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愛紅

【編者按】

2018年2月12日，教育部辦公廳印發(fā)《關于做好2018年普通中小學招生入學工作的通知》，對做好2018年普通中小學招生入學工作做出部署。其中，“十項嚴禁”分外顯眼：嚴禁無計劃、超計劃、組織招生，招生結(jié)束后，學校不得擅自招收已被其他學校錄取的學生；嚴禁自行組織或與社會培訓機構聯(lián)合組織以選拔生源為目的的各類考試，或采用社會培訓機構自行組織的各類考試結(jié)果；嚴禁提前組織招生，變相“掐尖”選生源；嚴禁公辦學校與民辦學校混合招生、混合編班；嚴禁以高額物質(zhì)獎勵、虛假宣傳等不正當手段招攬生源；嚴禁任何學校收取或變相收取與入學掛鉤的“捐資助學款”；嚴禁義務教育階段學校以各類競賽證書、學科競賽成績或考級證明等作為招生依據(jù)；嚴禁義務教育階段學校設立任何名義的重點班、快慢班；嚴禁初高中學校對學生進行中高考成績排名、宣傳中高考狀元和升學率，教育行政部門也不得對學校中高考情況進行排名，以及向?qū)W校提供非本校的中高考成績數(shù)據(jù)；嚴禁出現(xiàn)人籍分離、空掛學籍、學籍造假等現(xiàn)象，不得為違規(guī)跨區(qū)域招收的學生和違規(guī)轉(zhuǎn)學學生辦理學籍轉(zhuǎn)接。

盡管“十項嚴禁”針對的是入學招生，但仔細分析，不難看出對基礎教育全過程都有深遠的影響。有評論家指出，“十項嚴禁”是史上最嚴的減負措施，值得家長深入領會。日前，本刊記者采訪了相關人士，從不同的角度深入解讀“十項嚴禁”的內(nèi)涵。

教育公平是大局

狗年春節(jié)期間，教育部下發(fā)了《關于做好2018年普通中小學招生入學工作的通知》，立即引起眾多媒體的關注。該通知中的“十項嚴禁”更是引起家長們的紛紛議論。

上海家長劉先生對記者說：“教育部的這次‘十項嚴禁我仔細看了，發(fā)現(xiàn)它把當下社會上與教育有關的不正之風一網(wǎng)打盡了，很得民心，我舉雙手支持。我覺得，維護教育公平是‘十項嚴禁的最終目的。比如，嚴禁搶生源，嚴禁設立任何名義的重點班、快慢班，嚴禁成績排名，嚴禁宣傳中高考狀元和升學率，等等，目的都是遏制學校之間、班級之間、學生之間的惡性競爭，使教育回歸本位?！?/p>

蘇州家長何女士對嚴禁設立重點班和快慢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禁止設立重點班和快慢班，一律采取平行分班，對不同層面的學生影響是不一樣的。我想，不分班對中等生最有利，這樣他們更容易受到優(yōu)秀生的積極影響。而對優(yōu)等生來說，缺乏競爭對手，使他們?nèi)菀鬃宰?，進而可能產(chǎn)生惰性。國家不是一直提倡因材施教、分層教學嗎？不設立重點班和快慢班，對優(yōu)等生公平嗎？是不是有點一刀切的意思？”

何女士的看法代表了一部分家長的顧慮。對此，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司長呂玉剛在新聞通氣會上統(tǒng)一回應道：“按照我國《義務教育法》的規(guī)定，義務教育階段是不能設立重點班、重點校的。每個校長、每個老師都應遵守法律規(guī)定。同時，我們從制度上進行約束。今年《通知》中明確提出‘對于新入學的義務教育學生，要按照隨機派位方式均衡編班，不允許篩選式編班。因材施教是應該提倡的，但不能以因材施教為名，在入學編班時就將學生分成三六九等，變相辦重點班。在均衡編班的基礎上，在教育教學過程中，針對學生不同特點，應積極實行差異化教學和輔導，體現(xiàn)因材施教要求?！?/p>

深圳家長范女士十分重視女兒的教育，幾年來陪女兒學聲樂、圍棋、舞蹈，拿到了好幾個證書。接受采訪時她說：“教育部嚴禁義務教育階段學校以各類競賽證書、學科競賽成績或考級證明等作為招生依據(jù)，意味著這幾年花的錢、我和女兒風里來雨里去的努力都打了水漂。不過我不抱怨，畢竟女兒學到了才藝，對培養(yǎng)她的綜合素質(zhì)有幫助。以后，我不再逼她學才藝了，除非她自己喜歡。”

濟南家長童女士認為，嚴禁宣傳中高考狀元是英明的決定。她對記者說：“狀元，在古代是全國第一，而且是三年一試，何其尊貴！現(xiàn)在，各省有各省的狀元，各市有各市的狀元，有的縣也在宣傳本縣的狀元，這不是狗尾續(xù)貂嗎？讓人笑話。雖然越來越多的調(diào)查研究表明，狀元并不能全面反映一名學生的能力，但是，一些地方還是存在狀元情結(jié)，這背后和中高考升學制度有關。我國中高考制度，是用中高考成績作為主要，甚至唯一的依據(jù)錄取。因此，第一名就是最牛的學生，會成為學生的榜樣。說到底，宣傳狀元是學校間競爭的需要。今年的狀元花落某校，某校在來年的招生中便處于有利地位，就有了‘掐尖的權力，家長也趨之若鶩。所以，學校會非常在意尖子生的成績，號召他們?yōu)樾幑狻皇菭幑?，而是爭利！學校如此競爭，何來教育公平？”

沈陽家長伍女士對嚴禁宣傳升學率持保留意見。接受采訪時她說：“學校的升學率是家長擇校的重要指標，沒有升學率，讓家長怎么擇校？如果不允許擇校，那對居住偏遠的學生能說公平嗎？”

北京教育觀察家董玉民接受采訪時說：“教育部這次嚴禁初高中學校對學生進行中高考成績排名，嚴禁宣傳中高考狀元和升學率，都不是第一次提出，可以說是三令五申了，但每年中高考結(jié)束后，全國各地都會發(fā)布成績榜，狀元和升學率的話題也隨之被熱炒。單純統(tǒng)計意義的成績統(tǒng)計未嘗不可，但是，這樣的成績榜已經(jīng)演變成學校搶生源、掐尖招生的前奏，對國家促進教育均衡和教育公平極為不利。要知道，基礎教育承擔著給青少年打基礎的任務，學習成績是重要指標，但絕對不是唯一指標，單純宣傳成績對提升青少年的綜合素質(zhì)和維護公平教育的大局有很大的負面影響，所以必須嚴禁?！?/p>

劇場效應須打破

重慶某校外培訓機構負責人梁先生認為，“十項嚴禁”中“嚴禁義務教育階段學校以各類競賽證書、學科競賽成績或考級證明等作為招生依據(jù)”這一條對校外培訓行業(yè)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有可能導致校外培訓機構產(chǎn)生多米諾骨牌效應?！爸辽?，這個行業(yè)將會萎縮，日進斗金的好日子再也不會有了?！苯邮懿稍L時他說，“我們正在組織專家研討如何調(diào)整航向，把校外培訓從學科競賽轉(zhuǎn)移到素質(zhì)教育上來。畢竟，素質(zhì)教育得到了國家的提倡，前途不可限量?！?/p>

武漢家長周女士為正上初中的兒子報了語文、數(shù)學、英語、物理四科課外培訓班，每年花費近8萬元。接受采訪時她說：“我也不想花這么多錢??！家里正貸款買房，經(jīng)濟緊張得很。但是沒辦法啊，兒子班里的同學幾乎都報了培訓班，花錢比我們還瘋狂，我怎么敢落后？其實我兒子的學習成績挺好的，明年考上重點高中沒有問題。唉，花錢買心安吧！如果這次教育部的‘十項嚴禁能真正落實，培訓班都停業(yè)了，那就太好了，我一定放鞭炮慶賀！”

成都教育專家趙女士認為，長期以來，家長讓孩子參加校外培訓大多是被迫行為。她告訴記者：“在劇場中，前排觀眾站了起來，后排的觀眾為了看到演出也被迫站起來。這便是劇場效應。家長送孩子上各種培訓班，正是因為班里的同學都在上。而校外培訓機構往往以高強度培訓、大量做題、提前教育、全民奧數(shù)等模式，培訓學生的應試技巧，裹挾家長帶著孩子拼命搶跑，無形中增加了家長的群體焦慮。我認為，對校外培訓機構要依法依規(guī)開展專項治理，學校也不得拔高教學要求、加快教學進度、增加教學難度，緩解家長你追我趕的焦慮情緒?！?/p>

北京家長洪女士接受采訪時說：“我女兒上小學四年級，我給她報了好幾個培訓班，都是‘占坑性質(zhì)的。據(jù)說，在這些占坑班只要能通過考試就能被名校預錄取。不知是真是假，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词惯@些培訓班對我女兒小升初沒有幫助，我依然讓孩子堅持，因為我聽說中學分班時會用上，如果沒有參加過這些培訓，就會被分到非重點班。如果以后校外培訓被嚴禁了，那我可省心省錢了！”

北京某知名中學黨委副書記陳先生認為，校外培訓呈現(xiàn)出無序亂象，根本原因是中小學校招生有諸多潛規(guī)則，真正切斷這一關聯(lián)，才是釜底抽薪之策。他說：“打破校外培訓劇場效應，應當一方面規(guī)范對校外培訓機構的管理，糾正校外培訓機構開展學科類培訓出現(xiàn)的超綱教學、提前教學、強化應試等不良行為；另一方面，要從學校內(nèi)的治理著手，斬斷校外培訓與中小學校招生、分班等掛鉤的因果關系，從源頭遏制培訓熱。”

針對校外培訓管理，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副司長俞偉躍在回答記者提問時指出：“第一，要加強對培訓機構的監(jiān)管，培訓班次、內(nèi)容、招生對象、上課時間要報所在地教育行政部門審核備案；第二，規(guī)范學校招生行為，堅決不能把各類競賽證書、學科競賽成績或考級證明等作為招生依據(jù)；第三，加強社會監(jiān)督，要求將各地舉報電話匯總并公布，希望媒體一起努力?！?/p>

教育部基礎教育司司長呂玉剛強調(diào)：“校外培訓機構，應該是中小學教育的有益補充，對學習有特殊需要的學生提供個性化、選擇性的培訓。培訓內(nèi)容至關重要，我們這次通知特別強調(diào)，班次、培訓內(nèi)容要由所在地教育行政部門審核備案并向社會公布。如果班次及內(nèi)容不符合實施素質(zhì)要求，不符合課程標準要求，不符合學生年齡特點，搞超綱培訓、超進度培訓，這樣的班次就不應該舉辦。各地在治理過程中，對現(xiàn)有培訓機構的培訓班次要進行全面摸排，分門別類對這些情況提出具體意見。”

采訪中，有不少家長反映，個別老師在課堂上講課有所保留，將更多精力放在校外培訓班，鼓勵學生參與自己開辦或任教的補習班。家長余女士氣憤地說：“說是鼓勵，其實是逼迫！作為家長，我們敢怒不敢言，一方面不敢得罪老師，另一方面更不敢讓孩子吃虧，結(jié)果只能是屈服，違心地交報名費！對這種教師失德現(xiàn)象，教育部是該管一管了！”

鄭州某中學教務處主任薛先生接受采訪時說：“教師的天職是教書育人，應盡全力做好學校的教育本職工作。教育部早有明文規(guī)定，不允許學校教師在校外培訓機構兼職，堅決查處中小學教師課上不講，課后到校外培訓機構講，并誘導或逼迫學生參加校外培訓機構培訓等行為，一經(jīng)查實，依法依規(guī)嚴肅處理，直至取消教師資格。我相信，在這一高壓政策的威懾下，學校的教學秩序一定會得到根本性改善?！?/p>

本刊認為，仔細分析“十項嚴禁”，可以找出三個關鍵詞：均衡、公平、素質(zhì)教育。不難看出，教育部的總體方針是：就近入學，均衡教育資源，不擇校，禁止一切掐尖的行為，發(fā)展素質(zhì)教育，嚴禁各種應試教育相關的宣傳與數(shù)據(jù)發(fā)布——這就是我國基礎教育的發(fā)展方向。

這回是否動真格

鄭州家長孔先生認為，教育部的“十項嚴禁”都是老生常談，所涉及的也都是反復重申的社會頑疾?！爸詫医恢?，原因有二，一是缺乏問責機制，二是缺乏評價制度配套?！笨紫壬f，“如果沒有問責機制和配套制度，難保這次的嚴禁不流于形式?！?/p>

石家莊律師馬先生贊同孔先生的意見。接受采訪時他說：“我國《義務教育法》第22條規(guī)定：‘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及其教育行政部門應當促進學校均衡發(fā)展，縮小學校之間辦學條件的差距，不得將學校分為重點學校和非重點學校。學校不得分設重點班和非重點班。多年來教育部三令五申，反復強調(diào)，為什么不見效？就是因為沒有問責機制，致使法律尊嚴得不到維護。所以，我認為好政策重在落實?！?/p>

衡水市家長陳女士接受采訪時說：“目前，負責對學校違規(guī)招生、違規(guī)辦學進行監(jiān)管的是教育行政部門，而不少學校的違規(guī)招生、違規(guī)辦學，建成諸多‘超級中學，又恰恰和教育部門追求的升學政績一致。如此一來，追求政績的教育部門，也就對學校的違規(guī)招生、違規(guī)辦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果繼續(xù)深究下去會發(fā)現(xiàn)，一些地方的教育部門還為這些學校的違規(guī)招生、違規(guī)辦學打掩護，將其包裝為教育改革、創(chuàng)新的楷模。所以我認為，要落實‘十項嚴禁，必須對教育主管部門也進行問責，而不僅僅是就由教育主管部門問責學校。要追究地方教育部門不依法治教，縱容學校違規(guī)招生、違規(guī)辦學，擾亂基礎教育辦學秩序的責任。”

記者在采訪中獲悉，這次的“十項嚴禁”，教育部是動真格的。

首先，教育部《關于做好2018年普通中小學招生入學工作的通知》對問責有明確規(guī)定：“各地要完善違紀舉報和申訴受理機制，嚴肅查處違規(guī)違紀行為。對于造成不良影響或嚴重后果的學校，視情節(jié)輕重給予約談、通報批評、追究相關人員責任等處罰。對于民辦學校，還可依照有關規(guī)定給予減少下一年度招生計劃、停止當年招生直至吊銷辦學許可證的處罰。各地要于2018年秋季開學后兩周內(nèi)，普遍開展一次招生工作專項檢查，對于存在嚴重違規(guī)招生行為的地方和學校要及時予以通報，督促將國家中小學招生入學政策落到實處。2018年9月底前，各省級教育行政部門要將專項檢查情況報教育部基礎教育司?！?/p>

其次，相關的配套行動已經(jīng)開始實施。日前，教育部、民政部、人社部、工商總局辦公廳聯(lián)合印發(fā)《關于切實減輕中小學生課外負擔，開展校外培訓機構專項治理行動的通知》，將針對面向中小學生開展學科類培訓及競賽活動的培訓機構，進行嚴格規(guī)范整頓。

長沙市教育觀察家任先生認為，四部門開展專項治理行動，可視為教育部“十項嚴禁”的問責機制和配套制度?！氨热纾比蜗壬e例分析，“專項治理行動旨在糾正校外培訓機構開展學科類培訓出現(xiàn)的‘超綱教學‘提前教學‘強化應試等不良行為，要求校外培訓機構開展學科類培訓的班次、內(nèi)容、招生對象、上課時間等要向所在地教育行政部門進行審核備案，并向社會公布，堅持依法從嚴治教，堅決查處一些中小學校不遵守教學計劃、‘非零起點教學等行為，嚴厲追究校長和有關教師的責任，等等，都與‘十項嚴禁如出一轍，只是更加細化和具體化。如果校外培訓機構組織中小學生等級考試及競賽，將成績與中小學校招生入學掛鉤，必將受到嚴厲查處，有關學校、培訓機構和相關人員都要被依法追究責任。這樣嚴厲的措施，以前是不曾有的。所以我認為，教育部這次是要動真格了?！?/p>

本刊認為，教育部的“十項嚴禁”體現(xiàn)了大時代背景下的教育發(fā)展方向，期待它能夠有效遏制爭搶生源、“掐尖”招生、炒狀元等違規(guī)行為，促進教育公平，提升教育質(zhì)量，讓每一個孩子都能獲得均衡、公平的發(fā)展機會。同時，家長朋友們要審時度勢，順應潮流，以素質(zhì)教育為本，為孩子的健康發(fā)展做出明智之舉。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