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孟候
這篇小文要跟您聊一聊有關雅貪和雅賄的故事,因為雅,難免文縐縐,難免有些個兒迂回曲折——
丁老板給大權(quán)在握的倪首長送去一幅文徵明的蘭竹圖。倪首長雖不太懂,內(nèi)心覺得這圖如果是真的話一定很名貴,擺擺手表示不愿意收下。丁老板不由分說,爬上梯子,摘下客廳里的一幅畫,換上蘭竹圖。首長退后幾步瞧著:嗯,竹子果然畫得有模有樣。
過了一個禮拜,小湯來拜訪倪首長,進門就看見客廳掛著的蘭竹圖,一下“驚呆”了:“啊呀,文徵明的畫?。克蜕蛑?、唐寅、仇英是‘明四家,我找這位大才子的畫找了整整五年,您割愛吧首長?我求您了?!?/p>
倪首長很為難:“朋友送我的,怎么能讓給你?”哪知小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文徵明的畫卷走了。幾天后,小湯把蘭竹圖的錢給首長送來了。
多少錢?這么跟您說吧,12年前,文徵明的蘭竹圖在香港佳士得拍賣,成交價是45萬港元。
丁老板和小湯其實是好兄弟,他倆“演雙簧”呢。只有出色的“演員”才能讓首長很自然地有了滿滿收獲。直接送錢?那多俗!
還有比小湯更文雅的辦法,那就是代替領導把一幅仿的畫送到拍賣會去,起拍價50萬元?,F(xiàn)場競拍的人雖然不多,但是爭奪很是激烈,價格直線上升,拍到100多萬元才敲錘。扣除傭金,領導硬碰硬從拍賣公司拿到100萬元。
買畫的人正是賄者。人家轉(zhuǎn)個圈兒,把事兒給辦成了。
只是有的拍賣行瞧著不明白,這張畫明明是仿的,打足了也就5000塊錢。
安徽省原副省長倪發(fā)科擔任了安徽省珠寶協(xié)會的名譽會長。別人搞不懂,一個堂堂副省長去當珠寶會長干嘛?還是名譽會長。可是,想提拔、想拿工程的人搞得特明白:這位爺喜歡珠寶玉石。有一句老百姓的話怎么說來著:不怕領導瞎胡鬧,就怕領導沒愛好。
倪副省長侃侃而談:“好的玉石玉器資源稀缺,不能再生。物以稀為貴,給后代留些有價值、有文化品位的優(yōu)秀作品和財富,遠比留其他錢財更安全,也更有價值和意義?!?/p>
說得真棒!當然,倪副省長說的“后代”不是中國的后代,而是他倪家的后代。
從此,倪發(fā)科經(jīng)常收到有關人員贈送的玉石,總價值高達350萬元。他從來不收別人的金條、鉆石什么的,那些東西有文化品位嗎?
2012年的某一天,倪發(fā)科突然叫李老板把曾經(jīng)送去的玉石玉器統(tǒng)統(tǒng)拿回去。李老板一愣:難道倪副省長不喜歡“有文化品位”的作品了?李老板不知道,上邊兒有人下來查了。過了兩個月,風平浪靜,倪副省長跟李老板說:“你從我這里拿走的玉石,其實我是很喜歡的……”李老板不但完璧歸趙,還多加了三塊大的玉石。
有一種雅貪技能叫放風箏,風箏放出去了,下面繩子揪著呢。有放飛,有收回,有暗示,有解釋……整個程序非常文雅。
丁維和曾是徐州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他一向“廉潔奉公”,人家送他高檔煙高檔酒,他總是悄悄謝絕,并且不去舉報,給送禮者留著面子。有一次,一個老板送他一幅張大千的畫,丁副主任好糾結(jié):張大千的畫貴重,要出事的。于是把張大千的畫退給老板了。
又有一次,韓老板送給他一幅范曾的畫兒,上面畫的是一只猴子在聽達摩講經(jīng)。丁維和正是屬猴,他愛不釋手,可是愛到最后,還是把范曾的畫退給韓老板。
一個成功的行賄者一定要善于從迷宮中摸出個門道來。韓老板琢磨了大半夜,第二天就把范曾的畫拿去做鑒定。兩個月后,韓老板把畫連同鑒定書一起給丁維和送去。這一回丁維和說:“放著吧。”
丁維和也不白白收禮,他也送給韓老板一幅“名畫”。平時,丁維和會用兩三萬塊錢買它二三十幅“名畫”,備著用。
過了幾天,丁維和讓中介把范曾的畫賣了,100萬元。
丁維和以為紀委會頭疼:別人送他一幅畫,他也回過頭送別人一幅畫呀,那是文人雅士間的正常來往。至于畫真畫假,靠眼力。
什么是迷宮?有個叫歐費文的外國人解釋說:迷宮就是一場此刻的雨正穿過無限環(huán)繞的回廊澆滅幾重大海以外的中世紀。雅賄者想要“澆滅”什么,必須繞圈兒。
江西原省委書記蘇榮的妻子于麗芳是江西省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還是景德鎮(zhèn)陶瓷藝術(shù)文化研究所的藝術(shù)顧問,她特癡迷陶瓷藝術(shù),時常到景德鎮(zhèn)走走看看。大家伙兒對她不敢不尊重,既然蘇太太喜歡瓷器,也懂瓷器,送她景德鎮(zhèn)的特產(chǎn)是最有禮貌的。
有個別景德鎮(zhèn)的領導也商量過,要不直接給蘇太太送鈔票得了,碰不起的瓷器運來運去太費勁??墒遣荒?,那樣做銅臭氣太重了,蘇太太收到錢會惡心的。瓷器是干干凈凈的,沒味兒。
蘇太太從景德鎮(zhèn)拿走多少上等瓷器呢?她一共拉走3個車皮,也就是120噸。120噸上等景德鎮(zhèn)瓷器值多少錢呢?咳,怎么又用錢來衡量?黃金有價瓷無價。
雅貪和雅賄之間的捉迷藏故事還有很多。一般情況下,雅貪很難頂住雅賄,人家雅賄是“專業(yè)”的,是彎彎繞的高手,多繞幾個彎,貪官就暈了。
不怕領導是人物,就怕領導愛文物。
(摘自《上海采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