續(xù)3個空間平分秋色的慣例,而是成倍擴大了中心大廳的面積,還在大廳上加蓋可四面采光的閣樓。每個館員都諳熟圖書館多項業(yè)務,以能為讀者提供及時、便捷的服務著稱于世,有40多位諾貝爾獎得主就是從這座圖書館走出來的。歌德贊嘆它是人類“巨大的資本”[2]。直至今天,哥廷根大學圖書館仍是該模式之翹楚(見圖1)。
圖1 “三橫院”典范:哥廷根大學圖書館
1.1.3 “大開間”模式
實際上,哥廷根大學圖書館的大廳已具有“大開間”的雛形,但功能區(qū)域仍未擺脫三開間的傳統(tǒng)模式。真正的“大開間”消除了“進”的隔墻,綜攝、消融一切阻礙人與物之間的距離,強調圖書館的整體效應,將館藏置于顯耀位置,最中心由立面天窗供光,而地下空間可利用書架隨意隔開。卡片檢索、公共閱覽座椅、閱讀咖啡館、館員服務專柜以及資料拍照等服務都圍繞館藏星羅棋布于外。從外表看, 整個建筑物渾然一體,給人自然、樸素、溫馨之感;從內部看,讀者無需跨出這個中心空間就可以享受各種便捷服務。比哥廷根大學圖書館小182歲的柏林國家圖書館就是典型的“大開間”,這座建于1916年的館舍,層高10米,內柱間隔遠,體量大,二次大戰(zhàn)中也未遭破壞。1949年原東德成立后,柏林國家圖書館在“大開間”的基礎上曾建造過館舍。兩德統(tǒng)一與法蘭克福館合并后,1992年起對該館舍進行了改建,由于它具有設計自由、利于裝修利、隨意分布、收放自如的優(yōu)勢,改建工作出乎尋常的順利(見圖2)。
圖2 “大開間”典型:柏林國家圖書館
我們把“三進院”“三橫院”“大開間”這些單一紙質借閱的圖書館稱作“第一空間模式”或原始模式。在人文主義影響下,“第一空間模式”的圖書館始終秉承以下兩個原則不變:
一是布局通透化原則。無論“三橫院”還是“大開間”,其館藏分布、組織布局、人員崗位都給人以透明感,英國一些圖書館甚至“都可以在書架陳列時特意留出的視野線中看到里面的人工咨詢臺”[3],“三橫院”的通透度要優(yōu)于“三進院”,而“大開間”的通透度又優(yōu)于“三橫院”。為彌補先天缺陷,哥廷根大學圖書館在人行通道張貼不同文字的導行圖或配備專門導行人員來彌補通透的不足。不像如今許多巨無霸圖書館,讀者進去如同迷宮,分不清東西南北。
二是最近距離原則:(1)越是讀者常用的越近;越是讀者少用的越遠。(2)圖書資料則按較老的資料就安排在較遠或較高的地方,而最新出版的安排在最近、最醒目的地方;非專業(yè)期刊和專業(yè)期刊的放置以前者為要。這可使更多人的利益得到優(yōu)先保證。(3)盡量做到無距離、無障礙服務。空間的劃分不但要考慮讀者享受圖書資源的便捷性,還要方便圖書館員的各類服務。這一原則不僅適合閱覽和外借服務、書庫管理,也適用于信息咨詢和其他服務。
實際上,純粹的“三進院”“三橫院”和“大開間”的空間模式在19世紀中葉就被邊緣化了,代之以五彩繽紛的多元復加模式,成為“社會文化和城市建筑景觀的共同特征”[4]。這個時期標志性的圖書館可能被認為是利物浦的威廉·布朗圖書館(1860)與伯明翰公共圖書館(1882)。它們的許多外觀設計可以保持古典風貌,如“意大利風格”或維多利亞式風格,但圖書館的空間不斷被細分,功能越來越強大,但無論采用何種設計,各國圖書館都堅持秉承上述兩大原則。例如,歐美各國非集中的空間排列,“仍環(huán)繞讀者周圍連接有電腦終端、打印機、掃描儀、電子資源等”[5]。這實際上是在以上資源和設備中尋求具有“通透度”的“最短距離”,提供一種理想的適合個人或小團體的工作環(huán)境與氛圍。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人文思潮向兩個相反的方向撕裂。在冷戰(zhàn)中兩個陣營之間徘徊的中產(chǎn)階層,既對壟斷資本不滿,又嫌棄暴力革命的價值觀,使得他們試圖突破純理性去追尋多元、自由的思想空間。以法國雅克·德里達 (Jacques Derrida)和美國蒯因(Quine,Willard Van Orman)為代表的后現(xiàn)代主義一致拒斥“理性原則”和“文本主義”。將不可通約性、易逝性、碎片性的相對性哲學思想推向社會各個領域,拆解、消解傳統(tǒng)的理解模式。他們主張公共圖書館的空間設計要契合“人的自然天性”,使“人的生理與精神都能得到釋然”[6]。圖書館因此而變得干凈、多彩,有的在瀏覽區(qū)域鋪設上地毯、在裸窗上掛上鏤空窗簾、在室內裝飾鮮花或其他植物,增加了圖書館的軟化度和舒適度。連保守主義占優(yōu)勢的英國利物浦的威廉·布朗圖書館、伯明翰公共圖書館也順勢擺脫了維多利亞時代的刻板傳統(tǒng)。
與此同時,與后現(xiàn)代主義抗衡的社會心理學走上前臺。他們反對在“天性”中尋覓人文出路,強調人的潛能、尊嚴、價值這些社會屬性。以羅杰斯和馬斯洛等人為代表的心理學家創(chuàng)立了“人本主義”心理學。他們不再泛論“平等、自由”之類的人文口號,不再僅僅用思辨的方法漫談人文情懷。他們與傳統(tǒng)的人文主義最大的區(qū)別在于采用科學實證的方法來驗證他們的理論。例如,羅杰斯將臨床心理咨詢技術移植到人文學說中,馬斯洛則以大量實驗方法來論證人的需要層次。人本主義心理學認為人的“成長需要”更能體現(xiàn)人文精神,在滿足“基本需要”之后,只有通過“認知”“審美”的階梯才能達到人的最高層次——“自我實現(xiàn)”。而圖書館恰是這樣的階梯。毫無疑問,“人本主義”心理學不僅將人文研究從哲學領域帶進實證科學,還將人文研究推向人的心靈深處。尤其在馬斯洛被選為美國心理學理事會會長后,其需要層次理論彌漫全世界,人人皆“需求”,個個談“層次”,“砥礪升華”“自我實現(xiàn)”……成為勵志文化的一大景觀[7]。
人本主義心理學與后現(xiàn)代主義兩種人文思潮在基本理念上是對立的,一個“渴慕尋夢,守望自由家園”; 一個“追求生命價值,恪守人文圣殿”。圖書館在兩種對立的思潮沖擊下,采取“包容兼蓄”的方略。一方面不斷擴大庋藏空間,加強文獻信息的建設,讓圖書館成為大眾學習成長的“魅力環(huán)境”“學習方舟”[4];另一方面,將后現(xiàn)代主義游憩、夢想的文化理念吸納入圖書館空間再造中,讓公共圖書館及其建成形式進入多元化、信息化、消費化和休閑化時代,Black不無贊美地稱道“公共圖書館建筑(包括許多設計)、翻新已經(jīng)變得更好玩、更輕松了”[6]。圖書館的豁達從容也被一些觀念相左者垢為“折中主義”,但勿容置疑,“折中主義”實際上很有效,至少它消磨了雙方鋒芒,各取其優(yōu),總體上滿足了大眾需求。下面我們就圖書館在這兩方面的努力再展開做一論述。
20世紀60年代后,思想的活躍、科技的騰飛,尤其電腦技術與柔性版印刷設備的問世,文獻信息如大海洶涌澎湃,世界名館大都面臨庋藏漫溢的問題。即便有長遠眼光,規(guī)劃前置的一些名館也出現(xiàn)空間窘迫的情況,更何況自由空間的訴求總要有實體空間才能落地。這樣,圖書館的應急再造就成為世界各方的共同命題。
將傳統(tǒng)紙質館藏空間壓縮,是大多數(shù)圖書館的應急舉措。他們采取的緩解辦法大體有:(1)上下擴建。即向上提升樓層,往地下縱深發(fā)展,如英國劍橋大學圖書館就像寶塔一樣一層一層往上發(fā)展為“塔樓”;地下圖書館古已有之,現(xiàn)在往地下發(fā)展的也不在少數(shù),典型的要數(shù)英國國家圖書館,地上9層,地下竟有5層半;東京大學圖書館干脆在前廣場的地下建設自動化書庫,將300萬冊的舊書盡囊其中。這樣,老館的空間就釋放出來,為讀者提供一個自由穿梭于電子資源與實體資源的“混合型圖書館”[8]。(2)庫容挖潛。即依賴書架改造和承載系統(tǒng)的發(fā)展,如減小書架間隔,增高書架等,有的圖書館干脆在書架上再摞上書架。圖3是勞德倫斯圖書館的書架改造,給人有疊床架屋之感,但卻暫時解決了館藏空間不足的問題。日本北海道大學圖書館也采用密集書庫增強圖書館的藏書功能,他們建成的自動化的密集書庫,用3種不同規(guī)格存放大小不一的圖書,僅400平米的書庫就容納32萬冊藏書[8]。(3)自動運載。即利用館內自動傳輸裝置(如運輸機器人和自動滑動裝置) 來緩解空間壓力,改革了傳統(tǒng)借閱手續(xù),節(jié)省了人力和時間。圖書館的應急再造也為用戶開拓了一定的自由空間,有限的空間開辦了咖啡座和聊天沙龍以吸引更多用戶;同時,圖書館還在設法尋覓更大的空間。
圖3 勞德倫斯圖書館大開間的書架
到20世紀末,傳統(tǒng)圖書館遭受更大沖擊,那就是蓬勃興起的數(shù)字圖書館。數(shù)字圖書館信息的存儲與管理、終端的電腦訪問與查詢都需要新的空間,原先修修補補的權宜之計相形見絀,根本無法應對。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另建新館。似乎聽到了前進沖鋒號,世界各國都在這一時期競相攀比大興土木,建造一個比一個宏偉的現(xiàn)代圖書館。美國南加州大學圖書館、加拿大溫哥華中心圖書館、英國的利茲大學、蘇格蘭的格拉斯哥大學、澳大利亞的紐卡斯爾大學等都在這一時期忙著圖書館的新建、改建和擴建[9]。連一向恪守傳統(tǒng)的柏林國家圖書館也在波茨坦大街建成新的大樓。新館新用,逐步將空間讓位給現(xiàn)代數(shù)字圖書館。而坐落于菩提樹下的老館則主要庋藏1955年之前的歷史書籍。
在人文思潮浸徹下的圖書館,正悄無聲息地開發(fā)3個并存的空間。首先,不能摒棄傳統(tǒng)圖書館的借閱功能,摒棄傳統(tǒng)就是摒棄歷史,當然要保留這“借閱空間”;其次,還要用現(xiàn)代科技強化圖書館的學習功能,建造“學習空間”來滿足人們高層次的認知需要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第三,清醒認識公共圖書館“信仰空間替代功能”,開發(fā)具有游憩性質的“休閑空間”。
學習空間更為專業(yè)化,如專家工作室、學科研討室、多媒體報告廳等。這類空間按馬斯洛講法,就是“價值提升、創(chuàng)造力開發(fā)和自我實現(xiàn)”空間。空間裝備、氛圍、隔音也要盡可能專業(yè)化一點,有的甚至匹配了RFID技術的半開架書庫,專業(yè)館員的個性化服務和個性化研究也及時做了跟進。
“休閑空間”內容也在擴大。圖4是擴建后的溫哥華中心圖書館,把具有較完備的餐飲等商業(yè)設施,如咖啡廳、酒吧引入拱廊墻底層,新西蘭奧克蘭大學圖書館還把生活的功能性元素和商業(yè)藝術融為一體,如書吧、藝術畫廊、城市的花園等,以契合“美的需要”。這類充盈著生活特色和情趣的設施,與學習空間的安靜和嚴肅的研讀形成了對比。
圖4 擴建后的溫哥華中心圖書館
圖5 合肥工業(yè)大學新建圖書館二樓的平面圖
我國高校新建圖書館也努力秉承以用戶為中心的設計(User-Centered Design,簡稱UCD)理念,圖書館的服務設計、空間設計以滿足用戶需求為終極目標[10],它不同于歐美各國有一個從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里脫身而出的過程,而是從人文關懷、以人為本高度實踐的。但在空間切割上與歐美各國相差無幾,都是為了使圖書館的品質更為“實用、適應性強、易訪問、 多樣化、互動、適宜、環(huán)境舒適、安全、高效、適合于信息技術”[11]。圖5是合肥工業(yè)大學新建圖書館二樓的平面圖,除保持原有借閱功能區(qū)外,新增了休閑區(qū)、擴增了學習區(qū),學習區(qū)與休閑區(qū)交錯排列。
筆者還隨機調研了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圖書館,這座位形狀近似于方形盒子的建筑設計有9層,一層為服務大廳,2層至9層多為流通和各種功能的閱覽室。一層空間的5個區(qū)域,除了在大廳醒目空間設立電腦檢索外,其余被享味坊、咖啡館、茶吧和書店占據(jù)。與這種格局類似的還有同期封頂?shù)陌不沾髮W圖書館、淮南師范學院圖書館等,他們的共同點都是增加數(shù)字資源空間的比例,增加富有“人情味”的休閑區(qū),強化了“價值取向”的學習功能區(qū)。
筆者把圖書館這類多元空間總稱“第二模式”(見表1)。它不是第一模式的簡單擴展,不是幾個空間的簡單疊加,而是對不同人文思潮的整合,也是對圖書館資源的整合;它不是對傳統(tǒng)的丟棄,不是對紙質閱讀的弱化,而是通過開辟新空間,提升圖書館功能來“改善讀者體驗,改變讀者行為模式”[11],使讀者“愿意來、坐得下、呆得長,看得進”[12]。
20世紀后期,人文思潮由張揚個體價值,轉向強調社會群體人與人之間的精神滲透與活動交流。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開始從學習環(huán)境的角度出發(fā)探究建構主義教學。發(fā)端于日內瓦學派的建構主義,就認為學習過程涉及群體之間的互動形態(tài),被譽為“當代教育心理學中正在發(fā)生著的一場革命”[13]皮亞杰的兩個基本概念“同化”與“順應”被恰當引入到群體學習理論中?!巴笔侵覆煌J知結構的群體間,經(jīng)歷的一個由表及里、由局部到全部融合的過程。被同化的個體起初只是不自覺地模仿,同化速度比較慢。一旦意識到所接受的知識文化優(yōu)于原來的主體,就會放棄自己原有的思想模式與行為模式, 如果群體之間彼此積極互學, 同化進程便可加快。“順應”是指外部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而原有認知結構無法適應時,個體便重組與改造自己的認知結構,順應外部的刺激[14]。維果斯基深入地研究了人際間的協(xié)作活動在“同化”與“順應”等機能中的重要作用,他的結論是,應該有一個課堂之外的學習交互空間[15]。這樣的空間,責無旁貸地又落在圖書館肩上。
20世紀末,美國衣阿華大學圖書館在應急再造后,將原本用于通道的拱廊為大學生改建成數(shù)字環(huán)境的交流場所。拱廊是一連串柱子支撐的拱形結構,由于讀者可以在拱廊里獲得便捷的數(shù)字服務,于是就稱之為“信息拱廊(Information Arcade 簡稱IA)”?!靶畔⒐袄取眳^(qū)別于圖書館其他空間的性質在于它是“利用電子信息和多媒體為教學、研究與自主學習服務的先進設施”[16],隨后圖書館順勢在拱廊里提供數(shù)字信息的技術上指導,不斷拓展服務項目,吸引更多用戶加入其中,終于打造了一個信息共享空間(Information Commons簡稱IC)。而后美國的肯特州立大學、亞利桑那州大學、匹茲堡州立大學、北卡羅萊納大學等的許多圖書館模仿之對原有的空間進行合理的重構,不斷地增強IC空間的影響力,使IC逐漸形成成熟的模型。圖6是肯特州立大學的空間布局圖,這個IC集中在圖書館一個樓層的較大空間內,面積不大,但功能較為齊全。在入口處是流通服務和參考服務區(qū);安靜區(qū)在空間的邊緣,且和其他空間之間有隔斷;團體學習區(qū)與具有實踐功能的計算機實驗室統(tǒng)一設在空間的四周;大空間的中間是非安靜區(qū),集中了各種工作站和設備;在樓梯旁較小的空間內,設立了休閑區(qū),提供咖啡和休息座位。所有的分區(qū),以信息服務臺為中心,并沒有像傳統(tǒng)的圖書館服務把服務臺設在入口處。這樣一個空間布局,充分兼顧了各種需求和習慣,雖然打造了一個全新的面目,卻不讓人感到唐突。這是因為肯特州立大學IC很好傳承了“大開間”空間模式的優(yōu)點,盡可能使布局透明化,做到無距離、一站式服務。Beagle認為,一是獨特的在線環(huán)境,即數(shù)字環(huán)境,讀者可以獲得便捷的數(shù)字服務,將數(shù)字閱讀與紙質閱讀結合起來,這是傳統(tǒng)空間無法企望的;二是在保留傳統(tǒng)服務的同時又開辟了數(shù)字環(huán)境下的物理空間和新型服務[17]。
表1 “第二模式”空間的行為描述與功能布局
建構主義并不滿意IC。他們認為,IC僅僅因其數(shù)字服務吸引用戶不能滿足協(xié)作型的學習需要。美國南加州大學教授Melanie Remy就直接針對IC提出再建要求:“它的使命不只是整合技術……,它創(chuàng)造的條件和環(huán)境能夠使學生真正做到參與到知識創(chuàng)造的過程中,并將這種主動參與很大程度地延續(xù)到教室和學校之外?!盵18]他要求協(xié)作型的學習空間要契合檢索—情境創(chuàng)設—協(xié)作—交談—意義重構—創(chuàng)新的整個流程(見圖7):
信息檢索是個“搭腳手架”的過程。這個“腳手架”就是維果斯基的“最鄰近發(fā)展區(qū)”;情境創(chuàng)設是將學生引入“最鄰近發(fā)展區(qū)”中的問題情境;協(xié)作、交流是通過小組協(xié)商、討論,使原來態(tài)度紛呈、多種意見矛盾的局面逐漸趨于一致起來。意義重構是最關鍵的一環(huán),即在學習過程中的吐故納新,丟棄舊的圖式,建立對當前所學內容的新概念、新聯(lián)系、新圖式。協(xié)作學習的最高階段是創(chuàng)新,但并不要求一定要達到這一層級。建構主義者要求圖書館通過各種技術工具來促進學習者之間的交互式學習和協(xié)作學習,也就是把IC與小組協(xié)作學習結合起來。這樣,一個用于支持小組協(xié)作學習的LC在建構主義倡導下應運而生了。
圖6 肯特州立大學IC空間布局
LC是Learning Commons的簡稱,即學習共享空間。這是大學圖書館服務模式又一次“現(xiàn)代轉換”[19]。美國南加州大學圖書館、加拿大溫哥華中心圖書館、英國利茲大學圖書館都先后采用了IC+ LC 模式。比較典型的要數(shù)加拿大皇后大學圖書館,它在2006年的計劃書中明確規(guī)定:“LC是一個富于魅力的協(xié)作學習空間。在那里,人們追求和分享思想……通過個性化交流、工作室、同輩指導和協(xié)作學習來實施對學生的服務。”[20]加拿大皇后大學圖書館的LC 突出之處在“集體學習區(qū)”和“協(xié)作研習區(qū)域”。除了數(shù)量眾多的計算機、大屏幕顯示器LCD投影機外,還有網(wǎng)絡連結的可以容納6~8人的小組討論室,討論室還可聘請院系專門教師來指導寫作、演算、繪畫、欣賞等活動。
圖7 建構主義的學習協(xié)作模型
LC是在IC基礎上的再建,是把IC收編到一個以學習為目標的物理環(huán)境里,著眼于知識的合作與相互滲透,其空間的功能特點比較明確,即通過研究室、小組討論室的交流來強化學習的效果,而研究室、小組討論室是在IC環(huán)境支持下的。所以,LC是一種定向的IC, 整合了的IC,發(fā)展了的IC。也就是說,可以在保持原本構造的前提下實現(xiàn)IC+LC。
IC+LC開啟了圖書館發(fā)展的新時代,它已不再是單純地為用戶提供文獻信息服務,而是更多地為用戶提供可以傳承人類智慧的公共空間。但是,單獨的IC+LC肯定不是圖書館的第三模式,它只是一個推進學術研究的環(huán)境,一個協(xié)同學習的空間,甚至說它只是“第二空間模式”的補充。只有當它嵌入“第二空間模式”,并與之成為一個互補系統(tǒng)時,我們才能說,第三空間模式的圖書館誕生了!
如今,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的新館,普遍采用了先進的模塊空間組合設計,即由幾個柱網(wǎng)一致的空間模塊組成。好像都預見未來圖書館空間的必然的變革,各區(qū)域之間盡可能不用固定隔墻和界門,為今后空間再造預留了靈活度。圖書館下一個空間再造會誕生什么新模式?誰也講不清。那么,就讓我們大膽推測一下吧。
圖書館空間再造總是伴隨著信息載體的演化而順勢應變的。人類社會發(fā)展的三百萬年時間里,信息載體發(fā)生了4次大革命:由體語向口語載體的革命、由口語向文字載體的革命、由文字向電磁波載體的革命和由電磁波向計算機載體的革命。我們現(xiàn)在又置身于第5次信息載體的大革命時期,那就是以互聯(lián)網(wǎng)、物聯(lián)網(wǎng)為基礎的智慧信息時代。口語傳遞是一種“點”與“點”的信息方式。第二次文字語言革命應該是“線”與“線”的信息傳遞方式。文字語言革命使人類發(fā)明創(chuàng)造了造紙術和印刷術,誕生了肇祖于唐、勃興于五代的雕版圖書,以后膠泥、鉛字等排版術的每一次進步,都沖擊著圖書館舍的空間再造。第三次電磁波語言信息革命形成了“面”的覆蓋,使圖書館的結構更加崇尚大開間、大空間。第四次計算機語言革命使人類智慧信息的傳播沿著點、線、面、體的邏輯方向前進。信息載體的演變,推動著圖書館空間多元再造工程。因此,我們要積極關注這方面的科技發(fā)展,如人機對話技術、信息壓縮與傳送技術、5G泛在信息技術、多維虛擬空間技術、量子態(tài)隱形傳輸技術、人腦芯片植入技術等。有人推測,多維虛擬空間技術、量子態(tài)隱形傳輸技術、人腦芯片植入技術可能會引發(fā)圖書館第五次空間革命[21]。
圖書館空間再造總是伴隨著人文思潮而順勢應變的。從發(fā)端于16世紀文藝復興運動到人文主義蓬勃發(fā)展,從后現(xiàn)代主義發(fā)聲到人本主義守望,從皮亞杰的認知發(fā)展到建構主義革故鼎新……每一次進步思潮的沖擊、理念的更新和發(fā)展,都會有圖書館人的跟進,影響并帶動著圖書館業(yè)的空間再造。
近幾年,潛能發(fā)展學說刮起了經(jīng)久不衰的颶風[22]。我國著名心理學家程躍在談及人類創(chuàng)造潛能無限時,不僅是指人腦潛能極大,更重要的是指影響創(chuàng)造的環(huán)境潛能具有無限的空間和無限的可能[23]。程躍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潛能發(fā)展的三維理論模型、個體發(fā)展“動態(tài)分化”的理論模型、“人類特征智能”模型等?!叭祟愄卣髦悄堋蹦P褪且环N以大腦運動為基本特征,符號和操作為核心特征的能力,它們在特定學習環(huán)境下構成一個創(chuàng)造心理場,如圖8所示。
圖8 創(chuàng)造心理場結構圖
對創(chuàng)造心理場結構圖進行剖析,我們可以得出:(1)創(chuàng)造能力必須以大腦運動能力為基本能力,符號特征和操作特征為核心能力。創(chuàng)造心理場的總體規(guī)模、性質,決定創(chuàng)造智能的深度和強弱。(2)創(chuàng)造心理場的動能源于“全要素”投入。所謂“全要素”投入,不僅包含建構主義所要求的“硬要素”,如先進的數(shù)字技術、資源共享的學習與研究空間,還包含精神環(huán)境 (Mental Life Space)、大腦思維狀態(tài)、腦電波這類“軟要素”。
根據(jù)潛能發(fā)展心理學原理,場與個體心理因素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人們總被心理場的氛圍感染著、吸引著。群體在這種環(huán)境下很容易派生出“劇場效應”,一種集形、聲、美于一體的創(chuàng)造環(huán)境,使創(chuàng)造者在一種愉悅、亢奮的情緒之中產(chǎn)生“思維風暴”[24]。每個人不僅可以從“劇場”找到自己喜歡的創(chuàng)新節(jié)目,并在“劇場”找到自己的“座位”和互動方式。因此,圖書館的第四空間模式不僅是第一、第二、第三空間模式的集大成者,而且還是有選擇地將圖書館最優(yōu)資源與智慧信息技術進行精細配置,實現(xiàn)程躍倡導的“全要素投入”的創(chuàng)新空間[25]。
圖書館建筑和其他任何類型的建筑一樣,都存在于“非物質的思想、價值、規(guī)范、信仰和其他現(xiàn)象的網(wǎng)絡”[4]。圖書館空間再造的歷史事實告訴我們,社會思潮時時在影響著我們的變革。但是圖書館并不是被動應對的。在社會存在對立思潮時,圖書館總是處于滿足現(xiàn)實社會的需求和人類長遠發(fā)展需求之間的矛盾之中。但是,圖書館學術包容傳統(tǒng)和其相對獨立的地位又使得這兩種力量能夠同時存在并較量,從而取得平衡和進步。“對待不同文明,我們需要比天空更寬闊的胸懷”[26]。因此,當人們似乎完全被卷入社會滾滾大潮時,一堵無形的圍墻總能夠把圖書館與社會力量分開,使探求人文精神的淙淙小溪仍然能夠頑強地流淌;當圖書館似乎成為高高在上的象牙之塔,企圖逃避社會思潮的時候,敢于擔當?shù)纳鐣熑胃杏謺阉厣鐣?,使其成為人類社會持續(xù)發(fā)展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