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湖仙

朱光潛先生說，“一部好小說或是一部好戲劇都要當作一首詩看?！币馑际且獜淖髌分邪l(fā)現(xiàn)詩意，獲得審美的愉悅。語文教學可以借用這個說法，一節(jié)好的課要當作一首詩看。這就要求教師把上課當作詩來寫，讓語文課堂富有詩意，使學生真正感受到語文之美。

什么是詩意？嚴羽《滄浪詩話》中說，“詩者，吟詠情性也?！北憩F(xiàn)在語文課堂，需要教師引領(lǐng)學生體悟客體（文本）情性，從而表達主體（師生）情性。從情性獲得的途徑看，詩意課堂創(chuàng)設(shè)可以分為兩個層次，一是課堂有詩，二是課堂是詩。本文主要討論第一種。

一、以詩證文，融詩于文

以詩證文。這個“證”字，有印證的意思，這里主要是指體證，佛家禪修所說的完全融入客體的專注狀態(tài)，即讓學生沉浸到文本描述的彼時彼地的情境中去，又回過頭來對現(xiàn)實有所覺察。因此，分析課文中的某些細節(jié)及體現(xiàn)的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時，能有一些旁證（旁例），架以為橋，會幫助學生更好地進入文本意境，又能較好地以主體身份觀照現(xiàn)實。而借用詩歌的效果最好，深刻的思想、豐富的情感以凝練、富有節(jié)奏感的文字為載體，接受者的情緒往往在誦讀之中被感染。

老舍散文《我的母親》細節(jié)描寫感人。如作者師范畢業(yè)后被派任小學校長，他對勞累的母親說“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母親聽后淚流滿面。再如除夕的那天，母親聽匆忙趕回家的兒子說當天還須回校，愣了半天才嘆出一口氣來，遞給兒子一些花生，堅毅地說，“去吧，小子！”離家的兒子走在街上，淚遮迷了雙眼。這兩個細節(jié)，令人心酸。學習時，引入舒婷的《母親的方尖碑》：“她隨著落潮去了/卻不能同潮水一起回歸/讓環(huán)繞著她的往事漂流無依/讓尋覓她的聲音終日含著淚水/她照料過的香橙樹已經(jīng)長大/為紀念她的果實/又能交給誰/她隨著落潮去了/我的媽媽/現(xiàn)在我是多么后悔/憑青春和愛情的力量/能不能在黎明時把她奪回”。對比老舍說母親已經(jīng)入土，一切無法挽回，學生對文本和現(xiàn)實的感觸都會更深。

二、吟詩釋文，滲情入文

其次，吟詩釋文。釋，不是對文意的一般性解讀，還包含認知、感受與批評。這個過程中的認知、感受，是入乎其內(nèi)，對文本的深入思考所得；進而出乎其外，要求讀者具有批評的意識，能夠反過來審視文本，發(fā)現(xiàn)問題或產(chǎn)生不同于文本乃至超越文本的聯(lián)想和想象。這種活動既有讀者與文本契合而生的共鳴，又有讀者自我發(fā)現(xiàn)的創(chuàng)造的喜悅。尤其是以詩歌的形式表達出來，使“釋”變得深刻、簡明、饒有趣味。

學習《鴻門宴》，布置學生或老師自己用詩概括課文情節(jié)、評價文中某個人物。概括、考查學生對整篇課文內(nèi)容的理解、篩選、提煉，需要去枝節(jié)留主干，簡練表達，這個過程就是深入理解、分析、體會的過程。如我示范的一首：“項王欲破沛公軍，季父為言使罷征。宴會莊劍索劉命，軍門噲酒鎮(zhèn)群英。取道芷陽回霸上，從此劉項見刀兵。人乘大風歸故里，虞姬烏江尚有聲?！备爬?，注意到了情節(jié)間的承接、因果、轉(zhuǎn)折等關(guān)系，結(jié)尾兩句是建立在前六句之上的感受，融進了較為濃烈的個人色彩，能幫助學生體會。評價則是要考查學生對人物的認知和態(tài)度，需要獨立思考，對人物關(guān)系、事件來龍去脈做整體把握和分析?！稇z無傷》這首：“一腔熱血報項王，使人密往說端詳。汝有誠意鑒天地，彼無心機只尋常。唯恨霸主不霸主，應憐無傷非無傷。冤魂千古今誰吊，霸上啼鳥斷人腸?！笔遣煌趥鹘y(tǒng)結(jié)論的解讀。曹無傷告密，看似小人行徑，但他審時度勢，暗助項羽，難道就不是“識時務者為俊杰”？何況諸強逐鹿，楚漢兩邊的將相走馬燈似的來回，與是非何干？那一句“沛公回霸上，立誅曹無傷”，讓人嗟嘆不已，與詩相證，心有戚戚焉。

三、析文見詩，入詩于心

第三種做法，析文見詩，引導學生從文中感受詩意的美。這里有三個連貫的層次，文字之美，情感之美，思想之美。文字的美主要通過讀獲取，語文教學要遵循漢語重節(jié)律的特點，而節(jié)律是要通過讀把握的。誦讀悅耳，默看入心，兩者的效果不全一樣，后者更多促使你思考，前者更多讓你去接受文字結(jié)構(gòu)與韻律的美。古詩文、現(xiàn)代詩文都要誦讀，詩意美的第一層味道才能出來。情感之美是相應而生的，這時你只是接受，不要忙著懷疑、挑剔，讓自己暢通無阻地進入文本，敞開胸懷領(lǐng)會文字里面的豐富意蘊。這是沉浸的狀態(tài)，要獲得作品的滋潤，因為此刻你已是作品中的人物或換位于文中的某個角色。進而思想之美也會接踵而至，在情感沉淀后獲得理性的認知。

《前赤壁賦》：“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闭f主客開心暢飲，菜肴核果都已吃完，人也醉了，然后彼此枕靠而眠，任小舟漂蕩，醒來天色大亮。蘇軾的表達是詩意的表達，前四句為四言短句，后兩句是七言長句，節(jié)奏從短促到舒緩，情境從熱烈到悠揚。尤其是“東方既白”，展開一個遠闊、明亮的空間，戛然止住，予人遐想。誦讀、思慮到此更容易受到感染，深味出作者擺脫俗務自得其樂的超然與灑脫。

而《后赤壁賦》見孤鶴夢道士的一段則近似一首朦朧詩。課堂上引導學生討論孤鶴、道士兩種形象的模樣、行為、蹤跡等特點以及所蘊含的意義，去體會詩意的美?！斑m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边@幾句對鶴的描寫，形式齊整，內(nèi)容奇特，獨具美感和深意。爾后，作者“夢一道士，羽衣蹁躚”，夢中作者認孤鶴為道士，“問其姓名俛而不答”“道士顧笑，予亦驚寤?！眽艟成衩啬獪y卻耐人尋味，最后“開戶視之，不見其處”，道士形隱、作者心隱，都在這八個字里面，韻味十足。通過朗讀、體驗、分析，從簡潔中見豐富，從模糊中見透明。

析文見詩，不是拿詩的模板套在一篇文章上面，而是把富有詩性的文字，讀出意蘊，讀出味道。披文入情，格物知理，就是詩了。

作者通聯(lián)：廣州市執(zhí)信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