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梅
逐漸感覺,閱讀的過程,是一種尋找,尋找問題的答案,尋找美的感覺,尋找仿佛和知己相晤一笑的溫暖。
有些書可以一讀再讀,因為里面有豐富的人性和情感,比如《紅樓夢》和《約翰·克里斯朵夫》,有些書一遍讀起來都艱難,比如《水滸傳》和《1984》,因為里面太殘酷,是人性荒涼的極致。
但也只有讀過,才知道答案。這些畢竟是小說,相較于現(xiàn)實的真相,那樣的殘酷描述其實并不過分。因為真實的人性,其實可能更讓人難以接受,它就那樣血淋淋地發(fā)生過,即使你不看、不聽,都是一份無法回避的存在。
那天同事問我在讀什么書,告訴她在讀《太平雜說》,是一本顛覆我們以前教科書觀點的學(xué)術(shù)隨筆。她說看這樣的文字會不會很沉重?我說還是想要看,因為知道真相,總比被蒙蔽的活著更踏實。這樣的書可以讓我們知道人性的復(fù)雜,看到人性最愚昧黑暗的一面,也讓我們更清醒,就像前幾天我說過:讀書最大的收獲不是要成為某種人,而是可以避免成為某種人。
對一個事件的解讀,往往由個人的閱歷和對事件認(rèn)知的角度、范圍不同而已,如今的我,更喜歡從人性的角度去理解一個人的行為。我沒有研究過太平軍,但從讀過的文字中,我更認(rèn)同潘旭瀾先生的觀點,盡管教科書是先入為主,盡管身邊大部分的人依然持肯定的觀點,我卻從太平軍的人員組成中,從他們的身世和受教育的程度,從他們起義后對人類文明的踐踏,人性的摧殘,相信在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歷史中,這是一份倒行逆施的力量。
隔著歲月讀歷史,有多少在今天來看是怪胎和鬧劇的東西,在當(dāng)初卻是決定許多人生命的不可抗拒的力。比如,太平軍的科舉考試、男行女行、殘酷血腥的內(nèi)訌、腐敗骯臟的封王。只有把真正的歷史放在時間的河流中反復(fù)沉淀,淘洗,放在社會文明的尺度去衡量,才有可能看到一星半點的真相。
才智卓越,戰(zhàn)功赫赫的石達開,因為洪氏兄弟的極端猜疑和排擠,被迫逃離南京,枉死在大渡河。
“志士枉流的熱血,是歷史最好的眼藥水?!?/p>
只是,志士沒有回望的機會,在當(dāng)時的處境里,看不穿彌漫整個時代的迷霧。
即使經(jīng)過悠久風(fēng)雨的剝蝕,今天的人們,也未必愿意拂去那層斑駁的襤褸,不想看到下面隱藏的枯骨和被辱沒的靈魂。
說起天平軍,自然就繞不過曾國藩,是他的湘軍,給洪秀全的天平軍畫上了句號。
這里面讓我們感動的,是曾國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鴻章歷史上被稱為“曾胡左李”的這些讀書人,他們用十年左右的時間,從“子曰詩云”成為軍事內(nèi)行,取勝的關(guān)鍵,是他們高度的文化素養(yǎng),開闊的視野和大局觀念。
倚天照?;o數(shù),流水高山心自知。
曾國藩這句集句聯(lián),上聯(lián)出自蘇軾,下聯(lián)出自王安石。合在一起的大氣魄,也是他文化修養(yǎng)所蘊藉的眼界和格局。
當(dāng)許多人勸曾國藩“鼎之輕重,似可問焉”時,他用這句詩來回答,如今看那一段歷史,更欽佩他的睿智。
可我們也知道,在歷史的河流中,他曾作為“中興名臣”之首,受到朝野推崇,民國以后,仍享很高評價。但隨著“太平天國”和洪秀全被抬上云端,他也成了“鎮(zhèn)壓革命運動的元兇”、“大劊子手”一系列罵名,直到九十年代,才逐漸有所緩解。今天的人們,大都從唐浩明的《曾國藩》三部曲中,讀到更多的信息。只是,每部書都無法避免作者個人的觀點,要了解更多的真相,就需要多角度尋找。
歷史是昨日的實有,是曾經(jīng)存在的物質(zhì)和精神及其各種形式的運動。歷史論著卻是各種各樣的人,以不同的意圖和角度,做出解讀。二者之間,有時竟有天壤之別。這樣的差別,讓我們也看清一個寫作者內(nèi)心的良知。
如此想起王陽明先生和他的《傳習(xí)錄》,他說“爾那一點良知,是爾自家底準(zhǔn)則。”“天地雖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雖凡夫俗子,皆可為圣賢。”明朝是專制制度的高峰,他的門徒們卻可以不以朝廷的是非為是非,這份精神食量,如張岱所說為暗室一炬。也滋養(yǎng)了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文化脊梁。
我喜歡讀到真實有良知的文字,寫作者如果關(guān)切世界的謬誤,就要尋求對它的糾正,這個糾正的過程,就是他生命的意義所在。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