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鮑照《蕪城賦》以廣陵昔之繁華與今之衰頹作以對比描寫，藝術上雕字琢句，鋪排藻飾，對比夸張，筆鋒急轉(zhuǎn)，因景觸情，情景交融。情感及思想上，撫今追昔，具有深刻的歷史及人生內(nèi)涵，表達了現(xiàn)實苦難、盛衰之嘆和懷古意識。

關鍵詞：鮑照；《蕪城賦》；盛衰

鮑照是南朝元嘉文學代表人物之一，以詩聞名，賦今存十篇，其中，《蕪城賦》收入《文選》，被視為六朝抒情小賦的代表作之一?！笆彸恰敝笍V陵，鮑照以廣陵昔之繁華與今之衰頹作以對比描寫，撫今追昔，具有深刻的歷史及人生內(nèi)涵，表達了現(xiàn)實苦難、盛衰之嘆和懷古意識。

1.《蕪城賦》的藝術特色

姚鼐在《古文辭類纂·鮑明遠蕪城賦》中說：“驅(qū)邁蒼涼之氣，驚心動魄之辭，皆賦家之絕境。”《蕪城賦》不論從氣格還是語言來說，都帶著鮑照自身所獨有的特色，自成風格。相比于鮑照其他九篇賦，《蕪城賦》有獨到的藝術特色。

1.1雕字琢句，鋪排藻飾。

《蕪城賦》選詞可以用一個“奇”字來概括，鮑照選用了一些奇特但不失精準的詞語。賦作的前三段幾乎都是鋪排，第一段鋪排廣陵之繁華，用詞精準獨到。寫廣陵地勢用“沵迆”一詞，表現(xiàn)地勢之低平。寫廣陵地域之遼闊時更是用了“馳”和“走”兩個動詞，本來靜靜矗立在那里的一座廣陵城，在作者的筆下變成了一頭咆哮著的巨獅，奔騰在廣闊的天地之中，又像一副精美絕倫的歷史畫卷正在緩緩展開，向我們訴說這座城市的古老歷程。緊接著寫運河和昆崗，作者不直言運河縈繞廣陵、昆崗橫貫廣陵，而是又用了“柂”和“軸”兩個動詞，既形象貼切地表現(xiàn)了運河和昆崗與廣陵之聯(lián)系，又避免了語言的枯槁乏味。作者描寫廣陵全盛時所用的一系列動詞也別具一格：“掛”、“駕”、“撲”、“沸”?！皰臁焙汀榜{”體現(xiàn)了街道上的熱鬧非凡，以至于車都要互相碰撞，路人都摩肩而行。用“撲”來形容密密麻麻緊挨著的民居，符合鮑照用詞“險”之特點?！胺小弊诌\用得非常生動，極寫歌唱和吹奏之聲的喧囂，使人腦海中不禁出現(xiàn)一副熱鬧歡騰的場景。寫廣陵建筑和防御工事時也有很多精當?shù)挠迷~，但最為精美凝練的是：“格高五岳，袤廣三墳，崪若斷岸，矗似長云”，短短十六字，廣陵的宏偉盛大霎時躍然紙上，“高”與“廣”又對得恰到好處，“崪”和“?！毕鄬σ彩趾椭C，以“五岳”、“三墳”來體現(xiàn)廣陵之遼闊，以“斷岸”、“長云”來比喻廣陵之高峻，以最簡練的筆法最大程度地向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恢弘壯麗的廣陵。寫完廣陵昔日的盛大之后，急轉(zhuǎn)直下，便開始寫如今荒蕪的廣陵。第二段寫廣陵的荒蕪主要運用了夸張的手法，羅列了一系列并不真實存在的陰森可怖的動物，極盡鋪排之能事?！肮嗝ц枚鵁o際，叢薄紛其相依”較能打動人，“杳”表現(xiàn)出灌木林莽之多，杳杳無邊，“紛”則體現(xiàn)草木雜亂纏繞，紛繁復雜，“杳”和“紛”相對，都寫草木之繁多，又分別體現(xiàn)草木兩個不同方面的特征，內(nèi)容相合，音調(diào)和諧。

1.2對比夸張，筆鋒急轉(zhuǎn)。

《蕪城賦》從廣陵之盛景入手寫起，從諸多方面鋪敘廣陵之盛，而后用一句“出入三代，五百余載，竟瓜剖而豆分”進行轉(zhuǎn)折，進而描繪了一個陰森恐怖、荒涼衰頹的現(xiàn)實世界。鮑照用兩幅景物、色彩、氛圍完全相迥的畫面，營造今昔巨變的鮮明對比。寫往昔熱鬧非凡、堅不可摧的廣陵，是為了突出如今人跡罕至、四分五裂的廣陵，在兩種極端的碰撞之中，鮑照和讀者都獲得了極大的心靈震撼。很有趣的一點是，如今的廣陵荒涼凋敝，作者所表現(xiàn)的昔日之盛景其實早已不在，所以這一切盛大都是他心中所想而已，并不真實存在。但是鮑照的描寫卻非常真切，不要說他像置身其中了，就連讀者也有身臨其境之感，仿佛親眼看到了廣陵的繁華美好。而第二段廣陵之“蕪”的描寫，應該是寫實的，因為廣陵現(xiàn)在本來就荒蕪，作者看到的就是一片荒涼，放諸筆端應該真實可感。但恰恰相反，作者對廣陵之“蕪”的描寫除了個別幾句是寫實以外，其他的都是夸張藻飾，所寫之物都不是真實存在的，而鮑照憑借豐富的想象和傳神的語言使這些形象如在眼前。

1.3因景觸情，情景交融。

《蕪城賦》用詞新奇，語言奇崛，想象奇特，色彩艷麗，滿目悲涼之狀躍然紙上。全文沒有幾句直接言情，似乎都是寫景，但其實處處表達了對歷史問題的思索，對無限興亡的感慨，對人生苦難的哀嘆。賦作前面對于廣陵昔時盛景的鋪排都是為了后面的抒情服務，因情觸景，情景交融，作者由一座城的興衰聯(lián)想到了世間萬物，為萬物終將走向消亡而傷懷，為繁華總會歸于荒蕪而哀悼。

2.《蕪城賦》的思想內(nèi)涵

2.1反映現(xiàn)實

《蕪城賦》是南朝少有的深刻反映現(xiàn)實的作品，賦中所寫的是他目光所及之處廣陵城被毀壞的慘狀，他的筆鋒蘸滿激情，他的內(nèi)心滿含悲慨，寫下了這曲悲歌。通過對廣陵昔盛今衰的強烈對比，使人讀來像從高處跌落，讓讀者不禁去思考這一切發(fā)生的原因，最后歸結為統(tǒng)治者為了一己私欲爭權奪利，波及到那些無辜的民眾。他們視百姓性命如草芥，肆意殺戮，他們都對權力有極大的渴望，夢想著“萬祀而一君”，他們大興土木、醉生夢死、爭權奪利。生活在這樣統(tǒng)治下的人民生活之凄慘可想而知，百姓自然要為統(tǒng)治者的野心服務。統(tǒng)治者大興土木，兢兢業(yè)業(yè)忙于建造的是百姓；統(tǒng)治者醉生夢死，勤勤懇懇繳納賦稅的是百姓；統(tǒng)治者爭權奪利，默默無聞提供支持的是百姓。生活實苦，然而當統(tǒng)治者一朝失敗，他自然是成王敗寇，沒有什么話好說，但百姓又為什么要為他的失敗承擔后果，以至于性命不保、家破人亡的地步？想必鮑照也是因此而心有郁結，不能直言就只好極力描寫廣陵城荒蕪之況，以此抒發(fā)內(nèi)心悲慨。

2.2盛衰之嘆

盛衰之嘆是《蕪城賦》體現(xiàn)得最明顯的內(nèi)涵，從昔盛今衰對比之鮮明可見作者內(nèi)心的感慨。名為《蕪城賦》，但沒有從“蕪”處入手，開篇先寫其“盛”，并且是極言其盛，繁華熱鬧的廣陵似乎就在眼前，而后用一句話進行兜轉(zhuǎn)，這個繁華熱鬧的廣陵陡然變得荒蕪落寞，鱗次櫛比的民居、喧騰震天的吹奏、車水馬龍的街道一一隱去，目光所及之處只有紛亂繁雜的野草、晝伏夜出的動物、鋪天蓋地的黃沙。正是因為見過曾經(jīng)的美好，才會覺出眼下的荒涼是多么驚心動魄，更何況美好的情狀依然清晰如昨。所有的美好終將走向衰亡，時間會讓有生萬物全部消逝，沒有什么能夠避免。鮑照對世事盛衰的感慨和對有生萬物的慈悲構成了這篇賦最基本的思想內(nèi)涵。

2.3懷古意識

在這篇賦作中還彌漫著一種懷古意識，是由盛衰兩種極端對比中引發(fā)的。鮑照由廣陵的興衰認識到了人不能全然控制事物在時間之中的變異，引發(fā)了對于時間和歷史問題的思考。沒有什么會永世長存，都將在時間里走向衰亡，萬事萬物都不能逃避。金臺玉閣，珍寶佳人，最終無一不湮沒在歷史的塵埃里，留給后人的只有聲聲慨嘆。鮑照因這座古城的荒廢而落寞，更為那些消散的生命而傷痛，他終究做不到對那些生命的消逝無動于衷。

3.結語

鮑照的詩是代人發(fā)聲，賦卻是為己抒情，讀鮑照的賦能更好地走進他的內(nèi)心世界。與鮑照其他九篇賦一樣，《蕪城賦》也具有感傷情懷，但他在這篇賦中所感已經(jīng)突破了為一己之身而抒懷，他從一座古城的故事進行思考，更多的是有感于整個國家和人民，亦或是所有人類都要經(jīng)歷的共同命運，即歸于虛無?！扒g兮萬代，共盡兮何言！”是對廣陵古城命運的總結，是對一切有生萬物和繁華美好終將凋零的規(guī)律的揭示，也是鮑照心底最哀慟的一曲悲歌。

參考文獻

[1]（南朝宋）鮑照著.錢仲聯(lián)增補集說校.《鮑參軍集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作者簡介

王萍（1995.4—），女，藏族，甘肅武威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單位：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

（作者單位：西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