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婧
簡介:厲韋晟在韓玖熙心里就是一個王八蛋,先是不顧她意愿地強(qiáng)娶了她,如今又要逼著她和他離婚,憑什么結(jié)婚和離婚都是他一人說了算?她不服,大寫加粗的不服。
NO.1
厲韋晟掛斷電話,遙遙地盯著窗外的某一處靜靜地看了數(shù)秒,然后按鈴叫來用人吳姐,他問:“夫人呢?”
吳姐面露難色:“先生,夫人她、她還沒回來?!?/p>
厲韋晟微微頷首,眸子在雪白的燈影下散發(fā)著幽幽的冷光,那光芒的中間卻又仿似空落落的。他沉聲道:“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p>
吳姐退出書房,整個房間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安靜,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滯了,這世間唯獨(dú)余下他一下又一下沉重的心跳。剛才的電話是李秘書打來的,向他匯報(bào)了今晨在與冷氏的競標(biāo)會上標(biāo)書泄密一事的線索,說到最后,李秘書欲言又止,他自然明白李秘書的意思,苦苦一笑,示意李秘書不用繼續(xù)說下去。
寂靜的空氣里,終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韓玖熙喝得有點(diǎn)兒多,眼前五光十色一片華光,她走得跌跌撞撞,但一想到厲韋晟競標(biāo)失敗,就很是歡喜。
行至走廊中間,一直緊閉的書房門忽然打開,然后一雙強(qiáng)而有力的胳膊從斜里伸出來,拽著韓玖熙的胳膊一轉(zhuǎn),就已經(jīng)將她拖入房內(nèi),并強(qiáng)硬地抵在了房門上。
厲韋晟低下頭細(xì)細(xì)地端詳著臂彎里禁錮著的小女人,韓玖熙整個人似乎都是迷糊的,身體也軟軟地靠在房門上。只見她努力撐開昏沉沉的眼皮,仰著頭,眸光模模糊糊地睨著他。
她嫣紅的嘴角依舊含著抹笑,那熟悉的弧度,令他的眸色一變,閃爍著跳躍的微光,然后情不自禁地附下身,想要一品她的甘甜。
然而下一秒,厲韋晟的唇還沒有來得及落在韓玖熙的唇上,韓玖熙就已經(jīng)靈巧地避開,她微微側(cè)著臉,白皙的面上雖然還是那一雙醉眼,可那眼底又仿佛有什么光芒穿透這朦朧的酒意漸漸聚攏起來,目光逐漸犀利。
厲韋晟靜下來,看來韓玖熙沒有醉,神思很清楚。
韓玖熙伸手護(hù)住嘴巴,含糊道:“厲韋晟,你要干什么?”
罷了,罷了,這都是活該,誰叫他當(dāng)初強(qiáng)迫她嫁給自己,現(xiàn)在的一切都不過是報(bào)應(yīng)罷了。厲韋晟在心里自嘲一番,眼中、腦中漸漸恢復(fù)了理智:“以前你不管怎么胡鬧,我都可以不介意,但這次,你玩兒過了。”
“你的意思是,后果很嚴(yán)重,所以你很生氣?哈哈,那我真是很高興呢?!表n玖熙揉揉額頭,太陽穴突突地直跳,“說完了嗎?說完了我要回去睡覺了?!?/p>
厲韋晟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提醒道,“厲韋帆不是好人,你離他遠(yuǎn)一點(diǎn)兒。”
“老話說得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不待見你這個堂弟,可我還是很喜歡這個小叔子的?!表n玖熙打了一個哈欠,從厲韋晟的胳膊底下鉆出來,然后轉(zhuǎn)身往走廊盡頭的客臥走去。走開幾步,她忽然回過頭,無不嘲諷地反問他,“倒是你,厲韋晟,你天天防著我算計(jì)你,你就不嫌累嗎?”
NO.2
一覺睡醒,已經(jīng)臨近十點(diǎn)鐘,洗漱之后下樓,韓玖熙剛要讓吳姐給她沖杯咖啡,就望見露臺的玻璃花房里,坐著一邊曬太陽一邊處理公文的厲韋晟。她一怔,這人居然沒有去公司,她剛想轉(zhuǎn)身回樓上,卻已經(jīng)被厲韋晟看見了。
“過來陪我坐坐?!眳栱f晟見韓玖熙站在樓梯口不動,輕笑一聲,“我很樂意親自抱你過來”
韓玖熙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臭流氓。”
厲韋晟沐浴在一片銀白的光暈里,日光亮白如同流水,緩緩地在他周身流淌著,他身處其中,整個人都被光線鑲嵌上一道銀邊,看上去模模糊糊的不清楚,仿佛兩個人之間隔著一層霧。
厲韋晟沒有說話,韓玖熙自然也不急著開口,畢竟一睜眼就看見厲韋晟這種體驗(yàn)對她而言很是不好。直到她終于在厲韋晟灼灼的注視下有些坐不住了,于是拿小叉子挑了塊水果吃,試圖轉(zhuǎn)移注意力。
“昨晚睡得怎么樣?”厲韋晟終于開口,卻是不咸不淡地隨意問了一句。
“原本很好,因?yàn)閴粢娔橙似飘a(chǎn)了!如果這會兒沒有蒼蠅嗡嗡地亂飛,也許心情會更好?!表n玖熙嘟囔,鼻頭微聳就像個淘氣的孩子。
“就不能心平氣和地好好和我說會兒話?”
“不能?!表n玖熙滿足地一笑,“我就喜歡看你這副拿我沒辦法的模樣。你越是覺得不舒服,我就越是高興?!彼鹣掳?,嘴角高高地?fù)P起,“所以我親愛的老公,我會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地和你對著干,直到你被我惡心壞!”
“不必了,你沒機(jī)會了?!眳栱f晟的口氣忽地一變,他別過眼,目光莫測地落在別處,沉默了一下,接著說,“你昨晚說的最后一句話,讓我想通了一件事,的確,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與其放個定時炸彈天天在自己身邊,倒不如灑脫點(diǎn)兒放手,所以——我同意和你離婚?!?/p>
韓玖熙正在喝牛奶,聞言,竟忍不住將牛奶噴了出來,她一面用紙巾擦拭著面前的桌子,一面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盯著厲韋晟,“厲韋晟,我沒聽錯吧?我該不會還沒睡醒吧!”
厲韋晟不是一早就信誓旦旦地警告過她,叫她死了離婚這條心,只要他還愛著她,她就休想從他身邊離開嗎?那眼下這情況是——難道厲韋晟在外面有人了?韓玖熙憤憤地腹誹一番,轉(zhuǎn)而目光一沉,趁勢追擊:“好啊,那我們什么時候簽字?今天,還是明天?”
“看見你如此迫不及待,我突然不愿意如此輕易就放你走?!眳栱f晟只覺心中五味雜陳,思緒萬千,夫妻三年,她就沒有一分不舍和留戀嗎?他克制住自己心底的失望,斂起眉頭,細(xì)細(xì)地盯著韓玖熙看。
因?yàn)槭窃诩?,她又剛睡醒,所以臉上沒有一點(diǎn)兒脂粉,干干凈凈的臉龐,頭發(fā)隨意地在腦后挽了個低馬尾,身上穿著件粉色的刺繡玫瑰睡袍,領(lǐng)口微敞,露出一截修長的頸子。他突然有些舍不得,只是……心底猛地一陣劇痛。他繼續(xù)道:“除非……”
韓玖熙打斷他,不假思索地拒絕道:“那還是算了,我才不要給你生孩子?!彼麄儚那安皇菦]有談過離婚的事,可厲韋晟的要求是要她生一個孩子。
“我這次不要孩子。我們來打個賭吧,只要你贏了,我就和你離婚。”厲韋晟語氣淡淡的,“我把‘新源家電交給你,如果你能在六個月內(nèi),讓‘新源家電的業(yè)績提高百分之五,就算你贏,我不僅會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我還會把‘新源家電送給你。‘新源家電是你父親一生的心血和榮耀,當(dāng)初,他強(qiáng)迫你嫁給我,或多或少,都存著這一份心思,你若能替他把‘新源家電贏到手,也算了了他生前的一份心愿?!?/p>
居然是這樣的條件,韓玖熙愈發(fā)覺得詫異了,甚至疑心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她不由得地仰起頭細(xì)細(xì)地打量厲韋晟。他還是她所熟悉的模樣,星目劍眉,眸色深沉而冷冽??蛇@一刻,她又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從未了解過他一般,陡然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她隱約覺得有什么地方變得不一樣了,不期然對上厲韋晟的眸光,還是一貫的寵溺與深情——他沒有變心,卻愿意放她走,這有些奇怪,不是嗎?
“怎么,你不敢?還是說,你如今舍不得和我離婚了?”厲韋晟的心底驟然生起一股悲涼的欣喜。他沒有放過韓玖熙眼底的那一絲猶豫和矛盾,若是從前,他定然會繼續(xù)努力叫她愛上他,可是現(xiàn)在……于是,他換上一幅戲謔的模樣:“你該不會嘴上說著恨我,但心里其實(shí)早就已經(jīng)愛上我了吧?”
“才沒有!”韓玖熙氣得幾乎要跳起來,她重重地點(diǎn)了一下頭,“好,賭就賭,誰怕誰啊!”
片刻安靜后,厲韋晟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危險(xiǎn)地瞇起眼:“不過,我警告你,若是你愚蠢地繼續(xù)被厲韋帆利用,就別怪我翻臉不認(rèn)賬了。這幾年我是不是對你太寬容了,你居然敢這般胡鬧?竊取商業(yè)機(jī)密,深究起來你是要坐牢的。韓玖熙,你這副蠢模樣可真是叫我嫌棄!”
韓玖熙聞言,小臉?biāo)矔r一陣青一陣白,雖然她是很想看見厲韋晟氣得跳腳,但不代表她愿意被別人當(dāng)槍使。她瞪一眼厲韋晟,卻是回嘴道:“哼,你們姓厲的果然都不是好人!”
NO.3
“新源家電”是厲氏的一個子公司,亦是身為厲氏元老的韓父苦心經(jīng)營近三十年的心血。公司是做小家電起家的,近十年,隨著經(jīng)濟(jì)全球化以及科技的高速發(fā)展,家電市場蓬勃發(fā)展,“新源家電”漸漸被擠出了市場,近兩三年,更是出現(xiàn)了財(cái)政赤字。
所以一時間,各種事務(wù)糾纏在一塊,忙得韓玖熙焦頭爛額,頗有力不從心的挫敗感。
這日下午,倆人竟在公司的樓下相遇,厲韋晟站在車子旁和李秘書說著話。韓玖熙正猶豫著要不要避開,就看見厲韋晟朝她望了過來。
韓玖熙想了想,終是不情不愿地走過去,誰讓她對外還是與厲韋晟恩愛的厲太太呢?她一指車子,“這是剛從哪兒回來?”不等厲韋晟回答,又接著說,“對了,你等會兒回家嗎?如果回去的話,幫我跟吳姐說一聲,今晚不用給我留夜宵了,我大約是沒空回去了?!毕氲睫k公桌上那一摞還沒看完的報(bào)表,她的表情就有些疲憊。
“我剛從法國回來。”
“???”韓玖熙一怔,有些摸不著頭腦,“你什么時候去的法國?”
厲韋晟語氣不善:“厲太太,我在法國待了整整一個星期。”
韓玖熙有些尷尬,竟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罪惡感。這兩年,她一直和厲韋晟分房住,這一個多月她忙得暈頭轉(zhuǎn)向,每每回家,都已經(jīng)精疲力盡,哪兒還有精力去關(guān)注厲韋晟在不在家。不過,她心虛地咬了一下唇,似乎這幾天厲韋晟書房的燈的確是關(guān)著的——婚后的這三年,無論什么時候,無論她多晚回家,只要厲韋晟在家,他書房的燈就一定是亮著的。
起初,她還不以為然,后來次數(shù)多了,她漸漸發(fā)現(xiàn),原來他是在等她。哪怕,她回去也未必會同他說一句話。
厲韋晟關(guān)切地問:“是工作上的事情嗎?”
“不要你管!我能行。”韓玖熙莫名有些心煩,擺擺手,“你快走吧,我吃點(diǎn)兒東西就要上去了?!?/p>
厲韋晟還沒來得及接腔,身體就忽然劇烈地晃了一下,整個人仿佛一棵被狂風(fēng)襲卷過的樹,居然止不住地彎下了身子,手也一把扶住車子,本就滿是倦容的臉也浮現(xiàn)起一抹詭異的蒼白。
“厲韋晟???” 這是什么情況?韓玖熙下意識地伸手去扶他,卻在下一瞬,被厲韋晟伸手推開,疏離又隱忍。
厲韋晟復(fù)又站直身子,神色恢復(fù)先前的模樣:“沒事,老毛病,這兩天胃不太好?!彼挚戳隧n玖熙一眼,見她面上滿是關(guān)切與擔(dān)心,心神一晃,竟沒有勇氣再看她的眼睛,于是別過頭,接著說,“我還有事兒,先走了?!?/p>
厲韋晟轉(zhuǎn)身上車,李秘書緊跟上來,緊張地問:“要不要去趟醫(yī)院?我馬上聯(lián)系蘇醫(yī)生?!?/p>
“不用,我沒事兒,把藥給我就好?!眳栱f晟垂下眼,再一次叮囑李秘書,“這件事兒絕對不許讓任何人知道?!?/p>
李秘書低嘆一聲:“厲總,我看夫人如今還是很關(guān)心你的,你又何必什么都瞞著她?日后她得知真相,未必會體諒你的良苦用心?!?/p>
“這是我的私事兒,李秘書不必多言?!眳栱f晟疲倦地閉上眼,靠倒在真皮沙發(fā)上。多可笑,從前總盼著她能關(guān)心他、想著他、念著他,現(xiàn)在他卻恨不得她完完全全不在乎他。
送走厲韋晟,韓玖熙的心卻依舊平靜不下來。她怔怔地看著自己被厲韋晟推開的手,漸漸生出一種害怕的感覺。她居然生氣了,只因?yàn)閰栱f晟避開了她的手?
還有,她為什么直到這一刻,還在擔(dān)心厲韋晟?
NO.4
熬了大半宿,韓玖熙終是支撐不住地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dāng)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剛一動,就有件衣服滑落在地上。她認(rèn)得這件衣服,是厲韋晟的,她心下生出幾分歡喜,這才彎腰去撿衣服。
“你醒了?我剛看了你做的統(tǒng)計(jì),有幾個地方有些問題?!?/p>
“你看了我做的統(tǒng)計(jì)?”韓玖熙警惕地看向厲韋晟,只見他手中拿著她做了一大半的項(xiàng)目書,“你這是犯規(guī),你怎么能偷看我的資料?”她急了,也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盯著厲韋晟的臉,眸色變了又變。
“放心,我已經(jīng)決定放手了,我來這兒,是真心想幫你。”
真心幫她?幫她贏了他,然后離婚?韓玖熙忽然有些惱,質(zhì)問道:“那你為什么不干脆直接和我離婚?有必要出個難題為難我嗎?”她抬起頭,目光落在一雙幽深的黑眸中。此時的窗外,天際一片漆黑,從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只余下街上閃爍的霓虹,流水般向著天際奔去。
“呵,畢竟還是會有一點(diǎn)兒不舍得,所以韓玖熙,加油,別再給我機(jī)會互相折磨了?!眳栱f晟澀然一笑,眸光里滿是憂傷的浮光:加油,韓玖熙,向我證明,沒有我,你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韓玖熙的心忽地一下子,就像塊石頭忽然沉到看不見底的深淵里去。她望著厲韋晟,居然不知道如何接腔。
她從前同他鬧過多少次離婚,可哪一次不是被他不冷不淡地壓制???現(xiàn)如今,他竟主動來幫她完成賭約,無論如何,韓玖熙都沒辦法將眼前這個厲韋晟與從前那個霸道專制的他聯(lián)系在一起。她茫茫然的,不知道究竟是誰變了。
片刻的靜默,然后厲韋晟輕咳一聲:“去給我沖杯咖啡吧,我提提神,還有些細(xì)節(jié)我想再仔細(xì)看看。”
韓玖熙站起身,準(zhǔn)備去外面的茶水間為他溫一杯牛奶,咖啡傷胃,還是喝牛奶好。許是坐得太久,她站起身的瞬間發(fā)現(xiàn)雙腳居然麻了,低呼一聲竟站不穩(wěn)身子。幾乎是一剎那,她明明看見厲韋晟下意識地伸手過來想要接住她,卻在下一瞬冷靜地將手收了回去。
“疼。”韓玖熙摔倒在地上,額頭不小心磕在了桌角上。她疼得眼淚幾乎要落下來,眼眶澀澀的,鼻腔也酸酸的。
厲韋晟這才趕緊走過來,蹲下身,與她平視:“需要我送你去醫(yī)院嗎?”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說話,僅僅是出于樂于助人的好心而已。
聞言,韓玖熙徹底繃不住了,眼眶愈發(fā)地澀,像是進(jìn)了灰塵般,無論怎么眨巴,眼底都刺刺地疼,難以睜開。她緩緩仰起臉,目光落入一片幽靜的黑眸中。他凝望著她,目光里卻充滿了克制與無奈。幾乎是下意識地,她伸手想要去擁抱厲韋晟,然而,厲韋晟只是頓了一頓,就站了起來。
“沒事你就站起來吧。我剛發(fā)現(xiàn)你算錯了一個數(shù)字,你重新再算一遍吧?!?/p>
“厲韋晟!”她明明是生氣了,話一出口卻成了軟綿綿的哀求,更像是在撒嬌。
見他仍是一臉淡漠,韓玖熙索性把話說開了,“你究竟是在玩兒什么花招?你剛才為什么要躲開我?”
厲韋晟的面色有了變化,但很又快恢復(fù)平靜,他坐回沙發(fā),合上手中的文件夾:“我說過,我想通了?!?/p>
“想通了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公司幫我?何況,你剛從法國出差回來!”
“這有什么不對嗎?只要我?guī)湍阙A了我,我們不就順利離婚了嗎?”厲韋晟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襯衫的袖口,然后一字一頓地慢慢說道,“如果我給了你錯覺,讓你誤以為我這是什么欲擒故縱的小游戲,那么,我很抱歉,因?yàn)椤沂钦嫘南牒湍汶x婚?!?/p>
NO.5
韓玖熙第一次見厲韋晟是在五年前厲氏的公司年會尾牙上。正如厲韋晟所言,父親一直存著攀龍附鳳之心,所以在那天的宴會上,父親特意領(lǐng)著她去同厲韋晟認(rèn)識。但她那時候已經(jīng)有感情不錯的男友鐘瑞龍,因而對父親的心思只能裝聾作啞扮糊涂,見著厲韋晟,也只是客套而疏離地點(diǎn)頭一笑。
宴會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是抽獎,素來他們這些高層及家屬是不參與的,也不知道后臺是怎么回事,最后射燈居然停留在了她身上。她雖然有些意外,但也落落大方地登臺致謝,厲韋晟作為集團(tuán)的少董,親自給她頒獎。
獎品居然是一條歐洲中世紀(jì)的古董紅寶石項(xiàng)鏈,價格不菲,最重要的是,這項(xiàng)鏈原本不在獎品之列。能如此大手筆,且能臨時更改宴會環(huán)節(jié)的人,思前想后,大約只能是厲氏集團(tuán)的少董、未來的厲氏掌舵人厲韋晟做得到。一個男人送出這樣貴重的禮物給一個女人,韓玖熙就算再笨,也明白過來其中的深意。
宴會過后沒幾天,厲韋晟就親自上韓府約韓玖熙出去玩兒。韓玖熙原本一口拒絕,卻拗不過父親,被半推半趕地逼著上了厲韋晟的車子。厲韋晟那天穿得很休閑,T恤、運(yùn)動褲配跑鞋,若非他一路將車開到海邊,韓玖熙幾乎疑心他是約她去跑步的。
最后厲韋晟領(lǐng)著她上了一艘游艇,厲韋晟問她:“要不要玩兒玩兒看?”
韓玖熙那時剛拿到游艇駕照,正技癢呢,于是欣然答應(yīng),然后興奮地開著游艇在海上溜了一大圈。
下船前,厲韋晟順勢又約她改日出海釣魚。韓玖熙趁機(jī)表明態(tài)度,暗示道:“厲先生,我的男朋友也喜歡釣魚,下次我可以叫上他一起來嗎?”
厲韋晟似乎有一瞬間的意外,也是,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大概還沒有被女人拒絕過吧?韓玖熙如此想著,竟有點(diǎn)兒想笑,她此刻大約就是那些言情小說里瑪麗蘇女主角吧?
厲韋晟好奇,問她:“你笑什么呢?”
她隨口亂扯:“哦,剛回味了一下,覺得自己技術(shù)不錯。”
厲韋晟點(diǎn)點(diǎn)頭,贊同道:“技術(shù)是不錯,就是拐彎的時候還有點(diǎn)兒急,多練練手就好了?!?/p>
原以為上個話題已經(jīng)將她的態(tài)度表明,誰想?yún)栱f晟送她回家的時候,突然說:“下次出海,叫上你男朋友一起,人多熱鬧?!?/p>
韓玖熙怔了一下,竟有點(diǎn)兒木然,略帶譏諷地笑了笑,才說:“好啊?!?/p>
之后,韓玖熙無意同鐘瑞龍說起這件事,鐘瑞龍居然很是興奮,并催促她主動邀請厲韋晟一起去玩兒。
有人追自己的女朋友,男朋友居然是這副模樣,說不介意那絕對是假的。韓玖熙素來直爽,嫌棄之色躍然于面上:“你覺得這樣合適嗎?他想追我??!”
鐘瑞龍解釋:“玖熙,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這種世家公子小姐,做什么都順風(fēng)順?biāo)纫话闳巳菀椎枚?。我現(xiàn)如今正在創(chuàng)業(yè),若是我能交上厲韋晟這個朋友,我走出去談生意,旁人都不敢輕慢我。我知道如此會令你受些許委屈,可我若是不努力,你父親何時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
鐘瑞龍說得有理有據(jù),韓玖熙再也拒絕不得,只得幫著鐘瑞龍又約厲韋晟一起出了幾次海。
韓玖熙不得不承認(rèn),厲韋晟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們一起潛水、騎馬、攀巖,跳傘……那些鐘瑞龍口中沒有精力也沒有時間陪她做的事兒,厲韋晟一個跨國集團(tuán)的太子爺居然陪著她把所有項(xiàng)目都玩兒了個遍。
她偶爾也會唏噓,唏噓他們尷尬的身份,于是某次突發(fā)奇想,直接在半夜打電話對厲韋晟說:“要不我認(rèn)你做哥哥吧,我從小就想有個你這樣的哥哥,不僅能陪我一起玩兒,還能保護(hù)我。”
厲韋晟那時并不在國內(nèi),隔著幾千公里的越洋電話,他絲毫不掩飾地說:“玖熙,恕我直言,鐘瑞龍他配不上你。所以,我不會放棄?!辩娙瘕堁劾锏挠^直白,這樣的男人,未必會將韓玖熙放在第一位。
她瞬間就惱了,嚷嚷著:“你干嘛非要強(qiáng)人所難,你知不知道,感情是沒辦法勉強(qiáng)的?!?/p>
厲韋晟淡淡地笑了:“是啊,感情是沒辦法勉強(qiáng)的,所以玖熙,我永遠(yuǎn)沒辦法做你的哥哥?!?/p>
就是這種三人游戲持續(xù)了大約一年后,韓父終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命人收購了鐘瑞龍的小公司,鐘瑞龍一時承受不住竟得了嚴(yán)重的抑郁癥住進(jìn)了醫(yī)院。再后來,韓父心臟病發(fā),然后在垂危之際,逼著韓玖熙答應(yīng)嫁給厲韋晟。
NO.6
自從那晚在公司把話說開了之后,厲韋晟就搬去了另一處別墅住,同時派了李秘書過來幫著韓玖熙處理“新源電子”的事務(wù),并且不顧其他股東反對地?fù)芰艘淮蠊P經(jīng)費(fèi)給“新源電子”做推廣研發(fā)。經(jīng)過幾個月的努力,銷售情況逐漸出現(xiàn)回春,主打的新品智能廚房家電也在市場上開拓出一片新天地。
因?yàn)閰栱f晟對“新源電子”的過度偏愛,所以遭到了很多董事的彈劾,厲韋晟一反常態(tài)不再采取一貫的“懷柔政策”,直接鐵血鎮(zhèn)壓,并高價回收了部分股票,再次加強(qiáng)了他在董事局的決策地位,并順勢將厲韋帆發(fā)配至海外的公司。
一時間,外間傳言四起,戲稱厲韋晟是“愛妻狂魔”,唯有韓玖熙憤憤不平,感慨外人的眼拙,厲韋晟這哪里是愛她,他分明是鐵了心地要和她離婚!
眼看六個月期滿,李秘書把銷售報(bào)表呈給韓玖熙看,韓玖熙捧著報(bào)表,竟有些不敢看。她緩緩摩挲著文件夾,藍(lán)色的封面微微有些涼,時間已近四月,天氣已經(jīng)回暖,可她坐在辦公桌后,卻覺得冷。
李秘書也不催她,只是靜靜地在一旁站著。
韓玖熙知道這一刻會來臨,卻不知道原來當(dāng)這一刻到來時,自己竟會如此慌張和害怕。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在這最后一個月里,她居然天天夢見厲韋晟,夢里的厲韋晟還是從前深情的模樣,看向她的眼里,清清楚楚地映著她的輪廓,只有她,唯有她。
回憶似乎在這一個月里變得分外冗長,每一幀畫面都是慢動作,如水般緩緩流淌過她的身體。
她和厲韋晟剛結(jié)婚的時候,她是恨他的。她總想著,如果不是遇見他,也許時間久了,父親就會同意她和鐘瑞龍?jiān)谝黄稹?/p>
她那時總在夜里哭,厲韋晟從不說破,總是執(zhí)著地?fù)е?、安撫她。偶爾,在寂靜的黑暗中,他會試探著想要和她親熱,可他一碰她,她就覺得厭惡,仿佛自己背叛了愛情一般。于是,她拒絕了他一次又一次。
有一次他喝醉了,半夜爬上床來,兇狠得有些陌生,他幾乎就要得逞了,可是他又忽然停了下來,只因?yàn)?,她忽然哭了?/p>
他松開了她,然后哀求她:“玖熙,試著接受我好不好?”
她生氣地?fù)u頭,像個落難的公主,帶著骨子里的驕傲,不滿他的強(qiáng)迫和霸道,所以拿腳蹬他的胸膛,想讓他離自己遠(yuǎn)一點(diǎn)兒:“不要!不要!!”
最后厲韋晟近乎絕望地說:“好,我等?!?/p>
明明,他說他會等,可這段婚姻不過三年,他就已經(jīng)累了,倦了,放手了。韓玖熙鎮(zhèn)定心神,抬頭問李秘書:“厲韋晟在哪兒?我要見他?!?/p>
李秘書卻搖了搖頭,道:“不必了韓小姐,厲總已經(jīng)把離婚協(xié)議簽好了,就在報(bào)表的后面。”他停一下又說,“‘新源電子的股份轉(zhuǎn)讓書也附在離婚協(xié)議后面?!?/p>
“你說什么?”韓玖熙猛地站起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秘書靜靜地從她手上拿過文件夾,打開,然后翻到最后兩頁,將文件夾送到韓玖熙的面前,面無表情地祝賀道:“韓小姐,您自由了?!?/p>
NO.7
偌大的別墅,安靜得令人窒息。韓玖熙抱著瓶紅酒,半躺在玻璃花房的藤椅上,神色恍惚得令人心疼。花房里的玫瑰花全開了,一朵朵,熱情得像是一團(tuán)團(tuán)飛舞著的火焰。這是厲韋晟特意命人為她打造的玻璃花房,四季恒溫,專人培育,讓她無論何時都能看見最新鮮、最嬌艷的紅玫瑰。只因她偏愛紅玫瑰,偏愛這象征愛情的花——她的喜好,他都懂得。
又一只空酒瓶落地,落地的聲響回蕩在別墅里,分外的孤寂。她明明應(yīng)該開心不是嗎?可為什么心里如此疼痛,就像是有什么被人強(qiáng)行撕裂開來,是那樣鈍的痛楚,一點(diǎn)兒點(diǎn)兒,一絲絲,緩緩地沿著每一條脈絡(luò)蔓延至全身,直至痛不欲生。她試圖去找厲韋晟,想要告訴他,她錯了,原來她并不是她所說的那樣心硬如石??蓞栱f晟連一面都不肯見她,甚至連她的電話都不肯接聽。
似乎有人在慢慢靠近,韓玖熙卻已經(jīng)醉得迷糊,她試圖睜大眼睛看清楚來人,卻只是一個模模糊糊地影子。
“是你嗎,厲韋晟?”
黑影停在韓玖熙身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爛醉如泥的韓玖熙,眸色陰冷:“大嫂,你想見他是嗎?那我?guī)闳ヒ娝伞?/p>
韓玖熙是被什么毛茸茸的東西從腳背上跑過的惡心觸感嚇醒的,她本能地想坐起身來,卻驚覺自己動彈不得。她應(yīng)該是側(cè)躺在地上的,地板冰冷,還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四下似乎很空闊,她疑心這是一個廢棄的倉庫。她手腳被縛,嘴上還封了膠帶,顯然是被人綁架了。
是誰?是誰綁架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雜亂的腳步聲靠近,人在失去視力的時候,聽力往往會更敏銳,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辨認(rèn)出,這群來人中間有厲韋晟。
厲韋晟的面色冷冽而蒼白,他的病情已經(jīng)越來越嚴(yán)重,若非李秘書扶著他,他幾乎快要站不穩(wěn)身子。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枀栱f帆:“說吧,你想要什么?”
厲韋帆嗤笑一聲,示意手下的人將韓玖熙倒掛在空中。
隨著腳下繩索的收緊,韓玖熙這才發(fā)覺自己的腳下居然還連著一條繩子,那繩子突然開始收緊,直至將她拉著高高地倒掛在空中。她害怕得不行,卻又本能地覺得安心,有厲韋晟在,他絕對不會讓她受一丁點(diǎn)兒傷害。
厲韋帆拿著把大剪刀走到繩子前:“大哥,是你逼我走到這一步的。我好歹也是厲家人,你將我驅(qū)逐到海外,未免太過分了?!?/p>
“好,我馬上調(diào)你回來。只要你不傷害她,我可以不追究此事?!?/p>
厲韋帆搖搖頭:“我鬧了這么大一出,你就想這樣把我打發(fā)了?我已經(jīng)查到了,你得了癌癥,快沒多少日子了。不如,你提早退休,把公司交給我打理?”
“閉嘴!”厲韋晟緊張地看一眼空中倒掛著的韓玖熙,緊張地喝止住厲韋帆,卻終是來不及。他痛苦地皺起眉,眼底爆發(fā)出冷冽的恨意,近乎咬牙切齒地道,“你的話,太多了!”
“怎么,她還不知道?哈哈哈,大哥,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個情種。罷了,罷了,只要你把名下的股份全部給我,我不介意幫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厲韋帆近乎瘋狂地大笑起來,張開剪刀卡住繩子,“你猜猜,我一剪刀下去,她是會死還是會殘疾?”
人群中,李秘書面色一變,然后悄悄地按下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機(jī)。
兩人后來又說了什么,韓玖熙已經(jīng)全然聽不進(jìn)去,整個腦海里都只有那一句——“你得了肝癌,快沒多少日子了”。
原來,原來竟是這樣!她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想起五個月前,他們最后一次見面時,厲韋晟說的那一句“我是真的想和你離婚”。原來他沒有撒謊,他是真的想和她離婚,他是真的不忍心讓她愛上一個將死之人……原來他已經(jīng)察覺她的感情,原來他是為了讓她不痛苦,才會這樣將她一步一步地推開……
似乎有冷風(fēng)穿堂而過,空氣里隱隱傳來火藥硝石的味道。
混亂中,她聽見厲韋帆的咆哮,以及厲韋晟在叫她:“玖熙,玖熙別怕……”
尾聲
韓玖熙醒來是在醫(yī)院,守床的吳姐見她醒了,疲憊的雙眼終于亮起一抹淡淡的欣喜。
“先生呢?先生在哪兒,我要見他!”
吳姐為難:“我也不知道,是李秘書送我過來的,先生一直沒有露過面?!?/p>
韓玖熙皺眉,努力回憶起昏厥前的最后一幕,燈光照亮了漆黑的夜色,警笛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長空,嗆人的恐慌感至今還卡在喉頭。她從病床上坐起來,向吳姐要過手機(jī),撥號的瞬間,她猶豫了一下,然后指尖下滑,最后停在李秘書的名字上。
很多年后,韓玖熙關(guān)于厲韋晟最后的記憶,是在醫(yī)院的ICU病房。
韓玖熙用手捂著嘴,盡量不讓自己發(fā)出一丁點(diǎn)兒聲響。她怔怔地隔著玻璃窗望著床上的他,他神情安靜平和,就像是睡著了。
她多想告訴他,她終于愛上他了,可她永遠(yuǎn)不敢讓他知道,因?yàn)樗ε?,害怕他這最后一程人生路走得不安心。
大滴大滴的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暈開在袖口,潮濕的水跡像是一朵朵凋零的玫瑰。
番外
2008年1月,珊瑚島。
韓玖熙去珊瑚島采風(fēng)寫生,結(jié)果意外遇見地震,被困在一處靠海的石縫中,同時被困的,還有一個年輕的男人。男人運(yùn)氣不好,被傾斜著卡在石縫中,右腿更是受了傷,鮮血直流。
夜晚,海水漲潮,緩緩從石縫中漫上來,她借著水的浮力游出石縫,可那個男人已經(jīng)被海水淹沒頭頂。
韓玖熙猶豫地回頭看了一眼水下,水下的年輕男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溺水的癥狀,那樣鮮活的生命,即將消亡在這冰冷咸濕的海水中。她貪婪地呼吸幾下,然后深吸一口氣,憋住,縱身潛回水底,游到石縫下。她伸手捧住男人的臉,然后緩緩將自己的唇貼上男人的唇,口對口地渡氣給他。
一次、兩次、三次……
當(dāng)他們被搜救隊(duì)找到的時候,韓玖熙整個人已經(jīng)累得近乎虛脫,但萬幸的是,那個男人因?yàn)橛兴纳崦嘀盍讼聛怼?/p>
2013年1月。
在厲氏的尾牙上,韓玖熙居然在最后一個抽獎環(huán)節(jié)中了大獎,獎品是一串古董紅寶石項(xiàng)鏈,并由厲韋晟親自頒獎給她。
她覺得厲韋晟有些奇怪,因?yàn)閰栱f晟居然同她說:“謝謝?!?/p>
咦,不應(yīng)該是她對他說謝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