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雯 章咪佳
在南開大學(xué)的荷花節(jié)上,終于有機會見到葉嘉瑩先生。
所以,6月24日這天,以葉先生的號命名的迦陵學(xué)舍不足30平米的會客廳里,擠滿了人。除了南開大學(xué)的師生,還有來自各地的“粉絲”與記者。
事實上,這是葉先生一次極為低調(diào)的公開露面。
微信公眾號“迦陵學(xué)舍”發(fā)了一則簡短的消息:“南開大學(xué)迦陵學(xué)舍開放日暨‘吟荷花詩·聞迦陵語詩詞朗誦會等你來”,除“迦陵”二字,文字間甚至都沒有出現(xiàn)葉先生的名字。
但是,喜歡葉先生的人知道,“聞迦陵語”就意味著和先生有面對面交流的機會。
葉嘉瑩是南開大學(xué)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長、博士生導(dǎo)師,也是加拿大皇家學(xué)會院士。
在此之前的6月3日,于全球南開校友會會長論壇上,葉先生通過視頻宣布:將全部財產(chǎn)捐贈給南開大學(xué),用于設(shè)立“迦陵基金”,繼續(xù)支持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研究,并已完成1857萬元的初期捐贈。
在6月24日這天來到迦陵學(xué)舍的人,除了想聽葉先生講一講中國古典詩歌,也想知道先生的近況,以及她的所思所想。
客廳滿了。志愿者只好打開通往庭院的門,將音箱搬到大太陽底下。這樣一來,不能擠進客廳的人,也可以聆聽葉先生的話語。
葉先生來了。她身著一襲絲制長衫,內(nèi)搭白色長裙。先生走路極慢,需要有人攙扶。當她坐下來,一開口,完全不是我們印象中九十四歲老人的樣子。
迦陵學(xué)舍一樓有小型講堂、展廳、會客室,二樓是葉先生的臥室與工作室。庭院里的荷花,與不遠處馬蹄湖里大片盛放的荷花遙相呼應(yīng)。
宣布將全部財產(chǎn)捐贈以后,葉先生說自己一無所有了,甚至連生活費都沒有了。
“龔校長(南開大學(xué)校長龔克)知道我生活費沒有了,就給我一部分補助。我的水費、電費、煤氣費、醫(yī)藥費,還有我請的兩個保姆的費用,都由學(xué)校照顧?!?/p>
多年前的一個晚上,獨自居住的葉先生跌了一跤,把鎖骨摔斷了。
半夜里,身邊沒有人,她自己又起不來,就一直躺在地上。等到天亮,才勉強爬到電話邊上通知了學(xué)校。后來,葉先生請了一個晚上陪護她的保姆。
“我本來白天是一個人在家里。但是,今年春天,我在家里又跌了一跤。后背直直地跌倒,撞到地板上,后腦鼓了一個像鴨蛋這么大的包?!毕壬贿呌檬直犬嫞贿厽o奈地笑笑,“所以,現(xiàn)在晝夜24小時,有兩個保姆輪流看護我。”
葉先生說,她的兩個保姆常常笑她是“書呆子”??此刻旃ぷ鳎活櫯吭谧雷由献x書寫字,她們就說:“不喊你吃飯,你簡直就不記得吃飯吶!”
而親戚們對她的評價也是如此?!拔业挠H戚說,你簡直是工作狂,你是苦行僧+傳道士?!比~先生又馬上非常興奮地說,“我這么老了,最近還一口氣寫了三篇文章(關(guān)于詩詞的學(xué)術(shù)文章),會陸續(xù)發(fā)表?!?/p>
基本生活解決了,葉先生對生活中的其他方面也不再有任何講究。她的研究生以前在她家里上課,看見她的飯菜:一點蔬菜煮一煮,一個饅頭,就是一頓了。
“我整年也不上街,也不置辦什么服裝。有非常熱心的朋友,做了漂亮的衣服送給我穿?!毕壬钢缸约荷砩洗┑囊路?,“我非常感謝。在祖國,無論是學(xué)校還是喜愛詩詞的朋友,都對我非常好,我非常感謝大家,謝謝!”
葉先生講述每一件事情,常常不直指一個答案,她會給你講一個完整的故事,叫人聽得饒有興趣。
關(guān)于如今的生活,先生是從1974年她回來探親講起的。
等到1978年,葉先生看到報紙上說大專院校需要教師,立刻申請自費回來教書——不但交通、生活費用自己出,先生也不要一切講課報酬。甚至大家后來都不清楚,其實葉先生多年在南開大學(xué)教書,都是沒有收入的。
不了解先生的人,以為她的話題要“說遠了”,但是,聽下來,才知道原來先生的鋪陳都非常有意義。
如她自己所說——“我天生就是一個教書的”。
6月24日的這場詩詞朗誦會,也是一堂詩詞課。四位南開大學(xué)的學(xué)生,朗誦了四首詩詞作品,其中有葉先生的《浣溪沙·為南開馬蹄湖荷花作》等作品。
學(xué)生們讀得聲情并茂。但是對于當下的詩詞誦讀方式,葉先生不太滿意。對詩詞,她從來都是有嚴格講究的:“詩這個東西,它的聲音是很重要的。詩歌的朗誦,是透過聲音把詩詞里面所表現(xiàn)的情意傳達出來?!?/p>
葉先生以自己創(chuàng)作的《浣溪沙·為南開馬蹄湖荷花作》為例,當場就悠悠地吟誦起來——
又到長空過雁時,云天字字寫相思。荷花凋盡我來遲。
蓮實有心應(yīng)不死,人生易老夢偏癡。千春猶待發(fā)華滋。
而后,還吟誦了《七絕一首》——
蕭瑟悲秋今古同,殘荷零落向西風。
遙天誰遣羲和馭,來送黃昏一抹紅。
兩首詩詞,道盡葉先生的心曲。
在南開大學(xué)教書,先生有時在校園內(nèi)散步,從教學(xué)樓走到馬蹄湖看荷花?!镀呓^一首》寫于2000年,有一天黃昏,她從馬蹄湖的小橋上走過。
“那時我已經(jīng)是六十七歲的老人了。荷花都零落了,在黃昏落日的斜照之下,還有一朵殘荷還能發(fā)出自己的光彩。在我的晚年,國家還給我這樣一個教書的機會,我心存感激?!?/p>
葉先生的生日是六月初一,家人說,這一天是荷花的生日,因此給她取的乳名是小荷。葉先生一生愛荷,寫過很多與荷有關(guān)的詩詞。
葉先生曾經(jīng)在一本考古的報刊上看到一篇報道,說在古墓中發(fā)掘出來的漢代蓮子,經(jīng)過培養(yǎng)居然可以發(fā)芽能夠開花?!拔业纳徎倳蚵洌墒俏乙焉徸恿粝聛?。”這是她的心聲。
1945年大學(xué)畢業(yè)開始教書,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73年了。葉先生還在教書。
“我這個人別無所長,就是喜歡詩詞。如果不把我所懂得的、體會的詩詞的內(nèi)涵傳承下去,我上對不起古人,下對不起后來的年輕人?!?/p>
幾年前,也是在這間客廳里,葉先生曾經(jīng)接受《魯豫有約》的專訪。魯豫面對鏡頭陳述獨白:“天吶,如果是我的話,經(jīng)歷這么多,我還能不能活下來我不知道。”
葉先生少年喪母;一生沒有體味愛情;中年失去大女兒與女婿;后來小女兒又得乳腺癌……她是如何面對這顛沛流離的人生?
“我小時候是我父親教我認字的,我正式讀的第一本書就是《論語》。我想我平生一切的為人、行事,可能是受了《論語》很大的影響?!?/p>
因而,如果將古今中外的人都算在一起,葉先生最想見的人是孔子。
《論語》中,讓她最為震撼的一句話是: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葉先生說,幼時的某一天,她讀到“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句話,“它像一個閃電轟雷。”《論語》說:“君子憂道不憂貧,君子謀道不謀時。”
那時候,葉先生一直在想:道是什么東西?
在葉先生的最新傳記《滄海波澄——我的詩詞與人生》中,她說,孔子的話雖然當時你不明白,可是慢慢長大以后,背熟的話留在腦子里,碰到一件事,忽然間就給你觸發(fā),你會想孔子說的果然是對的。
關(guān)于目前的狀態(tài),葉先生說,孔子說的一句話,她可以拿來引用。
有人問孔子的學(xué)生子路,你的老師是個什么樣的人?子路不答??鬃樱▽ψ勇罚┱f:“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p>
“你為什么不這樣說,他這個人,發(fā)憤用功,連吃飯都忘了,快樂得把一切憂慮都忘了,連自己快要老了都不知道,如此而已?!?/p>
葉先生以淺白的語言,解釋孔子所說,也解釋自己所樂。
“我能夠?qū)懜?,能夠把中國的詩詞里面這么美好的詩人、詞人他們的品格、他們的修養(yǎng)、他們的理想、他們的志意、他們的持守,傳達給年輕人,讓年輕人不至于耳迷乎五音,目迷乎五色,不在這雜亂的塵事之中迷亂,能夠認清人生最寶貴的生活方式。生存理想。那是非常有意義、有價值的一件事情?!?/p>
“這也是我為什么經(jīng)歷了那么多挫折、苦難,居然還頑強地活下來了。就因為對于世俗的得失、成敗我不在乎,我內(nèi)心有我的理想和持守,我的內(nèi)心活得平安很快樂,對于外在的一切我真的不在乎?!?/p>
迦陵學(xué)舍的客廳里,除了書架,那面正對聽眾的背景墻上是一幅荷花圖,下方擺放了一尊不大的孔子雕像。
2014年,葉嘉瑩先生九十歲生日的時候,海內(nèi)外諸多友人前來慶賀。
葉先生說了這樣一句答謝詞:“感謝大家,我以后一定繼續(xù)努力?!?/p>
那天,白先勇先生也來了。他開了句玩笑:您九十歲了還說要繼續(xù)努力,我們該怎么辦呢?”
農(nóng)歷六月初一,是葉先生的生日。到了今年的6月24日,葉先生說,按照中國人的慣例,自己應(yīng)該算是九十五歲了。
近期頤之年,葉先生仍然在繼續(xù)“努力”著。
葉先生生于1924年,如她所說,“1924不只是一個數(shù)字,也代表了我出生在一個戰(zhàn)亂的年代”。
一個時代總為一代人的命運打上特定的底色。
葉先生自1924年開啟的人生,自然也是如此。不過,在老式的舊家庭中,她度過了相對安順的童年——這是她一生中少有的安穩(wěn)時光。關(guān)在家門里長大,她沉浸于詩詞的吟誦,遵循著家庭給予的成長標準:新知識,舊道德。
盧溝橋事變之后,當時的北平淪陷。葉先生與母親以及兩個弟弟的日常,就是以《四世同堂》里寫到的那種難以下咽的“混合面”度日。
而父親因在國民政府的航空部門工作,隨著當時的政府一路遷到上海、南京、武漢、長沙……日軍鐵蹄南下,父親音訊全無。
其間,44歲的母親在赴天津手術(shù)返回北平的途中,在火車上病逝。
1941年,葉先生的父親終于來信了,上面寫的還是母親的名字。
這一年,葉先生考入輔仁大學(xué),大二時跟隨顧隨先生學(xué)習(xí)唐詩宋詞的課程。國仇家難,人生過往,她一一寫入詩詞中。
1948年冬天,葉先生婚后不久,便與夫家人從上海乘坐中興輪到了臺灣,“后面一艘太平輪在1949年1月就沉沒了……”
“不管過怎么樣的生活,我所保留的還是新知識與舊道德?!奔彝ソo予的成長范式,銘刻于心,影響了她的一生。
曾經(jīng)有人問葉先生:在九十多年的生命之中,如果能回到過去,最喜歡生活的日子是哪一段?
葉先生的回答是在哈佛大學(xué)的日子。
20世紀五六十年代,北美一些想學(xué)漢學(xué)的人到臺大聽了葉先生的課,就提出將她交換出國,臺大同意將她交換到美國密歇根大學(xué)。
在出國的面試中,葉先生結(jié)識了來自哈佛大學(xué)的海陶瑋(James R High-tower)教授。海教授建議葉先生前往哈佛,但因?qū)W校與密歇根大學(xué)有協(xié)議在先,海教授便給葉先生這樣的建議——
密歇根大學(xué)9月開學(xué),臺大6月放假,可以利用這兩三個月的空閑時間,先到哈佛進行二人的研究合作。之后,到密歇根教完一年再到哈佛。
1967年7月,葉先生依約回到哈佛大學(xué)。
在哈佛前后一年多的時間里,葉先生獲得了特別的優(yōu)待。
她寫《王國維及其文學(xué)批評》這本書時,每天在圖書館工作,海教授就跟哈佛燕京圖書館的人說:“你晚上鎖門,要特別允許葉嘉瑩先生可以留在圖書館里繼續(xù)工作?!?/p>
那一段時間,葉先生的早餐是兩片面包,一杯麥片。中午帶一個三明治,然后到哈佛大學(xué)再買一個漢堡包,這就是午餐和晚餐。
“下午五點鐘以后,所有的老師和同學(xué)都走了,圖書館的門關(guān)了。在四壁都是書的圖書館里,我一個人可以工作到任何時間,那真是最美好的時光?!?h3>“好為人師”也“好為人弟子”
1969年,已經(jīng)回臺灣的葉嘉瑩,收到了哈佛大學(xué)的聘書。但因為簽證問題,她陰差陽錯地去了加拿大的U.B.C大學(xué)。
最開始,葉先生只需要指導(dǎo)兩個來自美國加州大學(xué)的學(xué)生,他們一個研究孟浩然,一個研究韓愈,都懂中文。
不久,校方說,他們想留葉先生長期授課,她不能只教兩個研究生,要教大班的課,大班的加拿大學(xué)生沒有人學(xué)中文,所以必須用英文授課。
葉先生別無選擇,只好答應(yīng)了。
“要不然我?guī)е患胰说侥睦锶ツ??”那時候,她上有80歲的老父親,下有一個念大學(xué)、一個念高中的女兒,她的先生也失業(yè)了。
“我每天晚上查生字查到半夜兩點鐘,第二天就用我半生不熟的英文去給人家講?!?/p>
葉嘉瑩說,自己用了很笨的方法,比如“國破山河在”,她就用直譯的方式去把一句話分解成幾個詞解釋。
直到今天,一說到自己天生就是教書的,葉先生的語調(diào)中,就滿是歡欣。
“那些學(xué)生對我講的這種生硬的、英文的詩非常感興趣,來聽課的人從十六七個增加到六七十個。所以我就被逼出來了。”
那個時候,葉先生的忙碌是可想而知的,她的先生不太理解她。他一般會在晚上五點鐘打電話到葉嘉瑩的辦公室說:“該做晚飯了,你怎么還不回來?”
“我也不能吵架,我只說:‘對不起,我還在跟一個研究生討論問題,還沒討論完。如果他在家里做了飯等我回來,就把鍋丟在地上。我也不敢吵架,家人都上床睡覺了,我就在燈下查生字。我如果吵架,不查生字,明天誰去教書?誰去養(yǎng)活這一家人?”
隨著英文水平的進步,她也有了些空閑時間,就去旁聽其他老師講授的西方文學(xué)以及文學(xué)理論。
王國維一部《人間詞話》都未曾講明白的“境界”,葉嘉瑩以西方的文學(xué)理論給出了自己的講解。并不是說王國維不好,葉先生認為,自己趕上了1960-1980年代西方理論研究的黃金時代,而她,對新的知識,一直保有好奇之心。
葉先生說,自己不但“好為人師”,還“好為人弟子”。U.B.C大學(xué)退休后被請到臺灣的“清華大學(xué)”去講課期間,她發(fā)現(xiàn)有一位老師,在晚間開了一門有關(guān)一位外國學(xué)者的課程,葉嘉瑩每天上完課后,買一個便當,吃完就去聽那位老師的課。
以個人資產(chǎn)設(shè)立學(xué)術(shù)基金,在葉先生的一生中不是第一次。
上世紀90年代,南開大學(xué)“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成立。葉先生為研究所捐出了自己在U.B.C大學(xué)所得的半數(shù)退休金——十萬美元,設(shè)立了“駝庵獎學(xué)金”和“永言學(xué)術(shù)基金”。
1989年,65歲的葉嘉瑩從U.B.C大學(xué)退休,因初到加拿大的第一年只是訪問教學(xué),她的教學(xué)時間不到二十年,所以沒拿到全額退休金。她拿到的三十多萬加元,折合美元只有二十萬。
“駝庵”是葉嘉瑩的老師顧隨先生的別號,她想用這個獎學(xué)金來紀念老師。
“因為任何一種學(xué)術(shù)文化得以綿延久遠,都要依靠有繼承的傳人,而教學(xué)正是一種薪盡火傳的神圣的工作?!?/p>
葉嘉瑩在最新的口述自傳《滄海波澄——我的詩詞與人生》中說,希望能借此給青年人一些鼓勵,使他們能認識到在文化傳承方面的責任重大。她希望領(lǐng)到獎學(xué)金的同學(xué),所看到的不僅是一點微薄的金錢,而是透過“駝庵”的名稱,了解到薪火相傳的重要意義和責任。
至于學(xué)術(shù)基金“永言”,誠然有《毛詩·大序》中的“詩言志,歌永言”之意。同時,葉嘉瑩也是為了紀念自己的大女兒言言夫婦。
1976年3月24日,葉嘉瑩的大女兒言言與女婿永廷因車禍去世。
這段時間,葉先生正好從溫哥華到美國去參加一個中國文學(xué)的會議,她上飛機時就想:“我一輩子辛勤勞苦,到晚年,我的兩個女兒都出嫁了,我想我將來可以樂享余年。我可以從溫哥華飛到多倫多看望我的大女兒,到匹茲堡看望我的小女兒,將來我的女兒有了孩子,我可以幫她們照顧孩子,跟現(xiàn)在所有的外婆一樣。”
可是,當她從多倫多飛到匹茲堡時,就接到了大女兒和女婿出事的電話。
葉先生的大女兒言言,是陪伴她在苦難中長大的。1948年,葉先生初赴臺灣,因遭懷疑有“思想問題”帶著還在吃奶的大女兒被關(guān)進了彰化警察局,當時,她的先生也被抓了起來,她失去了教職。沒有了宿舍,自然無家可歸,她帶著言言在先生的姐姐家打地鋪。
痛失愛女,葉嘉瑩寫了10首《哭女詩》。
“回思襁褓懷中日,二十七年一夢中?!?/p>
失女之痛,也使得葉先生下決心回大陸教書?!拔抑腊岩磺薪⒃谛〖?、小我之上不是我終極的追求、理想。我要從‘小我的家中走出來,那時我就想:‘我要回大陸教書,我要把我的余熱都交給國家,交付給詩詞,我要把古代詩人的心魂、理想傳達給下一代。”葉先生說,這是她的平生志意。
參考書目:
《滄海波澄——我的詩詞與人生》中華書局
《風景舊曾諳——葉嘉瑩談詩論詞》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紅蕖留夢——葉嘉瑩談詩憶往》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On June 24, 2018, Ye Jiaying celebrated her 95th birthday at her house on the campus of Nankai University in Tianjin, China. People came to her house called Jialing Residence on the campus. Of the guests in the sitting room, less than 30 square meters, were teachers and students as well as fans and journalists.
It was a low-profile poem-reading event announced in advance on WeChat, the most popular Chinese social media. Her name didnt appear in the media announcement at all. But the venue in the announcement was a truth revelation. Those familiar with Ye Jiaying knows Jialing is her literary name.
The 95-year-old is the founding director of the Institute of Chinese Classical Culture. She is also a doctoral supervisor at Nankai University where she has been teaching since her retirement in 1989 from the 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in Canada. She is a Fellow of the Royal Society of Canada and Professor Emerita of UBC.
It was her first public appearance after she donated all her property to Nankai University on June 3, 2018. In a previously recorded video, she announced the decision to the presidents of Nankai alumna associations meeting in Nankai from all corners of the world. The legal procedure for the 18.57 million yuan in the first phase of the donation has been completed. The donation goes into Jialing Foundation and is to be used to support the studies of Chinese classical culture.
As the sitting room wasnt commodious enough, an acoustic system was set up in the garden so that those who couldnt get into the sitting room could hear what Ye Jiaying said.
She appeared in a silk dress and a white skirt. She walked slowly and needed assistance. She sat down. As soon as she began to speak, she didnt sound like a 95-year-old. Her voice was young.
The two-storied Jialing House is a multi-purpose structure: on the ground floor are a small lecture room, an exhibition room and a sitting room. On the second floor are a bedroom and a study. Inside the courtyard, the lotuses were in blossom in an elegant response to the lotus flowers in Horse Shoe Lake nearby on the campus.
Ye joked she was penniless after her donation. Nankai University now pays her water, gas and electricity bills and medical bills. Plus, two nannies on the payroll of the university are taking care of her.
Her life on the campus of Nankai University started in 1974 when she came back from USA to visit her relatives in Tianjin. After learning from newspapers that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in China needed a great number of teachers, she immediately sent an application. She began to teach all at her expenses. Moreover, she didnt charge a penny for her lectures at all. For years, she gave lectures at Nankai University for free.
“I was born a teacher,” Ye Jiaying summarizes her dedication to teaching in such a concise statement. She has been a teacher for 73 years since her graduation from college in 1945. “I love poetry and know nothing else beyond poetry. If I didnt impart what I understand about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 to younger generations, I would have let down our ancestors and let down younger generations,” she declared.
“I have been writing about traditional Chinese poets, their poems, their personalities, their philosophies, their ideals, their wills, and their dedications. My life mission is to pass all these to young people so that they will not lose themselves in the sound and the fury of the world. If the young will not lose themselves and will find a meaningful way of life and ideal, my life would be worthwhile. Thats how I have survived so many setbacks and tribulations. Ive survived because I really dont care about wins and losses in an everyday sense. I hold fast to my aspirations and dedication. I enjoy the peace and happiness of my heart. I really dont care so much about things beyond me,” Ye emphasized.
On the central wall of the sitting room was a painting of lotus blossoms. Under the painting was a small-sized statue of Confucius. Ye was born on June 1 on the Chinese lunar calendar. It was also the birthday of lotus according to some Chinese myth. So her parents called her lotus at home. Ye has had a lifelong passion for lotus and composed many poems on the aquatic life. Confucius gave her the greatest impact on her life. The first textbook she studied under her fathers tutelage was . If she were given a chance to meet a celebrity of ancient times and today, she would choose to meet Confucius. In her oral autobiography, she said, “you dont have to understand Confucius when you first read him in your childhood years. His remarks will stay in your mind. Then after you become an adult, something will trigger an understanding and then you will comment to yourself that Confucius is right inde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