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lffy
美國吉他之神吉米·亨德里克斯曾寫過一首歌,名為《沙石筑成的城堡》,人們相信歌中那座城堡,就位于他所居住的迪阿巴特村和索維拉之間,那是在摩洛哥的西邊。終年被大西洋的狂風(fēng)巨浪侵蝕著。這兩個城鎮(zhèn)。僅僅相隔十公里。但卻有綿延幾公里、細軟又金黃的沙灘,如果從遠處的沙丘向西望去,細沙像一卷畫布在海岸旁緩緩鋪成,很多人會誤以為這里是撒哈拉沙漠和海洋的交匯。而巨浪拍打著礁石,索維拉永遠霧氣彌漫的海面上。千百只海鷗正包圍著晨捕而歸的漁船。
人們把索維拉叫做風(fēng)城,含義是美如畫。
上世紀六十年代,以英國歌手凱特·斯蒂文斯和美國歌手吉米·亨德里克斯為代表的嬉皮士們在尋找夢想中的世外桃源來到索維拉后,這里便成了游客書寫“自己是如何遠離世俗尋找自我”的去處。
吉米和凱特在索維拉留下的音樂揮之不去,那自由不羈的旋律為此地注入了活力,使索維拉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音樂之城。每年六月。索維拉要舉辦著名的格納瓦世界音樂節(jié),這場為期四天的盛會。吸引著約25萬的游客和音樂人前往。所謂格納瓦音樂節(jié)。主要以古撒哈拉土著音樂舞蹈為主,還包括了爵士、搖滾和雷格樂等,既充滿異域風(fēng)情。又融進了現(xiàn)代元素。在索維拉老城的濱海廣場上。眾多的年輕人不遠千里而來,吹著大西洋咸咸的海風(fēng),歌唱著每個人心中的自由之歌。
從索維拉麥地那城門一直往西邊走,連綿5公里長的沙灘分開了撒哈拉沙漠和大西洋。來自大西洋的海風(fēng)塑造了索維拉細軟的沙灘。也使得這里成為了眾多海洋運動愛好者的天堂。海岸邊有各種沖浪、滑翔翼的私人教學(xué)班,來自歐美的游客會花上一個月的時間在這里學(xué)習(xí)沖浪技巧。細軟的沙灘也成了天然的足球場地。每到午后,索維拉的男孩成群結(jié)對,在沙灘上劃好自己的區(qū)域開始踢球,一直到落日西沉,才會喧嚷著走回老城。
喜愛日光浴的游客更能在沙灘上找到自己的一隅之地,當?shù)鼐用褚矔谖绾髞泶碎e逛。無論是穿著黑袍的穆斯林婦女。還是穿著比基尼的歐美游客,在索維拉的海灘相視而過卻也不會令人感到違和。
在金黃的沙灘上,你可以騎上駱駝。沿著海岸線北上,綿軟的沙灘無限延伸。在斷斷續(xù)續(xù)的駝鈴聲中。感受柏柏爾人騎著駱駝緩緩前行的商旅生活。深入腹地。落日的余暉為撒哈拉沙漠涂抹上一層耀眼的金黃,風(fēng)沙滾滾,大漠孤煙,一種遠古的鄉(xiāng)愁情思油然而生。
15世紀末。哥倫布開啟了大航海時代,由于摩洛哥與西班牙只隔了一個狹窄的直布羅陀海峽,又與大西洋相鄰,因此這片占盡地利的土地成為了西班牙、葡萄牙、英國、法國的必爭之地。而索維拉作為摩洛哥重要的沿海港口,除了要應(yīng)對各國炮火,還要防御猖獗的海盜。18世紀,摩洛哥國王聘請歐洲人在港口設(shè)計建造了一座堡壘,用于港口的軍事防御,堡壘呈四方形。分上下兩層,城墻上有兩排遺留的西班牙加農(nóng)大炮,站在堡壘上,可以遠眺大西洋的景觀。每當黑云壓城,天際混沌,洶涌的海浪拍打著城墻,陰風(fēng)怒號,海鷗盤旋哀鳴,滄桑的沙色堡壘屹立無言,這幅畫面蒼涼而不失悲壯。有著濃郁的原始氣息,因此這里也成為了許多歐美大片的拍攝地。
最先選擇索維拉進行拍攝的是導(dǎo)演威爾斯,他拍攝的《奧賽羅》榮獲1952年戛納電影金棕櫚獎。威爾斯因此開創(chuàng)了美國人在摩洛哥拍電影的先河,至今在索維拉還有一尊威爾斯的紀念雕像?!皬那澳銈兘K生為奴,今日全是自由身。誰都可以離開”,《權(quán)利的游戲》中龍母丹妮莉絲站在古堡之上,面對8000名無垢者軍人,舉起手中的金鞭說道。劇中那個叫阿斯塔波的地方就在索維拉。
幾百年過去了,告別刀光劍影、硝煙戰(zhàn)火的年代,如今,索維拉的港口依舊海風(fēng)呼嘯、人聲喧囂,那夾雜著魚腥味、討價還價聲的漁港是唯一不變的風(fēng)景,充滿著原始的市井氣息。上午九點半,城墻外的魚港,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昨夜出發(fā)的漁船,逐漸開始回港,一艘艘鈷藍色的漁船聚攏而來,搖搖晃晃地泊在港口的岸邊。一片濃霧中,可以聽見漁夫在大聲叫嚷,和海面上不絕的海鷗聲一起,保留著一絲索維拉難得的原始。沙丁魚裝在小箱里,鋪上一層薄薄的碎冰,被送往附近的餐廳。婦人們手提籃子。等著準備靠岸的漁船,她們不喜歡去老城的魚市,在這里可以和船長好好討價還價買上最新鮮的沙丁魚,或許。只要一些掉落在地上的殘次品,就著自家產(chǎn)的面包和橄欖油,一家人便可以飽餐一頓。
年輕一些的漁夫們,在摞成一人高的箱子前,抓緊時間在魚線上掛好鉤子,大船用粗線大鉤,小漁船用細線短鉤,一根都不能錯。旁邊的漁夫用一把小刀麻利地砍下昨日剩下的沙丁魚的頭,魚頭喂給海鷗和貓,魚身需要整齊排好掛上鉤,這是下一段捕撈的魚餌。索維拉的海鷗和貓,數(shù)量之多,令人詫異,它們毫無畏懼地爭食,是港口鮮活有趣的場景。在老城堡壘下的空地,老漁夫們席地而坐,在密密麻麻的勃艮第色漁網(wǎng)中修修補補,這是個細心和耐力活,年輕的漁夫不愿做,只能交給再也無法承受海浪顛簸的老漁夫。
在幾艘待修補的大漁船旁邊,魚販們搭起簡陋的小攤,開啟了熱鬧的魚市。伴著沙丁魚而來的,還有各種大魚,海鰻、螃蟹、海蝦、海膽、章魚和鯊魚,正在被低價售賣。只需在魚市走上兩圈,剛開始看中的生蠔,短短一會兒就已經(jīng)售罄,真是像極了幾百年前曾在此停靠的海盜作風(fēng)。
“Hey Japan?China?”一位年邁的老漁夫,在我身后打了個招呼。還沒來得及等我開口說明究竟是來自日本還是中國,他便揮揮手,示意我過去。他叫哈桑,和所有的老漁夫一樣,似乎只要是個與沙丁魚打交道的,那就要叫哈桑。他消瘦而憔悴,脖子上有很深的皺紋,長年經(jīng)受西非海面上烈日的炙烤,膚色黝黑毫無光澤。他讓我想起了海明威筆下的老漁夫,和哈桑一樣,他們都是古老的,然而眼睛像海水一樣泛著藍光,那是一抹與生活拼搏過后不服輸才有的藍色。
沒說明來由,哈桑帶著我從海港走去魚市,從魚市走回的漁夫中,他告訴我哪些人是需要夜間出發(fā)去更遠的深海捕撈大魚,哪些人是清晨出發(fā)去捕撈沙丁魚,每一根魚線,每一種魚鉤,哪些適用海鰻。哪種適合鯊魚,一切都如樂譜一樣秩序井然。他稍有些吃力地爬上城墻,指著遠處高聳的海島,大浪拍擊發(fā)出隆隆的吶喊。他說,在冬天。小島左邊十米處。是太陽落下的地方;而在夏天,在小島和廣場連成的直線上,太陽會從那落下,冬天的夕陽要比夏天美多了。
和所有摩洛哥的城市一樣,索維拉也有個麥地那(老城區(qū)),這和索維拉的海一起,定義了這里的性格。藍白相間的墻面是海洋殖民的產(chǎn)物,黃藍色的木門厚重而斑駁,如果將之與其他的摩洛哥麥地那對比,會覺得這里干凈而有秩序,畢竟,整座老城都是在18世紀以及五十年前的地震后重新規(guī)劃和修建。
站在任何一座房屋的頂樓,放眼望去,你會驚異在這藍白之上。處處都是破敗不堪的景象,遠處的大西洋狂放地拍打著城市的邊界。這和表象之外的索維拉有著極其相稱的融合。我們已經(jīng)有了太多的米克諾斯島。唯有未經(jīng)粉刷的索維拉頂樓組成的天際線,才讓我真正覺得離此地親近了一分。無論底層粉刷成如何得白,商鋪如何斑斕而多彩,都不及居民在自家樓頂,在土石塊之間晾曬衣服來得動人。
在索維拉的麥地那,一條大道縱穿城區(qū)的北部和海港,沿著大道,兩邊密布著各式各樣的手工藝品店。五顏六色的手工羊皮拖鞋、散發(fā)著檀木香的木雕、只在摩洛哥西部才有的手工阿甘油、色彩花紋迷亂的瓷盤以及各地藝術(shù)家筆下的索維拉風(fēng)景油畫,花上一個午后在此慢慢閑逛,尋找中意的商店細細挑選,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索維拉的藝術(shù)氛圍濃郁而隨意,這里還保留著嬉皮士的自由之魂,藝術(shù)家們大多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學(xué)習(xí),畫畫用色大膽,不拘一格,大有“涂鴉”之風(fēng),天真而充滿活力。在這里。藝術(shù)不被束之高閣,而是流淌在每個人的血液中。街邊小店里時不時傳來自由不羈的羊皮鼓點聲,店主們不僅為了營生,更是把藝術(shù)融進了生活。
除此之外,索維拉的麥地那則是另一幅安靜閑適的模樣。從午后到夜晚,索維拉的居民總是三三兩兩坐在自家門口聊天,男人們成群圍坐在一起喝著薄荷茶。說著早晨捕魚的收獲,小孩們在錯綜復(fù)雜的巷子中追逐打鬧,這也是他們?yōu)閿?shù)不多的娛樂活動。就連最市井的菜市場,也是游客居多,從自家的羊肉到橄欖,到新摘下的水果蔬菜,似乎所有的攤販從不在乎自己的收入有多少,總是一幅悠然自得的樣子。
西方的游客抱著對曾經(jīng)“繁華”的期盼來到索維拉,在金黃的沙灘上,站立在流沙之中,他們渴望聽見海浪中的駝鈴聲響起在遠方柏柏爾人的隊伍里;在奧賽羅的城墻,他們努力尋覓中世紀留存的刀光劍影和人性,希望城墻下的索維拉魚港依舊繁忙如當初。只是大部分人好似都在努力地忽略,自己祖輩的身影才剛剛從這片土地消失,索維拉的空氣從那時起開始彌漫著歐洲大陸的氣息。
對索維拉的前景,不少人是焦慮的。沙灘邊正在新建高爾夫球場和酒店,落成后,那里將會有6個國際酒店,供應(yīng)著超過8000個客房,“這里不會變成下一個阿加迪爾,但是很可能會變成下一個米諾斯島和杜布羅夫尼克”,我們不希望索維拉像吉米的歌所唱那樣,“這個風(fēng)沙和鮮花筑成的城堡,最終還是滑入了海水之中”,我們不愿意看到游客們匆匆而來,沒有走近當?shù)鼐用瘢菐硪欢选芭菽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