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廣華 何明圓(四川)
1947年7月,李子金任西北野戰(zhàn)軍第八縱隊二十三師七團一營營長。
第二次綏遠戰(zhàn)役打響后,部隊從左云縣出發(fā),以急行軍的速度趕往豐鎮(zhèn),敵人的鐵甲車被困在鐵道上,前不能行,后不能退。但車上的敵人憑著鐵甲車,企圖負隅頑抗。
鐵甲車有十幾節(jié)車皮組成,車皮用厚厚的鐵皮包著,十分堅固,兩邊留有射擊孔,易守難攻。二營攻了半天沒攻下來,傷亡10多人,只好退下來。上級把任務(wù)交給了李子金。
當(dāng)時部隊沒有炮,只有5箱炸藥。李子金帶領(lǐng)排以上干部看完地形后,讓各班開會討論怎么打,大家都說不好辦,十幾輛車皮,兩邊開著槍眼,周圍是鐵絲網(wǎng),西邊是海子,東邊是開闊地,無法接近。
后來有個戰(zhàn)士說:“只能集中火力把北段車上的槍眼封鎖住,由北頭順鐵道過去用整箱炸藥炸?!崩钭咏鹫J為這個意見可行。
于是,李子金把全營的機槍和特等射手集中起來,封鎖鐵甲車上的射孔,一個槍眼兩挺機槍兩個特等射手,不給敵人射擊時間,并組成5個爆破組,由連排干部當(dāng)組長。信號彈一發(fā),南、北、東一起開火,爆破組在機槍的掩護下,順著鐵路接近了鐵甲車,一口氣炸掉了5節(jié)車皮。
李子金親率兩個連占領(lǐng)了北頭的車皮,由于隔著火車頭過不去,部隊只好守在車上,到了第四天下午4點,敵人終于撐不住了,打開車門下車投降。這一仗,打死打傷敵人300多人,俘敵470余人,繳獲各種炮15門、機槍25挺、炮彈2000余發(fā),子彈20萬發(fā),面粉1000余袋,還有電臺、發(fā)電機、布匹等大批物資。
1949年春,西北野戰(zhàn)軍第八縱隊改稱第一野戰(zhàn)軍第八軍,部隊在陶林(今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東北)駐訓(xùn)了半個多月,開始向內(nèi)蒙古涼城縣出發(fā),涼城駐有國民黨騎兵約1000人,敵人抵擋不住,于是趁黑夜慌忙逃跑。
李子金飛身上馬,順手拿過通信員手中的沖鋒槍,帶領(lǐng)騎兵連抄小路去堵截敵人。敵人見勢不妙,打馬向山上跑去,企圖占領(lǐng)制高點,李子金從另一側(cè)沖到山頂一看,敵人只有不到50米的距離,他來不及下馬,端起沖鋒槍就是一梭子,敵人一看就他一人,便狂叫著向山上沖來。在這緊要關(guān)頭,騎兵連及時趕到,一陣亂槍打退了敵人的進攻,敵人騎上馬就跑,我軍在后邊邊追邊打。這一仗消滅了300多敵騎兵,還繳獲了一部分戰(zhàn)馬。
1950年初,第八軍與綏蒙軍區(qū)合并為綏遠軍區(qū),駐扎在北營盤。由于李子金受傷后身體很弱,上級要他到軍區(qū)武裝部民干隊任大隊長,組織兩期民兵干部訓(xùn)練,接著又派他去任固陽縣武裝部長。那個地方土匪多,別人都不愿意去,李子金二話沒說就答應(yīng)了,并很快拿出剿匪方案,帶了一個排的戰(zhàn)士開始剿匪。
在這一帶活動的土匪頭子叫王毛仁,打家劫舍無惡不作。沒過幾天,有老百姓來報告說王毛仁可能要來搶糧食,李子金和排長經(jīng)過仔細研究,決定把部隊分成兩部分,他帶一部分人守在村里,排長帶一部分人守在村外。
第一天沒有動靜,第二天沒有情況,直到第四天晚上,有兩個人影鬼鬼祟祟摸進村里東張西望,李子金叫大家不要動。過了一會兒,其中一人在學(xué)貓叫,隨后進來了十幾個人。趁土匪立足未穩(wěn),李子金一聲令下,機槍、沖鋒槍一起開火,打了土匪一個措手不及,活著的土匪慌忙往村外跑,排長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里外夾擊,沒用半個小時就將這股土匪全部消滅。王毛仁被當(dāng)場擊斃。老百姓敲鑼打鼓放鞭炮,感謝政府為民除了害。
1950年,經(jīng)組織介紹,32歲的李子金和女戰(zhàn)士呂秀英結(jié)為夫妻,一年后有了兒子。李子金懷著對故土和親人的思念,試探著給家里寫了一封信,一個月過去了沒有一點消息,于是他又抱著僥幸的心情給鄉(xiāng)政府寫了一封信,詢問家里的情況。
大約一個月后,鄉(xiāng)政府來信了,說他母親還健在,并說母親已經(jīng)啟程來部隊,過幾天就要到了。驚喜萬分的李子金高興得睡不著覺,天天往車站跑。
久別重逢,李子金望著年邁的母親,不由得掉下了眼淚。他攙扶著母親,向老人介紹兒媳和孫子,母親高興得合不攏嘴,一會兒看看兒子,一會兒又抱起孫子。一家人圍坐在老人身邊,一邊包餃子,一邊嘮家常??h委和武裝部同事聽到這個消息,都不約而同地來探望,家里就像過年一樣熱鬧。
李子金和母親自長征路上分別以后,就音信全無,當(dāng)他問到母親分別以后的情況時,母親長嘆一聲,講起了那一段辛酸的往事。
母親和妹妹調(diào)到紅五軍團后,與紅四方面軍的一部組成西路軍,渡過黃河向西發(fā)展。剛渡過3個軍團(2萬余人),胡宗南的部隊就打了過來,把西路軍截為兩半。她們過河后就遇到馬匪的襲擊,部隊一邊打一邊向河西走廊挺近,由于沒有給養(yǎng),生活十分困難。在以后的日子里,國民黨部隊前堵后追,雖然紅軍作戰(zhàn)十分勇敢,但由于敵我力量懸殊,部隊被敵人打散了,她們和部隊失去了聯(lián)系,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一路乞討艱難跋涉,終于回到了四川老家。后來妹妹病故,只剩母親一人生活。
李家三代單傳,如今母親看到眼前活蹦亂跳的孫子,高興地合不上嘴,走到哪里都是背著他,逢人便說:“這是我孫子,這是我孫子!”1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母親說要回四川老家,李子金說什么也不讓走,但老人說在這里生活不習(xí)慣,人老了總要落葉歸根。李子金明白,母親這輩子一直在外漂泊受盡苦難,如今見到兒子,她已了無牽掛。
1963年冬,李子金一家坐上了南下的列車,回到了闊別30年的家鄉(xiāng)。母親看到這么一大家子人回來,也不知哪來的精神,一會叫這個,一會喊那個,忙里忙外。她仔細端詳著兒子,嘴里連說:“好,好!”
鄉(xiāng)親們聽說李子金回來了,都前來探望。大家圍坐在一起,一邊烤火,一邊擺“龍門陣”。
李子金沿著兒時放牛走過的小路,爬上了屋后的山頂,看著眼前層層的梯田,望著遠處重疊的大山,不由得想起30年前,全家4人從這里走出大山,參加了紅軍,父親連餓帶病倒在了草地上,母親和妹妹兩過雪山草地,隨西路軍渡過黃河,在西征途中被國民黨軍隊打散,一路躲藏,一路乞討,嘗盡人間苦難,終于活著回到老家。他自己11歲參加紅軍,第二年就開始長征,三走草地,兩過雪山,經(jīng)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艱難困苦,差一點死在無人區(qū)。想想過去,看看現(xiàn)在,李子金不禁百感交集。
轉(zhuǎn)眼又到了踏上歸途的日子,李子金要接母親一起走。可怎么動員老人也不走,她說一個人在山里清靜慣了,聽不慣城市里的喧囂聲。李子金萬般無奈,只好依依不舍地和老人家道別。李子金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走后第二年,母親就病故了。
1986年,李子金又一次攜夫人回到離別53年的家鄉(xiāng),山川依舊秀美,城鄉(xiāng)早已巨變。來到河邊的渡口,搖櫓的老人竟然還認得他,當(dāng)年李子金第一次回家也是從這里上的船,那時候他才30來歲,身強力壯。談起愉快的往事,老人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李子金到家鄉(xiāng)的第二天,一大早就采了幾束山花,來到母親墳前,默默地向母親致哀。
當(dāng)李子金走進村里的學(xué)校,看到孩子們還睡在冰冷潮濕的水泥地上時,心里涌起一陣酸楚,便問校長:“為什么不給孩子們搭地鋪?”校長為難地說:“老首長,不是我們不想搭,實在是拿不出錢來?!薄澳闼阋幌?,一共需要多少費用?”校長算了一下說:“大概需要二三百元?!崩钭咏甬?dāng)即讓兒子拿出1000元錢,要校長馬上辦。他還把家里唯一的一間舊瓦房捐給了民安村小學(xué)。
李子金離休以后,每天仍堅持讀書看報,閑暇時,養(yǎng)花種菜。他還常去土左旗一些學(xué)校做革命傳統(tǒng)報告,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中國革命的火炬世世代代燃燒下去。老人用20多年寫成的一本回憶錄——《略憶艱苦革命的一生》,并幾易其稿,刪掉三分之二的文字,又重新謄寫,保留了50000多字的精華,這對于常人已是十分不易,更何況是一位從沒有上過一天學(xué)的老人!對于他來講,歷史銘刻在心中,那是一段不該忘卻的記憶。
李子金說,過雪山草地時他兩腿生瘡,1941年參加“百團大戰(zhàn)”與敵人血肉相搏,1945年臘月被敵人300多名步兵、100多名騎兵團團包圍,這三次命懸一線的生死危機他都闖了過來,而他的父親、母親、妹妹卻是或死在長征途中,或死在長征結(jié)束后,他的五口之家只剩了他一個人活命。牢記昨天,正是為了今天,更是為了明天!
2008年6月28日12時50分,李子金因病在呼和浩特逝世,享年87歲,臨終前他立下遺囑,要家人將他葬在家鄉(xiāng),他要陪著母親和妹妹,永遠不再分開…… (題圖為晚年的李子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