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傾薈
羊駝女孩來自內蒙,見面第一天,她笑瞇瞇地遞給我一個吊飾。吊飾是一只草原大靴子,我把它掛在桌子右側,視線稍微一偏就能看見。再一偏,視線就會被我和羊駝女孩桌子中間的大柜子擋住。柜子上方寬闊,剛好放些雜物,但初識的我們各自拘謹,左右兩側涇渭分明。
羊駝女孩聲音偏低,講話細聲細氣,大多數(shù)時候專注地看著電腦,或是同一起交換的同校同學出門。相處時間不多,在所有的對話中,不管是討論哪家飯店好吃還是兩岸新聞,她都會側著耳朵認真聽著,然后慢條斯理地給出回應。
是好相處的人,卻不那么容易靠近,我在心里給她貼標簽。
時間無言,看著我們在各自的生活中開疆辟土,又在四人間的宿舍里不著痕跡地交匯,自知或不自知地,我們交付出一部分自己,又了解一部分對方。
開學沒多久,我跟羊駝女孩一起在圖書館看電影《再見瓦城》,其中一幕是男女主角在同一個房間過夜。女主睡床上,手垂在床邊。睡在地板上的男主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勾住她的手指。昏暗中的情意欲說還休,畫面戛然而止,我瞄一眼旁邊的羊駝女孩,隨著畫面一起沉默。當時我們或許也談東談西,卻多囿于在臺短短的幾日,尚未談起感情。后來某次夜聊,她才提起在北京讀書的前任男友,她叫他“前人”。
和電影里一樣的夜里,我們躺在各自的床上,羊駝女孩的聲音悠悠,講起從前,仿佛過期的甜點泛在往事淌成的河流上。她在廣州讀書,卻也很熟悉北京的街道。細碎的回憶道出事實:他們分開了,但她還喜歡著他。
此后,“喜歡的人”成為我們的長期話題。上下山路時,看到美景時,逛街時……幾乎是在生活中的所有縫隙,心上人總是掛在口頭。島嶼生活真的很特別,我們分別從原來的生活中逃離至此,卻不免攜著過往,少了助燃劑的情緒洶涌不再,只是隨著有限期的新日子緩緩鋪開。我們都開始重新咀嚼回憶里的細節(jié),重新學習喜歡一個人。
我以為生活會這樣慢條斯理地度過,羊駝女孩談談前人,我也每天糾結給喜歡的男孩子發(fā)什么消息,等到我們都回到原來的生活中去,或許就可以和心上人在一起。可日子總夾著暗潮,浪頭也非只有一端。
喜歡一個人,我們的心是一端,心上人更是不可或缺的另一端。
某個中午,沒課的我回到宿舍,一推開宿舍門,就看見椅子上的羊駝女孩臉上滿是淚痕,電腦屏幕上的聊天界面還幽幽發(fā)著光。我嚇了一跳,走到她面前。她抱住我,埋在我身上哭,聲音哽咽。
“他和別人在一起了?!?/p>
哦,這種戲碼。我們自顧自地喜歡著,但這并不妨礙他們也自顧自地喜歡著。
那天羊駝女孩的桌子上多出了許多團面紙。后來,她仍舊時常同朋友們一起出門游玩,從南部的墾丁到北部的基隆,這座島嶼很美,她卻再沒說她想念誰。
直到離開前一天的夜聊,羊駝女孩說,“孟三歲的何老師,王舍友的男朋友,還有阿慌喜歡的男孩子,從你們身上我也在學習著怎樣去喜歡……所以,我決定重新開始喜歡啦?!?/p>
我:“嗯……嗯?喜歡誰?”
王舍友告訴我,羊駝女孩桌上的羊駝,是從海峽對岸遙遙寄過來的。八卦的王舍友拿淘寶掃了一下,跳出來的價格是“520”。羊駝女孩卻只說,出門玩的時候,她想起一位朋友,給他寄了一張明信片。
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孫燕姿在歌里唱:“愛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蹦贻p的我們尚且不敢說愛,可誰說喜歡不難呢。喜歡很難,重新喜歡一個人更難。
剛剛,羊駝女孩告訴我,男孩子問她什么時候到學校,又說“我去接你”。
真好。重新開始喜歡的羊駝女孩值得被珍視,希望機場的他們不只聊聊羊駝,也談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