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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騎白馬過三關(guān)

2018-07-16 21:36張夭靛
花火B(yǎng) 2018年5期

張夭靛

作者有話說:

還記得2016年10月份,皇后把我從郵箱里撈了上來,彼時年少輕狂,連文檔格式都弄不清楚。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今天終于在花火過了第一篇稿子。祝??吹竭@篇文的你們能夠?qū)崿F(xiàn)自己的夢想,人生無悔,燦若星辰。

榮漳,我還是沒有忘記你。

我最后悔的是,沒能在我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里親口對你說一句,我喜歡你。

一 漳

崔鈺的父親是中國傳統(tǒng)陶藝的第三代大師,1988年的夏天,父親帶著寥寥行囊,牽著懷孕剛滿三個月的妻子舉家北上,定居在山東淄博,緊鄰崇山的一個大院子里。

崔鈺從小便踩著崇山上的陶土長大,性格也像大山般豁達坦率。

父親做陶時,周身總會籠罩在一種獨特的氣場中,踏入那一方天地,所有靈氣都會被不自覺地吸引去。

小時候的崔鈺最愛看父親做陶,白嫩的臉上即使沾上泥土,大眼睛也亮晶晶地緊盯著父親慢慢地揉泥、拉坯、上釉……有一次,父親拉著她的小手感受著快速旋轉(zhuǎn)在轉(zhuǎn)盤上的陶土,仔細描述道:“拉坯的時候,你能感覺到泥土是在掙扎的,它在不斷地克服著地心引力,由下而上,努力生長?!?/p>

濕乎乎、軟趴趴的泥土,毫無秩序可言的觸感,卻被父親的大手馴服,逐漸長成一個羞澀的、有形態(tài)的瓶子。

那是崔鈺第一次感受到陶土的生命力。

在萬人空巷喜迎千禧的2000年,崔鈺卻靜靜地守候在電窯前,迎接自己的第一個作品。

同年,越來越多的商人、藝術(shù)家和游客來到崇山,對那個出自十二歲少女手下的陶器一見傾心,想要高價收走,這樁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卻被崔大師一一婉拒。

那個黛綠為底,紅斑點綴的杯子被妥善的安置在博古架上,崔鈺為它取名為漳,她從未見過的故鄉(xiāng)的名字。

四年后,歲月將崔鈺雕琢成了精致白凈的模樣,她曾躲在父親的懷里嬌俏地說:“我要把第一個陶送給喜歡的人。”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一刻來得那樣倉促,倉促到她還沒能學(xué)會怎樣大方地表達出喜歡的心情。

來崇山進行平面拍攝工作的男生,莫名其妙地被一個綁著松松的馬尾、白衣藍裙的女孩塞了一個杯子。他聽別人提起過,那是崔家天資聰穎的獨女。那女孩兇巴巴地說道:“喂,這可是我做的第一個陶,以后必定價值連城,要是弄丟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男生手中的杯子還帶著少女的體溫,在十月的夜風(fēng)中格外溫暖。不知為何,古井無波的心突然蕩漾了春水,他緊緊地抱著那個漂亮的禮物,就像捧著一顆赤子之心。

崔鈺心臟狂跳著離開,卻沒有走幾步,很快躲在了拍攝現(xiàn)場不遠處的大巖石后面,向男生的方向偷窺。

只見他摘下了脖子上深藍色的柔軟圍巾,將崔鈺的寶貝杯子仔細包裹好,妥帖地放在雙肩包里才作罷。

躲在暗處的崔鈺看完這一系列的動作后,激烈的心跳好似得以平復(fù),卻又好像變本加厲,除了羞澀、慌張,似乎還多了一些甜蜜的喜悅。

崇山的桂花開了,有工作人員念叨著模特的名字從大巖石旁邊走過去,卻沒有發(fā)現(xiàn)躲在那里的崔鈺。

原來,他叫榮漳啊。

那個黑發(fā)碧眼的異鄉(xiāng)人,她一見傾心的男生,從此留在了她桂花香的記憶里。

二 旅人

崇山腳下崔姓人家的姑娘,在二八的好年華,終于不再只悶頭擺弄陶土。她整日往住在山上的那個攝影隊湊,變著花樣地打探榮漳的消息。

原來,輪廓深邃、身材挺拔的男生,來自遙遠北國、橫跨兩洲的疆土。他在剛滿十八的年歲里一路向南,遠走他鄉(xiāng)。少年途經(jīng)淄博,被攝影隊的老板一眼相中,成了“崇山之行人像”攝影系列的特聘模特。

榮漳休息的時候,崔鈺假裝不經(jīng)意地走向那里,她嘴角噙著一抹甜笑,開口卻是拙劣的挑釁:“喂,你聽得懂中國話嗎?”

男生瞥了她一眼,卻讓她熱血上臉,后悔玩這樣幼稚的把戲。

他指了指身旁的桂樹,字正腔圓地念道:“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我媽媽是中國人,我從小便會說中國話?!?/p>

那天晚上,崔鈺在一個高高的瓶子上刻胚,用顏體小楷仔細地寫了那首從半個外國人口中念出的古詩。他來時恰逢桂花芬芳,連清冷的月亮都為他圓滿了。

榮漳的任務(wù)早早完成,卻沒有著急下山,反而在山上一處農(nóng)家住了下來。

崔鈺偷偷去攝影師那里看榮漳的照片,鏡頭下的少年冷漠疏離,卻被巍峨的大山溫和地包容著,別有一番韻味、風(fēng)情。

榮漳偶爾下山,來崔家的陶廠閑逛。每當他出現(xiàn),崔鈺的余光就會不受控制地隨著他走,手里原本蘸著朱紅顏料的毛筆,也陰差陽錯地上了個茶青。

她氣得摔了畫筆,指著榮漳亂發(fā)脾氣:“你這個人沒有事做,也不要打擾別人好嗎!”

兩人四目相對,卻誰都不肯低頭。

榮漳對崔鈺的指責(zé)不以為意,他走到崔鈺的身邊,端詳那個上了一半顏色的瓶子,說道:“藝術(shù)創(chuàng)作本來便沒有什么規(guī)矩。”他撿起崔鈺扔掉的筆,試探地問道,“我能玩一下嗎?”

崔鈺又氣又羞,氣他口出狂言,對她的陶指點江山,又羞他言之有理,反而顯得自己小家子氣。

榮漳用筆把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調(diào)和在一起,混染成另外一種風(fēng)格。崔鈺不服氣地接過帶著他體溫的筆桿,繼續(xù)調(diào)制著帶著灰度的顏色,待其干后,用薄片樣子的工具刮過表面,留下帶著紋理的痕跡。

榮漳耐心地看著崔鈺動作,等她拍了拍手,示意瓶子基本完工時,才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不知何時聚焦到了少女烏黑的頭發(fā)上。她喜歡將頭發(fā)松松地綁在腦后,像極了崇山上婀娜的樹。

榮漳不動聲色地應(yīng)對著嬌憨的女子,將一直提著的袋子遞給她:“這是我在附近的鎮(zhèn)子上買的月餅,不貴,當作謝禮了?!?/p>

崔鈺自然知道他謝的是什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他繼續(xù)道:“過了中秋,我就要離開了?!?/p>

三 失去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中秋的夜色格外美,崔鈺端著一盤月餅,爬上山找到在桂花下賞月的榮漳:“吳剛你好,可惜這不是棵月桂樹。”

榮漳并不在意她的玩笑,反而讓出了整座山里最適合賞月的位置。

崔鈺大方地席地而坐,山里長大的孩子最不在意塵土。

她開玩笑般說道:“喂,你要不要等我兩年,我陪你去漳州,那里也是我從未謀面的故鄉(xiāng)?!?/p>

少年途經(jīng)此處,目的地卻是說著吳儂軟語的閩南處。他們在此地一別,怕是此生再不相見。崔鈺孤注一擲,拋開矜持和羞恥,賭他會為她停留。

“不,太久了?!?/p>

他藍色的眼睛像盛著一汪海洋,壯闊、美麗又冷酷無情。

崔鈺裝作不在意地轉(zhuǎn)移話題:“我送你的杯子,能看看嗎?”榮漳隨身攜帶一個雙肩包,里面裝著被藍色圍巾層層包裹著的陶瓷“漳”。

崔鈺把玩著自己最初的作品,眼神充滿憐愛,像看自己的孩子。她問:“你能好好守護它嗎?”

“我能。”

“如果它破碎呢?”

“……我?guī)湍阒匦伦鲆粋€?!?/p>

“好,好?!彼珒陕暎盟浦粸檫@樣一句承諾。

她反復(fù)摸著可以稱之為初心的陶器,眼神卻落在不遠處的一塊頑石上,幾乎是一瞬間,杯子從她的手中飛出,正對著堅硬的頑石摔去。

砰的一聲脆響。

榮漳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一貫淡然的面孔終于因為她的動作有了一絲變化。

崔鈺眼眶泛紅,聲音喑?。骸昂昧?,不用你幫我重做一個,你留在我家陶廠幫工兩年補償吧。榮漳,你可要說話算話?!?/p>

崔父到底不放心獨女黑夜上山,循著山路找了上來,遠遠看到兩個人的身影,大聲喊道:“阿鈺!是你嗎?”

父親的突然出現(xiàn)打破了沉默的氛圍,崔鈺好像被驚醒一般,驚慌失措地彎腰收拾一地狼藉。

父親最愛這些陶器,如果被他知道自己這樣輕賤作品……

父親走近,榮漳突然站出來說道:“崔叔叔,對不起,我不小心摔了崔鈺做的杯子,實在抱歉,不知道能不能厚顏在您門下幫兩年忙,將功折罪?!?/p>

父親果然看到女兒懷中抱著的碎片,他深深嘆了口氣,往日慈祥的目光也復(fù)雜起來:“罪過啊?!?/p>

崔鈺更是抬不起頭來,一半委屈,一半羞愧。

父親到底沒有追究孤身一人的異鄉(xiāng)少年,反而說道:“你小子也是個有靈氣的,先來干幾天活,有機會我收你做徒弟?!?/p>

幸而榮漳一直不卑不亢,好似無欲無求的謫仙,最終也沒有被崔父看出端倪。下山前,他接過崔鈺懷中的碎片,低聲說了句什么。

三步一回頭,一晃已過秋,崔鈺遠遠地看著榮漳拿起背包,消失在寂靜的山嶺。

少年漂洋過海,見了風(fēng)浪,卻還未達目的地,已失自由。

他說,我不走。

四 離開

榮漳在崇山下的院子里住了下來,他日出而作、夜深而息,從不多言,像極地常年不化的冰雪。

一年半的時光轉(zhuǎn)瞬即逝,榮漳依舊會跟著工人上山挖土,連最精壯的漢子都會打趣他,不愧流著戰(zhàn)斗民族的血,勇猛得像一頭雄獅。

崔鈺跟著被汗水浸濕衣物的榮漳進了房間,游移著目光,假裝看不到他因為更換衣物而露出的大片皮膚。

待榮漳穿戴整齊,她卻看到他正在吃一顆小藥片。

“你在吃什么?”

“維生素?!睒s漳把瓶子遞給她,“要吃嗎?”

崔鈺搖搖頭,問道:“最后一個寒假了,鎮(zhèn)上有廟會,一起去玩,行嗎?”

榮漳突然想逗弄她一番,故意板著臉、壓低聲音道:“不行,今晚大家都去廟會,正好沒人看管我,有機會逃跑了。”

看著他嚴肅的表情,崔鈺心頭一緊。不過,幾乎是瞬間,她立刻反駁道:“你如果真的要走,哪里需要這么大張旗鼓。”

榮漳笑著拿起圍巾,沖崔鈺打了個響指:“走吧?!?/p>

北方初春的夜晚依然很冷,不過,街上小攤云集,更有戲班子搭了個戲臺,就著冷風(fēng)便唱起了柳腔。

雖然聽不出什么名堂,崔鈺還是拉著榮漳去湊了熱鬧。兩人拿著在大爺那買來的冰糖葫蘆,邊吃,邊鼓掌。

崔鈺問榮漳:“你聽過戲嗎?”

榮漳搖頭。

“你吃過糖葫蘆嗎?”

榮漳搖頭。

她有些羞赧:“那你現(xiàn)在聽過了,也吃過了,而且都是和一個叫崔鈺的姑娘,你得記一輩子?!?/p>

不過,一輩子那么長,一輩子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

回去時,崔鈺耍賴,不肯走路,最后榮漳妥協(xié),背著她走在漆黑的、寂靜的鄉(xiāng)路。

崔鈺趴在少年寬闊的肩頭說:“我怕黑,你給我唱首你故鄉(xiāng)的歌吧?!?/p>

許久無聲,在崔鈺快要放棄之前,榮漳卻還是唱了首她沒聽過的曲子。

靜靜聽完,崔鈺后知后覺地問道:“你唱的不是俄語吧?!?/p>

“不是,是我媽媽故鄉(xiāng)的歌,她唱給我聽過?!?/p>

“那也是我故鄉(xiāng)的歌嘍!”

我身騎白馬/走三關(guān)

我改換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涼/無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寶釧

歌仔戲里的一段唱詞,閩南語的一個唱腔,兩個尚且懵懂的少年,還不懂戲文里講的究竟是怎樣一個故事。

高考前夕,學(xué)校給悶了一整年的學(xué)生大方地留了五天假期。這五天里的前兩天,崔鈺用來接受榮漳離去的事實;后三天,她認命地拿起了最頭疼的理綜卷子。

放假那天,她興沖沖地趕回家,卻只留一個人去樓空、積滿灰塵的房間。父親反復(fù)斟酌,還是如實地說明道:“他已經(jīng)走了一個月了。”

是的,大張旗鼓地說要離開都是試探,真正的離開是沒有告別的,他只是挑了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裹了件最常穿的大衣,出了門,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五 愛不得

崇山的夏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jié),綠樹成蔭,長天當日,父親的靈感來得極多,大窯里的溫度從未冷卻過。

去年的這個時候,崔鈺還和榮漳在山里的一道小瀑布旁避暑。榮漳受不住熱,用手捧著水潭里清涼的液體往臉上潑。崔鈺從小在崇山上長大,反而比榮漳更放得開,脫掉鞋襪便直接跳入了剛及大腿的水潭中,向岸上的男生潑了一身冰涼的水。

夏日的榮漳也仿佛沾惹上了一股清涼,不再像往常那樣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笑著跳入潭水,將頭和臉都縮進水中,再突然跳出來,像一個傻乎乎的小孩子。

上岸后,兩人都全身濕透,崔鈺才發(fā)現(xiàn)自己薄薄的衣服全貼在了身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嘴硬地說著:“你不許看!”

榮漳很快從包里拿出一件他的長襯衫,背對著崔鈺遞給她。濕透了的少女連忙包裹好自己,才發(fā)現(xiàn)他撥開附近的雜草,說道:“這里有一個山洞?!?/p>

……

崔鈺再一次來到這個山洞,卻是孤身一人。她拿到了心心念念的錄取通知書,即將孑然一身,告別承載了她十八年記憶的土地和山脈,前往一個坐落在海濱的城市。

山洞里陰暗潮濕,崔鈺打開手電筒,白光照亮的一方天地,卻有一個錦盒,她小心地打開,里面是一個黛綠為底、紅斑點綴的杯子。杯身布滿裂痕,是被某個人仔細粘好的。

崔鈺拿起杯子,下面壓著一張字條,手電筒昏暗的光線照射其上,只有分毫畢現(xiàn)的四個漢字——兩不相欠。

她的手有些顫抖,直到眼花了都不曾看到第五個字時,才狠心將字條揉成一團扔了出去。

原來,那些寸陰若歲的期待雀躍,兩年來的冥思遐想,只是我一個人的故事,偏偏我竟然異想天開地以為你會陪我演到結(jié)局。

六 再會

崔鈺來到廈門已有兩年,父親的一位學(xué)生在島內(nèi)開了一家陶藝體驗館,特地請她過去幫忙。2008年的崔鈺依舊獨身一人,她往來于漳州和廈門之間,幫師兄燒陶、教學(xué)生。

崔鈺生日那天,恰逢同學(xué)聚會,一大群人熱鬧地擠在KTV的大包廂里。崔鈺不是麥霸,卻是壽星,被簇擁著拿著麥克風(fēng),和另一個男生合唱歌曲。

崔鈺的朋友們都交了男友,她們特意策劃了此次的聚會,為追求了崔鈺兩年的男生助攻。

結(jié)束后,崔鈺故意避開男生,卻被他攔到人頭攢動的街口。

男生質(zhì)問她:“為什么不肯接受一段感情?”

崔鈺隨口說道:“我有喜歡的人?!?/p>

男生不依不饒地追問,崔鈺心煩地隨手指了一個方向,胡亂說道:“我喜歡的人是他?!?/p>

喋喋不休的男生突然住口,喃喃地說道:“可是,他有女朋友啊。”

崔鈺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卻是一眼萬年。

兩年未見的男生胳膊上挽著一個甜美的女生,他溫柔地低頭,幫女生擦掉因為貪吃而蹭到嘴角的奶油。

兩人即將走遠,崔鈺扔下了還準備勸說她的追求者,亦步亦趨地跟著兩人。兩人停在一家酒店的門口,女生先行一步走了進去,榮漳轉(zhuǎn)過身,卻是笑著說道:“好久不見。”

崔鈺找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在人來人往的街巷,在海風(fēng)拂面的城市,對這個她苦苦尋了兩年的男生說道:“榮漳,你還欠我三個月的時間。”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數(shù)米,卻像隔了萬水千山般遙遠,他是她永遠求而不得的妄想。

廈門是榮漳前往漳州的中轉(zhuǎn)站,他分明早已離開崇山,卻還是久久未到目的地,其中的原因,崔鈺再三詢問,他卻始終保持三緘其口。

榮漳身旁的女生卻熱情地解答了崔鈺的疑問:“因為他回國找我了!”

女生名叫小薇,不同于榮漳的混血,是一個純正的俄羅斯面孔。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的漢語都是阿漳教我的。”

小薇對崔鈺十分友善,一路上都拉著她喋喋不休。

然而崔鈺不識好人心,對榮漳似是而非的女友絲毫提不起興趣。等車到達了漳州,她便立刻掙脫了小薇。

被拋棄的小薇一副委屈的神情,拉著榮漳撒嬌,榮漳安慰道:“前兩天不是過敏了嗎?今天就在酒店休息吧,不要亂跑了。”

小薇乖巧地點頭,崔鈺卻別扭地背過身,不再看那依依不舍的兩人。

安置好小薇后,崔鈺沉默地跟在榮漳的身后,看他跟著地圖九曲回腸地跋涉,終于來到了一個已有不少年頭的別墅區(qū)。

他拿出鑰匙開了門,走進那個早已破敗的院落。院子里還有不少花盆,隱約可見當時住在這里的人精心打理的痕跡。

榮漳說:“這是我媽媽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p>

她曾聽榮漳提起他媽媽很多次,好奇地問道:“那她現(xiàn)在住在俄羅斯嗎?”

榮漳扶起一個傾倒了的花盆,將它擺回原地:“算是吧,她被埋在俄羅斯的大雪里,那里很美,媽媽一直很喜歡雪。”

“……對不起?!?/p>

第二次見到你,死亡卻成了我們之間的話題。

七 再別

榮漳在漳州要停留幾日,然后,他便要和小薇回到俄羅斯——他真正的家鄉(xiāng)。

崔鈺向?qū)W校告了假,沒有眼色地插入兩人之間。小薇第一次來中國,潮濕的海洋氣候擊垮了這個習(xí)慣滿身風(fēng)雪的孩子,她只能懨懨地躺在酒店,消磨一整天的時光。

崔鈺便這樣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邊,徐徐說著她讀了中國最美的大學(xué),學(xué)了喜歡的專業(yè),畢業(yè)后也許就能開一家工作室,將崇山的陶發(fā)揚光大。

榮漳耐心地聽著她說話,女孩的聲音夾雜在濕熱的空氣中,舒服得讓人可以忘記一切苦痛。

榮漳對她說:“崔鈺,再幫我做個陶吧,讓我永遠帶在身邊?!?/p>

喋喋不休的女孩住了嘴,沉默許久才說了個“好”字。

她突然和這個世界和解了。她原諒了年少輕狂摔了陶瓷“漳”的自己,原諒了榮漳的不告而別,也原諒了他的不愛。

這些年來耿耿于懷的東西,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如果這就是別離,我很開心,你將帶著我做的陶離開我。

崔鈺連夜趕回廈門,借用了師兄的場地不眠不休地做了個盤子,很純凈的顏色。她繞著盤子一周寫了一句美好的詩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回到漳州,她把盤子拿給榮漳。榮漳笑著撫摸著這個看起來有些簡陋的陶,卻突然把盤子翻轉(zhuǎn)過來,快得她都沒來得及阻止,一句“不要……”卡在了嗓子里。

盤子的背面還有小小的一圈字,寫著:崔鈺和榮漳永遠在一起。

榮漳反復(fù)撫摸著那句話,輕柔得像對待脆弱的情人。在陶的背面寫字是崔鈺的一個小習(xí)慣,她卻從未想過會有第二個知情人。

他說:“走吧,去逛逛,我明天就要離開了?!?/p>

兩人隨意地漫步在街頭,卻都默契地繞過繁華的商業(yè)街,走進一條條小巷子。興許天意弄人,在一個深邃的街巷盡頭,有一家小酒館,酒館門口擺著一大株的滴水觀音,略有些破舊的墻上掛著一塊書法牌匾,行云流水的兩行字,卻看得崔鈺心里發(fā)澀。

巷弄即是深山,久別終會重逢。

那晚的崔鈺終究還是喝醉了,她撒著酒瘋,像極了十六歲那年孤傲的挑釁少年的樣子。不過,人總是會變,無論遍尋何處,都再也找不到那個敢摔掉自己作品的女孩了。

輸?shù)枚嗔耍阋才铝恕?/p>

[不能有喝酒的情節(jié),改]榮漳背著崔鈺走在冷清的夜里,酒館在街巷最深處,前面是長長的、深不見底的黑暗。崔鈺神志不清地趴在榮漳的背上,卻還是能感受到一股冷意,她小聲嘟囔:“小毛子,快唱首歌,我好怕?!?/p>

榮漳無奈地把快滑下去的崔鈺輕輕顛回去,低沉的聲音回蕩在黑黢黢的巷子里。

“你說呢,明知你不在,還是會問,空氣卻不能代替你出聲……”

小小的街巷承載了太多感情,如今已不再是少年的男人在這里留下了一行行的淚痕。

不知道哪里傳來喑啞的低沉嗓音,吟唱著悲傷的歌曲——

我不愿讓你一個人

承受這世界的殘忍

我不愿眼淚陪你到永恒

……

八 十年

大學(xué)畢業(yè)后,崔鈺順利被保研到本校。她除了學(xué)業(yè)任務(wù),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發(fā)展閩南地區(qū)的陶藝文化。

除了節(jié)假日會回到崇山的父母身邊,大部分時間,崔鈺都泡在學(xué)校和師兄的體驗館。

完成碩士答辯后,崔鈺更加全心全意地投入創(chuàng)作中。走出校門的三年,她踏上了漫長的尋找靈感的旅途。她去過大漠,爬過雪山,看過秀水,卻再也沒有見過一個黑發(fā)碧眼、她深深愛戀的人了。

在此期間,崔鈺完成了許多組作品,一部分被人高價收藏,另一部分被當作商品,大規(guī)模販賣。不過,只有一組作品,被業(yè)界廣泛認可為她的最佳之作,她卻又像當初那樣收得緊緊的,不讓外人看一眼。

那組作品名為“等待”,不過,等待什么,卻是無人知曉。

在崔鈺二十八歲那年,她終于停下腳步,在閩南地區(qū)開了一家大型陶藝工作室,旗下還有兩處陶藝體驗館。

那天恐怕是崔鈺人生中最風(fēng)光的時候了,業(yè)內(nèi)人士紛紛送來花籃相賀;父母也跋山涉水,前來祝賀女兒事業(yè)上的成功;記者更是聞訊而來采訪陶藝界傳奇的崔家父女。崔大師謝絕一切媒體的訪問,將鏡頭全部留給崔鈺。

疲憊地應(yīng)付完所有訪客,工作室卻迎來了一位陌生的男人。那人自我介紹是“蒼”攝影工作室的攝影師,十二年前曾經(jīng)去崇山工作過。

崔鈺終于從記憶深處挖出了這個人,他是那時候榮漳在崇山當模特時,參與拍攝的攝影師。

崔鈺熱情地接待了他,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男人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是代替榮漳來這里的,我前幾年去俄羅斯工作的時候,再度和他有了聯(lián)系,他聽說你開了工作室,特別為你開心,特地讓我過來代他祝賀?!?/p>

崔鈺雙手扣著平滑的杯子,小心地開口:“他,過得怎么樣?”

“應(yīng)該算是不錯的,有妻如花,有子如玉,前些年……”

有妻如花,有子如玉。

榮漳,你我相識十二載,相聚兩年,生離十年。聽到這個關(guān)于你的答案,我也該釋然了。

崔鈺從貼身的小包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發(fā)黃字條,推到攝影師的面前:“如果有機會,麻煩您將這個東西交給榮漳,算是我們兩清了。來日方長,也再無瓜葛?!?/p>

他拿起那個仿若破爛的玩意,上面只有別別扭扭的四個漢字,一眼就能辨別出是榮漳所寫的——兩不相欠。

后面的事情,崔鈺幾乎沒有聽清,全部身心都游離在世界外。攝影師好像有些激動,說了許多關(guān)于榮漳的話題,直到他離開了許久,杯子里的茶水都已冰涼,她才回過神來。白日里熱鬧的地方早已寂寥無聲,不過,她習(xí)慣了這個氛圍,開始坐在拉坯機前擺弄陶土。

心上缺了點什么,就做一個陶出來,這樣,就好像她什么都沒有丟。

九 鏡像

榮漳是混血兒,母親是來自中國閩南地區(qū)的美人,父親則是俄羅斯冰雪中的勇士。兩人相愛,生下一個繼承了父母雙方美麗基因的孩子。

可是,幸福的期限不是永遠。榮漳十二歲那年,母親查出了肺部腫瘤,最終也沒能撐過俄羅斯冰雪交加的寒冬。

病床上的母親經(jīng)常用瘦弱的手拉著榮漳,溫和地笑著說:“阿漳,你的名字便是我的故鄉(xiāng)。”

母親終究沒有再次回到那個生她養(yǎng)她的地方,永遠地沉睡在了俄羅斯的冰雪中。從此,漳州便成了少年心中的執(zhí)念。

父親在兩年后再婚,繼母帶著一個嬌俏可愛的俄羅斯妹妹。榮漳教會她說中國話,將她的名字譯作漢語,稱她為小薇。

高中的生物課上曾經(jīng)講過,腫瘤具有一定的遺傳性,在有家族史的發(fā)病率中,有血緣關(guān)系的高于無血緣關(guān)系的,近親高于遠親,父系親屬與母系親屬無明顯差別……

所以,當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接受肺部腫瘤的切除手術(shù)時,他心里更多的是一種直面命運的坦然。

父親頓時蒼老了許多,沒有被風(fēng)雪壓彎脊背的勇士終究敗給了殘忍的現(xiàn)實。妹妹趴在病床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嗚咽著一字一頓地說:“哥哥,你快好起來。”

幸而手術(shù)成功,不過需要一直依靠藥物維持健康。

劫后余生的榮漳提前開始了前往中國的計劃,他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意外和明天,我們永遠無法知道哪個會先來。

他漂洋過海,見了風(fēng)浪,未達目的,卻遇到一個送他禮物的姑娘。那姑娘嬌憨又可愛,眼睛里都盈滿靈氣,天真爛漫,美好得不可方物。

她為他哭,為他笑,為他背叛了摯愛的陶。

于是,他自私地留下了,過著數(shù)著分秒度日的生活,因為他明白結(jié)局注定是悲傷。

然而,對她的承諾,他還是沒能遵守,上天格外吝嗇,連最后三個月的時間都不再施舍給他,身體內(nèi)病變的痛苦讓他不得不提前離去。

在俄羅斯經(jīng)過長達兩年的治療和控制后,醫(yī)生宣布他只有不足六個月的生命。他說服了父親,卻對妹妹束手無策。

“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他的眼前是妹妹氣鼓鼓的臉。

好吧,這一趟不過是和那個女孩好好地道別罷了。

那個女孩做了一個盤子給他,正面寫著長久,背面寫著永遠,好像那么多想對他說的話,全部留在了這個盤子上。

他將所有事情告訴了中國唯一的友人,拜托他在必要的時候代替他看望崔鈺,并且告訴她,他過得很好。

不過,他在心底留有唯一一個秘密,他用了一年多的時間終于完成了“漳”的仿制品,他將它摔碎后重新粘合,放置在了秘密的山洞里。

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后,他終于放心地忍受著病痛的折磨,走完他所剩無幾的獨行之路。

就讓他帶著這兩樣陶器回到俄羅斯吧,回到他的嚴寒與風(fēng)雪,回到他永遠不再被春天光臨的宿命。

十 尾聲

三十歲的崔鈺已經(jīng)修煉得當,眼角眉梢都是風(fēng)情。

她連夜從廈門趕到漳州,解決陶土供應(yīng)的問題。漳州的負責(zé)人熱情地邀她約會,看一部即將下映的電影。

崔鈺欣然前往,卻不想竟被影片結(jié)尾簡單的一句話,打開心中塵封多年的開關(guān)。

一代人的芳華已逝,面目全非。

淚流滿面的崔鈺突然明白,她的芳華不是逝去在衰敗的三十歲,她的芳華早已凋謝在那人離去的時候。

她風(fēng)度全失地告別了男伴,順著久遠的記憶走到了巷子深處,那個寫著重逢的小酒館里。

巷弄即是深山,久別終會重逢。門口依舊是一大株的滴水觀音,卻無處不透露著面目全非的模樣。

她要了一壺黃酒獨飲,回過神來卻已是華燈初上。他離去的時光里,時間好像過得尤其快,她不過是喝了一壺酒,竟也蹉跎了大半天的光陰。[不要喝酒的情節(jié)]

可惜,漳州的街頭不見桂花,可惜今夜的冷月殘缺,唯有一點冷霜照亮幽靜而漫長的街巷。

崔鈺帶著滿身酒香踏入黑暗,聽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熟悉唱腔。

我身騎白馬/走三關(guān)

我改換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涼/無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寶釧

榮漳,我還是沒有忘記你。

我最后悔的是,沒能在我芳華正茂的年紀里親口對你說一句,我喜歡你。

編輯/夏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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