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若傷

人生總是有取舍，但是必須清楚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絕不能一錯到底。

我不問，你不說

這個家不是男主外女主內(nèi)，是典型的女強人養(yǎng)家，相對于女人的時空不定，婦男比較安穩(wěn)。

方菲回到家時，已經(jīng)是夜里11點了。陳述沒有睡，在床上看書等她。他輕聲說：“回來啦？”口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嗯！”方菲也會機械化慣性答應(yīng)一聲，拿了浴衣去洗澡，順便問了一聲：“叮叮睡了？”陳述點頭：“早就睡了?！?/p>

他們戀愛時就是不同性質(zhì)的工作，起步時差距不大。那時候，他是中學老師，工作穩(wěn)定收入不高。結(jié)婚多年之后，他仍是普通中學老師，工資沒有多少長進，可收入?yún)s不及她的四分之一。不同體制不同成長空間，她已經(jīng)在公司里，做到了銷售總監(jiān)的位置。

他長相中等、個子不高、性格穩(wěn)重，唯獨缺乏情趣，永遠是一副波瀾不驚從容不迫的模樣，骨子里有文化人特有的清高淡泊，不看重物質(zhì)名利。而在方菲看來，這就是典型的碌碌無為不上進。曾經(jīng)最看重他的忠厚本分，如今卻成了她無法忍受的缺點。原因方菲說不清楚，總之不知道什么時候，想法、感覺都有了分別心。

方菲的事業(yè)越做越大，工作也越來越忙，陳述工作之余安心在家里“相妻教子?！?/p>

他認真講課，一絲不茍、毫無保留，周末和寒暑假從來不給學生補課，或是做家教賺外快。雖然那些額外的收入對于一名教師來說，已經(jīng)遠遠高于了工資，很多老師都在明里暗里趨之若鶩，而他毫不動心。在這物欲橫流的時代，難能可貴地保留了一名人民教師應(yīng)有的高尚品格。

同事們提到陳述時，都會說：陳老師當然不用太拼了，人家有個能干的老婆替他打天下呢。語氣里有羨慕嫉妒，也有嘲諷不屑。他從來不在乎別人說什么，把所有的業(yè)余時間，都用來陪孩子和照顧雙方父母。尤其難得的是，他不自卑，更不自大。

一般女強男弱的家庭里，男人要么唉聲嘆氣，沮喪懊惱自己的無能，要么高聲大氣頤指氣使，彰顯自己一家之主的強者地位，以此來掩飾內(nèi)心的虛弱。而陳述向來寵辱不驚從容淡定，他不因妻子的強大而自豪驕傲，也不因妻子的優(yōu)勢感到灰心喪氣。這一點，倒是方菲最為佩服他的地方。

早晨，方菲對陳述簡單地說了一句：“我今天要去成都出差，可能要四五天才能回來?！?/p>

陳述和往常一樣，從不過問“去干什么”“和誰去”“怎么又要出去”的話，只是點頭：“哦，知道了。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好好照顧自己?！背鲩T的時候，方菲又檢查了通行李箱，發(fā)現(xiàn)多了一個藥包，里面都是應(yīng)急的藥品。

陳述說過：人到外地容易水土不服，可能會生病，所以防患于未然，還是帶點藥物在身邊比較安心。他不知道，方菲成年到頭飛來飛去，早已修煉成百毒不侵的鋼筋鐵骨身了。不過，他的用心，還是讓她有瞬間的感動。陳述的存在感，總是在不經(jīng)意的一瞬間呈現(xiàn)，隨即就不見了蹤影。

到達成都的第三天，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焦陽說：“再多停留兩天吧，我想多點時間跟你單獨相處，這對我們來說太奢侈了?！?/p>

確實如此，公司明令禁止員工之間談戀愛，何況還是婚外戀呢，更是見不得天日。

方菲有點黯然，點了一下頭：“好吧?！苯龟栠^來攬住她的肩頭，方菲閃過一秒鐘的猶豫，啞然失笑地搖搖頭，這是陌生的街道，她可以自由地呼吸一下，不用擔心同事的目光，也不用瞟著人來人往，在不確定哪道光是紅外線時有種忐忑和如芒在背。

不是風雨也無晴

焦陽比她小五歲，比她進公司晚，但是能力很強，又是男生，少了許多妒忌和勾心斗角的過程，進公司不久就鋒芒畢現(xiàn)，很快令大家對他刮目相看。短短兩年時間，就成為了她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

是的，太般配了，可以用無數(shù)贊美的詞匯來強調(diào)他們的組合。他們工作中強強聯(lián)手、并肩作戰(zhàn)，彼此默契到只需要一個眼神，就清楚了對方的意圖。真正可以談得上志同道合、患難與共了。外形上，他身材高大，方菲站在他身邊能夠找到小鳥依人的感覺，而且那種被關(guān)懷呵護的感覺，更令她沉迷。一切都很般配，除了，她已婚。

那天出差回來，焦陽突然說：“菲菲，我打算辭職。”

方菲吃驚：“為什么？這么好的職位，這么優(yōu)厚的待遇，離開公司就要一切從零開始?！?/p>

他說：“為了你，為了能跟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苯龟柕难劬镉兄啻悍序v的激情，火一樣地燃燒著。

方菲承受不住那個烈焰，她沒有紅唇可配。低下頭：“我還需要、再考慮?！?/p>

一路無語，方菲回到家里時已經(jīng)晚上八點了，奇怪的是，今天居然只有叮叮一個人在家，正在吃面包看電視。

見她回來了，叮叮趕緊撲上來：“媽媽，你回來啦，我想死你啦！”

方菲奇怪地問：“爸爸呢，你怎么在吃面包呢，晚飯沒吃嗎？他怎么能把你一個人丟在家里呢？”

叮叮點頭：“爸爸這幾天都很晚回來?！?/p>

許是她正在找著陳述的錯處說話，方菲沒有給自己了解原委的機會，心頭的怒火便騰地燃燒了起來：這人真是越來越差勁了，在家?guī)€孩子都帶不好，自己跑出去逍遙。她拿出手機要給陳述打電話。

卻聽見叮叮接著說：“姥爺摔傷了腿，住院了，爸爸天天去照顧姥爺，讓我自己在家乖一點?！?/p>

方菲吃了一驚：“姥爺摔傷了？”

她趕緊給陳述打電話，陳述說：“爸的傷不嚴重，只是老人年紀大了，還是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沒什么大事，你放心吧；你剛回來一定挺累的，就不用趕過來了，趕緊洗澡先休息吧。明天再來，正好你今晚在家陪叮叮，我就不用趕回去了，直接在這兒陪床了?！?/p>

放下電話，方菲覺得特別勞累，她感覺被抽走了許多生機。她不知道明天見到陳述時該說什么，而且她明白，真的什么都不能說出口，不說，是一個人的不甘三個人的寂寞；說了，是很多人萬劫不復。

第二天方菲趕到醫(yī)院的時候，陳述正在用濕毛巾給岳父擦臉。

同病房的病人對方父說：“老爺子，您真有福氣，兒子這么孝順呢。這幾天他忙前忙后的，真是細心周到呢。”

方父笑得一臉心滿意足：“就是啊，我這些年啊，都是這個兒子在照顧。”老人家并不點破翁婿關(guān)系，方菲知道，爸媽從小就希望她是兒子光宗耀祖，現(xiàn)在正隨了他們的心愿，方菲榮耀門楣，陳述承歡膝下。

方菲私下對陳述說：“這幾天辛苦你了。”

陳述搖頭：“哪兒的話？沒事的，不辛苦！”

方菲的心思，拖了又拖，一個星期以后方父出院了。陳述和方菲一起把方父送回家。焦陽催得緊，方菲也下了一個小決心。方母留他們吃飯，方菲說：“不了，媽，我們還有事呢，你好好照顧爸，有事給我打電話?！?/p>

老太太說：“知道你忙，你要是有事就自己先回去，讓陳述留下來，我給他包餃子吃?！痹栏冈滥敢恢倍挤浅Ｏ矚g這個女婿，待他比自己親生女兒都親。

方菲不假思索地說：“媽，我和他都有事，改天再回來吃飯吧?！?/p>

陳述沒有波瀾地看了方菲一眼，說：“對啊，媽，我們還有事，有時間再回來吃餃子?！?/p>

一路上，方菲沉默不語，看著窗外。陳述一邊開車一邊說：“你有事情跟我談嗎？”

陳述不經(jīng)商，不代表他智商低，事實上，方菲很清楚，陳述是個很聰明的學霸。方菲看向窗外遠方，點頭：“是的?；厝ピ僬f吧?！?/p>

陳述也點頭：“好的?！?/p>

可能因為幾天來一直沒有休息好的緣故，陳述精神有點恍惚，眼皮發(fā)澀，一連打了好幾個呵欠。方菲突然看到左前方的路口開出來一輛大貨車，正準備穿過馬路，她大聲說：“有車，小心！”

陳述在千鈞一發(fā)的瞬間，本能地向右打了方向盤，護住了方菲。刺耳驚心的剎車聲響起，方菲眼前頓時一片昏暗。因為陳述用身體掩護了方菲，她傷得并不重，只是受了點皮外傷。而陳述傷勢比較嚴重，一直昏迷。

醫(yī)生說他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腦部受了撞擊，所以才導致昏迷不醒。方菲松了一口氣，同時淚如雨下。他在性命攸關(guān)的時刻，居然能毫不猶豫地把生的機會留給她，她清楚，這不僅僅是有勇氣就能夠做到的事情，還需要高于一切的愛，是發(fā)自內(nèi)心，隨時隨地準備好的愛。方菲沒有流淚，也許是她已經(jīng)很理性了；不過，當她意識到陳述的深愛時，心底有股冰在迅速融化，莫名地，她輕松起來。

她推掉手頭的所有工作，一心在醫(yī)院里守護陳述，等待他醒來。直到此時她才發(fā)覺，眼前這個平凡的男人才最重要。

焦陽來了醫(yī)院一次。在醫(yī)院門口，一臉憔悴的方菲堅決而為難地說：“對不起，我……”

焦陽點點頭：“我知道你的選擇，你是對的。我今天來是跟你告別的，我準備離開了?！狈椒茝埩藦堊?，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她明白，她和焦陽無論是否修成正果，焦陽都會離開。

焦陽揮揮手：“珍重、不再見！”他轉(zhuǎn)身離去，似乎不經(jīng)意地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方菲還是沒能忍住淚水模糊了視線。

人生總是有取舍，但是必須清楚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絕不能一錯到底。感謝這場車禍，讓她看清了愛情的模樣。

暖，是從來都在的

焦陽沒有告訴方菲，他前幾天找過陳述，對他說了自己跟方菲的事情，希望他主動放手，成全他們，也給他自己留一份做男人的尊嚴。

陳述沒有他想象中的憤怒，他平靜地說：“如果她想離開我，她自己會跟我說的。”

焦陽說：“你為什么不上來打我呢？這樣我會更看得起你，起碼更像個男人。你這樣真是一點骨氣都沒有，你知道嗎？”

陳述推了推眼鏡，說：“野蠻暴力就代表著男人的血性和骨氣嗎？我認為，氣度和胸懷才是一個真男人的象征。如果她真的愛你，她自然會離開我，如果她矛盾猶豫，那么說明你們之間有可能是激情，不是愛情。她如果有回頭的打算，那么我會給她改過的機會，因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會有犯錯的時候，我不想挽留，但是我也不會主動放手，一切都看她自己的意愿，我們無權(quán)替她做決定?！?/p>

離開之前，陳述拍了拍焦陽的肩膀：“小伙子，如果打架，你還真未必是我的對手?！彼此莆娜?，手卻厚重有力，壓在他肩上沉甸甸的。

焦陽在原地站了很久：是的，敢于接受，敢于原諒，這才是真爺們兒。他不得不承認，陳述比他更爺們兒，相比之下，他確實很小人很猥瑣。

第四天，陳述終于醒了過來。方菲喜極而泣，熱烈地擁抱他：“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陳述無力地伸手去撫摸她的背，和她淚水縱橫的臉。他知道她回來了。他為自己的舉動感到驕傲自豪。能夠?qū)捜輨e人，是能者才有的勇氣，是強者才有的美德。

何況這個別人根本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妻子，他兒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