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容
摘要:本文從武士道精神的“自我克制”以及“榮譽觀”這兩個特質(zhì)切入,探析了夏目漱石《我是貓》中體現(xiàn)出的武士道精神在西方文明影響下弱化的現(xiàn)象。正因如此,夏目漱石在小說中悲切地呼吁 “大和魂”的重振。
關(guān)鍵詞:夏目漱石;《我是貓》;武士道精神;日本“大和魂”精神;呼吁重振
《我是貓》中,夏目漱石借苦沙彌之口說道:“大和魂突如其名,是魂。因為是魂,才常?;谢秀便?。沒有一個人不叨念它,卻沒有一個人看見過它;沒有一個人沒聽說過它,卻沒有一個人遇上過它。大和魂,恐怕是天狗之類吧!”[1]205表面上,夏目漱石在諷刺“大和魂”的無形無蹤,實際上他卻是在呼吁重振“大和魂”。
“大和魂”是日本的傳統(tǒng)民族精神,它最重要的構(gòu)成是武士道精神。明治維新后,德川幕府及其統(tǒng)治政體瓦解,武士制度被廢除,但武士道精神卻沒有消失,它依然根深蒂固地影響著國民。新渡戶稻造認為武士道精神“最初是精英階級的榮譽,之后成為整個國家的抱負和激勵;雖然民眾還不能達到那些靈魂的道德高度,但是,“大和魂”最終成為這個島國民族精神的表現(xiàn)”[2]81-82,故見,武士道在明治維新初期仍有一定的影響力。隨著西方文明的傳入,“明治早期的工業(yè)革命和西方的影響暫時淡化了武士傳統(tǒng)的影響力”[3]153,到了大正時期,全盤西化的方針開始引起東西方文化的沖突與矛盾,武士道在膨脹的金錢觀念的沖擊下遭到破壞,“大和魂”開始弱化。夏目漱石是日本“文明開化”時代的一個清醒者,他清楚地看到“大和魂”精神在西方文明的全盤涌入下逐漸遭遇弱化的嚴峻現(xiàn)實。因此,夏目漱石在《我是貓》中對傳統(tǒng)民族精神“大和魂”的呼吁是名副其實的。
(一)“自我克制”的弱化.
“自我克制”是武士道精神中十分重要的一種特質(zhì)。“自我克制”主要有兩層含義:①日本國民在自我訓(xùn)練中的堅韌忍耐 ②日本國民壓抑自我的欲望,使他人的利益和快樂得到尊重?!段沂秦垺分兄饕憩F(xiàn)為后者的弱化,即,國民在金錢觀念的沖擊下,行損人利己之事。
(1)資本家“自我克制”的弱化。一方面,窮苦教師苦沙彌罵道:“我在校時期就非常討厭實業(yè)家。只要給錢,他們什么事都干得出”[1]129,資本家鈴木虛偽附和道:“這錢嘛,可不是好惹的。剛才我還在一位實業(yè)家哪里聽說,要想發(fā)財,必須實行‘三絕戰(zhàn)術(shù)——絕義、絕情、絕廉恥?!盵1]129在這段對話里,夏目漱石通過幽默的口吻引出“三絕”名言,充分揭示了資本家們以金錢為上,為牟取暴利而不擇手段的可憎面貌。金田的“三絕”是損人利己的不道德的行為,這既是對 “恥感文化”的敗壞,也是對武士道中“自我克制”的背叛。另一方面,作者對金田豪宅的描寫凸顯了實業(yè)家豪華奢侈的生活。二層高的“洋樓盤踞在巷角,儼然一副領(lǐng)主的架勢”[1]105,“廚房果然很大,的確比苦沙彌家的廚房大上十倍,井然有序,絢麗多彩”[1]105等,作家從側(cè)面突出了金田的奢侈生活,而這正與武士“自我克制”,且欣然提倡節(jié)儉的傳統(tǒng)相背離。
(2)知識分子“自我克制”的弱化。夏目漱石借貓公的口吻說道:“即使像主人這樣超然物外的人,其金錢觀念也與普通人毫無二致。不,說不定正因為窮困潦倒,對于金錢倍加渴求呢。”[1]163,在此,窮苦教師苦沙彌雖然沒有因追求金錢而侵害他人利益,但他心里并沒有表現(xiàn)出排斥金錢的意向。他口頭上厭惡實業(yè)家,但與金田交鋒后,苦沙彌就成了“銀樣的槍”,這是他向金錢低頭的表現(xiàn)。
此外,教育界的一些知識分子也明顯表現(xiàn)出附會錢權(quán)、損人利己的跡象。金田曾托自己在校工作的同鄉(xiāng)津木針助和福地細螺去諷刺苦沙彌。文中雖極少相關(guān)的描寫,但從客人和苦沙彌的交談中可見出此二者服從于金田的態(tài)度,“針助和細螺,管他說些什么,佯作不知道算了,反正夠無聊的。”[1]268在夏目漱石看來,這兩個教育界的知識分子為附會權(quán)勢而作出的行為是不道德的,這是知識分子對武士道精神中的“自我克制”的背叛。
綜上可見,夏目溯石認為,資本主義之風(fēng)影響了所有的人,包括“重義輕利”的儒家知識分子。貓公以及客人的這些話,看似諷刺批判色彩較濃,但它實際上內(nèi)含著夏目漱石對金錢驅(qū)動下的社會的悲嘆。
(二)脆弱的榮譽觀。
在傳統(tǒng)的武士道中,名譽、榮譽是十分重要的。武士的榮譽觀與本國的恥感文化相輔相成?!皭u辱是德行的根基,對恥辱敏感的人會遵受所有對優(yōu)良品行的規(guī)定。‘一個知恥的人又是被翻譯成‘有德之人,或者‘有榮譽感的人”[4]184。因此,傳統(tǒng)的武士除了要履行自己的職責(zé)外,還要以優(yōu)良且符合道德的行為作為自己行事的衡量標準。
明治維新后,傳統(tǒng)的藩國制度以及大家庭觀念隨著近代化的推進而分崩離析。與“恥感文化”相銜接,日本人的觀念中仍然保留著重視個人榮譽的強烈意識。但在金錢觀念的影響下,人們?yōu)榱双@得一種奢侈的生活而勞作,強烈的占有欲充斥著人們的內(nèi)心,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guān)系不如以往和諧,社會群體間出現(xiàn)競爭攀比現(xiàn)象。故此,傳統(tǒng)的榮譽觀變得十分脆弱,甚至略帶病態(tài)。
在《我是貓》中,金田家之所以考慮把女兒嫁給寒月,是因為他們看中了寒月能夠獲得博士學(xué)位的潛質(zhì)。金田夫人認為用女兒的婚姻來換取家族的榮譽是理所應(yīng)當?shù)?,這是她過分追求榮譽的體現(xiàn)。在詢問苦沙彌時,金田夫人確實受到了一點不重視。但她自認為這是苦沙彌對整個金田家族的極不尊重。正因如此,整個金田家便對苦沙彌進行了各種各樣的報復(fù),尤以落云館事件為甚。金田花錢買通落云館頑童多次騷擾苦沙彌,使苦沙彌在精神上遭到巨大苦悶。在作家看來,金田家因小小的冒犯而大肆動怒,并不是君子之所為,這是一種十分脆弱的榮辱觀的體現(xiàn),恰好與武士道所提倡的“因大義而憤慨以起”的榮譽觀相背。
十分諷刺的是,因小小冒犯而肆意報復(fù)的金田卻十分信仰“絕義、絕情、絕廉恥”這三大真理?!叭^”真理是損人利己的,它違背了人事倫理道德的行事準則??山鹛飬s絲毫不以之為恥,反而緊緊抓住苦沙彌“無意的怠慢”。這是一種顛倒的,略微病態(tài)的榮譽觀念。作者通過這個細節(jié)與落云館事件形成鮮明的對比,從而突顯出傳統(tǒng)榮譽觀的“弱化”,可見夏目漱石在批判諷刺上的高明之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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