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的《地鐵》寫的不單單是地鐵，還包括主人公、敘述視角“我”的鄰居伊麗麗短短十五年間的命運軌跡，最后造就了她摯愛的在地鐵上的人生旅途。第一次看完《地鐵》，竟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葉倩文的《瀟灑走一回》：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頭，幾人能看透

紅塵啊滾滾，癡癡啊情深

聚散終有時

…………

李亞給我們講述了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孩的三段戀情和由此給她帶來的傷痛。伊麗麗，自幼家境不錯，出身于知識分子家庭，自帶青春文藝范，興趣、愛好和普通人不同，她愛讀書，尤其喜愛外國的詩歌，上了點歲數(shù)后只喜歡拉斯克許勒。

她的初戀愛人小帆子是一個賣電腦的小伙子，兩人氣味相投，他也愛讀書，尤其喜愛外國經(jīng)典小說家的作品。初戀熱烈卻短暫，如同花期一般，不到半年，小帆子去日本發(fā)展，愛情之花凋謝。伊麗麗深受打擊，她失魂落魄，無心裝扮?！拔覀儭边@些鄰居眼看著她“美好的物件都不見了，包括伊麗麗全無心肝的爽朗笑聲”。她甚至像棄婦一樣邋里邋遢，她曾經(jīng)喜愛的那些精美且昂貴的東西都因為和愛情一樣易碎且虛幻而被她拋棄。

隨后的兩三年，微信大火。她第二個男朋友青海就是在微信上認(rèn)識的。與其說青海是個業(yè)余作家，不如說他是個美食烹制者。這段戀情既甜蜜又驚悚，在微信上聊天兩人你情我濃，見面后雖不至于見光死，伊麗麗也有幾分失望。青海的外表實在叫人不敢恭維，有時還會顯露他的猥瑣和做作，這個廚藝精湛的業(yè)余作家沒過多久就展露了他低劣的本性。

第二場愛情遭遇相當(dāng)糟糕，但是壓垮伊麗麗的是鐵桿閨蜜陸璇璇對她的求愛，這使得她驚慌四顧，開始焦躁，開始著急，她內(nèi)心一直想過平凡的普通人生活。于是沉不住氣的父母安排相親，她遇到了一個快五十歲的老帥哥歐陽璀璨。她幾乎對歐陽一見傾心，“這個帥男人微笑著，就像十八世紀(jì)的英國貴族那樣很有禮貌地對她點點頭。伊麗麗頓時就覺得有一股帶倒刺的電流襲過全身，她明確感到自己的五臟六腑快速升溫，幾乎要沸騰起來了——她有些眩暈，險些跌倒在地”。她被歐陽的博學(xué)多情、講文明有教養(yǎng)徹底征服了，愛情的狂熱淹沒了理智，在她心目中歐陽紳士派頭十足，足以托付終身。直到有一天歐陽的女兒來到，在見識了歐陽令人恐懼的怒吼之后，拉架的伊麗麗被瘋狂的歐陽直接掄了起來。身心受傷的伊麗麗開始了真正放蕩的日子，呼朋喚友，日日喧嘩，夜夜叫囂，甚至引起“我們”小區(qū)居民嚴(yán)重的不滿。

滾滾紅塵，聚散終有時。等這一切謝幕，近十五年的芳華，“我們”目睹了她的變化，其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變化，曾經(jīng)青春逼人的女孩現(xiàn)如今竟然帶有鬼魅氣息，她酗酒、吸煙，徹底告別了愛情，辭去了工作，完全自由之后的虛無使她愛上了乘坐地鐵到處逛游。在不見天日的另一個世界里她可以忘掉時間、往事、曾經(jīng)的愛人們，她的眼睛時刻盯著手機，在這個簡單的維度里面只有手機才是唯一可以安慰她的朋友，借助手機的儲存功能她在地鐵里面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她的少年、青年，甚至預(yù)見到了她的老年。地鐵成了安放她自己身心的殼，成了她緬懷青春的媒介，成了她躲避現(xiàn)實的所在。地鐵的旅行，不僅蘊含了她十五年的遭際，同時也預(yù)示了她人生旅途不可逆轉(zhuǎn)的荒誕。

李亞用短篇的篇幅給我們講述了一個女孩的十五年，她生命中最燦爛的年華。李亞的文學(xué)表現(xiàn)力可見一斑。他的筆觸細膩，敘述簡潔，寓意深刻，帶有淡淡的哀嘆和感傷。讀過李亞的《地鐵》，仿佛這個伊麗麗曾和我一起乘坐地鐵，或許我們從未交集，或許我們擦肩而過，或許她驚鴻一瞥……伊麗麗從書中走出來，我通過《地鐵》走到她的身邊，注視著她，感受著她，用目光熱烈地擁抱著她。這種超越現(xiàn)實經(jīng)驗的感觸來源于李亞敏銳的觀察和深切的思考，他對當(dāng)代社會都市青年的感情與婚姻有著整體性的認(rèn)知和個體性的探討，以小見大，通過伊麗麗的感情遭際表現(xiàn)都市男女的感情痛楚，揭示時代發(fā)展下年輕人精神層面的追求與彷徨。

伊麗麗和我，甚至我們，也只是匆匆的過客。

感謝李亞的《地鐵》帶給我的體驗。

齊紅霞 1981年生，現(xiàn)為 《小說月報》 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