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磊
無論是白居易的詩句“夜來南風(fēng)起,小麥覆隴黃”,還是農(nóng)諺所云“黃金鋪地,老少彎腰”,都描述了五月麥?zhǔn)諘r節(jié)鄉(xiāng)村一派忙碌的場景。
走出喧鬧的城市,遙望著金色的麥田,我知道今年的“五黃六月”天已離父老鄉(xiāng)親們越來越近了……
清晰記得20年前的鄉(xiāng)村,還在小滿前,人們就已經(jīng)早早地趕到集市上,把鐮刀、掃帚等麥?zhǔn)沼玫霓r(nóng)具買回來。緊接著,再緊張地整理出打麥的場地。
在離家較近的一塊正方形自留地上,父親用耙子把土劃松,潑上水,撤上一層陳年的麥糠,再趕著牲口把場子碾壓平整——即將開鐮收割的麥子,要在這片場地上碾打晾曬。
過了小滿,父親便時不時地到田里轉(zhuǎn)悠,看看麥子成熟了沒有?;貋砗?,手里習(xí)慣性地握著幾個麥穗,揉搓成粒給母親看:“這麥粒長飽了,再過兩天就能大收了。”母親早已磨好了足夠一個麥季吃的粗細(xì)面,虔誠地等待著麥?zhǔn)盏牡絹怼?/p>
一場干熱風(fēng)吹過,麥子變黃了。人們不約而同地拿著鐮刀走向麥田。清風(fēng)吹過,風(fēng)吹麥穗的“刷刷”聲,男女老少割麥的“嚓嚓”聲,與布谷鳥不間斷的嗚叫聲,混合成一支雄渾的交響樂,從凌晨到午夜,一直激蕩在鄉(xiāng)村的上空。
汗流浹背的人們累了,直起腰來擦擦汗,再回過頭來看看身后像列隊的士兵一樣成捆成捆的麥子,滿心的歡喜溢于言表,之前的勞累也仿佛一掃而光。于是,再次鉚足勁兒,拼命向前割去……
鄉(xiāng)村小路再沒了往日的寧靜,馬拉車和架子車源源不斷地從田野到麥場來回穿梭運麥,伴隨著“吱吱嘎嘎”的拉車聲、“噼噼啪啪”的揮鞭聲和“嘻嘻哈哈”的歡笑聲,不幾天,麥場就堆成一座座小丘。
雞鴨們這時也愿意到麥場周邊轉(zhuǎn)悠,啄顆麥粒、捉條蟲子,吃飽了先嬉鬧一陣子,揚起脖頸叫上幾聲,然后悠閑地趴在樹蔭下瞇縫起眼睛。
翻麥,碾打,揚場……麥子收完了,打麥場開始熱鬧起來,到處人聲鼎沸。東家向西家借把木锨,西家到東家拿把叉子,無須打招呼,只要鄰場的農(nóng)具閑著,盡管拿來用好了。
我最喜歡看父親揚場。瞅準(zhǔn)一陣風(fēng),迅速鏟起一木锨麥粒和麥糠的混合物,胳膊用力向斜上方一甩,麥糠便隨風(fēng)飄向一邊,麥粒則嘩啦啦地掉落下來,迸濺落在身上,癢癢的。父親會趁著停下歇息時,抓起一把麥粒仔細(xì)攤看,滿臉難掩的喜悅之情——這一顆又一顆飽滿的麥粒,匯聚在一起,就成了我求學(xué)的費用和全家基本生活的保障。
麥子打好后,選上個好天氣,攤場晾曬再顆粒歸倉——如此,一年的麥?zhǔn)占静潘惝嬌狭藗€圓滿的句號。手捧著母親蒸好的新麥饅頭,我背著書包去上學(xué)了。眼望著那平展展的麥茬地,陡然間,平生第一次有了“勤勞能帶給人幸福和快樂”的樸素感悟。
眼下,又到了麥?zhǔn)占竟?jié)。那一幀幀熱火朝天的勞動畫面,那一張張親切熟悉的慈祥面孔,已然深深鐫刻在游子的記憶深處,成為溫暖如初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