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語
滄海紅塵一粟間
她本是書香人家的大戶小姐,自小便與東鄰之子指腹為婚。娘親常說:“等到那西廂的兩株香樟出墻之時,便是十里紅裝,兩廂廝守之日?!?/p>
懷揣著愈加悸動的少女春心,她日日攀上墻頭,看那樹上的枝丫綴滿如翠玉般的碧葉。霎時間,碧樹璀璨,如玉如瓊。
桃花開了一季又一季,春雨下了一場又一場,那碧翠的香樟也成長得高大華茂。春日的陽光下,樹影濃濃,花木扶疏。
那一日,她終于看見了東鄰的翩翩少年郎。那白衫少年站在紅粉可喜的桃樹下,玉樹臨風,笑靨如春花。
只是,獨獨那一眼,便讓她心系一世,歡喜一世,憂愁一世,如飛蛾撲火般凄美決絕。
那日紅裝十里,卻獨不見少年高頭大馬款款迎來,眾人只道他與一紅塵女子暗藏幽情,從此便是天涯海角,不復歸來。
她卻只是等,等到春草已碧,紅榮先老。終于,青絲覆雪,朱顏辭鏡。
逝去的紅顏只憐得世人輕嘆:到底是癡男怨女,將她好生葬在了桃樹下。只是,那老去的女子心底的苦楚,又有誰會真正知曉呢?
或許是癡念太深,求而不得,便是一抔黃土掩了也有著離世之殤,早已心化磐石,永世無愛。
白頭如新奈良人
某日,一位名喚忘機的道人忽然停在樹下,攜了一塊石頭道:“無心之神已去,汝欲何為?”便絕塵而去。
輾轉(zhuǎn)幾番,那石頭落入妖神池中。集日月之精華,天地之靈氣,于月盈之日幻出人形,卻只日日伺于池邊,宛若一朵清水白蓮。
一日,一條紫尾錦鯉游來向她道:“妖神即日出世,汝當規(guī)避!”
她卻只引手在池中撥了幾撥,但笑不語。俄而,池綻朱蓮,紅光灼灼。只見一妖冶男子生于池中。
“娘子可要負責哦!”他眨著一雙鳳眼道。
奈何干般纏著,萬般繞著,她都不言片語。驕傲如他,受如此冷遇怎能繼續(xù)言笑晏晏?便怒于眾妖,眾妖懾之,只一聲細語傳出:莫非這便是傳說中的“石頭心”?
石頭心,用所愛之人之心頭血祭之方可枯木逢春。
聽聞如是,他便只身前往九重天奪來司命簿,尋其所愛之人,取其心頭之血。
日日纏繞,她便同他答起話來。聞其言語,他便喜上眉梢,笑盡春風。他將所取心頭血灑在她身上?!澳氵@是做什么?”她道。他卻只挑起一雙鳳眸:“這是讓你對我念念不忘的姻緣血。”她嗤笑,卻始終是一副毫無心肺的模樣。
“你到底怎樣才肯愛上我呢?”他心如死灰,悲戚地問。
“我也不知道?!彼蝗绯跻娔前愦鸬?,無喜亦無悲。
只有他一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v是上至九重天,下通十八層地獄,也要讓她展顏歡笑。
傳言道九尾狐能助人實現(xiàn)一切愿望。九重天上,他率十萬妖兵向帝君索要九尾靈狐。帝君伏于案下急呼左右速速取來,卻不知這是帝君的欲擒故縱之計,早已借來軒轅劍要斬了他。
不久,他便敗下陣來。絕美的容顏盡是疲憊,凌亂的發(fā)絲在風中纏繞,雪白的袍子綻出大片妖冶的罌粟。只因她日日一襲素白的衣裙,他便也日日一襲素衫。白衣為她而穿,罌粟為她而綻。
聽聞他被困于九重天上,她急急趕來??粗簧砝仟N,不復往日笑容,“我本是一個無愛之人,何以讓你如此待之?”
帝君本是性情中人,聽聞其言便道:“她本是無心之神生前的一滴淚,只因誤落人間被其所愛之人負一生,便心化磐石,永世無愛。你為何不以你心頭之血一試?”
一語驚醒夢中人,他用盡最后一口氣剜出心頭血:“這一世,我最大的愿望便是讓你變回那個有心的人,能夠日日歡笑。哪怕你對我并無情意?!?/p>
她錯愛了前世,本該永世無愛。殊不知,這世間所有的情皆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她雖有了心,卻失了所愛之人。滿目狼藉之處,皆是肝腸寸斷。
她抱著他血染的白衣緩緩走上誅仙臺,一路罌粟遍染,妖冶非常。
這一世,終究是我負了你。
她縱身一躍,跳下誅仙臺。從此,罌粟開遍,絕絕無期;只是,這世間再也沒有一雙那樣好看的眼睛了。
三生石上訂盟約
“娘親,為何心兒要喚作無心呢?”一個白衣女孩問道。婦人眉間溢滿溫柔之色:“娘親給你講個故事可好?”
相傳在很久以前,吾家有一女子因被良人負了一生,而后代代所生皆是兒郎,卻只此一系不同。那日我懷你之時,有一仙風道骨的童顏老者借住三日,行前言日:“汝家世代皆為男兒,此胎卻是女兒,其名喚‘無心方可。及笄之時,當自有十里紅裝。”
豆蔻香殘,轉(zhuǎn)眼已至及笄之年。女孩也出落得娉婷裊娜,一襲白衣宛若天神般秀逸。
那日皆若老者所言,果真有翩翩少年一路嗩吶紅裝,風流來迎。
初見他時,便覺這人好生熟悉,最是那一雙細長的鳳眼,攝人心魄。他也只日日“娘子、娘子”地喚她,好似上輩子沒娶過妻,今生便日日念之。眾人只道這便是前世情緣未了,今生再續(xù),才會有這么一對癡情兒女。
但終究是有花并蒂,枝結連理,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