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唐健豐

“追溯本體之內美，呈現(xiàn)時代之神韻?！弊鳛橐粋€有著明確收藏目標的機構，弘唐一直在思考與探索在千年唐卡繪制的軌跡里，“傳統(tǒng)與當代”的文化是如何碰撞的，而它們又是以何種形式最終呈現(xiàn)，我想這也是我們作為專業(yè)藝術品收藏人應有的價值訴求。

傳統(tǒng)的“規(guī)矩與傳承”

藝術品收藏，抑或參與研究、傳承，如果不深入其傳統(tǒng)，則會落入浮躁與淺薄。藝術設計及創(chuàng)作，即使需要迭代的進步，無論如何也是離不開古人的沉淀與積累的，這是傳統(tǒng)，更是根基。

唐卡，緣起于佛教。最初尼泊爾人和中國藏族人把佛像和佛教故事繪制在畫布上，作為其修行和供奉的對鏡。觀察唐代到清代的藝術作品，我們可以強烈地從其畫面中捕捉到宗教畫作的儀式感。這一被稱為“格佛”的畫法曾長時間在加德滿都和我國的藏南地區(qū)流行。我們可以看到這類型畫作主尊的上方、側面都是在“格子里繪制”。

這類古典風格的畫作，構圖相對比較嚴肅，突出“規(guī)矩與傳承”，畫師獨立的思考與個性舒展幾乎被完全遏制，這類畫作只要求嚴謹與清凈。在現(xiàn)代尼泊爾，中國西藏、青海藏區(qū)和四川德格一帶仍有相當數(shù)量的畫師習慣采用這樣的畫法。在當代收藏圈里，這是典型的“保守派”，這類人群可以說極為小眾，而且從我們的視角，看不到太多增長的趨勢。

這種類型的作品，符合唐卡早期的特質與古代審美，即內在的精神和人文意義主要服務于“宗教”而非美學。品鑒彼時的唐卡精品，極為強調畫師是否出家。經(jīng)過幾百年的時代洗禮和思考，以及后代頂級大師卓越的解讀呈現(xiàn)，比如嘎瑪?shù)吕眨ǜ吝戤嬇桑┮约拔骱拥溃嶝暜嬇桑┑痊F(xiàn)象級畫師的努力，整個唐卡繪制的構圖及造像方向開始逐步兼顧“宗教與美學”，在工筆審美的表現(xiàn)力上也達到了極高的維度。

宗教色彩之外的美學價值

進入現(xiàn)代，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信息傳播的技術升級，藏人畫師獲得各種藝術品（國畫、雕塑）信息的能力也非古人能及，其審美取向也呈現(xiàn)出時代性的演變。在20年的收藏之路中，我有幸翻閱了近萬幅唐卡的新老作品，越來越清晰地看到唐卡畫風隨著時代的變遷過程。

任何事物的變化與創(chuàng)新，其存在的根本緣起和價值還是在于“需求”。隨著社會經(jīng)濟和物質的高速發(fā)展，在告別溫飽線后，人們在精神世界核心層面的“剛需”正在被喚醒，文化藝術的欣賞、消費必然會成為其一種生活方式的選擇。

唐卡的另一個特點是其采用的“工筆畫”，及其中蘊藏著厚重和深邃的“工筆之美”。從這個角度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很多不了解、不熟悉佛教的美學愛好者，甚至并不急于解讀唐卡所希冀表達的佛教故事，只是因為其“法相”的內美，而著迷、收藏唐卡。

當然，在我們實際的收藏案例中，還有很多人是因唐卡“礦石顏料之美”、“袈裟之美”、“暈染之美”、“金線之美”而駐足流連。其內在邏輯往往是“畫面的內美和觀者情緒的高度契合”。

同時，僅從藝術創(chuàng)作的范疇來看，過于拘泥于傳統(tǒng)，怯于突破，往往會與時代脫節(jié)。以西方繪畫為例，從達芬奇到梵高，再到安迪·沃霍爾，人文思想與審美，在這些歷代大師的畫面里始終傳遞著突破與變遷。在強調個性和自我的當代，尤其是當“為自我的喜悅而收藏”成為這一代人主流的價值觀時，匠氣與死板的風格往往很難被接受。

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 有破有立

冷本才讓是熱貢畫風的一位代表性人物，他所繪制的唐卡的收藏人，橫跨“60后到90后”。一般來說，書畫藝術家，尤其有了一定的實力和知名度以后，再空杯起來做學生，是很難的。冷本才讓或許是清凈到了極致，經(jīng)常有一些“大開大合”的作品震撼問世。這幅《長壽佛》（下圖）是比較傳統(tǒng)的，我們如何品鑒呢？我們可以從這幅作品里強烈地感受到畫師“傳統(tǒng)中求細微突破”的痕跡。比如主尊背光圈外側的留空，比如菩提樹葉間的陰陽沖突等等。這些處理，都有著極為濃郁的“冷本才讓個性化的處理”。

我的很多朋友走遍藏區(qū)，發(fā)現(xiàn)大量的唐卡繪制“同質化的粗糙”，在拉薩、熱貢、德格、日噶，大部分唐卡畫面密不透風，或者顏色處理如年畫。幾百張、上千張自打畫出來就一直掛在那里，無人問津。價值，是需要自我發(fā)問，自己跟自己較勁的。不突破，自己可能在不自覺中已經(jīng)被淘汰。古人常說的“不破不立”，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冷本才讓對畫面結構的反向思考看起來是挑戰(zhàn)傳統(tǒng)的，仔細琢磨，其本質上是在對經(jīng)典畫風很深入的解讀后，非常恰到好處的個性表達。記得有一年我們和冷本師傅參訪隆務寺，抬眼看到清代晚期的兩幅彩唐。其講究的礦石用料，在幾十米以外就散發(fā)出極強的藝術沖擊力和讓人感受到其厚重感，令人贊嘆。我問冷本師傅：能畫嗎？冷本師傅微笑著，“很難，不過我可以的！”話不多，卻透露出滿滿的自信。隨后冷本師傅在此契機下一共創(chuàng)作了兩幅作品，其一就是這幅《普賢菩薩》（上圖），也是我們收藏近二十年來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畫面中居于普賢下方的弟子，很顯然是我們“宋畫明畫”的表現(xiàn)形式，明快內斂，趣味生動，畫面將其和經(jīng)典熱貢傳統(tǒng)的細膩與格式感結合在一起，兩種不同風格完美地融合，毫無違和感，讓人眼前一亮。

什么是傳統(tǒng)？什么是現(xiàn)代？兩者如何結合才是一個適當?shù)摹岸取保课蚁脒@才是真正的挑戰(zhàn)。昆塔才讓、冷本才讓都已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形成了頗具美學魅力和市場張力的“新熱貢畫派”。它們的特點是：從傳統(tǒng)中來，不拘泥形式，構圖大膽而不失細節(jié)，一切取“慈悲喜舍”的要義，其它都可以“有破有立”，相互成趣，既增加了厚度，也表達出唐卡的當代內美，呈現(xiàn)其時代的一個變遷趨勢。

“傳統(tǒng)經(jīng)典與當代內美”本質上有區(qū)別嗎？每一次的自我反思，都將有助于我們的成長。也許這條路并沒有終點，但這份樂趣也許才是我們收藏之路上的唯一精神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