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爾
中午,沙迪爾感覺肚子有一點(diǎn)餓了,他就解下腰巾,從里面拿出一塊馕和兩塊油炸魚塊,坐在一棵橫臥在地上的胡楊上,一口馕一口魚塊再一口水。魚塊是昨天上午打的一條三四公斤的大魚,老婆用油炸了,就當(dāng)今天的午飯了。他本來不想帶馕的,可是老婆說,幾天了,才打了一條大魚,你一個人把魚塊吃完了,別人就得吃馕。老婆說的沒錯,誰不知道魚好吃,可哪有那么多的魚呀?大家都摻著吃,不餓肚子就已經(jīng)很好了。
現(xiàn)在海子(湖泊)里大魚不多了,打一天魚也不夠一家人吃一天的。以前哪是這樣,打一個上午就夠一家人三五天吃的。現(xiàn)在老有城里人開著車來,拖著漁網(wǎng)撈幾網(wǎng)就走了。沙迪爾很心疼,這些城里人的心也都特別黑,不管大魚小魚打上來就全都拿走了,連小魚苗都不放過。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長時間,海子里就沒有什么魚了。羅布人生下來就以打魚為生,可是海子里沒有魚了,他們羅布人還靠什么生存呢?
沙迪爾年輕時很清閑,打一次魚就可以吃好幾天,剩下的時間,他就可以跑到胡楊林里逮野兔子。現(xiàn)在不行了,他一天到晚劃著卡盆在海子里劃來劃去,一公斤大的魚現(xiàn)在也得打了,不然打一天很有可能一條大魚也打不上。早些年,他不會打一公斤以下的魚,他要讓這些魚長大了再打。這是羅布人從古至今的習(xí)慣,不會把還沒長大的魚打上來吃了,也不會把魚打上來拿到巴扎(維吾爾語集市)上賣。
城里人把海子里的魚叫野生魚,拿到城里賣是很值錢的。他沒想過把海子里的魚打上來拿到城里賣,這是羅布人最不齒的事情,他當(dāng)然不會做這樣不齒的事??墒?,城里人來的次數(shù)也太頻繁了,三天兩頭就有城里人拖著漁網(wǎng),在海子里撈魚,不管大魚小魚都一網(wǎng)打盡。這哪里是打魚,簡直就是趕盡殺絕呢!
沙迪爾坐在那里邊吃邊想著,他想起年輕時候的事。父親還健在時,隔三差五的他就和父親駕著卡盆到海子里打魚。那時,海子里的魚又多又大,他用紅柳魚叉,竟然被一條大魚給拖跑了。他和父親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那條大魚。父親說,這么大的一條魚,沒把你拖下水,把卡盆弄翻就算你幸運(yùn)。父親還說,碰到這么大的魚,不要指望你用魚叉叉住它,最好瞅準(zhǔn)了,先把它打暈了,不然你是逮不住它的。父親把魚叉掉了個頭,對準(zhǔn)大魚的頭部,舉起魚叉把兒狠狠地砸在大魚的頭上,大魚拼死掙扎了幾下,就翻起白肚皮。把大魚弄上卡盆,才發(fā)覺,都快有他身體長了。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過這么大的魚了。想起這些以往的事兒,他伸手捋了一下山羊胡子,自己嘟囔著,這樣的好日子再也沒有了。
這些年,城里人就像瘋狗一樣,都想吃這些沒被污染的食物。他們把海子里的魚叫綠色食品,來海子里打魚的人越來越多了,可海子里的魚卻越來越少。沒有辦法,羅布人賴以生存的魚沒了,不吃馕吃什么?沙迪爾長長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以后羅布人會變成什么樣子,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海子,不僅水面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縮小,海子里的魚也沒多少了,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們就得背井離鄉(xiāng)了。
沙迪爾在胡楊林里下了不少套子和夾子,每天放羊的時候,他就順著下套子的路線遛一趟。這幾天收獲還不錯,每天都能套三四只野兔。雖說野兔的味道不如魚的味道,可是不好吃也得吃,海子里已經(jīng)打不上來什么大魚了。他說,恐怕,這里真的待不下去了。
就在沙迪爾準(zhǔn)備離開海子的時候,政府把海子建成了水庫,還在水庫里放了很多魚苗,沙迪爾也成了水庫管理員。老婆總是念叨想吃魚了,可他沒有打過一條水庫里的魚。他跑到巴扎上,買了一條大魚,往老婆面前一撂說,吃吧,水庫里的魚再大再多,都不是我們的。以前我們是以打魚為生的羅布人,可是現(xiàn)在變了,時代變了,環(huán)境也變了,我們的生活習(xí)慣也要改改了。
老婆望著沙迪爾一句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