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 吳曉棠
摘 要:《呼嘯山莊》作為英國十九世紀浪漫主義文學的杰出代表,是足以與莎士比亞作品相媲美的一部杰作。而使之獲此殊榮的除了詩性的語言,鮮明的人物,陰郁狂暴但又充滿力量的美感,深刻豐富的意蘊外,其在敘事上的創(chuàng)新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本文試著從敘述視角、頻率、敘述動作三個方面對作品進行分析,或許能為我們更好地領略它的魅力提供一點啟示。
關鍵詞:《呼嘯山莊》;敘述視角;頻率;敘述動作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6--02
一、敘述視角
敘事學中的視角指作品中對故事內容觀察和講述的角度。具體可分為零聚焦型、內聚焦型、外聚焦型。零聚焦型指全知全能的視角。內聚焦型指每件事都被嚴格地按一個或幾個人物的感受和意識來呈現(xiàn)。外聚焦型指敘述者嚴格地從外部呈現(xiàn)每一件事,只提供人物的動作、外貌及客觀環(huán)境,而不告訴人物的動機、目的、思想與情感。
作者采用了外聚焦和內聚焦相結合的敘述方式,這樣便有了隨時選取某個人物作敘述人的便利。敘述的起點為一八零一年的秋天。第一敘事層是洛克烏局外人身份的外聚焦敘述,第二敘事層是納莉見證人的外聚焦敘述,兩個第一人稱敘事主體有時一起存在,有時交替出現(xiàn)。納莉作為外聚焦的敘述人,她幾乎是所有事件和人物的見證者,她的講述給我們一種真實感。洛克烏更多的是作為一個局外人的外聚焦的講述人,他的敘述可使讀者與小說之間形成一種距離感。二人敘述的綜合效果給我們一種既親切又疏離的閱讀美感。第三敘事層是由凱瑟琳、小凱茜、小林敦、伊莎蓓拉等人的日記和信件或女仆向納莉講述山莊的所見所聞,如小林敦的情況、小凱茜在呼嘯山莊的情況等組成,這種內聚焦的敘述方式使故事顯得真實可信,人物對事件的體驗更深刻,同時拉近了讀者和小說的距離,使作品和人物更有感染力。
對同一事件采用幾個敘述人共同敘述的模式。如希刺克利夫和凱瑟琳夜闖畫眉山莊時,先后由凱瑟琳、納莉、希刺克厲夫三人敘述。伊莎貝拉私奔的事先在第十二章中由女仆向埃德加報告,后伊莎蓓拉寫信向納莉吐露私奔后的傷心遭遇。對于希刺克厲夫的掘墳,先在第十七章由伊莎蓓拉向納莉講述,第二十九章中又讓希刺克厲夫講述下葬當天他掘墳、回家并與亨德萊起沖突的事。對于亨德萊的死,分別讓肯尼茲、希刺克厲夫、老仆人講述。這樣便呈現(xiàn)出各敘述層次間既有重復又互為補充印證的效果,使得事件的真實性顯得撲朔迷離,造成主題上的含混性和美學上的朦朧美,給讀者留下更多想象的空間。
二、頻率
在敘事學中,頻率指一個事件在故事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與該事件在文本中的敘述的次數(shù)。重復講述反復發(fā)生的事件意在使不斷發(fā)展、流逝的生活事件中某些東西有節(jié)奏地重復顯示,從而提示出一種恒定的意義或產生某種象征意蘊。
艾米莉認為黑暗和暴力是自然界和人類生活中最真實、積極的力量,她贊美它們,所以她筆下通常是一些偏執(zhí)的,桀驁不馴的,陰郁冷酷的人物,一種暴厲、強烈、神秘的激情。于是《呼嘯山莊》就呈現(xiàn)出一種凄烈、恐怖、殘酷、神秘、陰郁又不覺得幽暗的別樣的美學風格。每當我讀這部小說時,就好像走進了狂風呼嘯、暴雪飄蕩的偏僻神秘的荒原,在那里,倔強、任性、狂野、歇斯底里的凱瑟琳和陰郁、兇狠、癡情、頑強的希刺克厲夫在迎風狂奔,他們的人生就像那成年累月的暴風雪一樣充滿了激情,也給了我心靈上的感染。
作品中反復被描寫的是狂暴、愛、仇恨與死亡,作者并沒有將這種狂暴描述成令人沉淪的漩渦,相反,她是把它作為一種原始生命力來贊美來歌頌的。山莊里的每個人都有強烈的愛、刻骨的恨及由之而起的殘酷的報復及狂暴猛烈的情感,同時又都在按自己內心的指示在生活,毫不做作,他們酣暢淋漓地活出自我,這本身就是一種自然而有力量之美的表現(xiàn)。每個人以不斷的臟話、咒罵與報復來淋漓盡致地揮灑著自己的生命力,充滿了昂揚向上的精神。
作者使希斯克利夫超越了倫理道德的范疇而進入表達激情和生命意志的悲劇的審美領域。他內心深處始終潛存著溫暖的柔情和深沉真摯的愛情。他一出場就黑得簡直像從魔鬼那兒來的。他的忍耐同他的叛逆一樣充滿了狂暴似的激情,他能忍受亨德萊的拳頭,眼都不眨一下,也不掉一滴眼淚。他對埃德加更是副挖他的心,喝他的血的硬心腸。
凱瑟琳從小就表現(xiàn)出一種狂野的性情。她父親暴躁的責備反而喚起她想逗樂的情趣,她還頂高興別人在一起罵她,那樣她就露出大膽、無禮的神氣,她還把約瑟夫的宗教上的詛咒編成笑料。她的兩次犯病更將她的這種性情推向了巔峰,尤其是第二次:“她躺在那兒,用頭直撞沙發(fā)扶手,而且咬牙切齒”[1],“用牙齒咬著枕頭,然后渾身滾燙的挺起來”[2]。精神上她同樣有一種狂暴:“只要我準知道可以致他死命……我就立刻殺死我自己”[3]。
亨德萊因為希斯克利夫的入侵,把他父親當作“一個壓迫者而不是當作朋友,而把希斯克利夫當作一個篡奪他父親情感和他的特權的人”[4],喪妻后“不哭泣,也不禱告。他詛咒又蔑視,憎恨上帝同人類,過起了恣情放蕩的生活?!盵5]
就連約瑟夫留下來也是因為可以“繼續(xù)威嚇著佃戶與那些干活的,因為呆在一個有好多事他可以罵個沒完的地方”[6]。
呼嘯山莊就是一個人性的試驗場,每個人來到這里都會找到自我,最真實的自己。溫和的人來到呼嘯山莊后會沾染上它的暴烈,但并不狡詐與虛假,而是讓人更真實。伊莎蓓拉和小卡茜雖然也受到文明熏陶,但她們同時也沐浴在鄉(xiāng)村美麗如畫的風景中,自然讓她們更真實,呼嘯山莊不僅沒讓他們墮落,反而讓她們獲得了一種粗暴的力量。有著病態(tài)的城市文明在此更會顯出它的畸形與丑惡,小林頓為我們作了最恰當?shù)淖⒔狻8ヌm西斯本就是一個神經(jīng)質的代表,來到呼嘯山莊不久生命力也萎靡下去。
透過呼嘯山莊更讓我們思考要如何生活:作者筆下的自然與人是水乳交融、不可分割的。自然與永恒既是一種手段也是終極目標。遵從自己的內心,按內心的想法活著,這就是自然,就會與大自然、宇宙、靈魂融為一體,獲得永恒。
呼嘯山莊更讓我們領會到了命運的循環(huán)。虐待與受虐、收養(yǎng)與被收養(yǎng)、愛情與喪妻、死亡與重生……不同的人卻遇到了同樣的命運,盡管他們對待命運的方式如此的不同,卻同樣都在真摯熱切地生活,都在尋找屬于自己的靈魂的天堂,而他們也確實做到了。
三、敘述動作
敘述動作指以什么口氣或什么態(tài)度敘述。從敘述的本來意義而言,敘述聲音的功用只是傳達內容意義,聲音的表情特點也只是為了更準確、生動地表達內容的情感意蘊。
小說中作者用層層的敘述將自己隱藏起來,沒有發(fā)表過任何評論,但我們仍能從敘述人的聲音中分辨出作者的用意。小說中兩個主要敘述人——洛克烏與納莉的聲音與作者的聲音時而一致時而背離。
背離時,是對他們所代表的觀點的批判。
洛克烏作為整部小說的敘述人,他的種種行為與呼嘯山莊的人形成鮮明的對比。如小說第一章他回憶自己夏天與一個姑娘無疾而終的愛情,當那個姑娘對他有所回應時,他卻“羞愧地懺悔了——冷冰冰地退縮,像個蝸牛似的;她越看我,我就縮得越冷越遠?!盵7]城里人的膽小虛偽、矯揉造作顯而易見。見到小凱茜后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又一直夢想著與之有一段風流韻事,而不考慮到精神的契合,實在是輕浮至極。
作為世俗代表的納莉,信仰愛與寬恕、憐憫,代表的是善,卻處處流露出偽善。她對不符合世俗價值標準的人和行為,尤其是凱瑟琳和希刺克厲夫總是橫加指責??诳诼暵曌寗e人學會寬恕,她卻永遠一副冷漠自私的作派,她小時候與其他人一起欺負希刺克厲夫;凱瑟琳生重病林敦質問她時及后來希刺克厲夫死時,她惟恐受人指責選擇了推卸責任;希刺克厲夫與凱瑟琳最后告別時,她唯恐禍及到自己,竟然寧愿凱瑟琳趕快死掉。
一致時,是作者借他們的口表達自己對某些東西的肯定。
如小說第七章洛克烏評價這一帶的人:“他們確實更認真,更自顧自地過著日子,不再顧及那些表面變化的和瑣碎的外界事物。我能想象在這兒,幾乎可能存在著一種終生的愛”。[8]這是作者對愛與永恒的堅信。作者通過納莉對林敦和亨德萊喪妻后的不同做法,贊美了林敦的行為,但卻不是納莉所說的理由,而是她認為林敦所代表的恬靜的美也有一種持久的力量。最后作者又通過納莉對哈里頓與小凱茜的結合給予了肯定,他們搬到畫眉山莊去過一種塵世的寂靜的生活,而呼嘯山莊則猶如荒原怒吼的風雪,作為一個自由、宇宙精神的象征永恒存在下去,如宗教般的存在。
希刺克厲夫是個拜倫式的人物,他追求自我,對愛情的追求與對自我的追求是一致的。他的愛情說明,愛只跟自然、真實、美有關,與善無關。即便臨死時,耐莉說他自十三歲起就過著一種自私的非基督徒的生活,他不適宜進天堂,除非在他死前來個變化時,他仍反駁說他快要到達他的天堂了,別人的天堂在他是毫無價值的,他也不稀罕。希刺克厲夫的聲音與作者的聲音是始終一致的,那就是對自然而真摯的愛情的追求,對自然而充滿力量的人生的追求。
通過小說中幾種不同的敘述聲音,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對自然和人性中恬靜和狂暴粗礪之美的同樣肯定。人性中總是兩種美并存,畫眉山莊是靜美的極致,希刺克厲夫是狂野美的極致,而凱瑟琳介于兩者之間。對人為的所謂文明的批判,小林敦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在倫敦長大,沒有經(jīng)過大自然陶冶的靈魂總是不健全的,所以他一副瘦弱、病態(tài)的樣子。進入呼嘯山莊后自私狠毒的本性便被激發(fā)了出來。
時間證明《呼嘯山莊》是成功的,艾米莉·勃朗特的敘事技巧是值得分析和借鑒的。多視角、多層次和顛倒時序等敘事手法使小說成為聞名世界文壇的經(jīng)典之作。作品的敘事策略超凡脫俗,令人嘆服。作者所做的一系列探索,不僅向讀者展現(xiàn)了多元的文本領域,而且憑借這些技巧將《呼嘯山莊》推向了輝煌。
參考文獻:
[1][英]艾米莉·勃朗特著,楊苡譯.世界文學名著百部 呼嘯山莊[M]. 1999年.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P131-132 .
[2][英]艾米莉·勃朗特著,楊苡譯.世界文學名著百部 呼嘯山莊[M].1999年.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P135 .
[3][英]艾米莉·勃朗特著,楊苡譯.世界文學名著百部 呼嘯山莊[M].1999年.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P135.
[4][英]艾米莉·勃朗特著,楊苡譯.世界文學名著百部 呼嘯山莊[M].1999年.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P40.
[5][英]艾米莉·勃朗特著,楊苡譯.世界文學名著百部 呼嘯山莊[M].1999年.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P70.
[6][英]艾米莉·勃朗特著,楊苡譯.世界文學名著百部 呼嘯山莊[M].1999年.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P70.
[7][英]艾米莉·勃朗特著,楊苡譯.世界文學名著百部 呼嘯山莊[M].1999年.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P4.
[8][英]艾米莉·勃朗特著,楊苡譯.世界文學名著百部 呼嘯山莊[M]. 1999年.南京:譯林出版社,1999:P6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