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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

2018-09-18 03:09劉波
歲月 2018年9期
關(guān)鍵詞:武家興林老道

劉波

在縣志看到劉耀東的名字時,我并不知道這個人是我二爺,直到前幾年回老家跟表叔葛應生說起二爺,才知道二爺原來是個被記入歷史的抗聯(lián)英雄。

我家祖籍河北,民國三年,太爺擔著貨郎挑一路北上,在“三肇”地帶的堿溝屯落腳,開荒種地,繁衍生息。太爺娶當?shù)赝跣张訛槠?,先后生下我爺、二爺、三爺和四爺,還有兩個姑奶,辛勤勞作把日子過起來,拴車買馬,置辦房地,雖然不很富足,但也算得上溫飽有余的大戶人家。

到了二爺七八歲的時候,前屯張大圍子地主張金富開辦私塾學堂,太爺看幾個兒子頂數(shù)二爺靈氣,就把他送到學堂學文化,以圖日后靠二爺光宗耀祖??啥敗安皇悄抢锏南x鳥”,只念過不到一年的私塾,就被先生踢回了家。表叔葛應生也就是二爺?shù)挠H外甥一提這事,就笑瞇瞇地說,“我姥爺為他可沒少操心?!碑斎皇钦f二爺不聽太爺?shù)脑挘斠煌钸^私塾的申瘸子也這么說。

“你二爺忒渾,不是省油燈。”申瘸子活著的時候,多少次這樣跟我說。申瘸子算得上有文化的人,說話有板有眼,記性也好,對過去的事,說得頭頭是道。他幾歲時被狗咬過,落下殘疾,說話總是笑模滋兒的,一說話就:“哎呀,說起那劉耀東,那樂子事可多了?!鄙耆匙踊畹桨耸鍤q,前些年,我還常去看他。申瘸子搖著頭說,如果劉耀東能用心念書,我們誰都比不上。他對我說,私塾就設在地主張金富家的西廂房里,一共十多個學生,都挺聽話,就你二爺馬群里尥蹶子。記得那天我們寫的是一個人字,你二爺偏偏在人字底部弄出倆點兒?“你猜,人家咋說的?”申瘸子忍不住哏哏地笑。止住了笑,他說,你二爺說那是人拉的屎。還說,“是人就得拉人屎?!苯虝拇尴壬媒涑叽蚰愣?shù)钠ü傻埃九镜仨?,打一下,大伙就都一激靈,可你二爺一聲不吭,還沖我們擠眉弄眼地笑。有一天,崔先生一本正經(jīng)地講論語:“子曰,言必信,行必果?!庇謫枺骸斑@句話,白話怎么講???”我舉手便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姓王的王大下巴說:“一諾千金,言而有信。”崔先生不住地點頭。他瞄了你二爺一眼,說,劉耀東你說。“人不是牲畜,嘴不是屁眼兒?!蹦愣敾卮鸬酶纱喽懥?。崔先生剛說出“你……”,卻把臉背到墻上,噗哧地笑了。申瘸子說,這一次,你二爺沒挨板子??捎幸惶欤麉s挨了崔先生一頓重重的板子。那天崔先生午睡起來,大家都捂住嘴巴看崔先生。崔先生有點蒙,你二爺裝模作樣地摸下巴,崔先生也下意識地去擄胡子,撲了個空。頓時就急了:“誰干的?”

“是劉耀東?!迸e手的同學叫王兜齒兒,他勇敢地站出來揭發(fā)。原來是你二爺趁崔先生睡得熟,用剪子把他的胡子剪掉了半截。這回,你二爺被開除了。

沒啥事干,二爺就到處游逛,干了不少混帳的事。他常把大鵝嘴掰開支上木棍,抓了雞爬到樹上往地下扔,鬧得雞飛狗跳。我爺活著的時候,不只一次提過,說我太爺隔三差五打二爺,有時用手打,把手都打腫了。有時用棍子,把棍子嘎巴打折了?!澳强墒莻€死皮子啊!”我爺在說二爺這段往事時,癟著嘴直樂。當時他倚在我家炕梢的山墻上曬太陽,幾條青筋攏在腦門子上。我爺說,就這樣,你太爺也沒死心,幾次想再找個“惡一點”的先生,他不想讓你二爺“當個睜眼瞎”。你太奶倒是一碗水看透,說你二爺根本不是個能坐住板凳的人。

“也是沒辦法,才讓他去學的木匠?!睂髞矶?shù)截S澤鎮(zhèn)學木匠的事,我爺說了很多,表叔葛應生也略知一二,但說得不是很清楚。聽我爺說,二爺認的師傅姓武,外號叫武老撅子,別看這人小骨棒,說話聲哏在嗓子眼兒,但有主意,做人也講究。我爺說,他跟你太爺去過武家木匠鋪,二十幾間青磚大瓦房,石頭大院套方方正正,院子寬敞而平整,堆著小山一樣的松木方子,拉鋸聲哧哧作響。挨著十字街,十字街西北角上,是偽警察署,青磚壘的高墻,黑鐵門,上面用白漆寫的“東亞共榮”幾個大字,挺老遠就能看得真真亮亮。十字街的東北角,是偽滿中央銀行豐澤鎮(zhèn)支行,石頭壘的房子,月亮門,窗戶攔著手指頭粗的鋼筋。門前站著拿長槍的警察,戒備森嚴。鎮(zhèn)子的西南角上是偽滿監(jiān)獄,高墻上密密麻麻地纏著鐵絲網(wǎng),崗樓上的人端著槍來回走動。我爺說,那武師傅可是個大好人,當年你太爺去買揚場锨,喝多了酒,把錢褡子落在武家,雖然里面就剩兩張綿羊票子(當時流通的錢幣),但人家武師傅攆了幾里地,才把你太爺攆上,還了錢褡子,又塞給你太爺一把洋杈,說是天黑了,遇到狼,也好有個防身家什。這就欠了人情。年跟前兒,你太爺特意扛上一腳豬肉,去武家謝恩,就這么著,跟武家有了交情。我問過我爺,二爺書都沒念好,學木匠就能成?我爺說,好像是你二爺被私塾開除后一個月那咱,有一天武師傅來咱家,看你二爺正蹲在地上做木頭夾子,菜刀斧子錐子剪子都用上了,倒是做得像模像樣。武師傅就跟你太爺說:“這小子心靈,要不想下莊稼地,送我那學木匠吧?!?/p>

對二爺過去的事,我總想刨根問底。那年,在聯(lián)產(chǎn)承包組當會計的申瘸子來我家送分紅錢,我又跟他說起二爺?shù)氖隆_@人一說二爺話就多了,“那人,膽子也忒大?!蹦菚r,我在鎮(zhèn)里上學,趕上放暑假,總是纏著申瘸子講二爺?shù)钠媸?,但他沒說過二爺暗通抗聯(lián)。他一說二爺,眼睛就放光。當年,你二爺也就十四五歲吧,那么老遠啊,大半夜就敢往家跑,因為大事還值當,就因為惦記房檐上家雀兒窩里下的馬尾套,看套著家雀兒沒。那豐澤鎮(zhèn)離堿溝屯有二十多里,就一條羊腸小道,中間連一戶人家都沒有,連綿的草甸子,齊腰深的荒草,碰不到兔子大的人。野狼成群,嗚嗷亂叫,別說走黑道,大白天都瘆得慌?!澳侨?,咋就不怕呢?!鄙耆匙诱f的劉耀東,簡直就是個神人。他說,你二爺不但膽子大,跑得也快?!澳侨?,不是凡人?!闭f二爺,申瘸子總是神秘兮兮。他說,他看過我二爺腳心上長的一撮黑毛,一捺多長?!澳遣皇秋w毛腿,那是啥?”申瘸子認定我二爺就是飛毛腿。他說,有一次你太爺?shù)貌。u叫了,你二爺奔豐澤鎮(zhèn)去買藥,太陽剛出三桿子多高,他就回來了,把兩包藥往炕上一放,像是去了趟茅樓,除了身上落了塵土,看不出是個跑了四十多里路的人。申瘸子他爹對相術(shù)很在行,他在張大圍子學堂看過二爺,別人說劉耀東一無是處,他卻說可別小看了這個“小二溜子”。這家伙額頭虎角清奇,天庭飽滿,壽帶綿長,有秀外慧中之相。要說不足,就是明堂略短,耳門稍凹,如無這些折損,必是成就大事之人。不過,此人心善,雖前半生波折,但后半生平安,可善終。后來,申瘸子他爹的話果然應驗,但在當時卻沒幾個人相信。

二爺十六七的時候,我太奶得了一場大病,七八天水米未進,直溜溜躺在炕上,就剩一口氣了。院子擺的大紅棺材,蓋兒半開著,就等著入殮了,兩個姑奶使勁地哭。申瘸子說,真奇了怪了,人說不行就不行了?!皼]你二爺,你太奶怕是早歸天了?!鄙耆匙邮钦f二爺給太奶借壽這檔子事。那天,我家屋里屋外全是人,親鄰們忙著太奶的后事。申瘸子他爹湊上來,扒開太奶的眼皮,左右端詳,他說看這人不像陽壽已盡,該是有啥說道,先別往外抬,趕快找西屯的王大仙看看。這時,二爺回來了,他跟師傅武老撅子在江南郭爾羅斯建一處宅子,得到信兒,就急著往家趕。他進了院,看我爺和我三爺他們正抬著太奶往棺材里放,就上前攔住。我表叔葛應生那時還小,但也記事了。他說我二舅(二爺)上去一把就把我大舅(我爺)拽住了,急頭白臉地問:“你把媽往哪抬?人還沒死呢!”我大舅就哭唧唧地說,老二啊,媽不行了!表叔葛應生說到這,還掉了兩個眼淚疙瘩。他說二爺狠狠地白楞我爺一眼,大聲喊:“我看誰敢抬。”別看你爺是當家的,但他就怕你二爺,你二爺上來犟勁,誰都整不了。請來的王大仙看過太奶,說人還有救,只是有一樣,怕誰也做不了這事。她閉眼睛擺弄手指頭,“還得快辦,領(lǐng)人的鬼差在門外催呢!”二爺說,你快說,咋辦能救我媽的命?!皼]別的招兒,借壽?!鄙耆匙赢敃r在場,他說王大仙說得肯定,就看有沒有人肯把陽壽借給太奶。對借壽這事,申瘸子說那是瞎扯,要能借壽,皇帝活一萬歲也死不了。但既然有這么一說,誰真孝心假孝心就現(xiàn)了原形。按迷信的說法,長子給媽借壽最好,但我爺皺緊眉頭不吭聲。用表叔葛應生的描述,我爺當時汗都下來了,腿也直抖。我二爺問:“你怕割肉?還怕折壽??!”我爺還是一聲不吭,就蹲在地上撓頭?!皨屔蹅儠r,疼不?闖了鬼門呢!”二爺臉憋通紅,“我不怕,少活幾年算個啥?媽還沒享到福呢!”

申瘸子對二爺給太奶借壽的事說得很詳細,不像表叔葛應生說的囫圇半片。聽說劉老二要給他媽借壽,全屯幾百號人都來了,那天日頭爺往死里盯人,人都睜不開眼睛?!澳銈兝蟿⒓以鹤拥酵臀髂系男R,都插了小黃旗,路過的井啊,老榆樹啊,還有碾盤子,也都披上了紅布,那整的,可神秘了?!鄙耆匙诱f,二爺攙著一身披掛的王大仙,王大仙微閉雙眼,口中念念有詞。大伙都說,“這跟上天溝通呢!”申瘸子搖頭笑,他跟我說,那時候的人,咋那么愚呢?他又說,我一點也沒說瞎話,那時讓你二爺替你太奶死,他能干出來。小廟前,點上高香,燒過千張紙,劉家的孝子賢孫都跪著?!拔铱蓮膩頉]見過那陣勢,”申瘸子又嘖嘖嘴。我表叔葛應生說,他那時小,鉆在大人腿縫里看,那王大仙使勁地敲腰鼓,系在身上的鈴鐺嘩哩嘩哩地響,把他嚇壞了。多少年了,申瘸子還能把二爺說的話記著,我挺佩服他。原來,他記了一本“屯志”,紙都黃了,毛筆字卻公公正正,上面有二爺給太奶借壽的“記載”,我看過。“孝子致天辭”一段寫道:肇縣豐澤鎮(zhèn)堿溝屯劉門孝子耀東愿以其身之肉敬天地、表心意,求玉皇大帝開恩,求閻王尊神準許,天地諸位大仙保佑,再賜劉氏老夫人陽壽十載,其子耀東虔誠之至,愿折己陽壽以敬生死定律之鐵規(guī),今生后世必將積德行善,福及眾生,求報天恩。我表叔葛應生說不這么全面,但他對二爺割肉的場景卻記得牢固?!靶〉蹲语涟。闲⊥榷亲由暇透钕乱粔K肉?!北硎甯饝れ`晃了一下腦袋,“足有巴掌大?!毕窀盍俗约旱娜?,看熱鬧的人,有人“哎呀、哎呀”地叫。說二爺牙齒咬得咯嘣咯嘣響,一聲都沒吭。說來也怪,二爺?shù)娜鈩偡诺焦┳郎?,家里就跑來人報信兒,說太奶睜開眼睛要水喝?!罢娴挠只盍耸?。”申瘸子說這事有點蹊蹺。

今天看來,借陽壽只是一個傳說,是人們?yōu)榱藵M足好奇心編的一個故事而已。

我爺說過我家那支快槍的事,跟我爹與我說的差不多。槍是二爺半夜拎回來的,他身上有血。聽說家里不少人問過二爺,但他對這支槍的事只字不提。表叔葛應生告訴我,問這事,你得找張金富的后人,他兒子能說明白。張金富的兒子叫張承業(yè),也是一個駝了背的老頭了,一說話小眼睛直擠咕,他很樂意說那段歷史。“以前,張大圍子前后四五里地,都是我家的地,雇了二十幾個伙計。我家對伙計好啊,粘豆包蘸白糖管夠造?!睆埑袠I(yè)說他爹人心善,窮人也不罵他。他還說,那時,張大圍子的圍墻兩個人摞起來都夠不到頂,厚有一米,用黃土摻圪囊夯實,干透了,抹上堿土泥,特別結(jié)實。他家和住戶有十幾條槍,土匪瞎惦記,就是不敢來搶。對曾經(jīng)顯赫的家世,張承業(yè)很自豪。他說,那時誰家想搬進張大圍子,我爹說了,不帶一支槍來門兒都沒有。我問他,我家是怎么進的張大圍子,張承業(yè)肯定地說,你家也帶來一支快槍,聽我爹說,還挺新呢。再問槍的來歷,張承業(yè)就說不清了,他說他爹活著的時候,只是說過白老道的死跟你二爺有關(guān)。要這么說,二爺當時在豐澤鎮(zhèn)跟武老撅子學木匠,能掌握偽警察的動向,說他殺了白老道,是有可能的?!鞍桌系罌]少幫日本人禍害中國人,死有余辜?!卑桌系涝谪S澤鎮(zhèn)偽警察署干事,當?shù)厝硕己匏?。他犯下很多罪,包括本縣著名抗日志士潘爭一家三口人被害案,就是他向日本人告的密。盡管張承業(yè)沒說那支槍就是白老道的,單說二爺跟殺白老道有關(guān),這就夠了,至少證明我爺和我爹的話不是望風捕影。

沒想到的是,在《“三肇”抗日傳奇》一書中,竟然有白老道其人。說他被抗日愛國會成員所殺,死在豐澤鎮(zhèn)到堿溝屯的荒草甸子上。死得挺特別,是被人挖坑埋的,并且大頭朝下。至于白老道為啥獨自去荒草甸子,只介紹一句話:他經(jīng)常趕在下半夜去尼姑庵會情人。我找到書的作者,他叫李默然,此人長了一臉橫肉,說話卻是慢聲細語。“我知道劉耀東這個人,”李默然說他當年采訪盧老爺子時,就聽說過,后來又在縣志上看到過。我說那是我二爺,李默然有點驚訝,他說這個人可了不得,可惜我?guī)状握宜?,他都拒絕采訪?!鞍桌系辣坏乖允[埋了,十有八九是你二爺干的?!崩钅徽f他有根據(jù)。我想他說的“根據(jù)”就是他采訪過的盧老爺子。據(jù)李默然講,盧老爺子叫盧興林,當年是豐澤鎮(zhèn)偽警察署的一個小頭目,后來被我黨策反,抗聯(lián)攻打豐澤鎮(zhèn)時,他起了大作用。因為有功,解放后,政府還給他安排了工作。盧老爺子不愿提過去的事,一問他,他就說:“過去的事還提它干啥?”也是我死皮賴臉地追問,盧老爺子才極不情愿地跟我說了一些事。盧興林說他們那天去豐澤鎮(zhèn)東三十里王家小鋪等著第二天迎接兩個日本開拓團的人,“半夜人就沒了”,他是說白老道,“我知道他又去找那個小婊子了,怕他出事,就趕緊去追?!钡侥莻€尼姑庵,也就六七里地,可一路上荒草連天,就一條小窄道兒,鬼哭狼嚎的。我還罵呢,你個白老道騷癮一犯,啥都不顧了。盧興林說,那天不是月黑頭,能看清道上爬的蛐蛐。我也就追出三里多地,我突然看見道兒旁有一堆新土,草倒亂了一大片,就蹲下去看,我看見了白老道的一只鞋?!皻桌系肋@個人狠哪!我不明白,既然要埋人,咋還把腦袋差點砍掉了呢!”盧老爺子一臉的疑惑。李默然說他還問了盧老爺子,“白老道是誰殺的?最后有定論嗎?”他詭異地笑,停頓一下,盧興林又說,“我知道是誰干的,他就是奔他那支槍去的?!彼f白老道的腦袋是斧頭砍的,纏腿的白繃帶上還有輕微的墨汁,應該是拽他進坑時沾上的。每天沾墨汁的人,一個是文人,另一個是木匠。我猜想那不會是寫字人手上的墨汁。我調(diào)查過,經(jīng)常走這條黑道的人只有一個。埋白老道的地方,也是豐澤鎮(zhèn)去尼姑庵和去堿溝屯的必經(jīng)之路。殺他的人非常熟悉地形,踅摸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坑是早挖好的?!拔也幌肓粝卵獋?,斷了自己的后路。我看透了,日本人長不了。”盧興林后來這樣解釋他沒有追查白老道被殺一案。

其實盧興林是認識二爺?shù)?,他的一個外甥女嫁給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也住在堿溝屯,送親時盧興林和二爺喝過酒,聽說二爺給我太奶借過壽,還特意敬了一杯。后來分析,那時的盧興林已經(jīng)跟抗聯(lián)有聯(lián)系,對二爺殺人奪槍的事心知肚明。他不能說破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不想看到白老道的后人跟劉家世代結(jié)仇。所以,就是后來李默然采訪他,他對二爺?shù)氖乱彩鞘乜谌缙?。有一種說法,當年抗聯(lián)夜襲豐澤鎮(zhèn),二爺從城墻給抗聯(lián)順梯子時,盧興林正擁著兩個守城門的警察去喝酒。這樣一來,在那個特殊的場合,他跟二爺算得上是同志關(guān)系。后來,他倆為啥沒有聯(lián)系,誰也不知道內(nèi)情。

日偽時期豐澤鎮(zhèn)曾著過一場大火,火光沖天,從晚上一直燒到天亮,大火燒的是武老撅子家。在李默然的書里,對這場大火有詳盡的交代,書上稱武老撅子是有骨氣的中國人。武家本來從祖上就開木匠鋪,到武老撅子這代,木匠鋪更是開得紅火,方圓上百里沒有不知道武家木匠鋪的。李默然專門調(diào)查過此事,基本還原了武家著火的真相?!澳撬赡痉阶樱R齊堆著,東一撂西一撂,滿院子都是?!比毡救诵掼F路,大雪封山木頭運不出來,看中了武家的松木方子。駐守豐澤鎮(zhèn)的田中小隊長領(lǐng)著一伙日偽兵來到武家,站在院子里用指揮刀一劃拉,“你家的木頭,統(tǒng)統(tǒng)的被大日本皇軍征用了?!蔽淅暇镒右策?,沖田中小隊長就呸了一口,“我憑力氣掙的木頭,憑啥給你們?!彼鸶^,往木頭堆前一橫,瞪著牛眼?!澳愕?,不要命了,”田中小隊長氣得嗷嗷直叫。他一揮戰(zhàn)刀,兩個日偽兵端著刺刀沖上去,武老撅子斧頭剛舉到半空,肚子就被扎了兩刀,腸子流了一地。日本人開槍掃蕩,殺了武家十幾口人。武老撅子媳婦和女兒回娘家省親,幸免于難?!澳悄绢^,拉了整整三天啊,”武家的其他后人都這么跟李默然說?!鞍涯绢^拉走后,日本人也沒放過武家啊,”一把火,葬送了武家?guī)纵呑尤藬€的家業(yè)?!岸嗵澞愣斎ソ瞎鶢柫_斯替武家討賬,沒趕上,要不他也沒命了?!蔽冶硎甯饝f,武老撅子早知道日本人要來搶木頭,特意把我二爺支走,他一定想到了,他過不了日本人的鬼門關(guān)。二爺回來后,跪在武老撅子墳前嚎啕大哭,完了立下誓言,不給師傅報仇誓不為人。其實,這時,二爺早就認下武老撅子為義父。我表叔葛應生說,除了武老撅子對你二爺好,認干爹還有原因。你二爺天不怕地不怕,他就怕水,相反武老撅子倒識水性。那年,他們師徒倆去郭爾羅斯修縣府衙門完工了,往家走得坐船過松花江,到了江心,突然刮起大風,小船翻了。時值深秋,人都穿了厚衣裳,特別笨拙,二爺撲騰兩下就沉底了。武老撅子忙脫了衣服,一個猛子扎下去,好歹把二爺拖上岸。按肚子又壓胸脯,二爺才吐出一口臟水,慢慢地睜開眼睛。岸上有人幫著攏了一堆火,爺倆擁在火堆旁邊,邊烤火邊哭。你二爺跪地上嗑響頭,謝救命之恩,當場就認了武老撅子干爹。我爹說的,比表叔葛應生說的精彩。

武老撅子死后,二爺并沒有離開豐澤鎮(zhèn),他干點零木工活,幫貨棧抬點東西,誰也不知道這人還守在這里干什么。之后接連發(fā)生了幾起案子。據(jù)說,有一次,日偽兵開著汽車去打抗聯(lián),剛走到豐澤鎮(zhèn)東門,就被不倒釘扎爆了胎。還有一次,日本人開的被服廠失火,是從一堆棉花先開始著的,絕的是,放火人用香火做的引線。

有一年春節(jié)剛過,就在我寫完一篇有關(guān)二爺?shù)募o實文章準備投給雜志社時,那天,突然接到李默然的電話,說他又有驚喜發(fā)現(xiàn),說不定我會感興趣,我急忙趕過去了。這是一篇由盧興林口述的回憶錄,已載入《三肇烽火》一書,叫盧剛的人執(zhí)筆整理,盧興林的名字已被打上黑框。該文講述了日偽時期發(fā)生在豐澤鎮(zhèn)的一些案件,其中有幾件提到了一個叫小木匠的人。我不禁喜出望外,趕忙進行聯(lián)系,并輾轉(zhuǎn)找到了作者盧剛。盧剛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他在豐澤鎮(zhèn)上當文化站長,是盧興林的兒子。他說,有關(guān)小木匠的事都是聽他爹說的。我又問他,那年抗聯(lián)十二支隊夜襲豐澤鎮(zhèn)的時候是不是小木匠跟你爹盧興林聯(lián)合當?shù)膬?nèi)應。盧剛說不是,但他爹知道小木匠早就是抗聯(lián)的人。那天晚上,小木匠扛著能伸縮的木梯往鎮(zhèn)南的城墻走,他就知道這里有事。我進一步核實,小木匠是不是劉耀東,他說是。不過,在說起盧興林不跟我二爺接觸時,盧剛無意中透露一個秘密,說他爹只當過兩天土匪,是晚上入的伙,他在那里見過我二爺,黑燈瞎火的,不確定我二爺有沒有記住他。二爺確有夜入土匪窩子的事,不過不是去當土匪,是去討要我家被土匪搶去的一匹青馬。

解放后,二爺娶了武老撅子的“蛇皮女”(一種渾身黑而粗糙的?。槠蓿簧鸁o兒無女。八十五歲時病逝,臨終前向鎮(zhèn)派出所上交私藏的一把擼子槍和十發(fā)子彈。這支槍的來歷,至今成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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