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文秀
一出門,阿明就被一股熱氣包裹住了。他右肩掛著沉重的工具包,一邊下樓一邊撥打顧客的電話。然后,他把手機揣好,騎著摩托轟隆隆地出發(fā)了。
阿明是一個維修工,每天都有接不完的工單。
來到第一家,女主人開了門,阿明被她那張剛化了半邊妝的臉嚇了一跳。男主人在廚房里做飯,兩個孩子在玩玩具。一家四口開始吃早飯的時候,網(wǎng)絡(luò)調(diào)試好了。阿明好久都沒有和老婆、孩子一起吃過早飯了,更別說陪母親了。今天一大早,母親打電話來,卻只是提醒他提防中暑。突然間,他有些難受。他想,再這樣下去,自己就要成為一個機器人了。
這個小城,電梯公寓太少,大部分都是小高層。阿明爬了一層又一層,出了一身汗。臨近中午,他低頭看了看時間,還好,能趕去看看母親。就在這時,阿明又接到一個電話。一個老太太說,她家的電視機壞了,她弄了大半天,就是看不成。
阿明說:“我下午來。”
老太太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她說:“你不來的話,這個晌午……”
阿明看了看天,白得晃眼。路上幾乎沒有車,連行人也沒有。樹木無精打采地垂著頭。
他找到了老太太住的小區(qū),爬上六樓。門沒有鎖。他推開門,正要脫鞋,聽見老太太說:“不用,不用,我一個人住,不講究的?!?/p>
老太太的聲音,比電話里平和多了。
阿明心里的石頭落了地。他只想盡快弄好電視回去陪陪母親。母親也像這個老太太一樣,一個人住。
老太太在旁邊說著什么,阿明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說話聲停了,老太太進了廚房。
電視終于調(diào)試好了,阿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時,老太太顫巍巍地端出一碗醪糟蛋,放在桌上。她說:“孩子,來!”
“不,不用?!卑⒚鲹u著頭,拎起了工具包。
“吃了吧,孩子……”
阿明聽出來,老太太的聲音又變了,變成了哭腔。
“這是公司的規(guī)定……”
“今天是我的生日?!崩咸煅实?,“可是,我的兒子不在……”
工具包從阿明的肩上滑了下去。
老太太的聲音很快又平和下來。她說,上次阿明到隔壁來修電視時,她見過他。她說,阿明長得太像她的兒子了。她說,她今天故意弄亂電視線路,就想再看看阿明……
阿明吃了醪糟蛋,心里也被老太太的那些話弄亂了。他想問一問老太太有關(guān)她兒子的事,卻不敢問。
這時候,阿明的手機又響起來。他趕緊接了,喊了一聲:“媽!”
他聽見了一聲答應(yīng)。但是,他一時有些糊涂,不知這聲答應(yīng)是來自手機,還是來自身旁。頓時,淚水涌進他的眼眶……
〔責(zé)任編輯 錢璐璐〕
〔原載《四川作家》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