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長風
對于彼時稚嫩的我們而言,高考無異于一場決定我們命運走向的賭博。
嘉琳推薦:有時候我們好像分不清,回憶時令我們露出微笑的,是那段難忘的日子還是那些日子里難忘的人??蛇@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美好的曾一起走過的日子,是最美好、最珍貴的記憶。它屬于我們,永遠不會消失。
[1]
高三那年,長期在班里成績單上位列第二的我成功被同學們冠以“千年老二”的外號,對此我毫不在意,甚至會在他們轉身時得意洋洋地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因為我始終相信,排在我名字之上的“老大”永遠都會是蘇嘉琪。
蘇嘉琪是在分科考試時一不小心失手才從火箭班跌進重點班的學霸,而我則是費盡全力才勉勉強強跨進這個班級的普通學生。她仿佛從來都可以輕易地弄懂那些在我腦子里攪成一團亂麻的數學題;那些我抱著筆記本反復碎碎念也記不牢的文綜知識點,她只需花費一個中午,讀一遍課本就能夠整理出一份脈絡清晰的大綱來。
對于生性敏感自卑的我來說,主動和那些在人群中發(fā)著光的人交朋友是一件很為難的事情,就像是在深夜抬頭仰望燦爛的星空,眼中滿是向往與仰慕,卻仿佛永遠都遙不可及。所以,即便我和蘇嘉琪在分科后搬進了同一間寢室,我也只敢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在各自平行的軌道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前行著。
直到一個停電的傍晚,教室里一片昏暗,眼看著天色漸漸沉了下去,天際染上一層濃濃的墨藍,與幾顆若隱若現的星子交織在一起。坐在我正前方的蘇嘉琪忽然轉過身來對我說道:“我打算回寢室拿臺燈來寫作業(yè),需要把你的也帶來嗎?”
我大概愣了兩三秒鐘,然后大腦飛速運轉起來。我想了無數個答案,“不了,謝謝啊?!薄昂冒。锹闊┠懔恕!薄也粩嗨伎贾趺椿貜筒攀亲疃Y貌的回答,但最終竟然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回去吧?!?/p>
教室距離寢室還有一段距離,我和蘇嘉琪三步并作兩步地跳下樓梯奔跑在校園小道上,中途大概是我一不小心絆了一下,蘇嘉琪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我,然后牽著我的手繼續(xù)往寢室樓跑去。
我聞到了空氣中氤氳著的淡淡的桂花清香,蘇嘉琪那只溫熱的右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掌心。大概手心傳來的溫度足夠令人安心,極不擅長運動的我即便喘著粗氣卻也感受不到疲憊。那時的我沒有想到,往后的很多年里,縱使成長的道路布滿荊棘,這個女孩依舊如最初那般緊緊地牽著我的手。等到回頭眺望的那一刻才會發(fā)覺,原來我們已經攜手跨過了那么多風霜雪雨。
那晚,講臺上燭火搖曳,鬧哄哄的教學樓里仿佛正在上演一場高中生最后的狂歡。我和蘇嘉琪在昏黃的燈光下埋頭苦算同一道數學題,手邊是寫有密密麻麻字跡的幾張草稿紙。
“我覺得這道題是老師弄錯了答案?!狈磸蛧L試后,蘇嘉琪若有所思地戳了戳我的胳膊。我驚喜地抬頭望著她,用力點頭以表贊同。
我們相視一笑,默契地起身朝著辦公室走去。
誰也沒有想到,一盞不算明亮的臺燈,一道老師不小心算錯答案的數學題,竟從此奠定了我們既可以一起討論娛樂八卦,也能夠互相督促著牢記世界地圖的革命友誼。
[2]
目送學長學姐們提劍踏上戰(zhàn)場的那一日,曾經遙遠而又模糊的“高考”一詞瞬間由一個抽象的概念變成了實實在在擋在我們眼前的巨石,誰都不知道一年過后,它將會成為我們追夢之路上的墊腳石還是絆腳石。
當我們的身份轉換為準高三生后,整個教室的氛圍都沉重了起來。暖陽灑落在走廊上時,澄澈的陽光如往常一般將墻壁涂抹成溫馨的暖黃色,可空蕩蕩的石臺階上再也看不見一群搖晃著雙腿侃天侃地的男孩女孩們。
偶爾忍受不住沉甸甸的氣氛時,蘇嘉琪會拉著我跑到空無一人的頂層曬太陽。隨著高考的臨近,教室里鬧哄哄的打鬧聲被一陣陣唉聲嘆氣所取代,空氣中時常氤氳著風油精和清涼油醒腦的氣味,甚至有的同學因壓力過大而導致脾氣暴躁,隔三差五地與朋友爭吵起來。
又一個在走廊上透氣的午后,我咬著嘴唇糾結了一會兒,終于拍了拍身旁仰著臉沐浴陽光的女孩:“蘇嘉琪,我擔心自己撐不到高考了?!?/p>
對于彼時稚嫩的我們而言,高考無異于一場決定我們命運走向的賭博。縱使我們都對那座小城有著抹不掉的熱愛,可無法滿足于現狀的我們也深知,只有逃離當前的舒適圈,才能夠有足夠的資本去追尋那個被稱之為夢想的東西。
“你終于肯說出來了啊,”蘇嘉琪睜開半瞇著的眼睛,伸出細細長長的胳膊攬住我的肩膀,“你一直不愿開口,我也怕刺激到你。”
那時的我已經在瓶頸期掙扎了大半個月,分明沒有一絲松懈,可日漸下滑的成績如一把鋒利的刀一般橫在我的眼前,明晃晃的刀尖看起來令人無比畏懼,讓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不敢繼續(xù)前行。
蘇嘉琪二話不說就拉著我去找老師請假散心,大概老師也注意到了我近來狀態(tài)很差,囑咐我們注意安全就放了行。
我們捧著暖乎乎的兩大杯奶茶漫步在操場的塑料跑道上,就在我囁嚅著不知該如何開口時,蘇嘉琪大大咧咧地拿胳膊撞了撞我的肩膀:“別磨磨蹭蹭啦,不用擔心影響我,今天我就是你專屬的情緒垃圾箱?!?/p>
我看著她拍著胸脯滿臉得意的模樣,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那些關于未來的迷茫與對于現狀的焦慮,在我講出口后舒暢地舒了一口氣時便融進了甜絲絲的奶茶中,消失在了那段神經緊繃的歲月里。
[3]
那年的六月有著綿綿細雨,填報志愿時,蘇嘉琪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企圖和她選擇同一座城市的小心思。
“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啊,”蘇嘉琪伸手戳一戳我的腦門,滿臉的無奈:“你要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啊,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yè)和城市,分析自己的分數能去的最好的大學?!?/p>
我有些委屈地望著蘇嘉琪,這兩年來,我已經習慣了像一個小女孩一般依賴著她,仿佛只要有她陪伴在我身旁,我便可以無懼所有的艱難險阻。
其實蘇嘉琪懂得我所有的猶豫和畏懼,可她更愿意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出于自己的熱愛和堅持,所以她寬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雖然可能會分隔在不同的城市,但我們也可以因此而透過對方了解到更加廣闊的世界啊。”說完,她不忘補充道,“放心啦,我會去看你的?!?/p>
兩個月后,我來到常年有霧彌漫的山城重慶,蘇嘉琪去了櫻花爛漫的武漢。
她沒有食言,來年的初春,當我在計劃著一場前往武漢的旅行時,蘇嘉琪已經趕來重慶給了我一個驚喜。
我們嘻嘻哈哈地在磁器口嘗遍所有小吃,在乘坐長江索道時忍不住輕輕驚呼,在解放碑手挽手一邊逛街一邊講著永遠都說不完的悄悄話。那些為了一道題而愁眉苦臉的日子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可我知道,我們還會陪伴著彼此踏過更漫長的歲月。
我想起在洪崖洞看夜景的那晚,璀璨的燈火倒映在蘇嘉琪的瞳孔里,像極了高二那年停電的那個晚上,搖曳的燭光在她眼中微微顫動的模樣。而無論未來的路有多糟,她眼中的光,都會成為我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