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利劍
常言道:“淮南為橘,淮北為枳?!边@句話強調的是環(huán)境對物種生長所產(chǎn)生的影響。其實,它也完全可以用在人身上。人是社會性的動物,是生活在各種由形形色色的人所組成的“圈子”里的。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同的圈子有不同的文化,這對于圈子中的成員會產(chǎn)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尤其是對剛剛加入這個圈子的、可塑性強的新成員。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自己在二十七年前走出大學校門,從北京四中開始自己的教師生涯,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因為,這是一個既“簡單”又“純粹”的環(huán)境。
個性使然,我非常不喜歡花很大的精力、絞盡腦汁、機關算盡地去處理各種人際關系。這也就是我始終不愿從事行政工作而一直埋頭于教學的主要原因。因此,那種“簡單而純粹”的環(huán)境是最適合我的。其實,“簡單”也好,“純粹”也罷,通俗的表達,就是這個環(huán)境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在“干正事”。惟其如此,才不會有那么多的家長里短、飛短流長,因為大家都在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并在想辦法做好,在這種環(huán)境中即使人與人之間產(chǎn)生了競爭,也是良性的、正常的,因為大家都在憑自己的本事吃飯,在競爭中的勝出者自然是各方面均較為優(yōu)秀的成員,是大家所服氣的。這樣的環(huán)境,便是“簡單”(人際關系)而“純粹”(努力工作)的。
簡單而純粹的環(huán)境,是由人創(chuàng)造的。北京四中有太多簡單而純粹的人,與他(她)們相處,如沐春風。
如果說,四中優(yōu)秀的大環(huán)境的形成是靠歷史的積淀,那么,我所在的歷史教研組的小環(huán)境的締造,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李明贊先生。他是名滿京華的特級教師,擔任教研組長十多年。其間,歷史教研組曾連續(xù)八年在北京四中每年度的評教中排名高居各教研組之首。毫不夸張地說,是李先生締造了這個教研組。他的兩條思路對于教研組來說影響甚巨。
一是“嚴把進人關”。在李老師任內(nèi)進入四中歷史教研組工作的教師,有剛剛畢業(yè)的本科生、研究生,也有因工作調動而來的中年教師。無論教齡長短、水平高低,這些同仁都具有共同的特點:善良而上進。在李先生看來,一位教師,尤其是青年教師的業(yè)務水平是可以改進和提高的,但前提是:第一,人要好。惟其如此,教研組的人際關系才會融洽和諧,大家在其中才會呆得舒服。第二,要有事業(yè)心。沒有這條,其它的都談不上。而具備了這個條件,則“無須揚鞭自奮蹄”,教師的業(yè)務發(fā)展具備了持久的內(nèi)在動力,還需要以外界施加壓力的形式來鞭策嗎?
二是“和而不同”的組風建設。教研組的成員在性別、年齡、性格、閱歷各方面都有很大的差異,這些差異呈現(xiàn)在教學領域中就形成了不同的特點與風格。有的老師善于講述,有的老師擅長分析,有的老師親和力強,有的老師喜歡在完成教學任務的基礎上闡發(fā)個人觀點。身為教研組長的李先生,具有深厚的學養(yǎng),高超的教學技能和溫和細膩的教學風格,但他從來不用同樣的尺子去要求組內(nèi)的老師。對于教師的個性化發(fā)展,他從來都是大力支持與鼓勵,即使是在教學中出現(xiàn)了偏差與失誤,李先生也從來不疾言厲色,而是在盡量補臺的同時,和風細雨地與教師商榷。十多年如一日,從未改變。在這樣一種寬松、自由而又嚴謹?shù)娘L氣中,教研組的每位教師都受益良多。十多年來,歷史組涌現(xiàn)出兩位特級教師、一位市級學科帶頭人、一位市級骨干教師,在西城區(qū)乃至北京市具有一定的知名度。能取得這樣的成績,李先生居功至偉。
教育是“以人育人”的事業(yè)。教師的身心健康對于教育對象來說至關重要。一個身心扭曲的“怨婦”式的教師對學生會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毋庸贅言。而這個職業(yè)本身又確實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一方面,尊師重道的傳統(tǒng)和現(xiàn)實社會的期許把教師架到了一個高而尷尬的位置上;另一方面,不高的待遇又會使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往往捉襟見肘。而教師職業(yè)本身的局限也確實存在,數(shù)年、甚至數(shù)十年如一日在一個封閉的環(huán)境中,人容易變得單調、枯燥、無趣,社會上某些對教師的歧視不是沒有道理的,盡管歧視本身是應該被譴責的。
意識到了局限才有改變甚至突破的可能。教師應該而且可以改變,應該盡量讓自己豐富、飽滿起來,先讓自己變成一個“有意思”的人,隨之自然也會成為一個“有意思”的老師。因此,勤奮工作之余,教師的生活狀態(tài)、興趣愛好也都是塑造一位優(yōu)秀教師的重要因素。
言語及此,我必須要提到四中的另外一位惠我良多的老教師——物理組的陶澄先生。
陶先生的年齡可以算得上是我的父輩,但我卻有幸成為他的忘年交。陶先生是古典音樂的發(fā)燒友。記得來到四中不久,因為機緣巧合,我了解到陶先生的這一愛好,便試探性地向他請教。陶先生非常熱情地和我攀談,他在古典音樂方面極深的造詣讓我深深折服。為了幫我“掃盲”,他把自己珍藏的兩張古典音樂原版CD借給我欣賞。當我打開這兩張CD的盤盒時,發(fā)現(xiàn)里邊還夾著一張紙,上面工工整整地手工抄寫著CD中每一首曲目的相關信息:曲名、演唱者姓名、樂隊等。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兩張原版CD沒有中文說明,陶先生為了讓我更全面、詳盡地了解相關知識,竟然不厭其煩地為我用中文謄寫了曲目說明。這讓我異常感動。從此,我便追隨陶先生,在古典音樂的海洋中遨游,每當工作壓力巨大、身心俱疲之時,一首悅耳動聽的古典樂曲往往能帶給我心靈的愉悅,使我的疲勞得到緩解,讓我的業(yè)余生活更加充實而飽滿。
如今陶先生已退休多年,但我們?nèi)匀槐3种芮械穆?lián)系,通過各種渠道分享古典音樂帶給我們的享受。2005年,歌王帕瓦羅蒂來京進行告別演出,在演出幕間休息的時候,我竟然在休息區(qū)遇到了陶先生。彼此相視而笑的一剎那,讓我同時感受到了友誼的珍貴與音樂的美妙。
在迄今為止二十多年的教師生涯中,我有幸與李明贊先生、陶澄先生們共事,他們在事業(yè)和生活上給予我和其他教師的關心、幫助與提攜,使我切身體會到了什么是“春風化雨,潤物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