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興江
那年冬天,我下崗后走投無路就去跑保險。
萬事開頭難。那段日子,我每天迎著凜冽的寒風,串親戚,走朋友,約同學……恨不得把保險貼在每家每戶的門上。一個月后,我跑遍了所有的關系,也沒有簽下一個保單。眼看春節(jié)快到了,我的心情漸漸沉落到晦暗的極點,感覺人生之難難于上青天。
蘇大林就是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的。蘇大林是我下崗之前的上司,說是“上司”,其實就是一個帶班的。說到這兒,大家都會明白,蘇大林其實就是一個平常人。
那天,我出去逛游了一天,照樣一無所獲。當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屁股還沒沾到凳子上,蘇大林來了!
“兄弟,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嘿嘿?!?/p>
蘇大林露著兩排大白牙瞅著我笑。他很瘦,黑黑的眼睛黑黑的臉,和雪白的牙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茫然地看著蘇大林,面對他的笑臉竟然熱情不起來。說實話,這段時間我都把他忘了,就連拜訪的客戶名單中我都沒有把他列上,因為我在他手下干了時間不長就辭職了。今天他突然找上門來,不知有什么事?
“兄弟,聽說你現在跑保險啦?”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蘇大林單刀直入讓我窘得無地自容。想當初自己走得是那么豪壯,現在竟淪落到這般田地。我感覺臉上燥熱得不行。
蘇大林看出我一臉的茫然和失落,沒等我開口,忙說:“兄弟──我就是來找你入保險的呢!”
這時,我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吃驚──蘇大林,我跑了一個月啦,別人怎么勸都聽不進去,你怎么會主動找上門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那個小廠混日子,閨女兒子都在上學,收入并不豐盈。
“兄弟──我是怕……反正我就想買份保險!我相信你──”蘇大林又重復了一遍。他的話把我一天的疲憊一掃而光,我以最快的速度開始為蘇大林辦理保險手續(xù)。原來,自從我甩袖而去后,他也辭職不干了,自己買了一輛三輪摩托,做點小買賣。
“整天東竄西奔,車多人多,感覺路再寬還是走不開──你說,沒有份保險能行嗎!”
蘇大林像是問我又像是問自己。
我為他推薦了一款集健康、意外和分紅于一體的新險種,當填寫到“保險受益人這欄時,蘇大林執(zhí)意要填上媳婦的名字。
“蘇大哥,別怪我不提醒你──人家可沒有給媳婦的,要是媳婦到時不跟你了呢!”我開玩笑地說。
“哪能──不會的!”蘇大林不好意思地笑了,“都給兒子也不行啊,到時要是兒子不當家,他娘可咋辦呢?這樣吧──媳婦兒子,各占一半!”
“你還怪疼嫂子!那女兒呢,女兒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不管啦?”我不由得問。
“閨女是娘的小棉襖,當娘的有能看著閨女受罪不管嗎?”蘇大林反過來問我,眼睛里充滿了深深的牽掛,但沒有一絲猶豫?!坝形以?,我照顧他們,萬一哪天出事了──這份保險就算我送給他們娘幾個的禮物吧,呵呵呵……”
沒想到,一份小小的保險,竟然寄托了蘇大林這么多心思。
“老兄,還是你有遠見──你這是為嫂子和孩子儲存了一份沉甸甸的愛啊!”我發(fā)自內心地佩服蘇大林的“保險意識”,在剎那間我深刻領會了保險的真正意義。
那天晚上,我和蘇大林結結實實喝了幾盅。雖然天氣很冷,但我們越聊越投機,越喝越有勁,直喝得熱氣騰騰,渾身冒汗。
我把蘇大林這份保險稱為“愛的保險”,到處講給人們聽。每次聽完蘇大林的故事,大家都仿佛明白了什么,隨即也會為自己或者家人買上一份“愛的保險”。
后來,我的業(yè)務越來越多。蘇大林的生意也越做越大,現在已成為本地響當當的一個大老板。當然,我們成為很好的朋友,經常相約聚會,結伴出游。有時趁著酒意,我會一臉真誠地戲稱蘇大林是我的貴人,我會一杯又一杯地和他碰杯,還會緊握著他的手不放。
“我可不是為了幫你,當時窮嘛!越窮越害怕,我是替自己擔心啊──你說上有老下有小的容易嗎,我總要給家人一份念想吧?”蘇大林每次說到這里,總喜歡把深邃的目光轉向窗外廣闊的天空。
跟著蘇大林的目光,我看見天高,路遠,愛長長……
選自《寶安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