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屏
美國的家庭比較注重晚餐,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家庭成員都會排除萬難回家吃飯,不回家吃晚餐對于美國人來說,似乎已上升到對家庭不負責任的高度。
在美國生活了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美國的很多公司對員工上班實行彈性制度,沒有特殊情況,一天上夠八小時就可以。鄰居Mark就是這樣,每天早晨五點半去公司,六點開始上班,下午三點就回家了,等候孩子放學(xué),在家做晚餐。有時遇到下大雪等惡劣天氣,他就申請在家辦公,照樣是遵循平時上班的時間,早早起來,下午四點多就開始烹飪晚餐,沒有路途的奔波,通常這時候的晚餐會更隆重一些。
有時要出差辦事,好幾天不能陪孩子們晚餐,當工作結(jié)束后,Mark會不辭辛苦地轉(zhuǎn)機或者趕火車回家,只為能來得及在當天回家吃晚餐。他還有過一次近乎瘋狂的經(jīng)歷,那時他被派駐香港工作,一個項目極其繁忙,完全脫不開身,為了回國和家人過圣誕,他從新加坡轉(zhuǎn)機到多倫多,然后從那里租了輛車穿越美加邊境驅(qū)車四個小時,終于在晚餐前順利抵達。并不是圣誕晚餐有多重要,Mark只是覺得他不能讓孩子們有爸爸不在一起度過圣誕的記憶。
Mark的妻子Linda是位很能干的職場女性,當時從市場部門轉(zhuǎn)到人事行政,也是因為想多留點時間給家人。薪水和職位都減了不少,很多人看來是犧牲,但她覺得與賺多少錢相比,更重要的是用賺來的錢和家人一起生活。后來她跳槽去了一家大的公司,做著一個很普通的職位,以她的能力和水平,可以謀求更好的發(fā)展,但她覺得這家公司離家近,而且大公司更規(guī)范,人性化的上班時間,更注重保障員工的家庭生活。
美式廚房面積寬大、設(shè)施齊全,烘、烤、煎、炸樣樣能做,通常爸媽做飯的時候,孩子們也會動手參與。而且多數(shù)學(xué)校都開設(shè)家政課,平常周五時也會舉行烹飪比賽,孩子們動手煎個培根雞蛋卷或者烤個蘋果派。當然最重要的不是讓孩子們做個什么菜,而是大家一起聚在廚房里做菜的過程。討論披薩上灑什么口味的芝士更好吃,芝士條的大小和長度還有粗細程度;龍蝦卷里要涂多少的黃油和檸檬蛋黃醬;一邊給牛排抹上烤醬一邊調(diào)節(jié)烤箱的溫度,順便聊起自己同事的祖母會做的拿手烤牛排秘訣是一定要腌漬三個小時以上;清洗生菜和西紅柿的時候問問上次和同學(xué)發(fā)生的矛盾是否已經(jīng)解決。
Mark和Linda會盡力讓家里的四個孩子一起參與準備晚餐,在烤箱、微波爐、平底鍋的煎炸聲中,一家人細細碎碎地聊些生活中的事情,各種食物的香氣慢慢地散發(fā)出來,大家在溫暖的燈光下面色緋紅地期待著端上桌的晚餐。
Mark家的廚房有很多各式各樣的碗,日式的拙樸,英式的華麗,中式的雅致,除此之外,他們在Living room 里有兩個柜子,專門存放杯盤碗碟。這些用具沒有多么華貴,但有一個特點是都是成套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Mark家使用時也會成套用,同款同色系的碗碟混搭著用不是不好,但沒有成套用起來那樣顯得鄭重而有氛圍。
除了餐具全套化之外,還有桌布、燭光、鮮花等裝飾品。擺在每個人面前的盤子,有墊子、刀叉、水晶高腳杯。大紅的桌布溫柔地覆蓋了長長的桌案,搖曳的燭光點亮了滿桌的美酒佳肴。用柏樹枝裝點的餐盤中,碩大的火雞色澤金黃,紅酒腌制的蘋果散發(fā)著醉人的香氣,巧克力蛋糕和各式的甜點一應(yīng)俱全,全家人落座桌邊舉杯互道祝福,這就是一頓美式家庭的晚餐。仿佛每一天都是節(jié)日,其實有時只是在搭配上多花了點心思而已。
有一次我煮了碗方便面,平時一般是直接端到桌子上吃,那天特意鋪了一塊藍色格子布,一個淺綠色的餐墊,一個原木長方形托盤,淺白色的碗里裝著面條,放在一個同色系的盤子上,一個卡其色的碟子里放著櫻桃;另一個乳白色的小碗里裝著牛油果,還把窗臺上的一盆小型琴葉榕放在旁邊,再擺放幾束鮮花。那碗方便面瞬間吃得很有氣勢。
我發(fā)現(xiàn)很多美國人的晚餐中,并沒有多少菜,但是看起來很豐盛,除了有餐具、鮮花和各種配菜的裝飾之外,一定有一道很重要的主菜,而且這道主菜份量十分大。比如重十公斤的火雞,幾十厘米長的牛排或者羊排,這道菜做好后擺上桌聲勢十分浩大。它的盤子里通常點綴著羅勒、西芹、圣女果、彩椒絲等色彩繽紛的配菜。在這個主菜的中間,再擺放蔬菜沙拉、水果沙拉、各種沙拉醬,還有不同的餐具、燭臺、水晶杯。
有時我們中式餐桌似乎看起來總是很普通、家常,并不是菜式或者烹飪手法有問題,而是我們沒有學(xué)到一餐鄭重地做一道菜或者讓餐桌有一個主題這個方法。我們每道菜都裝在尺寸與規(guī)格相似的盤子里,只有葷菜、素菜的區(qū)別,沒有主次之分,也沒有重點表達。
后來,我嘗試著把每餐的葷菜——雞鴨魚肉蝦等定為晚餐的主菜,這個菜做得量多一些,大一些,最重要的是要準備一個大盤子來裝。有一次我紅燒了一條魚,平時也就用個稍大一點的盤子盛,頭和尾有時還要伸出一部分來,放在其他菜中間,大家覺得就是一道紅燒魚。但那天我換作一個尺寸很大的魚形盤子裝,幾乎占了餐桌的一半面積。在紅燒魚的旁邊也擺上一些蔬果做裝飾。普通的紅燒魚立刻美艷起來,頓時覺得當天的晚餐變成了很鄭重地吃一條紅燒魚,而不是一頓晚餐里有一道紅燒魚。
吃飯這件小事情,每天都在發(fā)生,怎么吃,吃什么都沒有定義,但有時,用點心思,給生活里增加一點小小的儀式感,那種收獲是美好的。